初一去爸爸家,大年初二去妈妈家的,少了我,他们应该会不太习惯吧。
我扭头看看凡烈,他虽然乖乖地跟在我后面,眼睛里却是和他那个年纪不相称的淡淡哀伤。没有游子能在这样的气氛下高兴起来,更何况,游子还有家,我和他,现在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我强打起精神笑道“凡烈,想什么呢?我们也该过年了吧。”。
“嗯?”他抬起头,“在哪过?”
我指指山坡上的破庙,得意洋洋地说道:“去那啊,今年我们没钱,先在那凑合着过。等明年我们有钱买房子了,我们一定好好补回来。“
凡烈也笑了:“好。”
这座土地庙已经很破了,连门都坏了半扇,屋里也没有神像。屋顶破了一个大洞,几根腐朽的木板无聊地撑着几块瓦片。地板上地青砖还算完整,只有几根病怏怏的小草怯生生地从青砖缝里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依偎在一起。
和凡烈分好工后,我立刻开始收拾。
把地上的那些破瓦扔出去,折点松树枝当扫帚扫去浮灰,拔去地上的野草,再点上一堆火,破庙立马有了住人的样子。
凡烈出去淘腾了一会,带着一口缺耳的小铁锅还有几副碗筷回来。我将铁锅架好,放上水,再加点小米和肉干,盖上锅盖。一会儿肉粥的香味便从铁锅里溜了出来。带着一种家的味道,在这破庙里慢慢地弥漫开。钻进我有些凉的心窝里,融化掉了一大块堵在心口的石头。
凡烈也慢慢地兴奋了起来,急急地将碗筷放好,然后像小兔子一样乖乖地蹲守在锅边。看差不多了,我将诱人的肉粥乘在碗里,和凡烈对着坐好,自豪地大声宣布:“好啦,我们的年夜饭做好了,开动吧。”
话音刚落,我们两人不约而同地端起滚烫的粥就喝。刚开始那阵烫得钻心的感觉过去以后,美妙的味道在嘴里化开。粥里没有放盐,但有一种特别的滋味在里面,浓浓的,很香很香。从舌头尖一直滑到喉咙,再滑到胃里,继而传遍了四肢,我只觉得通体舒畅。
凡烈的眼睛被烫得包满了眼泪,却笑得很开心,咂咂嘴大声赞叹:“哇,姐姐你做的粥好好喝啊。”
“那是,你老姐我的手艺还用质疑?”我也被烫出了眼泪,但却被凡烈夸得飘飘然的,含着粥张嘴得意地大笑,却不想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立马掐着脖子剧烈地咳嗽起来。
“姐姐——”凡烈慌忙地跑过来,在我背后使劲一拍,那东西终于从喉咙里跳了出来。我把它揪出来一看,是一小截树枝:“哇,怪不得我们的粥里有一种特别的香味,原来里面有这个东西啊。”再把树枝放在嘴里使劲一吸,仔细品了品,“嗯,松树枝,下回记着,煮粥多放两根下去。”
凡烈将头垂下来,调皮地问:“啊,对了姐姐,你觉不觉得还差一点东西?”
“什么?”我没反应过来。
“鞭炮啊鞭炮,还缺鞭炮,哒哒哒。”凡烈得意地摊开手,里面有几颗散开的鞭炮,“这是我刚才从有户人家的院子里找来的,那家的鞭炮买的不太好,放过后地上还有这么多没爆开的,来。”他拉着我的手跑到门外,将鞭炮放在石头缝中插好,又跑进屋拿拨火棍夹了一块通红的火炭出来。
我拉着衣服,幸福地看着他跑进跑出,虽然天气很凉,风也很大,但我心里却甜丝丝的。本来是想逗凡烈开心这才和他过这个年,没想到这个举动给我也带来了无尽的快乐。
“姐姐,准备好,我要点了。”凡烈的话打断了我的思路。我抬头,看见凡烈将火炭放到嘴边,鼓起腮帮子吹得正起劲。火炭红红的光把他的眸子映得亮晶晶的,如天空中璀璨的繁星。我没发现,不知在什么时候,凡烈的脸已经多了些属于男人的坚毅。这正是他成长的关键时刻,为了凡烈,我也要撑下去。
凡烈伸长了拨火棍,小心翼翼地点燃的引线,然后飞快的跑回来,捂住了我的耳朵。
“啪——”鞭炮响起了幸福的声音,将我心中的那些阴阴霾一震而尽。
“鞭炮响,万担粮,姐姐,今年我们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凡烈的手暖暖的,话也暖暖的,捂得我整个人都暖起来。
“我也要放,火棍给我。”我从凡烈手里抢下火棍,哆里哆嗦地去点那看似很危险的小鞭炮。
过年真的是一个很重要的节日啊,除去疲惫,积攒下希望。我有什么好愁的呢,只要凡烈在哪,家不就在哪吗?所谓家,其实不过是爱吧,有爱,没有房子又何妨。我是凡烈的依靠,所以,我绝对要相信自己,要给凡烈一个家。
魅杀玉离(4)《九珠三曲》雪脂蜂蜜ˇ魅杀玉离(4)ˇ
过完年,我和凡烈第二天便离开了破庙,大概又走了半个多月,我们终于到了承天第二大城市——风城。
在风城租了个小屋住下后,我将凡烈送到了学堂,自己上街找活干。
不得不承认,女人要在这个社会单独生活下去是很难的。我找了几天,竟然没有一个人肯聘用我这个未婚女子。
全城只有百里商号的“伊人”店专招女性雇员,可要的全是三十岁以上,身家清白的已婚女子。想去当丫鬟,人家要我签卖身契。想签半辈子的吧,没人要。卖身葬父卖身葬母的小姑娘多的去了,谁肯要我这个合同工?
所以,虽然孟书能识文断字,也算一个知识女青年,但一时间竟然在风城找不到任何用武之地。
想来想去,我决定跑江湖卖狗皮膏药。奶娘留了几个治疗日常疾病还有治刀伤的药方子给我,去配上几副,慢慢卖,先解决我和凡烈目前的温饱问题。等攒点钱后就以凡烈的男丁的身份去申请一封官书,开一间固定的小店,到那时一切都就好了。
打定主意后,我便跟在几个卖狗皮膏药的江湖手后面学了几天,拉着自己的货物上街了。
刚摆好地摊,我的脸不由自主地烫了起来,打起了退堂鼓。以前上街发过传单,可那个活简单,把东西往人家手里一送就行。这在古代卖药就麻烦许多了,按规矩,卖刀伤药的人要先耍一阵把式,就是进行各种形式的表演,然后再叫卖。
我没有别的表演技能,就只有孟书那一身大力气还值得说说。于是我选了举石锁这个节目,现在那个石锁无言地躺在我脚边,好像比烙铁还烫手,我就是下不了决心去举它。
周围人来人往,偶尔有人往这边看看,又冷漠地将头转了过去,走开了。要是司清在这里就好了,把他往这一放就是一个活招牌,哪用得着我来举石锁?
再这样下去这一天一个钱也赚不到,终于,我把心一横,袖子一撸,往手心里吐了两口吐沫,上前一步,提气用力,很拉风地举起了面前的石锁。踏出第一步,以后的事情也不是太难,举起石锁后,胆怯迅速褪去,我自信满满地看着来往的众人。
果然,按规矩来就是省事,不一会儿我的摊子周围便站满了人。有的人在议论我的药,有的人在议论我的力气,更多的人都看着我笑笑哈哈地小声谈论着,大概是从未看到过女人举石锁。我见人来得差不多了,便放下石锁开始叫卖起来:“各位大叔大爷大白白,看得起我的把式请再听我几句话。我这有一宝贝,叫“虎骨追风膏”,我这膏药无论你是腰疼、腿疼、闪腰、差气您贴上我这膏药,我保您是三天下地,五天上街,六天比那驴都强,唉,瞧一瞧啦,看一看,还有这“大力调息丸”益气壮阳养血,您瞧我这力气……”
喊了半天,就是没有人买。我有点急了,难道是我做得不对吗?
有个穿得花里胡哨,头上抹着油,手里拿着把折扇的中年男人站在我摊子面前看了半天后,笑着打断了我的话:“小姑娘,再耍个把式吧。”
为了留住顾客,我赶紧又举起了石锁。
那人挥挥手:“切,大爷我不看举石锁,石锁都看腻了。”
这个人一看就不是善碴子,我有些为难,虽然孟书练过剑练过拳,可套路我都忘得差不多了。如果乱练,万一人家借此砸场子怎么办。
“文的您是老先生,武的您是老师傅,场里场外,一站一立,三老四少,是各位老大,今天在此献丑,好与不好,请多多的指教!我要练好了,算我蒙着了,您听我说两句。练不好您老多担待。”凡烈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我惊喜地一扭头,只见凡烈矫捷的身姿从人墙后一跃而入。英姿飒爽的落地,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小豹子。他刚一出场就赢得了一片叫好之声。凡烈调皮地冲我使了个眼色,我只得冲他欣慰地笑了笑。
他得了许可,立马信心满满地挥剑表演起来。
我还不知道凡烈的剑术竟然如此精湛,一出手便剑气逼人,强大的气场将我压得说不出话来。剑光如漫天银光闪闪的繁星一般,仿佛要将太阳都覆盖住。他的身体自由地地穿梭在密集剑花里,像一条灵活的蛟龙。配上他自信的笑容,让我有一种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能拦住这个少年的感觉。我敢肯定,如果他努力的话,假以时日,绝对能有所大成。周围的人都像我一样,被他高超的剑术给惊得说不出话来,所以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他舞剑的萧萧风声。
最后他潇洒地一挥剑,随着衣袂头发一起飘然着地。
“啪,啪,啪”刚才说话的那个人率先鼓起掌来,接着周围响起了其他人雷动般的掌声。
“好剑法,好,这把剑真好。”那人鼓了几下掌,掏出几枚铜钱,冲我晃了晃,扔到钱筐里,拿起一包药走了。
他这样一开头,其他人也纷纷将钱扔到我们面前买药。
凡烈兴奋地拣着地上的钱,我忙着给人发药,这第一天的生意总算是应付过去了。
终于到了能透气的时候,凡烈高兴地扭头问我:“姐姐,我的表现不错吧?”
我这才想起还没和他算账呢,于是我木着脸问:“凡烈,你不是上学堂了吗?”
凡烈不以为然地扬了扬眉毛:“夫子把我赶出来了。”
我急了:“夫子为什么把你赶出来?”
“我没背好书,夫子就问我“努力”一词何解,我答得不对,他就把我赶出来了。”
那夫子也太严了吧,学生答不对问题就得被赶出来?我问道:“你怎么答的?”
“我觉得我答得挺好的啊,我就答努力就像大便,奋斗了半天,往往只放出两个屁来。”
我差点没当场晕厥,恨铁不成钢啊,恨鸡不成凤凰,今天总算是体会到家长的感觉了。
凡烈还在那讨好地笑着:“姐姐啊,我都快两年没进过学堂了,根本学不进去。别的像我这么大的男人好多都已经成家了,姐姐你就别操心了。以后我帮姐姐卖药就好,放心,我不会让姐姐累着的。”
我气得牙根直痒痒,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走,跟我向夫子赔不是去。”
“姐姐,算了吧,算了吧…”凡烈哀求道。可哪能就这样算了,我不答话只是拖。
忽然一个人窜到前面,挡住了我们的去路:“小姑娘,你弟弟这是疼你呢。”
我扭头一看,是刚才带头买药的那个人,他身后还站着几个流里流气的壮汉,有的没扣衣服露着个大大的肚子,有的挽着袖子歪着脑袋,有的嘴里叼着一根木棍。
“你们,有事吗?”我不安地问。
“小姑娘,”那男人背着手,眯着眼,用不紧不慢的声音说道,“你不知道到这一片跑场子要事先跟我打招呼吗?你坏了规矩啊。”
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出,想必这些人是当地的地头蛇,忙陪着笑,将手里的铜板递过去:“大哥,我们姐弟出来贵地,不懂规矩,您大人有大量,还请大哥海涵。这些是小意思,以后请大哥多多关照。”
“唉——”他拨开我的手,扯嘴笑道,“你们姐弟赚这点钱也不容易,大哥我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你看,我不是没打扰你们卖药吗?”
我连忙点头:“是是是是,大哥您是好人。”
“不过,”他接着说,“大哥觉着,你们也是明事理之人对不,大哥能不能跟你们要点酬谢啊?”
我心一沉,难道是碰到了色狼。
凡烈一闪身,挡在了我面前,一脸戒备地看着那人。
那人笑着将头一摆:“瞧瞧你们姐弟样子,真把大哥当坏人了?大哥最讨厌欺负女人的人。我只是不小心掉了一样东西,又正好被你们拣了去,想讨回来而已。“
“什么东西?”凡烈冷冷地问,他已经有些动气了,毕竟当了两年山大王。
那人收住了笑:“小兄弟,那东西不就在你手上吗?我的剑。”
原来他是冲凡烈的剑来的。
我继续扯出笑:“大哥,这是我爹爹专门为我弟弟打造的剑,您一定是认错了。”
那人皱起了眉头,用手指指那剑,伸长了嘴唇慢慢地说:“我会弄错?那就是我的剑,我的剑就长那样。”
“噌——”的一声,凡烈拔出了一小段寒光闪闪的剑身,沉沉的喝道:“泼皮,滚!”
我生怕凡烈一气之下会真把他砍了,赶紧跑到中间:“大哥,对不起,我弟弟人小不懂事。”
泼皮没有看我,一伸手把我扒拉到一边,一步跨上前去,鼻子几乎贴到了凡烈脸上:“小子儿,你有种就砍砍试试。你要砍死我,这剑就还是你的,你要砍不死我,我们兄弟砍死你,剑归我,怎么样?”
这分明就是敲诈,旁边的几个大汉“哗啦”一下围了上来,不怀好意地盯着我们。街上的人在几秒钟之内就逃了个精光,那些商铺的老板赶紧上关上了店门,还有几个胆大的人偷偷地躲在门板后瞄着这边。
“凡烈,千万别中他的计,你可别砍啊。”我唯一害怕的就是凡烈会忍不住和他们动起手来。这些人未必打得过我们,可人家打定了敲诈的主意。要是我们不动手,他们会抢走我们的剑。要是我们一动手,那些人一定会一拥而上。如果我们打得过,他们也会以我们先动手为由敲诈我们,在人家的地盘上告到官府去我们绝对倒霉。如果我们打不过,凡烈一定会发狠,万一下手没个轻重捅死个人就更糟了。
那泼皮有些不耐烦地一伸手,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