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东宫后,稍事洗浴,太子就拉着我进了寝宫,然后赶走了所有的侍从。我知道,他要玩蛐蛐嘛。
这晚又玩到了很晚了才睡。
第二天早上醒来,他一睁开眼睛就找他的蛐蛐。我主动下床去给他拿蛐蛐笼子,一提笼子,我就叫了起来:“太子殿下,大事不妙了。”
“什么大事不妙了?”
“你的蛐蛐,不动了耶,不会是死了吧?”
那人一骨碌滚下床,一把抢过笼子,这一看,先是不置信。伸手进去拨啊拨,口里嘘啊嘘,半晌都没反应后,居然,一咧嘴,回身抱住我哭了起来。
我半拖半抱地把他弄上床,让他在被子里哭了个够,嘴里一面安慰他一面分析说:“这蛐蛐那么好斗,你把它两只关在一个笼子里斗了一夜,那还不斗死了?你看人家放蛐蛐的不都是一只一个笼子?你见谁是两只放在一个笼子里了的?”
他鼻子抽搐着:“可是斗蛐蛐的时候,不都是两只放在一个笼子里的吗?”
“那是人家在斗的时候啊,斗完了,不就拿出来分开放了。”
他想了一想,算是认同了我的说法,可又立刻指责我说:“你既然知道,为什么昨晚不告诉我?害人家把两只蛐蛐关在一起斗了一夜,活活地斗死了,我可怜的蛐蛐哦,呜……”
“我昨晚没想到嘛,我又不是蛐蛐行家,我哪懂这些讲究啊?我也是看蛐蛐死了,才突然悟出这个道理的。”这个理由该合情合理吧。
他听了也没话说了,只是看着笼子里两只死翘翘的蛐蛐,又忍不住大放悲声:“我的蛐……”,一床大被子劈头盖脸而来,将他的声音吞没了。
我在被子里抱住他,不停地拍着哄着。唉,为了这两只晃来的蛐蛐——正因为是晃来的,没花一个铜板,所以在他心里格外珍贵——他还不知道要伤心多久呢。
《极恶皇后》第四部分 16。 不测之忧(1)
再过十多天,就是太子十五岁的生日了。古礼有云,国君十五而冠。所以这个十五岁的寿辰,对太子和整个东宫来说,都是一件大事。
这天去给皇后请安的时候,皇后告诉我:“皇上昨天又提起了要测试太子的事,你这段时间一定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能再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岔子了。”
“嗯,儿臣明白。”
“听说你们这次回太尉府贺寿,居然还引出了一桩诈骗案。骗子冒充太子和太子妃,一共连蒙带偷骗走了六只蛐蛐,总价值四千多贯。这事你也听说了吧?”
“是的,儿臣还听说,现在各大城门口都贴出了告示:凡是敢冒充太子和太子妃的,一经抓获,定斩不赦。”
皇后沉吟了片刻后说:“这件事,虽然已经查明了确系奸人冒充,但对太子的声誉还是有一定影响的。老百姓会说,为什么这骗子不骗别的,单骗蛐蛐呢?这不正好说明了太子就喜欢蛐蛐,所以才给了骗子可乘之机吗?”
我心说:能这样就已经是万幸了,您就知足吧,这算什么名誉有损啊,本来那才是真的损失得彻底呢。
正说着,门外通报说谢玖来了。
几个月没见,她的肚子已经很夸张地隆起了,即使穿着厚厚的棉袍,也看得出规模的庞大。我以前也见过不少孕妇,但像她这么大的确实少见。这肯定又被她当成了怀上了“真龙天子”的明证吧。
也许是太久没见到太子了,她一见到我,眼睛就在我周围到处打量,然后很失望地垂下了眼帘。
看她挺着肚子,很辛苦地挪动着脚,整个人似乎都有点浮肿,脸上也早已失去了原先那种动人的光泽,我也不禁有些心酸。她怀上孩子固然是可喜可贺,可是太子从此失去了踪影,对她而言,又是一件很残酷的事吧。
宫里的女人都这样,没有怀上孩子的想怀上孩子,真怀上了孩子,又怕从此失去了皇上的宠爱。
也的确有很多宠极一时的嫔妃就是在怀孕期间失去皇上的。没办法,怀孕的女人要禁房事,一禁几个月,皇上是不可能等着她的,宫里的美女那么多,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新宠。
我也不例外,现在没怀上孩子,心里总是惴惴不安。贾荃说得没错,如果谢玖生下的是个儿子,又是皇长孙,肯定会得到皇上和皇后的疼爱。若我又一直怀不上孩子,这个孩子将来问鼎太子宝座的希望就很大。
可我又有点担心我若怀上了孩子,我和太子这种恩爱的日子又过到头了。同样的道理,以太子平日的表现,他不可能等我几个月的。何况东宫里现放着几个良人在等着他临幸呢,她们可都是太子的妾侍,太子临幸她们也是理所当然的。
其实不光她们,东宫里所有的女人,包括我的小翠在内,如果太子想要,都是随时可以招来侍寝的。我和太子这几个月的恩爱,莫非也只能是朝露昙花?
带着对谢玖的羡慕与怜悯,我闷闷地回到东宫。
太子已经回来了,一见我走进去,就高兴地抱住我说:“南风,今天我好开心哦。”
“殿下为什么开心呢?”
“今天下午我不用去练武了,晚上也不用跟太傅们讨论国家大事了,也就是说,今日,他们放了我半天羊呃。真好!又可以跟你好好玩一玩了。唉,要是我的……”,说到这里他向四周看了看,总算机灵了一回没说出那两个字,“不死就好了。”
可我今天实在没心情陪他玩,我还纠结在看到谢玖所引起的情绪里,我忍不住问他:“殿下,万一,我是说万一,我的肚子里也有了娃娃,殿下会不会就不理我了?”
“你为什么要有娃娃?我不要你有娃娃!你有了我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娃娃呢?”
我的心越发沉重,“我是问,万一,我有了娃娃呢?”
他把头在我肩上摇得像拨浪鼓:“不要娃娃,我不要你有娃娃,就我们俩在一起,我只要南风,不要娃娃。”
“可是,万一,我有了娃娃,那怎么办呢?”
“不要!”他已经站了起来,旋即又抱住我说:“不要娃娃好不好?你只要我,每天只陪着我,只抱着我,喂我吃饭,陪我玩,陪我睡觉。”他的声音几乎是在哀求了。
我想告诉他:太子,如果我没有娃娃,别人就会剥夺我陪你玩陪你睡觉的权力。
可是这些话他听得懂吗?听得进吗?
这一刻我才发现,与其说他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不如说他是一个拒绝长大的孩子。与其说他把我当妻子,不如说他把我当母亲。所以他不能接受我有别的孩子,因为,他想当我唯一的孩子,唯一的爱宠。
《极恶皇后》第四部分 16。 不测之忧(2)
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在他的撒娇和我的郁闷中度过。
傍晚,华灯初上,皇后那边突然打发人过来说:皇上今晚在凌云台赐宴,满朝文武全部受邀出席。
这有什么问题吗?
来人悄悄告诉我:皇后娘娘说,今晚的宴会有点古怪,因为皇上除了宴请朝臣外,还邀请了所有隶属东宫的官员。而这些官员,若论官阶,有些是根本没资格出席这样的宴会的,以前也从未出席过。
也就是说,太子府的所有官员今晚倾巢而出了。
这的确是有点古怪,给人一种很不寻常的感觉。
皇上到底要干什么呢?
送走了皇后的人,我默默伫立在刺骨的寒风里,遥望着凌云台的方向。
今晚,会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呢?
我还没来得及回屋,宫门外已经走来了一群太监,打头的常公公手里托着一个用黄绸带系着的纸卷。
常公公一行走进明霞殿,把纸卷亲手交给太子,并传下皇上的口谕:请太子按试卷上的题目写一篇策论,并于今晚亥时之前把答卷交到凌云台让皇上亲阅。
天啊,这就是皇上所说的测试吗?
太子连句读都读不清楚,他哪会写什么策论啊。可皇上居然还趁大宴群臣的时候考他这个,难道他自己的儿子肚子里有几滴墨水他心里没数吗?
还是我的估计错了,皇上其实也想废掉这个太子,所以故意当众让他出丑,以便能理直气壮地废掉他?
不管那么多了,如何渡过这个难关才是当务之急。
送走了常公公,我立即喊来张总管商量。
张总管也吓得有点六神无主了,这不是明摆着刁难太子吗?太子的底细,东宫的人谁不清楚啊,太子要会写策论,母猪都会爬树了。
太子不会写,东宫也没有哪个人有本事代写。唯独有点可能性的只有左颖,但我想了想,还是算了。左颖就算有点小才,可毕竟是女人,写写辞赋估计还凑合,写策论嘛,还没听说哪个女人会写的。
皇上这次做得可真绝,竟然事先把满朝文武以及太子府的官员全都请去了凌云台,为的就是阻绝所有的作弊渠道,让太子即使想找人捉刀也无人可找。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整个东宫都沉浸在一种紧张的气氛中。
人到最无助的时候,往往就会希望出现奇迹。
我解开黄绸带,把试卷拿给太子,只见上面写着:东吴破国论。
嗯,这个题目倒也不刁,题意一目了然。看来皇上对他灭掉东吴统一全国的伟大功勋念念不忘,时不时地要拿出来说说心里才舒服。
太子一看到题目,眉头就皱了起来,不耐烦地说:“东吴那个破国,有什么好论的!”
啊?“东吴破国论”是这样解读的?我只得耐下性子说:“殿下,这个题目的意思是,要殿下说一说东吴破国的原因。”
“原因哦,很简单啊,打不过我们,就被我们攻破了。”
“那他们为什么打不过我们呢?”
“他们没用呗。”他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的意思是:你很笨呢,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问我。
我和张总管彼此看了一眼,都无奈地摇了摇头。
就在看到张总管的那一瞬间,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张华。
我父亲既然会聘他作太尉府的司空掾,说明这个人一定是很有水平的,太尉府的司空掾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的。父亲如果只是纯粹想拉拢张总管,完全可以把这个张华安排在别的职位上。一个被判了“斩立决”的人,单只救他的命就已经足以让他感激涕零了,再给他在太尉府安排一个职位,无论是什么职位对他来说都是重生,何必一定要把他安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呢?
司空掾,在太尉府的幕僚中,虽然等级不是最高的,但却是跟太尉关系最亲近的心腹之人。这样的人不仅要有才干,还要会随机应变,尤其重要的是,还要绝对忠诚,要守得住机密。因为,连太尉的很多私人信函都是经司空掾之手处理的。
想到这里,我对张总管说:“你赶紧带上一套公公的衣服,坐车去太尉府把你的侄儿张华接来。”又把试卷上的题目再给他看了一眼说,“题目是‘东吴破国论’,你让他一路上好好构思一下,到了这里只怕就得马上动笔了。一共只有两个时辰,你们来回的路上就要一个时辰,一定要赶快!你告诉他,如果他帮我把这件事办好了,我决不会亏待他的。”
张总管答应了一声,赶紧跑了出去。
不到一个时辰,张总管带着打扮成太监的张华走了进来。看见我和太子,张华要跪下行礼,我做了一个手势说:“这些都免了吧,快点答卷。”
想不到我情急之下乱抓来的一个人居然十分了得,只见他提笔就写,显然在来的路上已经打好了腹稿。不出半个时辰,就已经写了洋洋洒洒三大张纸。
他写一张我看一张,真是纵横捭阖,说理透彻。让我边念边拍案叫绝。
虽然我不会写,但看是还是会看的,张华的这篇策论,的确写得非常好。
我赶紧喊来太子,让他照着抄一份。策论可以请人捉刀,但字迹一定要是太子的,不然岂不是一下就穿帮了?
太子提起笔正要抄,站在一旁磨墨的小太监——张总管的义子张泓——笑着说:“华哥这文章写得好是好,就是太文绉绉了,不像是太子写的。”
我心里一动,马上喊“停!”。的确,以太子平日的为人为学,他绝对写不出这样成熟严谨的文章。
我问张泓:“那你觉得应该如何写呢?”,问了之后我又叹了一口气说:“就算现在重写,也来不及了啊。”
张泓说:“不用重写,华哥这文章就很好。只要在行文语气稍微改一改,改得孩子气一点,口语化一点,像太子的风格就行了。”
我大喜道:“就依你,那就麻烦你赶紧改一改吧。”
张泓拿起笔,在张华的文章基础上作了一些修改。主要是尽量使它通俗化、口语化,让它一看起就像一个天资聪颖但不怎么用功的孩子写的。
改好,赶紧让太子抄了一份,然后让人飞速送去凌云台。送到的时候,更鼓刚刚敲到了亥时。
皇上当众开卷,阅毕,龙颜大悦。命太监把答卷先送给卫瓘过目,据说卫瓘看后“大窘”,然后又把答卷在朝臣中传阅,传阅毕,群臣皆“伏地三呼万岁”。
皇上趁机对众人说:“太子资质如何,相信众卿已有公论,朕也希望通过这次测试,能彻底消除诸位卿家的疑虑。现在,疑虑已消,若还有人敢造谣生事,朕决不轻饶。”
《极恶皇后》第四部分 17。 皇家气象(1)
太子的生日是大年初一。据传太子本来是除夕夜出生的,但皇后为了让儿子的生日成为一年之首,故意让接生婆晚报了一会儿,等更鼓刚刚敲到子时那一刻,才报告皇子的降生。
皇子在正月初一子时出生,这本身就给皇子抹上了一层很神秘的色彩,也给皇子的“真龙天子”身份作了强有力的注脚。
当然这些都只是传闻,不足采信。
今年的除夕夜,我和太子都没有守岁,子时刚过就上床歇息了。因为,明天可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
第二天一睁开眼睛,我就亲了亲他的额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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