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有权有势的王爷,是以整个临安即时风声鹤唳起来,但凡王府中人都知这次赵旻得罪最大的便是伯颜与郭芙,他们中的禁卫都曾听到那被辛十一所杀之人道伯颜乃是蒙古从一品大员,是以不敢随意抓来,但对外只说是蒙古使节团中之人,又是一番闹腾,但南宋本就弱于蒙古,兼此时方才签下条约,不敢过于得罪,且朝中权贵包括宋理宗都只是遣人问过,使节馆中此时尚有那一众王府中的门客在,众人皆可作证伯颜、郭芙在此期间一直留在使节馆中,并不曾出门。
此时的众人极为聪明,并无人说看到那一青一白两个身影和那大雕的离去。
次日伯颜与郭芙便带着清勒格和重伤的阿穆尔往桃花岛而去,辛十一、雅利安随之离开,荆九留下善后,毕竟还有一堆中了生死符的江湖人要处理。
临安离桃花岛并不遥远,杨过、小龙女已是先行一步,在杀了赵旻之后,他二人便直接悠然离城,官府尚未来得及反应。
阿穆尔的形势却不容乐观,冯鼎初替他解了毒,但接下来却是束手无策,只道回桃花岛去,寻了黄药师回来,或许有救——此话是程英所说,但实则程英也是心中无底,只为安慰郭芙才如此说。
桃花岛的桃花正自盛开,那大片绯红的桃花林繁盛茂密,开得正艳,郭芙却没有了赏花的心情,只觉心中沉郁,难以消解。
一到岛上,郭靖黄蓉听闻女儿回来,本是喜不自禁,但一见女儿却是形容憔悴,目中带泪,不禁大惊,郭芙见到数年不见的父母,先是扑到母亲怀中大哭一场,身后伯颜抱着阿穆尔下车,清勒格默默跟在身后,眼圈也是红红的。
郭芙向黄蓉问起黄药师,黄蓉为难道,“你外公他一向行踪飘渺,如今一时要寻,也是不易的。”
郭芙看着榻上阿穆尔苍白若死的脸色,抹了抹泪道,“娘,不管如何我都要救得阿穆尔性命的,如今我用灵药予他吊着,再去遍寻名医,但阿穆尔这是内伤,普通医者怕也是没有多少办法,现今还是先派人找找外公吧!”
黄蓉点点头,“我即刻吩咐下去,让丐帮的弟子留意些。”
郭靖也是皱着眉看着阿穆尔小小的身体,“芙儿,只从信上听闻你这几年过得并不太平,为何不回到家里来,却是那样逞强。”
郭芙见郭靖露出少有的关怀神色,勉强一笑道,“爹,无事的,我心中有数。”又见门那边有两个小脑袋悄然探出,她招了招手道,“是襄儿和阿樊吧,来,大姐有东西给你们。”
两个不过比阿穆尔与清勒格大上一岁的孩子从门外走出来,好奇地看了看呆呆站在一旁的清勒格。
“你便是我大姐吗,这个小弟弟怎么了,是生病了吗?”那个女娃娃生得清秀可爱,虽不如郭芙幼时美貌,却也是个小美人坯子,此时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清澈纯净,即刻让人心生好感。
郭芙摸了摸她的脑袋,只道,“十一,从车上把给襄儿和阿樊的礼物取来罢。”她看着健康活泼的郭襄与郭樊,心中并非不喜,但如今阿穆尔正生死不知,她如何笑的出来。
这时杨过与小龙女刚好从门外进来,郭芙一见便道,“哥哥,多谢你替我杀了那个姓赵的人渣。”
杨过摇头道,“莫说是这件,我早说过,多少件只要你说,我都会替你去做。”他又看向躺在床上的阿穆尔,“刚才进来之时遇到伯颜兄,他正亲自去与阿穆尔煎药,脸色并不如何好看,阿穆尔当真伤得如此之重?”
郭芙无言点头,杨过走过来,探出一只手予阿穆尔把了把脉,沉吟道,“阿芙,我还不曾同你说过,昔日龙儿也是身受重伤,本不可治,差点丢了性命,休养了数年才好。”
郭芙一听眼睛一亮,即刻就明白了他在说什么,杨过微微一笑道,“古墓中有一寒玉床,对治疗内功有奇效,不若让我和龙儿带阿穆尔回古墓去——唔,他似是已练过一些功夫,经脉中已有了些微的内力功底,教他练一练古墓的功夫也是无妨,试试能不能治好这伤势。”
郭芙急忙点头道,“太好了!”她转过头去对郭靖道,“爹,我这就与哥哥到终南山去,外公行踪飘渺,不知何时才能找到,还是治阿穆尔的伤要紧!”
郭靖点头称是,不多时伯颜推门进来,将药予阿穆尔喝,但他伤势沉重,竟是连药也喝不进去了,郭芙更加着急,直道即刻出发,郭靖与黄蓉担心之下,带着郭襄郭樊一道随着众人往终南山而去。
相比数年之前,终南山已是冷清许多,昔日小龙女只身独闯终南山,竟是无人能挡,被金轮法王打伤,才又伤在全真七子手下,王重阳在之时全真教如何繁荣,如今已是日渐颓败,终南山倒还是在这春天碧草茵茵,景色不差。
昔日因杨过之事郭靖一家与全真教稍有芥蒂,是以众人只径自随着杨过去了古墓,不曾去全真教停留,就算与全真教最为交好的郭靖也道确是为阿穆尔治伤为重。
古墓中漆黑一片,除杨过与小龙女与到了家中一般自在,哪怕伯颜、郭芙这般的人物都是微感不适,这冷冰冰黑沉沉的所在,郭芙虽知道杨过会随小龙女隐居古墓,仍在此时不由感到佩服,若非真的深爱这个女子,他又怎会心甘情愿地跟着她留在这样一个地方,且甘之如饴?
众人在古墓中停留几天,杨过道寒玉床确对阿穆尔的伤有奇效,伯颜、郭芙喜不自禁,总算放下心中大石。
但治好阿穆尔并非一日之功,是以当郭芙道:“哥哥,不若把阿穆尔给你当弟子吧!让他在这古墓中呆上几年。”
伯颜一听眉间一蹙,倒是杨过洒脱一笑,“好啊,就让这小子做我古墓派的大弟子罢!”小龙女也是微微一笑,只要是杨过高兴的事,她自然也是高兴。
待得这日走到古墓之外舒口气,伯颜才道,“虽这伤势不是一日才好,但阿穆尔生性娇惯,怕是过不了这古墓中的苦日子。”
郭芙笑道,“正因他生性娇惯,我才想让他拜哥哥为师,伯颜,我与你的武功自不必说,原我们的孩子也不必另拜他人,但我知你这几年用心政务,并未有多少时间管他,才将他惯成这个样子,而我又与他分离五年,更是不忍管教,心中难受,阿穆尔本性是个好孩子,你看这古墓虽然冷清,但最是能磨人的性子,对阿穆尔这样习惯锦衣玉食的孩子极为合适。”
伯颜叹气道,“你说的对,但若阿穆尔醒来,必然要闹的。”
“是啊。”郭芙也叹气,“所以我们还是早早离开的好,丢给哥哥去头痛,我相信他定不会负我所托,一定会将阿穆尔教好的!”随即的笑容里,却有着掩不住的狡黠。
伯颜点了点她的额,但笑不语。
果不其然,在阿穆尔醒来后,郭芙道要让阿穆尔拜杨过为师,阿穆尔在知道杨过是母亲认的哥哥之后,又见杨过眉目俊秀,器宇不凡,倒也乖乖拜了,他此时伤并未好,躺在寒玉床上打哆嗦,只有杨过用内功为其疗伤时好些,是以对杨过倒也有几分亲近,但听说伯颜、郭芙要走,独留他在这冷冰冰黑洞洞的古墓,将他丢给新拜的师父时,即刻大哭起来,怎么都不愿意,如此又哭又闹昏厥过去好几次,郭芙只看得心疼不已。
只清勒格在一旁看着,一双清澈的眼带着认真问,“你是怕黑吗?”
方才醒来的阿穆尔一噎,气得差点吐血,“你才怕黑!我、我是看在你是我弟弟的份上才救你!如果不是因为救你也不会受伤,如果不受伤就不会来这个鬼地方,就不会被爹娘抛下了,呜呜——”
说着又哭起来。
清勒格似是被他说得有些内疚,安慰他道,“其实没什么可怕的,这里还有杨过舅舅和舅妈在呢,当初我和娘在灵鹫宫的时候,整个大大的房子只有我和娘两个人,有时候娘勤于练功,也顾不上我,晚上的时候也和这里一般黑,一开始的时候有点怕,后来就不怕了。”
他的安慰很认真,而且尚是第一次与阿穆尔说这么多话,阿穆尔倒也渐渐止了哭。
倒是郭芙听到这话心中愧疚不已,鼻端一酸差点落下泪来,清勒格自小懂事,但毕竟还是个孩子,自己也是第一次做母亲,却让孩子跟着自己吃了这么多苦,实在是太逞强了些。
伯颜见她样子便知她在想什么,叹了口气将她搂在怀中,郭芙靠在伯颜的肩上,终是忍不住眼泪流了出来。
阿穆尔一见郭芙哭了,似是吓了一跳,低声沮丧道,“娘——娘,你不要哭,阿穆尔不怕了,娘,你和爹会来看我吧?”
郭芙低□子,搂着阿穆尔道,“阿穆尔,你在这里随着师父好好练功,过些日子爹娘就来看你。”
几番劝慰之下,才总算劝住了阿穆尔。
伯颜、郭芙离去之时,尚是阳春季节,天气正好,牵着清勒格,与郭靖夫妇一同回了桃花岛去。
桃花岛上,桃花将谢,桃落缤纷。
69。我家少年初长成
“哎,小珑儿,你说师父师娘他们去襄阳做什么?”一个少年躺在草地上,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挽着袖子卷着裤腿,甚至连鞋子都不曾穿,赤着一双脚,看着浪荡不羁,只面容上带着懒散又玩世不恭的笑,但那修眉俊目,高鼻薄唇,虽还带着些许稚气,已是不寻常的好看,且那双眼睛明亮深邃,直有种吸引人目光的神采,他虽是头发披散略带邋遢的模样,却仍不能掩住那面容上的出众。
他的身边蹲着一个不过八九岁的小女孩儿,一身雪白衣衫,眉目如画,只脸色有些苍白,似是失了血色,明明是个漂亮的小女娃娃,却偏生有种淡漠冷清的气质,极为独特。
听那少年问话,女孩儿歪了歪头,答道,“不知道,爹娘没有告诉我。”
那少年咧了咧嘴,白皙的脸上露出一丝狡黠来,“小珑儿,跟哥哥我出趟门吧!”
小女孩儿摇了摇头,“哥,爹娘让我们不要到处乱走,我都陪你到古墓外来透透气了,实不能走得太远。”
少年眯了眯眼,“给你买最爱的糖葫芦?”
小女孩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看着他,似乎有着些微的苦恼,但仍是摇了摇头。
少年笑得坏坏的,“带你去找师父师娘?”
小女孩儿道,“爹娘让我们在古墓等他们。”
少年叹了口气道,“小珑儿,我十五啦。”
“嗯?”女娃娃不解。
少年道,“昔日师父师娘说了,只要我到十五岁,就自可以去蒙古找我爹娘啦。”
小女孩儿大惊,抓住他的衣角问,“哥,你要回家?”
“是啊,小珑儿,我在你家住了这么多年,你要不要到我家去看看,听闻我有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妹子呢。”少年的声音满是伤感。
小女孩儿思考半晌,终于说,“好吧,我们给爹娘留封信,就说到你家去了。”
少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道,“好。”当然,八九岁的小女娃是不可能知道蒙古是个多么远的地方的,这个少年自然就是昔日拜在杨过门下的阿穆尔,而这个小女孩儿却是杨过与小龙女的女儿杨珑。
昔日伯颜、郭芙回了桃花岛,早两年倒也数月来看他一次,但只在桃花岛住了两年,便又匆匆回蒙古去了,听闻这几年间伯颜又被封了官职去西边打仗,因着郭芙的缘故,蒙哥并未让伯颜插手南宋这边的战争,但蒙古本就为了扩充疆域,西北方向仍有战争,伯颜立下几次大功,如今已是一品大员,他数年间极忙,倒是郭芙期间来看过一次阿穆尔,如今阿穆尔与父母已是几年未见。
幼时阿穆尔脾气既坏,又不肯吃苦,杨过煞是费了苦心,且这孩子性子又倔,数次都要逃跑,但杨过是什么人物,幼时也是一般顽劣,鬼点子比阿穆尔还多,阿穆尔顶多是个被宠坏的贵族少爷,到了他的手里却是讨不了好的。
头两年伯颜郭芙偶尔来看时,他尚且嚣张跋扈,性子难磨,但渐渐长大,似是懂事了些,伯颜郭芙回蒙古之时最后来看他,很是嘱咐了些话,七岁已是记事的年纪,阿穆尔也便从此才在古墓中安顿下来,日益努力学武——
呃,或许只是因为清勒格的那句,我们十五岁的时候再比过……
郭芙传了阿穆尔逍遥派的内功,幼年又让他与清勒格拆过几个月的手,是以本就有些底子,而古墓派的轻功本就妙绝,武功虽偏阴柔一派,杨过却是练武的奇才,数年间与小龙女隐居古墓,已是另辟蹊径,独树一帜,传给阿穆尔的武功丝毫不带女气,只觉潇洒飘逸。
待得阿穆尔带着杨珑走出终南山之时,他摸了摸小女孩儿的脑袋,心中得意地想,坏师父,你关了我那么多年,我就拐走你的女儿!
少年哼着小曲儿,背着个扁扁的行囊,衣衫依旧是那般略微凌乱的模样,黑发披肩,笑容懒散,手上牵着个安静漂亮的小女娃,开始踏上前往蒙古的道路——
这一走,居然走了很久很久。这一年,刚好是襄阳大战,杨过、小龙女前去襄阳相助,阿穆尔身份所致,才让他与杨珑留在古墓之中,却不想这时刚好到他十五岁,那十五岁之约阿穆尔记得清清楚楚。
是以他走了,留下一封龙飞凤舞的信——
师父,我回家了!小珑儿一向待我亲厚,但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若是跟师娘一样一生住在古墓里,岂不是嫁不出去!别担心,我会照顾好小珑儿~
信的旁边尚摆着一根翘翘的狗尾巴草,仿佛阿穆尔唇畔那恶劣而玩世不恭的笑。
待得少年和女孩儿的身影在黄昏中拉出长长的剪影,少年心中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