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田心扬声问了一句,再瞥了一眼慕容连云,才低声吩咐宫女茉儿道,“盯紧她,要是再像今天这样,让她发疯似的大哭大闹,胡言乱语,大家可都没有好果子吃。”说话的语气也不见丝毫严厉,但是落在茉儿耳中,却不亚于惊雷,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同样低低的应了一声,然后目送那双黑色缎料方头靴一步步走出殿外,这才浑身散架一般,瘫软在地上。
“出了什么事?”站到殿外,田心皱眉问六福。“田大人,是……是皇上炼丹,需要一味药材,只是这药材,仓促间,却教人无处可取,崔公公想听听田大人的意思。”六福微微抬头,笑得十分的谄媚。
“什么药材,不去问御药房要,怎么倒来问我?”田心眼睛一眨,已经猜到八九不离十。只是不肯点破。
“自然是,这味药,御药房也是没有的。”六福嘿嘿一笑。
“什么药。御药房都没有?”田心一挑眉毛,似乎十分的惊讶。
“田大人见多识广。这红铅炼药之法,大人不可能全无耳闻吧。”六福躬身,凑近一步,低声说,“如今。这药粉易得,只是那……却难了。”
“是吗?”田心不动声色,微微抬头看天,仿佛自言自语般说,“我听说不少药材都能活气行血,这宫里难道还少个把的人吗,若是少,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不是吗?”
六福一愣。旋即微笑,应了声,“是!”
“是什么?”田心侧目看他。
“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六福答应了一声,退开一步。转身而去。
入夜。长阳宫灯火通明。
慕容连云睡了差不多整天,这会眼睛睁得圆圆地。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睡意。“今天夜里,都不许睡,各自看着自己身边的灯,要是谁地灭了,别怪我不客气。”她对所有的宫女太监说,此时,她地寝殿内,长阳宫所有的宫女太监汇聚一堂,各自身前,都放着一盏琉璃宫灯。
“是!”所有人齐声应了,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再后来,就是寂静无声,慕容连云不说话,宫女和太监自然也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然而午夜寂静,无声无息更加容易犯困,不一会,就开始有人忍不住闭了眼,先是哈气,再是瞌睡,只是心里惦记着琉璃宫灯,只要稍稍一点头,人马上就惊醒了。幸而忙乱的抬头左右看看,慕容连云目光虚无,不知道盯着窗外看什么,而其他人,也都和自己一样,垂着头,强自支撑。
人人如此,又不会被发现,瞌睡的人胆子稍稍大了,打盹地时间也渐渐拉长。
“啪!”的一声炸响,在三更之后,突兀的传来,觉轻的宫女瞧见茉儿的宫灯忽然碎裂成两半,灯火随即熄灭,觉重的人好容易睁开眼睛,就发现长阳宫内忽然一片漆黑,所有的宫灯,居然全在一息之间,毫无预兆的熄灭了。
“啊!”床上,是慕容连云嘶声的叫喊,茉儿手忙脚乱地怀里摸出火石,把自己身旁宫女看守的宫灯点着,宫女们也乱成一团,不过不敢喊叫,被茉儿一瞪,这才一个个爬起来,都凑过来点灯,片刻后,灯火通明。
“娘娘,没事了,您看,灯都亮着。”茉儿凑到床前,轻轻扶起慕容连云。
“她来了,我知道,她来了。”慕容连云半晌才睁开眼睛,茫然的看向四周,嘴里喃喃地念叨。
“您困了,还是睡吧。”茉儿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凉,很想打冷战。事实上,她也不知道方才那么多的灯,是咱么突然熄灭地,就如同她弄不清楚,此时地慕容连云是受惊过度,还是精神不正常了一样。于是,她只能用最笨的方法,点住慕容连云地昏睡穴,在她没有说出更多不该说的话之前,遣走所有的人。
这一夜,长阳宫的灯火一直燃到天亮,茉儿团坐在慕容连云的床前,只有点住慕容连云的穴道,她才能睡得如此黯然,虽然眉尖蹙着,但总是一脸平静。这一夜,茉儿再没有合眼,然而,她实在看不出,有什么让慕容连云这样一惊一乍。
只是,这一夜之后,还是有很多传闻,开始悄悄在宫中流传。
“发生了什么事情?”午后,田心气急的跑来,张嘴就问。
“什么都没有,就是昨天一阵风,把宫灯全吹灭了,娘娘吓坏了。”茉儿想了想,回说。
“风?你确定?”田心沉吟了片刻,昨天夜里却实风很大,外面的花树都被吹倒了不少,“你们关着窗户,风是怎么进来的?”
“回大人话,昨天夜里,娘娘说心里热,不让关窗。”茉儿答了一声。
第三卷携手红尘第二十四章试探
田心不再说话,正要走时,却是慕容连云午睡醒了。不知是不是因为早起就一直喝着太医开的定惊茶,这会她的精神看起来倒是极好的。瞧见田心也不再歇斯底里,只是招呼茉儿整装,一边略有诧异的问,“田大人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听说娘娘玉体违和,下官特来探望。”田心最近对慕容连云的精神反复有些头痛,此时一本正经的躬身,非常得体的应对,眼睛却一直留意,唯恐下一刻,她忽然变脸,做出让大家都难堪的事情来。
“皇上对田大人果然是格外的宠信,我依稀记得听人说过,本朝外臣似乎是不能私入内宫的。”结果,慕容连云却说了一句让田心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的话。
“回娘娘的话,昨日,臣已经领了内务府的差事,今后,恐怕娘娘会时常在宫里见到臣了。”田心答得非常快。
“领了差事必然要办事,这回,皇上让你办什么差?”慕容连云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茉儿的手很灵巧,盘出的发髻很是能衬托她的五官,透过镜子,她的目光对上田心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玻璃镜子本身看起来就冷冰冰的,她总觉得,田心的目光,透露着让人悚然的寒意。
“选秀,皇上即位这几年,子嗣单薄,采选秀女之事,已经刻不容缓。”田心倒不忌讳,这个昏庸的皇帝,不过旁敲侧击的提点了他一下,马上就顺着他的思路下来了,在来这里之前。他已经听说,昨个夜里,为了多一旦元红入药。一个刚刚十三岁的小宫女给灌了药送进了皇帝地寝宫,结果也不知道怎么折腾的。一夜都没熬住就断了气。而红铅炼丹,需要的这样年轻女子多了,不选秀,这后宫,只怕很快就变得只剩下太监和皇帝了。
“选秀?”慕容连云倒是微微一愣。良久才说,“好,好呀,这熬油一样地日子,人越多,越热闹。”
田心不再说什么,转身退出。原本,田心是准备去见见邵真人的,自从举荐了他来之后。皇帝对他地宠信与日俱增,如今已经赐他居住在显灵宫中,专门掌管祷祀之事。这催促皇帝抓紧取血炼丹之事。还得他出面,才更加的有说服力。
只是。出了皇宫。田心却变了主意,吩咐了一声随从。便急急的赶回自己的府邸。“慕非难在哪里?”一进府门,田心便连忙询问早侯在门口的亲信。
“还在那院里了,这几天就没出过门,每天饭也不大用,整个人蓬头垢面地,倒是真伤心的样子。”亲信便是那晚跟在慕非难身后监视,被有意放回的人,小六。
“一直没离开过屋子?”田心脚步不听,嘴里问。
“没有,外面的人全天守着呢。”小六答道。
“嗯!”田心点头,说话间,已经走到了慕非难如今住着的小院子门前,此时秋意萧瑟,落叶缤纷,慕非难正站在院中独倚于一棵梨树下,仰头望天。黑漆漆的发随意的散在脑后,时时被风扬起,连带一身的雪白素服,整个人恍惚得有些随时能随风而去的憔悴飘逸。田心静静地站了一会,早有几片落叶悄悄挂在他的发上、衣裳,却见慕非难不知神游何方,竟似无所察觉。
“慕兄?”田心等了会忍不住开口,只是这两个字的声音犹自含在喉咙时,却是慕非难先说话了。
“西北,是你吗?你肯来看我了,你原谅我了?”
“慕兄!”田心眉头一皱,声音重重地吐了出来。“田公子?”慕非难似乎悚然一惊,这才转过头来,几日的功夫,他地脸色已然苍白得毫无血色,就这么怔怔地看了田心许久,才苦笑着说,“青天白日,我早知道是我自己疯了,竟以为她的魂魄终于感动了,肯现身一见呢。”
“听说慕兄这几日,少进饮食,我心里惦记,特意来看看。”田心叹了口气,似乎十分惋惜,隔了会才说,“慕兄,说句可能我不该说地话,莫西北对我们而言,是敌非友,一个人的身份生而注定、无从选择,就像她,像你我。而仇恨也是无从选择的,我们生来注定,要把上一代的恩怨,在这一代了结。如果要恨,就只能恨造物弄人,不该让我们遇到注定为敌的人。”
“那已经遇到了,又该怎么办呢?”慕非难眼神略有迷离,似听非听。
“大丈夫处事,当断则断,这一点,慕兄已经做到了,无需我在多言。”田心昂然道,“如今,莫西北已死,你就是再痛断肝肠也是不能改变的事情了,你现在该做的,倒是如何让她不白白去死。”
“?”慕非难被田心的话一阵,精神了些,只是略有疑惑的看着他。“早日图谋大事,将来大事一成,你我名垂青史,是一代中兴之圣主名臣,我想,既然她爱你爱到愿意死在你手上,那么,泉下有知,看到你的成就,她也会为你感到高兴的。”田心一笑,见慕非难皱眉,眼珠一转,又道,“何况我听佛经说,这世上有因果,种因得果,你们情缘深种,却不得善果,想是前生有恩怨未了,如今,恩怨已清,情缘未尽,今生不能相守,来世也一定能够再相逢,与其这样伤心欲绝,不如早修来生。”
“如果早修?”慕非难皱眉,“你知道,我素来是不信这些的。”
“你可以悄悄到庙里,请高僧做场法事,超度超度,心思到了,她会知道的。”田心顺势提议。
“真的吗?”慕非难又陷入自己的思绪中,不再理会田心,彼此沉默了一会,田心转身离去,却在暗处吩咐小六道,“看紧他,看看他都做了些什么。”
隔日,小六回报说,慕非难确实去了护国寺,只是在寺前伫立良久,却没有进去,就回转了府中,闭门一夜未出。而此时,派去梅花山庄的暗探也回报,莫西北一直停灵山庄,楚俊风守灵数日,今早居然吐血昏迷。
今天应该还有一章更新。
愚人节,到了晚上才想起来,不知大家今天有无遭遇善意玩笑,呵呵。
第三卷携手红尘第二十五章混乱
“楚俊风本来可以是我们很好的助力,只可惜葬送在一个情字上。”安静的听完这些,挥退众人后,田心默不作声,倒是书房屏风后,一个清冷的声音哼了一声,“真是蠢材,要死要活的,为了的不过是一个心根本不在自己身上的女人。”
“他重情也不是坏事,至少,因为他重情,所以很多事情,他不会怀疑我,即便怀疑,也不会和别人提起。”田心同样哼了一声,“慕非难失手误杀了莫西北,楚俊风这场病若是能好,必然会找慕非难报仇,还真不知道,他们两个人,究竟谁更高明些。”
“你拭目以待,总有结果的,无论他们谁杀了谁,于我们也无所谓。”清冷的声音说,“倒是正经的事情,如今正到了紧要关头,你可别马虎大意了。”
“放心吧,那蠢皇帝完全相信炼丹能够得道求仙,对邵真人言听计从,如今朝政的大事小情,都是不闻不问。六部里咱们这些年,已经安插了不少人,只是几个尚书麻烦。我试探过他们的口气,强硬得很,不过我们也不一定非他们本人不可,到时候干脆一杀,找人易容顶替,就算他们门人众多,在朝廷根深蒂固,还不一样乖乖为我所用。”田心冷笑连声,“那蠢皇帝做梦也想不到,等他这炉丹药炼成,天下已然易主了。只是,我不明白,咱们既然能够易容成六部尚书,为什么不干脆易容成蠢皇帝,或者干脆弄死他,如今他仅有一子,自然承继皇位。这样麻烦不是少很多?”
“这不一样。”清冷的声音十分坚决的说,“控制朝臣的手段千万种,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他们支持你,但是皇位得到地手段。你却只有一个,我和你说过千百次,就是光明正大的取而代之,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你取而代之。是因为天道昏庸不仁,你顺天应命,是大明朝当之无愧的中兴之主。”
“是!”田心点头,借此掩饰自己地神情,正巧此时院外有脚步声急速过来,屏风后于是一阵轻微的咔咔声过后,便再无声响。
“少主!”门外是小六地声音。
“什么事?”田心开门而出。
“今天早晨,有人在城郊发现几具女尸,现在京城里沸沸扬扬的都传开了。说是她们身上都是宫装,似乎是宫女,而且都是失血过多而死亡的。而且。咱们已经按照少主的吩咐,悄悄让人在将皇上以处女经血炼丹的消息传播出去了。”小六把声音压得低低地。附在田心耳边轻声说道。
“好。让那些人小心点,别泄露的行踪。被东厂的人发现。”田心点头。
“东厂自从黄锦死后群龙无首,还能有什么作为。”小六子嘿嘿一笑,“何况咱们的人谨慎着呢。”
“别太小瞧东厂,他们在京城自成一派,这许多年里厂督换了无数,消息何曾有一天中断过,如今是非常时期,告诉下去,谁出了纰漏,提头来见。”田心把脸一沉,厉声说道。
“是,属下明白。”小六吓得一哆嗦,立即应命,出去吩咐。
“大人,”一时,又有人来,回禀道,“六部的诸位大人都准备去朝堂,要求见皇上呢。”
“知道了。”田心点头,嘴角微微上扬,浮起一丝微笑,“吩咐备轿,我也要去求见皇上。”
同这一年中其他时候一样,尽管外面谣言漫天,闹得沸反盈天,嘉靖皇帝还是命内侍出来传话,回绝了臣子的求见,足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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