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涵突然站起,盈盈一拜:“原来各位在联句,我也想加入,不知可否中途加人的?”
颜可久笑道:“哦,这位小姐是……”
林晓霜接口道:“这位是我五姐。”
“哦,也是林小姐,”颜可久点了点头,“既然有兴趣,就一起玩吧。”
林玉涵笑着转向孟言欣:“我这里正好有一句,不如孟小姐让让我,就容我先可好?”
孟言欣知她是为自己解围,正好借机下台,笑道:“那就林小姐先请吧。”
林玉涵道了谢,接道:随雪化作静湖水。半山缺月挂疏桐,
就这么一个个地接了下去,孟言欣得这一缓,也有了句,再接下来时很顺利地过了。林晓霜初时还听一听,后来觉得这游戏挺无聊的,一群姑娘小伙儿,多么阳光的年纪,却在这儿伤春悲秋的无病呻吟,还不如去陪那群太太听戏,好歹人家唱的是故事,就算听不懂,看那戏子的表情,也有那么几分韵味。
这么想着她便跟孟言欣说了一声,假称要去净手,出了门来,闻竹见她起身,赶紧将斗篷取过来为她披在肩头。
“七小姐要去哪里?”
“屋里闷,在外面走走,”林晓霜说道,“你若想看他们玩,便不用陪我了,我走不远,就在附近。”
“奴婢是小姐的丫头,自然是陪着小姐。”闻竹笑道。
林晓霜点了点头,两人出得门来,慢慢沿着廊下走着,边走边闲聊。林晓霜得知闻竹并非林家的家生子,父母原来都在外面,只是家里太穷,为了给哥哥凑钱娶媳妇,才卖身进府,签的是活契,十年到了就可以放出府,如今还差两年。
“这么说你进府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子?”林晓霜问道。
“奴婢进府那年,正好十岁。”闻竹说道。
“十岁啊……”林晓霜皱了皱眉,“那么说来,今年你不是有十八了?”
“是啊。”
“你父母有没有给你说亲?”林晓霜继续问道。
闻竹脸上一红:“我自小是订了亲的,府里的人都知道。”
林晓霜来了兴趣:“是什么人啊,做什么的?还得让他等两年,他没意见吗?”
闻竹笑了笑:“是奴婢的表哥,他在军中服役,说过会等奴婢。”
林晓霜不说话了,她想起了蔡大虎,不知道他如今怎样了,西北苦寒,如今的天气,肯定是冷得要死,不知道他有没有吃苦?
闻竹暗暗打量着这位新来的七小姐,只觉得她行事沉稳,全然不像个十二岁的孩子,府里的其他小姐,十二岁时还只在母亲怀里撒娇呢,她却不一样,那双眼睛给人的感觉有一丝深沉,对了,就是这个词,让人看不透。可深沉这个词,怎么也不应该安在一个小姑娘身上!
在外头吹了一阵风,林晓霜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这才返回,正要过屏风,听到里面提到自己的名字,一时停了脚步。
“她叫林晓霜啊,这名字倒也普通,是你带她来的?今天来的小姐中,她怕是最小的一个了吧,小孩子在家里就好了,带了来做什么,你看什么也不会,没得扫兴,我就从来不带我妹妹。”说话的姑娘,好像是叫顾圆圆,林晓霜听孟言欣介绍过。
“那个……是家里大人的意思。”
语音有些轻颤,是林玉涵。
闻竹偷偷看了林晓霜一眼,那张尚带着稚气的小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不过我妹妹还是会不少东西,就是淘气了些,你这个妹妹可不像你,联句这么简单的都不会,怪不得和孟小姐能谈到一块儿,那也是个不喜书的。”吃吃的笑声传来。
“怪不得她,战乱时他们一家搬到乡下去,这才回京的。”林玉涵这次的声音不再抖了。
“乡下丫头啊……怪不得!”
“唉,阿芙,我们一会儿逗逗她,如何?只是林小姐你可别生气啊!”
“这……不好吧,你们要怎么逗她?”
“就是看她出糗了,别着急,她们也经常逗我妹妹,就是玩玩,没什么的。”
“那……那好吧。”
“反正她又不是你亲妹妹,你也不必护着,咱们想想,弄个什么法子逗逗她,找个乐子玩玩。”
闻竹变了脸,咬了咬嘴唇,看向林晓霜:“七小姐,要不,奴婢送五小姐先回去?”
林晓霜笑了笑:“她玩得正开心,老太太交待了我带人来,自然要一起回去。”
闻竹愣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七小姐的笑,看起来竟然有几分阴险。
孟府家规
在林晓霜看来,自己是活了两辈子的人,这些说要逗她的闺秀也就十来岁,不过是些孩子,她本不悚她们,倒要看看,她们怎么个逗法,她也有些好奇。
等屏风后的话语声消失了一会儿,她才带着闻竹走进去。
孟言欣上前来,撅着小嘴,脸红扑扑的:“晓霜你可来了,我被罚了好几杯酒,说好帮我的,你怎么临阵脱逃了。”
林晓霜笑了笑,从荷包里掏出一颗淡绿色的糖丸递了过去:“这个糖很好吃,试试。”
孟言欣接过送到口里,酸酸甜甜的味道,微苦,带着一股清凉,令她一下子精神起来:“这是解酒丸?”
林晓霜点点头,她自制的解酒丸,成份有灵芝、姜黄、枳子、白芍、蜂蜜等,效果很好,原来是准备给父兄的,他们与人应酬,喝酒容易伤身,还没来得及给,放在身边正好今日派上用场。
“你总是让人意外,晓霜,还藏着什么好东西,改日我要去你家,你可得给我好好瞧瞧。”
“好啊,我备了礼物给你们姐妹和孟夫人,因为今日的场合怕上不了台面,便没有带来,你去拿正好,省得我再跑一趟。”
“是了,我娘也整天惦记着你呢,晚些时候客人少了再领你去见她。”
林晓霜笑着点了点头,看来给孟夫人配的面霜也起到了作用。她其实有些懊恼,若非林家也算是大族之家,她不至于如此困顿,起码可以自己在外头开个小店,生意一定不会差,不论古代现代,最容易赚的钱便是女人的,女人为了脸和身材,在金钱上的消费可是个恐怖数字,而有钱的男人,为博红颜一笑是很舍得的,一掷千金也有可能。
两人在这里嘀嘀咕咕,林玉涵和别人说完话,抬眼看到,含着笑走了过来:“七妹妹,你刚才去了哪里,害我一直担心。”
从联句开始,林玉涵就像变了个人,开始的羞涩无措慢慢消失了,整个人自信不少,焕发出一种别样的光采。林晓霜想,其实她一开始就该这样,这个样子,才像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小姐,唯唯诺诺显得过于小家子气。林家他们这一支虽说落败了,可整个家族在仕林中的威望还是很高的。
“五姐姐不必担心,我不小了,会照顾自己,而且还有孟小姐在,我和她相熟已久,她不会让人为难我,倒是要请姐姐谅解,我只顾着自己说话,却忘了二伯母的嘱咐。”
林玉涵脸红了,神色不自然地说道:“不要紧不要紧,七妹妹只管玩好就是,我也交了几个新朋友,她们叫我了,我过去说话,你们聊着。”
一边转身向曾芙等人走去,林玉涵一边咬紧了嘴唇,面上浮起一丝不甘。不过是仗着运气好,先认识了孟三小姐,便自以为高人一等了,她以为她是谁?不过一个乡下来的丫头,论才,论貌,论谈吐礼仪,她都比不过自己,若是孟言欣先认识的是她林玉涵,也不会受这番羞辱。
是的,对于秦氏提议让林晓霜带她出席这场宴会,林玉涵心中是高兴的,但同时亦觉得羞辱,她是姐姐,是京城长大的小姐,却要一个乡下长大的妹妹领她出席宴会。所以看到林晓霜受冷遇,听到那些小姐们在背后说她的坏话,林玉涵觉得很解气。
这世上有一种人,就像那喂不熟的白眼儿狼,你待它好,它觉得是应该的,是你欠它的,你待它不好,那便是你的错。
林晓霜盯着林玉涵的背影,心想果然不愧是秦氏的女儿,若她像表面那般温顺,她反倒要吃惊了。只是却不能让她丢丑,因为都是林家女儿,林玉涵丢了丑,一样会连累她。那个笨丫头以为人家已经接纳了她,却不想想如果林晓霜出丑,她是姐姐,一样会受人耻笑。
丫环们开始摆桌子了,精致的银器、瓷器摆放到桌上,香喷喷的饭菜也端上了桌,既然都在一处玩了,孟言欣索性让人拆了屏风,把哥哥的客人也请上了桌,相熟的男女混杂而坐,倒比先前热闹几分。
“晓霜,你和我坐一处。”孟言欣拉着林晓霜的手,坐到了孟夫人那一桌。
“晓霜来了,好孩子,许久不见你,长高了不少。”
“夫人好!”林晓霜落落大方地行了礼,“夫人气色很好,倒似越来越年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三小姐的姐姐呢!”
“瞧这孩子,嘴巴真甜!”孟夫人笑着拉她去过坐在身旁,对身边一位十七八岁的女孩儿介绍道:“欢儿,这是林七小姐,名唤晓霜,是你妹妹在南临的好朋友。”
“林家妹妹,常听三妹说起你,我叫言欢。”
林晓霜知道这便是孟言欣的二姐了,忙站起福了福身子:“见过二小姐!”
“你若不嫌弃,便学着欣儿,叫我一声二姐姐便是。”孟言欢笑道。
林晓霜马上对这位和颜悦色的姑娘产生了好感,爽快地叫了一声二姐姐,心道孟家的人看来脾气都挺好的。
孟言欣挨着她坐下,紧紧拉着林晓霜的手:“晓霜是我的,二姐可不许跟我抢。”
孟言欢“噗”地笑出了声:“人家一个大活人,有父有母的,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了,说这话也不害臊。”
孟言欣对姐姐扮了个鬼脸:“反正晓霜要陪着我,你若要找她,得先我同意。”
“鬼丫头,不和你争便是!”孟言欢嗔道,转向林晓霜,“欣儿总是一副小孩子脾气,若是有得罪之处,还请林家妹妹不要计较。”
“不会不会,欣儿姐姐脾气直爽,我最是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我们是好朋友,相互之间不会计较什么。”林晓霜道。
她这里和孟家姐妹相谈甚欢,那边厢看得林玉涵眼珠子都差点鼓了出来,尤其在孟言轲走到林晓霜的对面坐下,笑着与林晓霜攀谈时,她眼中郁色更浓。
吃正餐的时候,孟夫人不断地给林晓霜挟菜,一会儿叫她尝尝这个,一会儿让她尝尝那个,孟言欣嘟着嘴道:“娘啊,怎么你对晓霜比对我还好!”
孟夫人笑道:“皮猴儿,娘挟给你,也不见你好好吃,总挑食,哪里像晓霜这么乖,若她是我女儿倒好了,可不会像你这么让娘操心。”
“这位林小姐是什么来头?”客中有人悄声问道。
“不知道,京中姓林的官儿,四品以上的就一个林醉,可他家没女儿啊,莫非是他侄女之类的?”
“谁知道,或许是孟家的亲戚。”
林晓霜低头微笑,慢条斯理地吃着,眼角的余光却不时扫向身边的人,学着他们的一言一行,不让自己在用餐上失了礼仪。不过有孟夫人和孟言欣照顾着,跟着她们学,倒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孟言轲的表情带着一丝戏谑,此刻席间这个乖巧听话的小姑娘,与月余前他在谈判桌前看到的简直就像两个人,她和大哥谈起条件时,咄咄逼人,寸步不让,言语锋利如机簧,将孟家从中可得的利分析得头头是道,那个样子根本不像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这会儿的样子才符合她的年龄,他甚至在她眼中看到了一丝忐忑。
燕王为何会选这么个小姑娘在前头,真是奇怪啊!孟言轲想不通,会不会猜错了?但如果不是燕王,与林晓霜交往的人中,再也没有谁有那么大的实力,能够弄来那些东西。
吃完饭,孟夫人拍了拍手,笑道:“各位尊客,有兴趣的可随我到园子里赏花去?咱们园里的腊梅花可是开得好呢,每株花树上都挂了谜题,猜中有奖。”
她这么一说,客人们哪有不感兴趣的,何况客随主便,一时都站起来,往园子里去。
孟言欣很是兴奋,拉着林晓霜说道:“你可知奖品是什么?”
“什么?”
“若是小姐夫人们中了,奖品便是香水胭脂,若是公子们中了,便是笔墨纸砚。”
林晓霜笑了,怪不得,奖品却不是她感兴趣的。
“我知道你瞧不上那个,咱们就去看看热闹,谜都是我二哥出的,他可厉害着呢。”
“对了,你二哥既然这么有才华,为何不去考科举?”林晓霜一直奇怪这一点,趁着这个机会,问了出来。
“他呀,他不喜做官,说是做官不自由,其实他原有功名在身,绘画很有名气,皇上还赐了个宫中教习的官儿给他,教皇子公主们绘画,不过他总在外面乱逛,都很少去。”
“他这么年轻,就是宫中教习啊,这么厉害!”林晓霜叹道。
“我二哥看起来很小吧?”孟言欣吐了吐舌头,“谁都以为他年纪不大,其实他是都二十五了,大我十岁。”
这一点林晓霜倒是没想到,她一直以为那人最多二十岁,拍着手掌笑道:“呀!你们家的人真会保养,你娘,你哥哥,一个个都比实际年龄年轻好多,连你也是,我一直当你和我同岁。”
孟言欣格格直笑:“你也被骗到了吧,我不说,你一定不知道我二哥多大了。”
“是啊!”林晓霜也笑起来,然后她想起了一个问题,“那你应该有二嫂了吧?”
没想到孟言欣摇头:“没有,你一定看出我们家和你家的不同了吧,听说你有两个庶出的弟弟妹妹,我们家没有,五兄妹都是一个娘,孟家的家规第一条,就是不许纳妾进门,所以我二哥一直拖着婚事,总在外面流连,他说反正不许纳妾,那就要挑个最好的进门,我娘着急也没办法。”
原来是个浪子,害怕婚姻拴住人,奉行婚前玩个够。林晓霜明白了,却诧异孟家如何会有这样的家规,却是个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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