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摇了摇头。林念堂愕然道:“怎么?你不愿意?”
柳絮慢慢抽出了自己的双手,跪在了林念堂旁边:“少爷,我……我其实说了谎,契书不在七小姐手里,在我决定跟你的时候,她就将契书还给了我,并去官府销了籍,柳絮如今已是自由身。”
“你……你为何瞒我?”林念堂愣愣地看着她。
“因为我怕少爷知道了,不愿意留我,我对少爷一片真心,天地可鉴,柳絮是罪臣之女,父母早亡,已没了家,只想一辈子跟着少爷。”
林念堂拉起她来:“怪不得你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原来竟是出身官宦之家,跟着我,只怕是委屈了你。”
“只要少爷对我好,柳絮不觉得委屈。”
“我不怪你,其实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原本以为,你是七姐姐故意安插在我身边,想要掌握这边的情形……原是我多想了,她巴不得和林家撇清关系,又如何还会有其他心思,既然契书都给了你,也是要让你死心塌地跟了我,她真是……”林念堂找不出什么词来形容,唯有一声长叹。
柳絮道:“说句不该的话,其实太太与七小姐都是最和善的人儿,只要一家人好好相处,不要算计来算计去,她们也不会……人都是寒透了心,才会义无反顾。”
“我知道,可子不嫌母丑,是姨娘生了我,她再怎么……我也不能怪责半句,”林念堂苦笑道,“若是能够选择,我宁愿自己从未生在这个世上,或者说投生在一户夫妻和睦的贫苦人家,哪怕日子苦些,总算没有这么乱七八糟的事……”
“总算九小姐嫁的是个县令,少爷以后也不用为她操心了,吴姨娘这里,慢慢来吧,总有一天,她会知道少爷的苦心。”
林念堂揉了揉眉头:“九姐姐那里去了半年多了,也不见来个信,她好不好也不知道,姨娘这边,总与父亲闹,弄得父亲家也不归,常宿在外面,长久以往,这也不是个事,光是开销一项,就是个麻烦。”
“老爷这些日子又在外面赊酒了?”柳絮瞪大了眼。
“才是赊酒还算简单的,他……唉!”林念堂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柳絮抓住他的胳膊问道,“少爷,你以后有事都可以对我说,能出主意的,我帮你出出主意,不能的,说出来有个人倾听一下,也好过闷在心里。”
林念堂咬了咬牙:“这事你不要说出去,尤其不要给姨娘知道,不然还不得掀起轩然大波!”
“我保证!”柳絮举起手指要发誓,被林念堂牵住了手握在掌心。
“不用发誓了,我信你!父亲在外面养了外室,那外室还是个青楼女子,昨儿个他到帐房提了大笔银子,都是给那女人的,听说,那女人怀了他的孩子!父亲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不管是真是假,这种身份的女子,都不该带进家门!若是姨娘知道了,哭闹一场是轻的,还不知道她会如何呢!所以千万不能说与她听!”
柳絮捂住小口:“天啊!老爷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来!”
第二日,柳絮找了个借口出门,很快就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林晓霜。
“七小姐,这可怎么办?我原以为老爷过些苦日子,就会想起太太的好,会来求得她原谅,这样看来,是不大可能的了!”
“我从来没指望过他会改好!”林晓霜冷笑一声,“男人变坏了,岂是这么容易改好的?柳絮,我那兄弟你要好好看好了,时时在他身边提点着,免得他将来也变成那等人物,若是成了那样,你可不能怪我。”
“我知道的,七小姐,我会时时提醒他。”
扇风点火
“后面得靠你自己了,依我看来,念堂不是个没脑子没良心的,好好跟着他,将来让他给你挣个诰命,你父母在天有灵,也会安息了。”林晓霜轻轻拍了拍柳絮的手。
柳絮含泪笑了:“小姐说的是,我所求,亦是如此!他许的我没有把握,可我信小姐你,你说到的,一定会做到!”
“那还叫什么小姐,以后你就叫我姐姐吧。”林晓霜笑了。
柳絮脸红着垂下头来:“那如何使得,何况小姐比我小。”
“再比你小,你嫁了我弟弟,也只能跟着叫我姐姐!”林晓霜拉着柳絮的手,“你是个聪明人,又生得这般好相貌,你不比任何人差,可别委屈了自己,如果念堂欺负你,你尽管告诉我,就算不认他这个弟弟,我不会不认你这个妹妹!”
柳絮红着眼圈福了福:“多谢姐姐!”
林晓霜凑在她耳边,告诫了一番,说道:“你回去,既然答应了念堂,就不能经由你之口,等我信儿,到了那天,你如此这般……”
不能怪林晓霜狠心,还要插手那边的事,只因吴氏从来没有放弃过对她们母女的恨,她在家中扎了小人,上面写着张氏和林晓霜的生辰八字,虽然林晓霜以前不信这些东西,可她自己都是一缕亡魂了,又如何不担心,她自己倒是无所谓,生辰八字这世上无人知晓,本尊早死,再伤害也伤不到她身上了,可她不能不为张氏考虑,那是林晓霜的娘,她要代替她好好守护着。所以,吴姨娘既然想害人,就得承担害人的后果!她也不动手做什么坏事去报复,只不过扇扇风、点点火这类的,还是可以的。
不出三天,猫儿胡同那边就传来了消息,吴姨娘某日无意间在街上遇到林崇严,跟踪而去,发现了他与那烟花女子的爱巢。左右一打听,这纤儿可是青楼时有些名头的,左领右舍的男人只怕还有她的恩客,很快吴氏就打听到了根底,心就凉了半截。
吴氏逼离了主母,却未达成心愿,人就有些狂躁易怒,再听林崇严养的这个外室有了孕,一时怒火攻心,拉着丫头冲进去,拉住那千娇百媚的小娘就是一阵撕扯,那叫纤儿的女人被吓得花容失色,双手拼命地护着肚子。
吴氏此刻方知为何自己的那些招数不管用了,那本就是跟着某位官员出身青楼的妾室所学,她这后学的终是比不过人家正牌出身的,何况这纤儿不过十八九岁,年纪轻轻,容色娇艳,生生将她比了下去。
林崇严喝得半醉,一来就往内室去了,躺在床上听到外间吵闹,急将将赶了出来,鞋都来不及套上。他跌跌撞撞往前奔,不注意被门槛绊了一跤,额头顿时肿起个大包来,丫环赶紧上前扶起他。那丫环是纤儿的贴身丫头,一向是个老实的,出身青楼,不老实也不会只做了个丫头。听吴氏与纤儿的争执,她还道是正室夫人寻上门来了,也不敢去帮忙,只在一边苦苦哀求,这时见林崇严出来,顿时有了主心骨,泪涟涟道:“老爷快些帮帮姑娘,她可是有身子的人……”
吴姨娘闻言更是气愤,伸脚就要踹过去,嘴里还骂道:“哪里来的小皮娘,千人压万人骑的货,肚子里怀的不知道是谁的种呢,别污给了我家老爷。”
林崇严听她骂得难听,脸顿时黑了,迎上去就是一巴掌,将吴姨娘打了个趔趄。
“纤儿,你有没有怎么样?”林崇严紧张地护住小妾。
“爷……”纤儿一张娇颜上满是泪痕,倚在林崇严肩头,微微蹙眉,“奴家怕是动了胎气……”
“快,兰亭,快扶姨娘进去休息。”林崇严招呼丫环道。
吴姨娘听他说话间便将这女子抬成了妾,跪坐在地上呼天抢地地哭起来:“老爷你可不能被我狐媚子给蒙骗了啊……她是个风尘女子,身上早不干净了,谁知道那肚子里是谁的种,你可不能信她啊!若要接她进门,是给林家蒙羞啊……”
“施老三!”林崇严对着后面赶来的一个中年汉子唤道。
“老爷,奴才在!”那施老三上前,垂首应道。
“把这婆娘的嘴给我堵上,若是她再叫,就给我找根绳子捆住,明日打发人伢子来卖了。”
吴姨娘不敢置信地看着林崇严:“你……你要卖我?就为了个贱货?”
林崇严这时酒也醒了,冷笑道:“你是我的妾,又不是正房太太,怎么我还卖不得了?”
“老爷,你……你好狠的心,我为你生下一对儿女,又辛苦持家这么多年,你居然要卖了我,这怎么可以?老爷你难道就不顾忌你的名声?你可是要考功名的人!”
“名声?”林崇严走到吴氏面前,那眼神看得她心头发寒,“我还有什么名声?你何曾为我考虑过半分?本来张氏那边都宁声静气了,你偏要来凑热闹,若不是你乱嚷嚷,我林崇严何至于成了背信弃义之徒,背上那宠妾灭妻的名声?都怪我一时心软,若是早些卖了你,也不会生出这许多事!你还好意思提一双儿女,若非有你连累,他们的日子比现在要好过得多,有你这样的生母,是他们的耻辱,我看没了你在跟前生事,未来也好些。”
林崇严这次不是在吓她,吴姨娘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不曾有过的坚定,她怕了,软了下来,抱着林崇严腿哭泣道:“老爷,不要啊!我……都是我的错,我不争了,我什么也不要了,你喜欢她,我就同意让她进门,只要你别赶我走……堂儿,对了,就算看在堂儿面上,不要赶我走。”
“我娶妾,需要你同意吗?你真把自己当什么了?”林崇严哈哈大笑,直笑出了眼泪,“吴氏啊吴氏,你以为事到如今,我还不知道你所耍的那些伎俩?”
“我……我做了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做过!”吴姨娘慌忙摇头,眼神却是闪烁不定。
“难道你真要我说出来?我若是说出来,就不是卖了你那么简单了,你在那枕头里面放了什么,你每日给我喝的汤里,又放了什么,应该还记得吧?”
此言一出,吴姨娘的脸就白成了纸,她愕然盯着林崇严,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你为何会知?”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做坏事的人,总是有线索给人抓住。原就是看要儿女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想着冷了你,你能知晓悔过便好,没想到你这毒妇竟然变本加厉,还想害纤儿,若是你不发现她倒也好,我也容了你去,让你发现了,还不知你会干出什么事来,今日我在这里就敢动手打人,他日我不在,你是不是要弄出人命才罢休?不卖了你,难泄我心头之恨!”
林崇严目眦欲裂,看着吴氏,眼里射出的是浓浓恨意。
丫环兰亭出来叫道:“老爷,姨娘唤你呢。”她也是个机灵的,眼见得林崇严情急之下叫了纤儿一声姨娘,便想把这名头给坐实了,免得他之后又赖帐,要知道姑娘提了好多次,林崇严都以先生下子嗣为由给推托着,难得今天他开了口,可不能让他再滑脱。
吴姨娘颓丧坐地,披头散发,神色凄然,任由那施老三缚了手,推搡着她,将她扔进了后院柴房。她坐在黑暗的柴房里,思前想后,终是号啕大哭,她争了一辈子,算计了一辈子,到头来才明白那个男人根本就不值得。她自诩聪明,还以为赶走张氏,自己终于能胜出,谁想聪明反被聪明误,她以为愚钝的张氏,才是个真正的明白了,早一步摆脱了这个不负责任、没有出息、没有担当的男人。
“林崇严,我不会让你这么得意!”吴氏哭泣一阵,蜷缩着跪坐墙角,恨恨说道。
她知道自己这次逃不脱被卖的命运,因为林崇严知道了真相,她塞在枕中的,是催情的香料,给他喝的,是令人上瘾的汤汁,如此所为,只是为了留林崇严在她身边,她听说那东西对人有害,也曾犹豫过,不过给她东西的那位姨娘说了,只要量少,一天一点,不会有什么影响,她家的老爷就是被她用这种手段拢住的,已经好几年了。
纤儿半躺在卧榻上,林崇严进去也未起身,只拿眼瞅着他,娇声道:“老爷,快些坐下歇息,莫气坏了身子。”又招呼着兰婷赶紧倒茶。
林崇严在她身边坐下,握着她的手道:“纤儿,多亏有你,才没着了那恶妇的道!”
“老爷,若非是你,纤儿也出不了那火坑,说起来该是纤儿谢你才对。”
“看来还是你说的对,我太过心软了,本来还想看在儿子面上给她留几分脸面,冷着她就是了,谁知道她竟连你都想害!”
“所以奴家才要老爷在外置宅子,若是住进府中,少不得奴是新进门的,要被大妇欺负,奴倒不打紧,只可怜腹中骨肉,若是有个闪失,岂不是奴的罪过!”
“她算得什么大妇,你也太过小心了,不过是个妾,明儿打发卖了就是。”林崇严说道。
“但是,府里的少爷……会不会怪罪我到奴的头上,毕竟吴姨娘是从奴这里卖出去的。”纤儿轻咬嘴角,水汪汪的大眼睛带着几分惶恐看向林崇严。
林崇严不语了,是了,如此一来,他怎么对儿子交待?如今念宗念祖跟了张氏,当日他在气头上,说了不认他们,他们心底不知如何恨自己这个爹呢,能靠的只有念堂了,吴氏毕竟是他生母,若是就这么卖了,怕他心中有怨,唯今之计,只有将吴氏所为说与儿子听,只是不好开口。
“纤儿你说……要如何办才好呢?”林崇严犹豫不决,只得开口问小妾。
“怎么说她也是老爷的枕边人,卖了出去若是流落到腌臜地方,也连累咱们家失了体面,不如就将她降为奴,留在外院和婆子们干些粗使活计,一来显得老爷仁德,二来也免得她四处乱说。”
“这倒也行,只是在她若要乱嚷嚷,还能防得了不成?那可是个泼妇,你也看到了!”林崇严有些动摇。
纤儿微微一笑,坐起身来,招手让林崇严凑到跟着,贴着他的耳朵悄声说道:“院里的妈妈们对付那爱乱嚼舌根的丫头,有一幅好方子……”
“这……”林崇严皱眉沉思着。
“老爷,奴家这也是为了你好,俗话说儿贴娘的心,若不然,堂哥儿那里生了怨意,只怕老爷连这个唯一的儿子也没了,奴这边虽然怀着,可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况且堂哥儿始终是我腹中孩子儿的哥哥,奴家也是为他着想,这样吴氏不用离开,还可一直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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