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时候,我观察了她们大半年,那个时候,如论她们怎么努力,都是生不出我的孩子的,等我将她们基本上摸清楚,已是三个月前的事情了。
至于另一个怀孕的女人,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那是一个在冷宫里的妃子。而那间冷宫,住的都是曾今被我皇兄宠幸过的女人。如果那个孩子不是跟别人偷情所得,那就是我皇兄的遗腹子。
她本来将孩子遮掩的很好,可是等冷宫里宽大的袍子都遮不住的时候,终于露了馅。其实那是一个傻女人,在皇宫里,一般情况下,是不可能不声不响地怀上一个孩子,再将孩子生下来的。既然这样,她一开始就应该跟我坦白。其实如果她跟我坦白我会封她为我的妃子,这样她生的孩子也说不清楚是谁的孩子。就算他的儿子以后当了皇帝,我也是不会管的,优胜劣汰,适者生存么,只要是我养大的孩子,那就是我的孩子。我对真正臣服于我的人,向来很宽容。
可她这样一藏,就把这个孩子藏到我的对立面去了。而且她用行动告诉我,她不信任我这个小叔子,她和她的儿子,在跟我作对,跟当今皇上作对。虽然她并不一定有这个能力,但无论如何我都要防止她和她的皇子为有心人所用。
至于阮琪,为防止他再次绝食,我将阮尚书大人请入宫中开导了他一番,如今我当了皇帝,阮老尚书也不再像当年五王爷追求阮琪时那般对我吹胡子瞪眼,想也是看到我在朝堂上的作为,终刮目相待。
阮琪从阮尚书走了以后开始进食,可是却一天天消瘦下去,等陆公公觉得再这么下去些许会出岔子的时候,便报给了我。
那时候,离我最后一次听到阮琪的名字,已经过去了六个月。
我让陆公公将他带到离我御书房不远的一间偏殿。他现在的情况是比较惨淡,如果说先前我怒他妄自狷狂,不会利用王府大公子的身份为自己谋地位谋名誉的话,如今却是恻然不屑。想我一登基,封妃几许,他已经完全丧失了曾尽在王府的地位。他在王府的时候,有机会不知道利用,如今被人弃若敝履,如此自暴自弃,我虽脱不了干系,但心下终究怒其不争。
这天我在偏殿见到被带至的阮琪的时候,他的面色苍白如纸,只是仍冷冷看人,似乎我是王爷还是皇帝,于他的态度,半分关系也没有。
他见了我也不行礼,我也不在意,他如今这样,既对不起牺牲他到宫中来的家族,也对不起他所谓的国家人民,落魄如此,丧志如斯,我还有什么可跟他计较的。
不过我不计较,不代表陆公公不计较。陆公公一进门,就喝道:“大胆!阮平侍,圣上驾到,为何不行礼?”
阮琪挑眉,脸上尽是嘲弄的神色,倒是规规矩矩地行了跪礼。
我兀自撩袍落座,陆公公马上奉上凉茶,我伸手拿了,淡淡地道:“阮平侍平身吧,听说你最近在铭礼斋住的不好,是不是平日里饭菜不合心意?”
阮琪起身凉凉地笑了,绝色的脸上尽是苍白的病容:“酒肉穿肠过,壮志心中留。什么样的酒菜不是一样,空喂饱我这副皮囊而已。心涸而气短,自古如此,想我大好男儿,蜗居深宫,与妇人为伍,生不如死……”
陆公公仍是一脸和蔼的样子,眼神却已然严厉,想自伺候我以来,没见过这般轻重不分的言语罢。我示意陆公公去外面稍候片刻,阮琪待会儿还不知道要说出什么话呢,到时候我不惩他,陆公公都看不过去。
我面上仍是淡淡:“阮平侍,朕如今即位为帝,你如今也不是王府的大公子了。历朝历代皇帝不乏男妃,其中万安君,侯则君也留名千古,他们也都是出身世家豪门,如今你进宫,也不算辱没了身份……”
还没有说完,却见陆公公快速蹈步进来,走到我身前,附耳几句。
这几天,事情还真是烦杂。
那个怀孕的冷宫妃子我已经叫人过去移地方了,毕竟一个怀孕的女人和一群未亡人住在一处,于礼也是不和的。没想到派人去给她移位置,她竟在冷宫里闹将起来,喊着要见我,怕已是后宫皆知。亏我还怕落人口实,说‘请’不说‘缉’,倒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也罢,反正这件事我本就准备亲自处理的。
原本,对于这个女人的处置,让她和她的孩子消失是最安全的选择,但我现在帝位已登,也并不是没有回转的余地。我并不怕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但是我怕麻烦。这处理不好,将来无非是一条养患再歼灭的过程,这个对付孤儿寡母的过程我不会有什么享受,我毕竟还不是变态。而且在这过程中又会死很多人,又会有其他的仇怨结下,然后又会重新轮回。
我不喜欢麻烦,除非必要。如果这个女人识相,能做一些实质的保证,说不定我会放她们一条生路,端的看她如何选择。
这件事,太后并没有怎么插手,兴许是看见我的嫔妃也怀了孩子,而且将来她们还会怀更多的孩子。更何况这个女人的孩子,如今实在没有办法证明是不是皇家的,因为八个月前,我的男宠们也住进了后宫,而且和她住的地方离的并不远。
我揉揉额角,看了看站在旁边神色冷傲的阮琪,道:“带过来吧……”
陆公公躬身答应着,随后对阮琪道:“阮平侍,请吧?”
意思是我接见他结束了,让他赶快走。阮琪皱了眉头。
那个女人似乎已经到了门口,她还没有进来,我就听见一阵悲悲戚戚的哭声:“皇上……您要为未亡人做主。”
这是空阔阴冷的大殿,殿上没有什么阳光,我看见一个女子披头散发地想冲进来,被侍卫拉住了,她罩一只宽宽大大的袍子,脸上已经开始浮肿,却仍然掩不住明媚的姿色。
她能这样过来,说明一路上似乎没什么人真拦她,难道是怕她怀的龙种么。
我摆摆手,侍卫便放她进来。
看见我后,她立马止住脚步,跪下去盈盈拜我,“皇上金安。”她的声音很娇媚很好听的样子。我记得我见过她,在那次让我登位的皇家宴会上,那个时候,她还云鬓高圜,浓妆艳抹,像看猴子一样笑盈盈地看我。如今,才过了不到一年,一切都倒了个个儿。
我在她面前站定,淡淡地道:“你就是李贵妃了?”
她轻轻地低了头,露出雪白的颈项,手抚在隆起的腹部上,“未亡人正是。”
我皱了皱眉,沉声道:“你不安本分,在宫内私通,如今如此形貌,你可对的起先帝?”我这么说并不过分,早在她们进冷宫之时,我就着太医摸过脉了,我自不是做事马虎之人。
她闻言泪水就连了线一样往下掉,划过她容貌姣好的脸庞。
“皇上,臣妾冤枉……”她絮絮地哭了起来,边哭边跪着往我脚边爬,我有些看不下去,我道:“朕看在你为先帝生了二皇子的份上……”
却见她忽然身形往前一窜,手里竟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不自量力。
瞬间,我在大脑里就冒出了这样的词。话说太后已经亡了一个孩儿,这次派的陆公公,那不是一般的好身手。不说陆公公,她一个带刀的孕妇,我又怎么可能料理不了?!
却忽见一抹鹅黄色从我眼前飘过,我这才确定那的确是阮琪。
再看那女人,她的身体飞了出去,只听“膨”的一声,她撞在了后面的墙壁上,脑浆迸裂……她的身体从墙面上滑下来,在殿内的侧壁上画出一条长长粗粗的血迹。
陆公公负手而立,一派风淡云轻的样子。
阮琪退后一步,肩上还插着匕首,血水潺潺下,他却好像丝毫不觉得疼痛,兀自仰天长笑道:“我阮琪苟活于世,终不愿氓氓碌碌就在着红尘中妄走一遭……”
说罢他定神,悲悯看我,嘴角含笑:“帝王身死,战事忽起,中原又将有多少战火?天下又将有多少无定之骨?想我一介书生,深陷槛阱之中,摇尾而求食,蝇营狗苟,雌伏人下,固主上所戏弄,倡优畜之,流俗之所轻也。几欲引节……可若我轻生,若九牛亡一毛,与蝼蚁何以异?而世又不与能死节者比,特以为智穷罪极,不能自免,卒就死耳。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阮琪今救驾而死,却也对得起天下百姓,不枉我含辱苟活,终能为天下成一事,死而无憾……”
说完这番长论,阮琪便带着悲天悯人的神色,从殿中央直直地倒了下去,带起他鹅黄的衣襟联袂,我一时怔然,定定地看着那抹鹅黄在殿中划过一条曲线,在我的视线中缓缓地落在大殿的玉石板上,摊开一团颜色。
我怔怔地站在那里……
滚雷从我脑中穿过……
霎时间,我几乎明白了,五王爷,为何喜欢他,又为何迷恋他……
他不通世故,不解人情,却在这浑水污泥中,在经历了如此种种之后,仍保持了那一份幼稚的正直。这份奇异的坚强与执着,便是……出淤泥而不染……么……
瞬间回神,我抢步过去,将脸色惨白浑身是血的他抱在怀里:“太医——”我大声唤道。
忽然“哇——”的一声,打破了殿内的沉寂,是婴儿的哭声。
陆公公面色苍白地对我说:“皇上,孩子出来了。”
阴差阳错
那孩子被抱在我的面前,确是一个男孩儿,我细细看他的眉目,跟我皇兄倒是长得像。我抬眼看见宫监们各司其职地清理尸体,好像完全听不见婴儿震耳欲聋的哭声。
我微微沉吟了一下,对陆公公道:“抱去太后那里;这件事,也不要藏着掖着的。”
陆公公的脸上仍是没有血色,倒是回神答了一声‘遵旨’,便着人恭敬惶恐地抱着孩子去了。半晌,陆公公脸上的血水算是涌了回来,又恢复了和蔼温厚的样子。
心下不禁苦笑——这里是皇宫,这里是权力场。虽然我并不觉得疲惫,但这次的事件,我一点兴奋的感觉也没有。我甚至觉得我在欺负弱小……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我喜欢强悍的对手,那样我才能放手去厮杀。这样的女人,不处理又不行,但处理了心里却空空落落的。
她是算着觉得我不想让她活命了。她今天拼死一搏,再叫人催生,说不定她的孩子就是男孩儿,这样她儿子就是下一任皇帝。这其实是十分正确的想法,最后一搏也是很必要的,就是成功率低了一点,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陆公公召了在门口候命的太监们进来时,她的手里还紧紧地攒着匕首,是怎么也说不清了。
这个女人也不是没有聪明的地方,她闹得太显眼了,也怪我发现得晚,她顶一个大肚子,和一个前朝妃子的身份,谁也不敢真拿她怎么样。更何况我在外面仁爱孝悌的名声,就是纵着她了。如今这殿口太监们,虽是眼观鼻鼻观心的,但保准都看了去,更别说追着她来的侍卫们了,大家心中都睁圆了眼,看见她拿着刀子刺杀我,看见她刺杀不成摔出来个孩子。
她不是要闹大么,她不是要在人前揭我的面具么,她不是要我在天下人面前下不了台么?今儿个,老子就让天下人看看什么叫孝悌忠义、襟怀坦荡、义薄云天!
我又唤来太医,让他去看阮琪。
阮琪被人移到了我寝宫的偏殿,他这次救驾这么明显,待遇也是应得的。
坐在床边,我看着阮琪苍白如纸的脸色,他死气沉沉地躺在床上。我以前容人无量,像他这般一根筋的,该去当御史才是。空空将一肚子怨气洒在我头上,倒是该当叫他看看世情冷暖,让他把满腹才华倒给我下面那帮蛀虫们听,也为我日后真正巩固皇权,加点火力,造点舆论;至于火候分寸,自是要我这些年好好调教,拿捏的恰到好处。生来圆滑者,非奸即庸,阮琪这人,端得看我怎么用了。
我淡淡地向太医开口道:“阮平侍现下如何了?”
太医斟酌着,垂头道:“秉皇上,阮平侍失血过多,平日里身子骨也弱,调养几日,便能大好……药臣已经开好了,按这上面饮食,月余便可好转。”
“赏。”
我挥了挥手。
走之前,我吩咐人给炉子加了炭火,又着人帮阮琪看着被子,有事报我。
出了殿,我身后哗啦啦跟了一叠人,冠盖如云,我往太后的宁安宫走去,他们倒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
太后那边,果然早就屏退了人。我身边的侍卫随从,都被宁安宫的大门过滤到了门外,只留陆公公一人。
见我的时候,太后怀里正抱着孩子。
“五儿……你……”太后抬眼看我,眼圈竟然红红,这八个月的威严模样,如今就这么崩了。
我笑了笑,走到她的身侧,也去看那个小家伙:“母后,您看这是皇家的种不是?”
太后闻言,垂首轻轻地笑了:“这孩子,倒是跟你生下来的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我也笑了,我知道我跟我皇兄长得像,可她不说这孩子长得想我皇兄,却说长得像我。
“既然母后都这么说了,那朕明天就举行过继仪式,他就是朕的大皇子了。”
太后眨了眨眼,一副惊呆的样子:“可那个贱女人……”看来我遭到刺杀的消息传播的果然迅速。
我笑了笑:“她体弱,分娩的时候出血死了。”说罢,我用手戳了戳小家伙的脸,软软的。
太后还是一脸震惊地望我。
“朕践帝位,乃是皇兄有变,不得已当之。如今朕立他为嗣,也是让四境之内,都能知晓朕的良苦用心。”
太后还是怔然。
我笑了:“朕跟一个女人计较什么,朕又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她的母亲犯了那样的事,终是一道疤。
太后怔怔地道:“皇上被刺杀的事儿已经传出去了,你怎么跟天下交代?”
我一撩袍角,坐在旁边的檀木椅子上,端起太后的热茶,轻轻抿了一口,笑道:“怎么交代,不就这么交代。天下都知道李贵妃行刺于朕,朕却非要说她是分娩死的,还让她的儿子成了朕的长子。母后倒是说说,天下是斥我?还是赞我?再者,李家那边朕自会处理了,只要是朕养大的孩子,那就是朕的孩子。朕又不会亏待这个孩子,就算这个孩子之后知道了始末,也无妨。那时候我就是他父皇,他还跟我分什么彼此?”
太后又眨了眨眼,竟道:“五儿,你这做派,简直跟孝文皇帝当年一个样。”
我笑了。为什么这个时代的女人赞美另一个男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