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三六九等,有的时候就这样给简单地区分开来。就好比前面这个给我带路的公公,品级也是不低的,可穿着软底鞋,走路悄无声息。
权力,真是个好东西呵。
来到太后的寝宫门前,我抬了抬头,上面写着三个浑厚柔和的大字,宁安宫。
我跨进去,看见一群女人拥簇着一位穿着素雅的女子。
我忙赶过去道:“母后,五儿来看您了!”
我暗暗地打量太后,太后算是半老的徐娘,风韵犹存的那种,应该已经五十多岁了,却仍然像三十多的样子,再加上她气质高贵,让出门之前就没看到女人的我心情霎时好了很多。
太后微微一笑,道:“五儿来了。”
她身边的一个大宫女模样的人赶紧给我搬了一张凳子,道:“呦,五王爷来啦,太后这正愁着没人说话呢。”
我一副不解的模样:“皇兄不是住在皇宫里面么,他怎么不来陪母后说话?”
太后似乎对我的言语习以为常了,淡淡地笑了一下,很优雅的样子,说:“你皇兄日理万机,有那么多国家大事要处理,哪有时间陪我这老太婆说话?”
我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说罢我便叫刚才带路的公公进来,将我从宫外带来的玩物呈在太后面前。
太后道:“五儿又给哀家带这么多玩儿的。”
我赶紧向她介绍各个玩物的好处。
…………
她对我虽有礼,却并不是十分亲密,而这个儿子带宫外的玩物进宫,看见太后笑呵呵的,应该自以为是很得太后欢心的。
太后是那种我欣赏的女人,沉稳,有城府,又很和善。她问我最近吃的好不好,我就按照这个身体的记忆说哪里哪里的酒楼又请了新厨子;她又问我最近过得好不好,我就说沾您和皇上的光,过得很滋润。
我和太后一搭一搭地说着,并没觉得特别的不自在,想要在这个世界活下去,不是任性就可以的。除了我的底线,一切我都可以忽略。
我正和太后母慈子孝呢,只听一声:“皇上驾到——”围在我和太后身边的太监宫女就呼啦啦地跪了一地,我忙站了起来,等我看见门口闪过一缕明黄,便作势要跪,然后不出意料地,被一只手沉稳地拖住了,耳边同样沉稳的一声:“五弟不必多礼。”
我按照记忆里的样子谄笑着谢了圣恩,微微抬头对上一张严肃的脸。
这张脸上的确没有一点笑容,似乎连笑的因子也没有,显出很刚毅的样子。‘我’的二哥并没有比‘我’大多少,给人的感觉,是一位锋芒毕露的年轻的帝王。
其实我和这个皇帝五官长得很像,皮囊算是不错,很端正很大气的那种,可惜我双目无神,他双目炯炯,我脸上肌肉松弛,他一脸精诚忠勇,我下巴剔得光光,一看就不务正业,他留了一圈胡子,很英武的样子。
皇帝一撩袍角,坐在了我刚才坐的太后的对面,我于是低眉顺眼地站在他们旁边。太后一见皇上进来,眼睛里便开始浮出了一点笑意,开始拉着皇上的手开始问皇上最近吃了什么啊,最近有没有什么烦心事啊,皇上用比威严稍微柔和一点的声音一一作答。
我就像一个隐形人一样自动地被屏蔽了,不仅被皇帝太后屏蔽,连太监宫女似乎也将我屏蔽掉了。我努力回想了一下这个五王爷的记忆,他似乎对自己的兄长和母亲的态度早已习惯了。仿佛觉得,母亲天生就应该对兄长好些;兄长天生就应该做皇帝,周围的人就应该看兄长多些,于是他学会了无所事事,也学会了哗众取宠……
我听着太后絮絮叨叨地拉着皇上的手,问了许多。
等太后想问的都问完了,皇上似乎终于想起我这个王爷还在后面干站着呢,这才金口一开:“还不快给五王爷加张椅子?”
我讪讪地谢恩坐了。
我心里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也许这个皇帝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一个简简单单可能无意的动作,竟是让一个王爷下定决心篡位的诱因……
我不是一个愿意屈居人下的人,这也是为什么上一世我要创业建立自己的商业帝国,我本性中对权力深爱又渴望,那是证明我存在的勋章。
本来我未必想到篡位者条绝路上面,可是生命里永远都充满了挑战,要让自己顶天立地总是很难的,做什么不是一样要奋斗,而这个皇帝刚好踩到了我的痛脚。
皇帝能在那么多皇子里面当上皇帝,也算是一个我认可的强者了,虽然好像是大皇子(第一任皇后生)和三皇子(第二任皇后生)鹬蚌相争才让他得的利。
他也许永远不会想到,一个简单的无视的行为,会让我下定了决心,我会让我的所作所为让他正视我,逼他正视我。也许以前的五王爷觉得就这样活着也很好,可我却觉得这是一种耻辱。在家的时候,男宠都敢欺负;来到宫里,却被漠视。
皇帝正和太后说这话呢,忽然目光向我投来,严肃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道:“听说你让阮琪迁到下面的屋子去住了?”
我心下暗惊,虽明白我府里的动作都瞒不过他,可他不是才下朝么,这事又不是十万火急他怎么立马就给报得知道了……
我心思电转,现下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忙站起来低头回话道:“皇上,这……”我嘿嘿地赔笑。皇帝不紧不慢地端起一杯茶,啜了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五弟,当初这宫门处的青石板可是都被你给跪秃了,如今这么快就忘了?”
我记得“我”去年开春的时候为了求皇上让我纳了那阮公子,被皇上罚跪在石板上几个时辰,最后还是阮老尚书进宫将我从宫外的青石板上请了起来。
那件事,皇上是爱护臣下的,阮老尚书是忠君爱国的,就我这个五王爷,有些不识大体,祸国殃民的。
听了皇上的话,我只好干干地赔笑。
倒是太后她老人家开口救了我:“五儿从小喜爱一件事务就没超过三个月的,今儿个这回竟独宠那阮家的孩子将近一年,算是长进了,皇上该偷笑才对。”
皇上听了太后的话,很配合地哈哈大笑起来,道:“母后所言甚是。”太后旁边几个亲近的宫女也掩嘴而笑,盈盈地望着我这活宝。太后觉得她的笑话讲得很好,自己也笑了一阵,我脸上有些讪讪的。
往事
经过了这么一个小插曲,皇上和太后又自顾自地谈笑起来,我坐在皇帝的下手,维持着随他们谈话内容变化的不同种类的微笑,皇上好像在改革,可是阻力很大的样子……
终于,皇上和太后谈话完毕,我脸部的肌肉也开始酸了,皇上很威严地看了我一眼:“五弟这次倒是没睡着。”
我笑笑:“昨儿睡得早,夜里也睡得实。”他们刚才的谈话有一些是后宫的,有一些还牵涉到一些的朝政,我自然不会放过收集情报的机会。
太后又笑:“哀家的五儿还是个会说实话的,要是朝廷里那帮人,定会说什么聆听圣谕,俯仰圣恩什么的了……”
其实太后笑起来是很好看的。我一脸懊悔:“儿臣又说错话了。”
之后,皇上又严厉地教育了我皇家的为人处事,似乎这是五王爷平时进宫的定例,我耸拉这脑袋听着。皇帝说的晦涩又冠冕,我稍微总结了一下,他的中心思想是:好色可以,但是要有边界,断袖也可以,但是不要太出格。
这皇帝算是比较纵容我的了,以前的五王爷对此可能会对此心怀感激,但这种纵容,我既不稀罕,也无拥有的必要。人的生存空间要是是自己争来的,而不是别人施舍的。就算那个施舍的人是皇帝,也没什么可欣喜的。也许我的个性在这个世界里会死,会活不长,但没有关系。如果非要一直这么活着,对我来说,还不如死了。
出宫的时候,一个公公带着我,远远地,我看见一个很威武的人从远处走来,该是进来晋见皇帝的吧。
近了些,我发现那个人微微跛了右脚。我发现我……认得这个人。
春风里,阳光下。
记忆中的他是那么开朗,总是对这我露出安心的笑脸,他仿佛永远会跟在同样很小的我的身后,软糯地唤着:“五殿下,五殿下……”也许是因为那时在所有的皇子陪读里面,他出身并不算高贵,是家里的庶子,似乎并不得宠的样子,再加上又十分内向,所以没什么孩子愿意搭理他,而唯一愿意跟他讲话的,就是这个整天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五皇子了。
那张五官平淡的小脸在听到的我的声音以后,眼睛却是亮亮的……
“喂……你干嘛老跟着我啊。”记忆中的五皇子一副小大人的样子。那孩子开口了,声音糯糯的,“因为五殿下对泰儿最好……”阳光下,孩子的小脸很灿烂,笑起来的时候,挤出两个小小的酒窝。
那一年,五皇子十二岁,这孩子十岁。
五皇子上太学院的时候,走到哪里,这个小小的身影就会跟在哪里。每当五皇子回头的时候,这个孩子都会奉上一张傻傻的笑脸。
那段记忆是那么清晰地展现在我的眼前,那是简单,而又明媚的感情。
那爱意是那么明显,那么单纯,可接下来的事情却让我心凉。
有一次,在宫殿的偏角,五皇子啃了他的嘴巴。那个孩子小脸粉粉嫩嫩的,惊慌之下跑开了。五皇子懊恼的回头的时候,却对上大皇子和四皇子的脸。
被发现了,他们嘲笑他,威胁他。
第二天的时候,五皇子悄悄地过去摸那小孩儿的屁股。小孩儿的脸立马就红了。五皇子在他耳边悄悄说:等一下道侧殿的厢房等我。
小孩儿的脸红彤彤的,啄米似地点了点头。
我还记得我们在厢房里抱在一起笨拙地亲嘴,五皇子要他把衣服脱光。他满脸通红地钻进厢房的床上。缩在被子里,小手颤颤地把衣服一件一件地从被子里抽出来。
然后……
五皇子打开了门,对着守在门口的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说道:“看见没,他衣服都脱光了。是他勾引我,我不是断袖。”
后面发生的事情是残忍的,我却却一点也感觉不到这个记忆的哪怕一丁点的愧疚。
五十大板,几乎可以咬了一个孩子的命,我甚至还可以清晰地回忆起那时不乏规律的声响,那是木板落在人人肉身上的声音。那个在下面的孩子,不停地流泪,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
这个记忆很久没又被回忆过了,似乎是一记下具备尘封了起来,如今被我强行拉出。我甚至可以想起细节,那沾满了血的小小的脊背,那不停抖动,却一直没有发声的倔强嘴唇。
还是现在的太后,当时的静妃冲了出来,救了他,可他却废了一条腿,而且被家族除名。
这件事从五王爷的记忆中一带而过,仿佛就像不曾出现一样,湮没在在他众多的猎艳记中了,没有激起哪怕是一丝的涟漪。
我不知道为什么记忆中的五王爷对他这么残忍,应该是因为这个五王爷觉得他的相貌生的太过平淡。对于满眼绝色的五王爷来说,这种平淡就意味着丑陋了吧……
我却觉得记忆中的孩子,可以说比那个阮公子看上去顺眼得多。
那阮公子就是气质好点,眉毛像画的,皮肤像脂做的,眼睛里总像有一圈水晃啊晃。我不是不觉得好看,只是觉得五王爷好吃好喝的供着他,王府里的一切大事小事,都忖度着他的脸色办事。可这阮公子脸上,眼里分明是不屑和厌恶。五王爷虽然在见着阮公子以前流连花丛,可自从见了这阮公子,连大臣们送的男宠也不收了,就巴巴地守着。在这样一个等级社会里,阮公子可谓既不知好歹,也不识趣味。一个不知好歹不是趣味的人,漂亮,却一点也不可爱。
倒是我记忆中的这个孩子,受刑时看着我的倔强却又绝望的眼神,虽然只是回忆属于别人的记忆,却让我怎么也忘不了。
蜕变,好像完成在一瞬间。朦胧的爱与于今的麻木,也只划过了一条线。
后来据说太后让人在宫外养着无家可归的他,教了他一身武艺,在当今皇上登位的时候,他立下奇功。
以前的五王爷一点也不关心这个人,所以再后来的关于他的记忆几乎没有,关于他的经历也是贵族子弟间流传的只言片语。
如今,这个正要和我擦肩而过,身着二品朝服的男人已是皇城的禁军统领——文泰。
他的身段并没有我高,却看的出来很结实,虽然微跛了右脚,可穿上武装已经有一股大将之风。
不过短短的十年,流华倒转,他现在已经是炙手可热势绝伦的新朝权贵,而我,则是一个无权无势的王爷。
青楼相遇
早春的空气有些冷冽。我不自觉地拢了拢袖子。这个叫文泰的男人,几乎就要与我擦肩而过。
我想看他的脸,于是我用余光暗暗地打量他。的确是平淡的眉目,上面还有些刀剑的伤疤,但目光给人十分坦荡大气的感觉,明明是平淡的五官,却透出英武。
这段记忆被我梳理出来后,不知为什么,明明不是我做的,我却满心愧疚。
那样的出卖是无能的表现,让我厌恶。而这个在我记忆中第一个真正依附过我的人,为我付出真心的人,却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一眼也没有看我,径直从我身旁走过,仿佛我不是王爷,他也不是将领,他也不需要给我行礼;仿佛我们两个,是从不相识的陌路人。
我的神情调整为很落魄的样子,在他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他现在在心里嘲笑我的无能,嘲笑我的窝囊,我兴许心里会好受一些。我也希望我现在的样子,能稍许解开他的心结。
回来的路上,我心里不断地想着那张清秀的小脸,和现在已经脱去稚嫩的英挺。
回到王府,总管躬身问我在皇宫里怎么样。我道:“皇上和太后见了本王都十分高兴,都叫本王下次再去呢。”
总管呵呵地笑着说王爷真是有福之人,然后又告诉我,说已经给阮公子迁了院子了。我点点头,换了身行头,去了平时五王爷常去的青楼楚馆。
我想尽早了解这个国家这个朝廷,想知道这个记忆所不知道的事情。五王爷虽然以前也流连那里,只是有用的基本上没记得什么,光记得哪里的小官今天开苞,哪里的春药无色无味缠缠绵绵催人情动……
我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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