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心臣》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贰心臣- 第2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我一次又一次地将他逼进绝境。以为他便要屈服了,崩溃了,可是他却又眼神悠深地站在我面前。我不懂。

于是我不停的上他,用各种方式刺激他,我将选择摆在他的面前。

过了那夜侍寝,他既没有崩溃,也没有屈服,只是仍然淡淡地陪着我南巡……陪着我……入夜……那天的事,一带而过……

我在他身上看不到歇斯底里的愤怒,看不到丧失心智的绝望;也许狱中有过一瞬,可是还没等我好好品味,那份让我心悸的快感就消失的无隐无踪,在他身上寻觅无路了。

可他如今如此隐忍的表情,我……

我不知如何是好。

我宁愿他拿起匕首刺向我,如果他那般行事,我或者杀了他,或者活捉他。若是活捉他,我甚至愿意空出整天整天的时间上他,在他耳边低喃有关我的话语,这样,他就能永远臣服于我了,无论活着,还是死了,心里只有我一个……

我凝视着他如今冷冽素然的美貌,不禁想,怎样……怎样才能让他真正地跪在我的脚下呢。

我总觉得他淡淡地,深深地看我,眼眸中的幽深渊远,就像站在远处的观察者。

明明我是皇上……我却要猜他的心思,暗暗瞧他的脸色……

我忽然觉得,我好像从没有正正当当地赢过他,那次偷袭……我自己心里也不舒服。原本以为他死了……死人是不可能赢过活人的……

可他却没有死……老天没有让我一击而成,反而让他出现在我的身边。

我静静地看着他,笑了:“其实朕也不要你马上就给个答复,这南巡的几日,起之倒是可以好好思量。”

他沉吟了一下:“若是起之不愿呢?”

我笑道:“起之,朕还给了你几日考量呢,你也不要把话给朕堵死了。南巡,还有这许多天呢。”

他还要开口,我轻轻按上他的唇,做一个嘘声的手势:“起之,今天朕……让你累到了,朕听你嗓子都暗哑,今日你也别费神跟朕分辨什么,到时候再说罢……今天先睡了罢。”

说罢,我伸手将他揽过来,从背后圈住他。

“睡吧,你也累着了,朕就抱着你睡。啊。”我俯身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我仍是不敢正面抱着他睡觉,我的手从后面伸出去,将他紧紧扎紧了,才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苏起却缓缓地开口:“蕲州……钱谷多如牛毛,人情茫如风影,过客积如蚊虫,官长尊如阉老,皇上为何不办?”

原来,还是那件事。我笑了,一只手暧昧地在他身上游走,却并不真的做什么:“起之……真是爱国爱民……叫朕怎么不动情?皇后之议,朕还望起之……早应了。”

苏起却仍是道:“还望皇上解惑。”

解惑么,是不服气吧。倒是不知他若真认得我是一个昏君,会不会将他连侍寝都没逼出来的底牌亮出来把我端了,扶植新帝。

不过么,原来我是个王爷还算了,如今,我已位至九五,要是连这都防不了,容不下,我就不配做这个位置。

王朝的兴替,重在盛天下之大,而不再于防那几个人。

武曌能用上官婉,还敢在上朝的时候,在大臣们面前,念骆宾王讨伐她的檄文,这都是王者的气度。

身下的人并没有大的动静,我也没停了手。他既然豁出了身子给我,我不要,岂不浪费韶光,辜负春意。于是我轻轻叹口气,在他耳边道:“起之……你要朕拿你怎么办……你一直也算身居高位,为皇兄和朕所器重,可是这官场上的事情,却不是圣贤之书中能讲的通的。”

“……”

“当官的,要的是一副贱皮骨。就好比知县知府这般角色,对他们这般人个人品格的要求,便是奴才般的贱皮骨,妓女般的笑嘴脸,搜刮百姓的狠心肠,媒婆般的巧言语,处理文牍的好耐性,总之么……在起之眼中,那便是一副丑态。在这些‘丑态’里,搜刮百姓的狠心肠与陈奉之流的作为是近似的,这里不再多说。至于伺候上官及讨好过客,这些都是官场必需的应酬,其实质是搜刮百姓之后的利益再分配,是民脂民膏的分肥。官场宦游,谁知道明天谁富谁贵?培植关系本来就是正常的投资,不得罪人更是必要的保险。陪着转转,一起吃两顿,送点土特产,照顾点路费,起之你太过刚直,怎么就把人家说成吸血的蚊虫?再说,蕲州知府刮来了民脂民膏别人沾点光,别人刮来了他蕲州知府也可以去沾光。这是一张人人都要承担责任和义务的官场关系网。而这张网,跟朕紧紧地联系在一处。只有他们捞得到油水,他们的地位才尊崇,他们的地位尊崇稀缺,朕手上这把对他们生杀予夺的刀子,对官员晋升贬黜的能力,才显得犹为珍贵。他们才会跟朕抱成一团。至于其他,便是一个‘度’字。若是放任了他们,他们将民本吃光了,朕还有子子孙孙,吃什么?若是太过约束他们,朕就得将所有的权力全部捏在手上,否则治不了本。可若朕将所有权力捏在手上,朕岂不是成了孤家寡人?再者,朕的儿孙也未必能如朕一般能御下,若是能力稍有逊色,便是亡国之灾。”

我微微顿了一下:“而蕲州知府,并不过分。他拿的肥水分量也属正常范围之中,朕没必要动他。朕要动的人,便是那般太猖狂的,坐着县令,拿的却是知府的肥水的一帮人……”那就是不遵守潜规则了。

“这些……就像蕲州知府犯的这般小错处,若是在朕要敲打谁时,便可捻出来说一说,作作文章,其余不必。更何况,蕲州,并无民愤。”

若是政治斗争用得着,的确可以将蕲州知府这种官场中人人都知道的俸禄外的收入上纲上线。换言之,查处一个官员,除非他大额度的违反潜规则,或者各派系政治斗争,或者官员在当地名声太差,我才会动手。

大额度的违反潜规则便是做虐杀‘羊群’,妨碍其繁殖了。这是破坏‘民本’,要不得的。

至于政治斗争,那便是没有错也要挑错,暂且不谈。

若是官员在当地名声太差,当将民众逼到民不聊生,下不见黄土,上不见青天时,则容易引起民变或者暴动。这无论对于我这个站在顶端的寄生虫或者是整个吸血的官僚集团来说,都是一件要付出成本的事情。

以上三种情况,我处理一个官员,都会被称为贤德、圣明;否则,那便是暴虐了。儒生会暗中讽刺我,说我残暴好杀……这是现实和理性的力量。

整个官吏集团已经把俸禄外的收入列入了每年每日的生活预算,列入了十年八年甚至整个生命周期的预算,没有俸禄外收入的生活和晋升是不可想象的。

苏起呼吸本来很均匀,听着听着,却渐渐屏住了,半晌,他开口道:“可是那位大侠……并没有错处。”

我轻轻地吻着他的耳廓:“起之真是好心肠。可其实……普天之下,只有一种思想能真正被允许,那便是‘王道’。除了王道之类的‘侠’,那都是教化不足的刁民。”

就好比征税,那是属于皇帝的正当权力,难道可以叫恶政么?虽然按照现代的说法,税收就是老百姓向政府支付的公共服务费用,可以用于维持社会秩序,保卫国家安全,支付公务员工资。电子书,但是不能用来给人民公仆的家庭建造豪宅,如果建了,那就是恶政。可是王道说:天子,是万民之主,是人间的最高领导。天子要征一些与公共服务完全无关的税费,给自己营造宫室别墅和坟墓,供养后宫的众多佳丽和伺候她们的数以千计的阉人,这是天公地道的事情。这一点,王道的教化使得的老百姓完全认账,天命如此,凡人掏钱就是了。

而且王朝垄断了公共服务业务,比如驿站,没有人敢和官府竞争,所有竞争都叫造反,那是杀头之罪。

这些都是王道赋予的。

王道还说,要勤政爱民。

很是有道理。王道,毕竟比秦始皇般的霸道,上了一个台阶,奴役,也变得稍微隐晦了一些。

这也是我接近翰林的原因,翰林是王道理论上的的证明者,赋予者和鼓吹者。

苏起缓缓开口了:“皇上说……皇上没有出过京城,可如今天巡,却好似起之不曾出过家门般懵懂无知,帮不上皇上的忙,起之惶恐。”

我起身将他翻转过来,压在身下,撑起手臂,我看着他。火光打出他的神情,忽明忽暗。

我俯身吻下:“起之自谦了……朕不知道……起之却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起之你要好好想一想……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朕?”我说着,一手撑着身躯,另一手轻轻在他的胸膛抚摸,遇到突起的地方缓缓地揉搓。

苏起露出锁骨很美,肩膀的形状也很漂亮,他的呼吸变了,伸手拦住我的手。

他深深地看着我道:“皇上觉得起之有事情瞒着皇上么?”

我笑出了声:“朕就喜欢你这捉摸不透的性子,朕真是恨不得将你拆分入腹……”

说罢我吻上他的眼脸,“睡吧,今天也够闹的了。晚上朕在这里,帮你看着被子,你也捂出一身汗,明天还要启程呢。”

“皇上准备去哪?”苏起这才从怔怔地看着我的状态回神。

我微微笑了一下,道:“去荣州。不是都说,荣州知府昏庸么,起之要是看不过去,这次去便可以把他办了。”

苏起怔怔地望着我。

我柔声道:“乖,睡吧。”

风云变幻

我一抖袖子,上了步辇,车辙在雪中压出深厚的痕迹。

一行人浩浩荡荡,冠盖如云,雪上簌簌轻响。

陆公公把一张描金绸绢摊开来给我看,我扫了一眼,“这几个,便是皇后看中的?”我挑挑眉。

陆公公躬身道:“这次入选的才子,文武各二十,十五个是皇上钦点的,另外五个是千岁爷点的,印的是宣德宫的印。万岁爷上月头前,允的千岁。”

这事我自然记得。

我微微颔首。

看那苍茫的雪色,寒意侵面。改制数载,略有小成,不禁意兴勃发。

苏起手段利落,又善于笼络庶族,据说……

还善于媚惑我。

于是终是坐稳了这皇后的位置。

光影重重,岁月荏苒,想五年之前,他还陪我穿于名山大川间,抵足而谈国是。

如今……

小成。

我等了五年,还会继续等下去。

等一个我猜忌良久的结局。

我还记得南巡的最后一夜,我搂着他在床上,保持着在他身体中的状态,我问他,皇后之议,起之你……?

他看着我,眼睛像黑暗中的星辰,他道,起之是男子,并无后嗣,无凭据立足于后宫之中,若是皇上能将大皇子过继于起之教养,则……无憾矣。

我点头应允。

我道,大皇子尚年幼,先让太后教养着。他一过六岁,便可过继于皇后膝下。

我开口闭口,便开始唤他皇后了。

他道:还有一事,称千岁不称皇后。

我笑了。

再怎么样,我终究是那孩子的父皇;‘苏起’二字的分量,怎么会重于我,我也想看看,能翻起多大的浪。再者,有一位曾经的,看遍世情的帝王,教养与他,未尝不是好事。大皇子,也终究是帝国的继承人之一。

我还记得那天苏起的眼睛很漂亮,我不停地俯身吻他的眼睑。

我笑着问他,到时候……皇后准备从什么地方下手?

苏起道:裴永。

我点点头,那个“及述”的职位已经将后宫扰的一团乱,各宫主子勾结出纳的。出纳的贿赂审计的,正将他们给一锅端了也好,整治整治。

苏起凉凉勾唇,原来皇上与原本便是没打算留裴永的命。

我笑了,我道:“裴永还顶了个一品的衔呢,起之想摘,便给他摘了。”

苏起深深看我,道,我要是不光想要他帽子,还想要他脑袋呢?

我伸手将他的一缕乌黑的碎发别至脑后,划过他清越冷艳的侧颜,半晌,淡淡地道,起之想怎样,便怎样罢。杀个人,也好,到时候起之你新掌后宫,要立威,没有比杀人更快更狠的法子了。

苏起怔在了那里。

因为他知道,裴公公,那是于我谋,助我登帝的功臣。

可……那又怎样?

我揽过他,将我的分身从他那里退出,睡了。

他本就胸中有丘壑如山,只可惜少了世态炎凉之江水于其中奔涌,如今,定如猛虎下深山,我……甚期盼之。

往事如烟。

如今,竟五载春秋已逝。

堂上,都是今年的才子。

我进去的时候,只看得见他们没有官袍花纹的布衣青衫素背。他们都跪在地上,称恭迎万岁。

本朝殿试不比上世科举,全国考试,统一选拔人才。却只是将贵族之间的比试,作成定例而已。科举那般全国性的公务员准入法则,那也是一步一步发展而成的,自然不可能让我这个异世的灵魂摇臂呐喊一声呼喝便一蹴而就。不仅触及整个贵族集团的利益,而且成效不明显。因为平民中能读书的人还是少数,真正的精英还是在贵族中,只不过,贵族,也有嫡庶长幼士庶之别罢了。

一个家族,即使是嫡子,也只能由最年长的那个继承父辈的官爵,而作弟弟的则要倚仗大哥的介绍。

同样是贵族,士族和庶族的出路却完全不一样。

就算同样是士族的,也有嫡庶的云泥之别。

如今,我便是为了这样一群人开了“殿试”。原本,历朝历代,贵族子弟在殿前比试已获得皇帝的嘉奖和官位也常有发生,而我只是将这种比试规范化,将其变成了给有心之人盼头的定例而已。

我就如此,缓缓地,将世家豪族的人事任免权,缓缓地,不知不觉地转到了自己的手上。至于真正选的选不出贤良,我却是不在意的,有了这个制度,有抱负的人自便会来往里面钻,无用多虑。我不指望通过试验选出来的官便能比推荐上来的‘贤人’为官素质更高,秦桧不就是状元么;但人事权在我这里,他们起码少了家族的牵绊,稍微忠心了些。

今年,其中有一个倒是文采斐然成章,很有做御用文人,高级儒生的潜力。

殿下整整齐齐跪了两排人,并无一人敢抬头觑看。

我端坐下来,整整袍子下摆,太监唱诺:“平身──”

他们依礼站了起来。

然后一个个向我上策论,有恭敬的,有惶恐的,有不卑不亢的,每人我再问过几句话,他们到时候便入了翰林院,再就是分配官职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