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无比渺小,人也更如同尘埃一般。
“下车吧,机灵点。”沈大人低声说着,维可急忙下去,一踏在白色整洁的大块地砖上时,他两条腿都开始打颤,忍不住把手在衣服上用力擦两下,擦掉汗水。
沈大人说话也不敢大声了,两人跟着几个青衣小太监往后面走。维可虽然低着头,两只眼睛还是在乱瞄,那朱红色的墙,那金黄色的琉璃瓦,还有盘龙的柱子,白玉一般的栏杆,遥远的望不到尽头的庭院……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几乎要停了。
可是,当他进入一个宫殿之后,才发现之前看得那些都只是外在,宫殿的里面,是令人眼花缭乱几乎要窒息的奢华。惠王是个喜欢享受的人,宫内所有地方都要美仑美奂,哪怕他很少去的偏殿也要精致无比。
维可被眼前大片大片浅碧色的纱帐弄花了眼,暖暖的带着幽香的风拂在脸上,他几乎要醉了。小心沿着水晶地板往前走,两旁是白玉做的大水池,里面养了许多红色黄色紫色的大鲤鱼。绿色的孔雀石的柱子上点缀着拳头大小的明珠,角落的青铜鼎烟雾袅袅上升。
偌大的殿堂,半点声音也无,维可觉得自己的心跳声都如同打雷。他吞了一口口水,跟着沈大人穿过这个正殿继续往后走。殿后有两个门,门口守着太监,沈大人跟他们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便回头道:“你跟几位公公进去,我不能陪你了。总之你小心说话。”
事到临头,维可也只有点头,跟着那两个小太监进了一间阴暗的屋子。这间屋子很大,可是也四处挂着浅碧色的纱帐,可惜没有光,屋子里弥漫这一股似甜非甜,似涩非涩的味道,很不好闻,他几乎忍不住要打喷嚏。
拨开纱帐往前走了几步,两个太监忽然跪了下来,脆声道:“姑娘,人带来了。”
维可战战兢兢地跟着下跪,脑门子贴在冰冷的地板上,动也不敢动。没过一会,就听前面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女声:“姑娘说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两个太监很快就退了下去。维可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不知道那位姑娘到底是什么贵人,似乎连说话都听不见的。正在胡思乱想,却听那个脆生生的女声又道:“姑娘问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祖籍是哪儿。”
维可知道普通人面对蛊师的时候最好不要撒谎,他再也不敢隐瞒,说道:“小人维可,今年二十四,祖籍是安明村。”
帐子里的小丫头又道:“安明村?是那个只给进不给出的村子么?”
维可急忙答了个是。
小丫头又道:“姑娘问你,你说的蛊师长什么样,多大了,在什么地方遇到的,叫什么名字。”
维可当下把对沈大人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当他说到“狐七”这个名字的时候,忽然听见帐子里传出什么东西破碎的细微声响,他登时停下来不敢再说。
过了一会,那小丫头才道:“姑娘问你要那个祈福的道具蛊,你放在前面的台阶上就好。”
维可乖乖把那个琥珀放在台阶上,没一会,只听帐子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帐子被一只手轻轻拨开,那只手拿起琥珀,摩挲良久。维可粗粗瞥了一眼,只觉那只手柔软纤细,应该是个年轻女子的手。他心头乱跳,忍不住匍匐下去。
良久,那只手把琥珀放回去,然后那个小丫头说道:“姑娘说,你给的消息十分可贵,赏你三万两白银,皇城府邸一座。你可以下去,到内务府领赏了。”
维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急急吞了一口唾沫,正要答谢,忽听门外一个男子大声叫道:“安心!你在做什么?快来帮朕看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说完便是一个大大的喷嚏,然后不等那小丫头说话,门就被人不太客气地推开了,一个服侍华贵的男子走了进来。旁边两个小宫女搀扶着他,只听他的喷嚏声一路从门口传到这里,甚是响亮。
维可只道是什么贵人,也不好动,只得继续跪在地上。那男子一直走过来,看了一眼维可,便揉着鼻子说道:“原来你还在选人,先不管这些,替朕看看!都打了半个多月的喷嚏了!”他说话声有点沙哑,想来是打喷嚏打的。
帐子被一只手揭开,还是那只柔软纤细的手,在惠王的手背上轻轻一抹,然后那个小丫头说道:“回王上,姑娘说您是中了蛊,不过不碍事,她马上就能解开。”
惠王奇道:“中蛊?朕也没去奇怪的地方啊!从雪山回来之后就变成这样了!谁有胆子给朕下蛊!”
没人说话,那只手在惠王手背上轻轻一拍,只见他手背上立即跳起一个小黑点。那手如同闪电一样快,一把抓住那黑点,在手里一搓,就成了黑色的粉末。那人搓了一会,就听那小丫头忽然说道:“王上,姑娘问您在雪山遇到了什么人,有没有遇到年轻女子之类的。”
惠王几乎是立即就想起花九千那张妖娆绝艳的容颜,他挠了挠下巴,笑道:“倒是有的,那女子……朕从来没见过那般人物!怎么,是她下的么?”
那小丫头又道:“王上,那姑娘叫什么名字您知道么?”
惠王想了一会,才道:“是姓花吧……叫什么千……?啊,花九千。”
那只手忽然颤了一下,黑色的粉末从指缝里流了下来。过了一会,那小丫头才道:“王上,姑娘说今天有人提供了一个绝好的消息,如果顺利,您将得到两个甚至以上厉害的蛊师。您说的那个姑娘,也会是其中之一。”
惠王喜形于色,连声道:“真的?!朕就知道她必然不是简单人物!安心,她有你厉害么?朕很想得到她!”
小丫头说道:“姑娘说……她暂时还不知道。已经过去很久了,所以她什么也不能肯定。”
惠王压根就没注意她说了什么,他兴奋地叫道:“朕一定要得到她!重天呢?!马上派重天顺着线索去追那蛊师!朕恨不得马上见到她!”
他一边说一边往外走,一直走到门口,才道:“那个跪地上的人!你提供如此宝贵的消息,朕大赏你!在安心姑娘赏赐之上,在给你安排一个宫内的职务做做!啊,你就帮着安心姑娘做事吧!安心你随便给他安排一个职务!”
他说完就快步走了出去,找魏重天去了。维可趴在地上,不敢相信自己今天竟然如此好运,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就听帐子里小丫头说道:“维可,姑娘说安排你做身边的佩刀侍卫,即日上任。你可以下去了,到内务府去吧。”
维可答应了一声,刚抬起头来,忽然身后吹进一股冷风,将前面的帐子吹开。他倏地瞪大了眼睛,那重重纱帐后面,露出一张苍白没有一点血色的容颜,微微发黄的长发顺着额头两边整齐地滑下来。
这是一个年轻的女子,但,她的眼睛紧紧闭着。原来她不只是哑巴,还是个瞎子。
维可不敢再看,低头弓身退出去,这时方觉背后冷汗涔涔,竟是被那女子身上深不可测的气势吓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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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一恢复更新。^_^
21.过年喜
虽然维可的事情让鬼八生了好久的闷气,但毕竟这两人还是孩子习性,在市集上逛了几圈便把所有不快的事情丢到脑袋后面了。原来他们并没有立即离开镇子,而是换了一家客栈,留了数日。
狐七到底不放心维可,过了两天就去各大赌坊探口风,得知维可输光了所有的家当,被人赶了出去,从此再也不见,不由有些愧疚难过,可是再想如果留他在身边,总有一天自己和鬼八也会被他输成穷光蛋。维可只当他们是供白饭的金主,全无半点尊敬,他们要劝也劝不动,让他留下来只会更加放纵,那就失去起初带他出来见世面的目的了。
后来又从原来客栈小二的嘴里得知他送给维可几件旧棉袄和一点钱,让他回家乡了。狐七终于稍稍安心,只盼他能尽快回安明村,这一次出来也让他吃了不少苦头,想必以后会专心对待黄莺和绿情,倒也是一桩好事。
于是在鬼八不断的催促之下,两人冒着大雪再次启程。此时已近二月,南崎正是天寒地冻最甚之时,更何况官道上没有遮掩,风一旦吹起来便扑头盖面,卷着空中的地上的冰雪一个劲砸上来,两人往往赶了不到半个时辰的路,浑身上下就如同雪人一般。狐七还好,毕竟练过武,只是苦了鬼八,每每咬牙死撑,冻得脸都青了偏偏又爱逞强。他从小穷困潦倒,身体底子本来就不好,最近一段时间跟着狐七吃好睡好才勉强补回来一些,但哪里扛得住成日介赶路受冻,终于在半途再次病倒,高烧无法走路,纵然他万般不愿,还是第二次被狐七背起来唠唠叨叨着往前面市集赶去。
一直到了镇子上面要了客栈上房,狐七才发现自己随身带着的治疗蛊已经用光。她不是蛊师,只是身体里面中了蛊的蛊人,失去治疗蛊她对任何疾病都束手无策,眼看鬼八连着高烧两天,意识已然模糊,狐七只急得团团转,最后还是好心的小二提醒她可以到城西药局请大夫,她才骤然想起世上还有大夫一说。
狐七吩咐小二好生照顾鬼八,自己急急出门请大夫。一路冒着风雪走来,却见城中家家户户门口都挂着大红灯笼,门上贴着金字墨字的对联,街上好些不畏严寒的顽童嘻笑着点爆竹,劈劈啪啪,火花四射,好不热闹。狐七闻了一路的饭菜香和爆竹烟味,终于想起再过两天便是大年三十了,难怪平时那样萧条的南崎小镇也显出一点喜气来。
南崎的朝廷纵然千万个不好,但每到过大年的时候,却一定不会有任何动静,惠王和桓王好像约好了似的,相互都要过安生年,饱受战乱灾害的南崎子民至少在过年这十几天里可以难得享受一下团聚的喜悦安宁。因此南崎子民都无比珍惜这十几天的安静,就算最穷苦的人家在过年期间也要准备一点肉菜,用边角料的红纸请先生写了春联贴门上,稍微有钱的人家就会准备许多爆竹烟花,年三十晚上一起放。
百姓要过年,大夫当然也不例外,狐七花了许多口舌也请不动药局里面留守的大夫,心急如焚的她终于难得露出凶相,亮出袖子里的匕首驾到吓呆的老大夫脖子上,学着平时鬼八的恶声恶气,喝道:“少废话!你走不走?!”这些人当真如鬼八说的那样,不凶一点便上不了台面!
花白头发的老大夫吓得脸都绿了,他哪里想得到这天真的小丫头会突然发怒,只得乖乖穿好衣服,提着药箱去看病人。狐七用匕首抵在他背后,正要开门出去,忽听内屋帘子被人一揭,一个小孩子的声音软软叫了起来:“爷爷,奶奶要我来问你雪里蕻是配肉好还是配毛豆好。”
狐七吃了一惊,急忙把匕首收起来,回头一看,却见一个三四岁扎童子头的小男孩靠在门边天真地望着他们,全然没发现自己的爷爷正被一个坏蛋用匕首相逼。老大夫脸更绿了,只是颤声叫道:“都……都好!小天你快进去!不要乱跑!”
那孩子只是笑吟吟地,狐七被他友好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坏蛋。她悄悄把匕首收回去,低声道:“对……对不起……我太急了。”说完转身就走,谁知老大夫却拉住她袖子,叹道:“我衣服都穿好了,难道不出门么?救人如救火,咱们快走吧!我还要赶回来吃饭呢。”
他不由分说,竟然拉着呆呆的狐七往外赶,一面又大声道:“大过年的,年轻人怎么不回家过年?天寒地冻的,还在外面游荡!怎么可能不生病!”
狐七嗫嚅了几句,并不知道怎样接口。她怔怔看着老大夫花白的头发,心头忽然想起鬼八说的话,他说南崎鲜少有热心人,大家都被战争搞得麻木了,可是尽管如此,世上总还是好人多,毕竟做坏蛋也是需要天分的。她咬住嘴唇,全身因为紧张而沉淀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间都活了过来,她的手指似乎都开始莫名地发抖,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感叹。
鬼八只是感染了风寒,加上发高烧有点脱水,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他身体底子不太好,所以伤寒迟迟不走。老大夫细细看了看他的舌苔,又拨开眼皮观察一会,才道:“没事,我开一帖药,每天饭前按时喝,三四天就应该痊愈了。”
他打开药箱,正要取纸笔写药方,却见药箱里面放着一个小小的食盒,打开一看却是新做好的雪里蕻炒毛豆,也不知老伴什么时候放进来的。他微微一笑,把食盒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又道:“看你们两个娃娃孤零零的,客栈里的饭菜终究比不上家里的,雪里蕻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拿去尝尝。”
狐七只是点头,她在这个大夫面前总有一种抬不起头的感觉,羞愧的慌,一开始的理直气壮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老大夫又交代了几句,便匆匆回去了。小二抓了药回来,狐七在屋子里慢慢熬着,桌子上那盒雪里蕻发出清甜的香气,混合着药汁的苦涩,氤氤氲氲,让人生出一种奇异的安心感,好像回到书局一样。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狐七不敢点灯,怕惊动了沉睡的鬼八。暗沉沉的屋子里,一点幽蓝火光跳跃,是熬药用的火盆。密实的青涩的药味从药钵里蔓延出来,雪里蕻已经完全凉了。狐七小心起身,忽听外面惊天动地地一阵爆炸声,然后阴沉的窗外骤然亮若白昼,万点火光如雨点纷至沓来,缓缓坠落,然后是众人的欢呼声,跟着劈劈啪啪的小炮仗开始热闹,明明是吵闹之极的,却喜气洋洋,过年的意义,对南崎人有多么重要,其他三国的人一定一辈子也无法理解。
爆竹声好像要把人的耳朵给炸聋,狐七的心都跟着响声一起一落,渐渐地,似乎魂魄和身体都分开,自己可以清楚感觉到身体微微地发颤,心却一直往上升,升,升……就因为周围的一切都是那般满目疮痍,所以喜悦和幸福看起来单纯无比,绽放在战场上方的烟花,比任何美景都要炫目,楼下的欢笑声,比任何仙乐都要动听。
“你在想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鬼八虚弱的声音,狐七微微一惊,急忙跑过去,扑上去就连声问:“鬼八你醒了?觉得怎么样?还难受么?想喝水么?想吃饭么?还冷么?……”她唧唧呱呱问了好长一串,气都不喘一下。
鬼八闭上眼睛,虚弱地揉了揉越发疼痛的额角,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