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这一条,墨墨无从反驳,澹台云风说的对,这是人类之间的战争,他即便会法术有道行,难道还能到战场上去用不成?即便他用了,他的道行也不是南杀的对手,惟有先使得战争结束下来,再另寻机会与南杀对决。
于是,他和陈玉白被留守了下来。
每隔半个多月,就会来到一批又一批的流民,到处都在交战,天朝从前的盲目自大,终于在真正打仗的时候尝到了残酷的结果,即便用兵如神的司徒伊,他也不是真正的神,并不能立即扭转局面,各地的小起义更是不断,天朝已没有一块乐土了,唯一还算安定,没有被战乱波及的地方便是侠客城。
陈玉白下令,开启三个大粮仓,把侠客城地底下囤积的够侠客城,以后四十年所用的粮食都用来救济这些流民,所以空落落的侠客城在两年里,已经最大限度的容纳了因战乱,而丧失了家庭的百姓。
而侠客城本身的居民和守卫,却在墨墨与南杀的那场对决中死去了绝大多数,所以两年下来,侠客城满负荷的容纳满了人之后,乱七八糟的是事务自然也越来越多了,而陈玉白和北瑶墨墨几乎每天都周旋在一堆杂事之中,忙得不可开交。
澹台云风前几日从外面回来过一趟,带来了好坏消息各一条,好消息就是,澹台家卖给熏兰国的战船,因意外的流火之弹的攻击,结果沉了大半,而墨墨和陈玉白自然知道,那所谓的‘流火之弹’一定是澹台云风弄出来的事情,船沉了,无疑是断了熏兰国的后路,也断了他们的粮食补给,然而坏消息也很坏,澹台家派在最前线的探子秘密来报,说司徒伊病了,还病得很重,目前消息虽然还没有被传出来,但是一旦这消息泄露的话,本就不稳的军心,怕是更要溃散的一干二净了!
这让墨墨和陈玉白就更急得不行了,偏生爹爹给他金丹,在自己受伤的时候,都被陈玉白喂了自己吃掉了,而爹爹也曾说过一人一粒,不会有得多余,如此一来,若是司徒伊有个好歹,便也几乎是和为他而死没什么两样了。
所以这几天,他寻思着要替换澹台云风,去到司徒伊身边去,但是他又同时有些不放心,怕他一走,这侠客城中这么多的饥民和暴民,若是做出什么事情来,陈玉白他们又当如何!
“云风又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又去赶人走了?”
陈玉白也不去与他争,别说墨墨只有十七,他就是二十七了,在自己眼里他还是个孩子,所以他说他自己是个大人了,陈玉白也就当没听见,立即把话题转到了别的上面,因为自从澹台云风回来后,发现自己竟然趁他不在期间,放了这么多的难民进城,那担忧的面容,就没卸下过,前几日已经被他强行带人,用武力赶出去了一批,还与自己吵了一架,他也知道云风是为了侠客城好,这么多的难民,根本救济不完,别说四十年的存粮,就是有四百年,这么多人都每天都要吃,也是不够的!
迟早粮食吃完了,动乱依旧会起的,然而侠客城的城民的命,他已经没保住了,现下全天下大乱,百姓却无辜,那些粮食,他想着能救几个人便也是几个人,对于后果,他已经顾虑不了那么多了!
“没有,叔叔说出城有点事,三天后就回来!走前让我好好照顾你,说你风寒没好前,不许你的手去碰这些个东西!”
墨墨摇了摇头,扶着陈玉白走回他房间去,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想,当年他若要是没有带着冯子健来这侠客城,是不是虽然天下大势依旧无法改变,但是陈玉白和澹台云风的生活,却不会因此遭遇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然而这个问题如今想也已然是没用的了,事情都到这一地步了,时间毕竟不能再重回过去的!
“墨墨,你又在想什么?”
陈玉白反握住墨墨的手,自从两年前他在受伤大半个月后,重回到侠客城后,他的脸上就常常出现怅然若失的表情,笑容更是少见了,像是经历了什么人生大变革一般,一夕之间就长大老成了好几分,然而那时他毕竟才十五岁,那样的表情,出现在他的年纪身上,除了让他感觉心疼之外,实在没有别的可称得上欣慰的感想,就像如今,他又露出几许恍惚的神情了。
“没有,我只是在想,晚上是不是让厨房给干爹熬一点点鲫鱼姜汤,好驱驱你体内的风寒之气!”墨墨立即轻声微笑着回答道。
“墨墨,这两年来,干爹待你如何?”陈玉白见他分明没有到达眼底的笑意,有些伤感。
“干爹,你怎么突然会问这样的话呢?干爹待墨墨胜过亲生!”墨墨想也没想就回答道,看着他的眼里也出现了几许惊讶之色。
“那你有心事怎么从来都不跟干爹来说呢?是不是因为干爹不能成为墨墨交心的那个人呢?即便干爹无法为你排遣困难和心事,但是至少能做个倾听者,分担一下令墨墨难过的事情不是吗?”
陈玉白停住脚,认真的看着他,墨墨也这才发现,陈玉白温柔的眼中,不知何时开始早就写满了对他的担忧和心疼。
“干爹,我真的没事,我很好!”
墨墨心头惭愧,他以为他掩饰的很好,没想到陈玉白早就看出了他有心事,却一直忍耐着没有问他,如今终于忍不住问起了,然而他对云舒那一门心思的单恋烦恼,又如何对着陈玉白说的出口?
就算说了,也无非就是让陈玉白也为着自己一起烦恼而已,从根本上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在这场如果将来会有结果的情爱之中,拥有决定权的从来都不是他自己,而是云舒,若是云舒不能坦然面对自己,不能给他一个机会接纳自己,便是任何人都是无法帮上自己的忙的!
“好吧,既然墨墨不说,那便算了!干爹也不能勉强你!”陈玉白见他这般也都不说,也惟有叹了一口气不再追问了,只是那挂在脸上的轻柔笑容中,总让墨墨感觉了几分他的落寞和伤感。
“干爹,你别这样,我说,我说便是了!”墨墨握住他的手,不让他前行,有几分羞赧,有几分无措的道,“我的心里确实一直在烦一桩事,是关于感情的事情,没有对干爹提,是怕干爹为着墨墨操心,越发让你难以睡得着觉,这两年云风叔叔大半时间都在战场,我知道你担心的几乎夜夜无法成眠,我这是小事,不想让干爹再多为我挂心!”
“感情?墨墨可是有喜欢的姑娘家了?”陈玉白先是一楞,随后便开颜的笑了,摸了摸墨墨几乎和他齐高的头,“喜欢人是一件好事啊,有什么好怕我挂心的?”
说到一半顿住,然后用有些复杂的表情看向墨墨,“墨墨可是觉得我和你云风叔叔的感情,让你感到尴尬和难以启齿?”
“啊?怎,怎么会呢?干爹,你在胡乱想什么,我也没说我喜欢的人是个姑娘家!”
墨墨这回是真慌了,他可从来没有看轻过陈玉白和澹台云风之间的感情,这两年来,两人虽然聚少离多,但是从每一封书信,以及每一次短暂的相聚相处中,他是真正体会到了他们两人之间的深情深爱,虽然没有自己爹娘间那般的甜腻,但是却是有丝毫不输于爹娘的忠贞不渝,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资格去看轻陈玉白与澹台云风之间的感情,包括他自己,玉白干爹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天知道多少个夜晚,他都一个人躺在床上,嫉妒着他和云风叔叔之间的彼此深爱,幻想着如果有一天云舒也能这般爱着自己该有多好!
“可,可是,等等,墨墨,你说什么?”陈玉白刚想说的话,顿时被墨墨的解释给惊在了原地。
“干爹,我永远都不会看轻你和云风叔叔之间的感情,相反,我很羡慕你们,你们的感情是比不输于任何世间的男女的真感情!所以干爹你不能冤狂墨墨有这样卑劣的思想!”墨墨再度重申了一下他的立场。
“不是这个,墨墨你说你喜欢的人不是个姑娘?难道——”陈玉白用力地抓紧墨墨的手,用力的差点要把墨墨的手抓痛,都不自知,眼神里满是震惊。
墨墨一见他问的是这个,才知道自己刚刚急切之间,已经透露了他所爱慕的人的性别不是位女子,闻言,索性也不再逃避,轻轻地点了点头,“是的,干爹,你没有猜错,我喜欢的人是和干爹,和我自己一样的男子!”
“墨墨,该死的,那个人是谁?”陈玉白却有些咬牙切齿的低咒了一声,紧跟着追问道。
“干爹,你怎么了?你不同意还是你生气了?”墨墨不明白为什么陈玉白在听到他喜欢的人,也是个男子后反应这么地大。
“墨墨,你还小,你不明白,总之,这条路不像你以为的那么好走,要知道两个男人要在一起,需要抵御多少的压力和别人鄙视的眼光,你还年轻,若是只是一时的错觉,回头还来得及,干爹不想你以后有后悔的一天!”
陈玉白神色复杂的看着他,面前的少年,经过两年的时光荏苒下来,越发的俊美沉稳了,看的时间多了,倒反而不觉得他和如墨有多相象了,只觉得这般绝美风采的孩子,有着锦绣辉煌的前程和未来,娶一个同样美丽贤淑的妻子,生一两个漂亮可爱的孩子,不比和一个男人相爱,被世人鄙夷要来的好太多吗?
何况如墨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是有朝一日知道墨墨竟然喜欢上同为男子的人,他们夫妇承受得住这个刺激吗?即便如墨他们不怪罪自己,他自己也会忍不住怪罪自己是不是墨墨看到他和云风在一起后,受得耳濡目染多了,所以才会也走上这条路的,总之,他的心里真的很惊讶,很慌张。
“干爹,你是在担心我是因为你和云风叔叔,才会产生这种错觉的吗?”墨墨却明白了他的恐惧,轻轻的拥住陈玉白的肩,把头靠到他的肩膀上,“干爹,让我靠一下,我讲给你听好吗?”
陈玉白也立即拥住他的肩膀,安慰性的拍拍他的背,“干爹在这里呢,你尽管讲,干爹都听着呢!”
“在没见到干爹你和云风叔叔之前,娘亲就曾经跟我和姐姐宝宝说过,爱情不分年龄、性别、身高和体重,后来娘亲和爹爹结合了之后,这条爱情的信仰条例中就又多了一条,就是爱情也不分物种,干爹你是不是多少知道我和干爹和云风叔叔,不是一样的存在了吧!”
当年侠客城一下子死去那么多的人,云舒也说他带他走时,是直接从屋子里用的穿天术离开的,所以墨墨以为陈玉白和澹台云风是多少知道自己和他们不是一样的人类的。
果然,这话刚说完,陈玉白的身子轻轻颤抖一下,却在下一妙拥他更紧了些,“墨墨,不管你是什么,你都是干爹爹的墨墨!”
“有干爹这句话,墨墨便足够了!”墨墨感动的点了点头,继续道,“在没来侠客城前,我边听娘亲讲过很多她家乡的故事,其中有好多感人至深的爱情就发生在了男子与男子之间,所以我是早接受并理解这样的一种感情存在的,直到看到干爹和云风叔叔的组合,我才真正近距离的感受到这种澎湃的不输于任何感情的爱情,所以我要干爹知道的是,我不是因为干爹爱着云风叔叔,所以自己才产生也会爱上男子的错觉的!”
“墨墨——”陈玉白听着他的解释,也已经平缓了好多,脑子里突然闪现出那个光辉堪比皓月的高贵男子的形象,这个世界如果有一个男子能让墨墨也动了心的话,就只有那个人了,“墨墨,你喜欢的人是云舒云公子吗?”
这回颤抖的人换成了墨墨,好半天他才有些哽咽的在陈玉白的肩膀上用力的点了点头,“是,干爹,我爱云舒,从第一眼见到他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爱上他了,我连半点挣扎都不曾有过,就坠落的甘心情愿了!”
陈玉白其实在感觉到他的颤抖时,就知道这孩子不是一时的意乱情迷,而是真的迷足深陷了,再听到他那认命无悔的语声时,就更连叹息都发不出来了,只能惴惴的抱紧他,安慰他,想要给他更多一点点勇气,“那他呢?他喜欢你吗?”
云舒那样的男子,是那般的光风霁月,怎么看也不是会有有感情的人,不是说他无情,而是他那人已经似乎完全脱离了感情的范畴了,男女之情之爱,怕也不太可能从他身上得到了,更别提男男之爱了,墨墨一眼爱上了那样的一个人,就真的宛如流萤迷恋上皓月一般,可望而不可达,这样的爱,会有结果吗?他深深地为他的墨墨担心!
墨墨的久久不语,已经给了陈玉白答案,“孩子,忘了他吧,他离你,离我们都太遥远了!”
“干爹,来不及了!”若是能忘,也就根本不会陷得这么深了,只要任何空下来的时间,他都不可避免的想起他,想起自己和他曾经相处过的每一刻时光,即便是云舒一个无意间回眸的眼神,都已经在他的梦中出现过千万次了!
他依旧故意三五不时的在他自己的身上弄出小伤口来,为的就是可以正大光明的把那从雀凰山,他唯一带回来东西——冰晶露,涂抹一点到身上,借着治疗伤口的借口,光明正大的贪婪的闻着那属于冰晶露的淡淡清香,因为那是云舒身上也会有的味道,假装云舒两年里从来没有一刻离他远去过,每天每夜里,更是要摩挲颈项上的‘七彩孔雀石’不知多少遍,不断地念叨着那个离他十万八千里远的人的名字,只有这样,才能暂缓他那般思念他的心。
“痴儿一个!”陈玉白的泪先一步流了出来,他知道墨墨哭不出来,他必须用坚强来伪装他自己,那么就由他这个做干爹的代他哭,“如墨和北瑶他们知道吗?”
“除了干爹,没有人知道,爱情是我一个人的事,不想要太多人为我挂心,爹爹若是知道,一定会打断我的腿,也不会容许我去玷污那个人的!就当我自私吧,我爱他,就算是玷污了他高贵的存在,我也期望自己有一天能与他并肩在一起,直到永远,干爹,你不知道,他是个多么清冷寂寞的存在,每夜每夜的看着遥远的天空,我光看到他的背影就觉得心被扯成了碎片,我如何能不爱那样的他?”
“我明白,孩子,干爹都明白了!”陈玉白紧拥着他,他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