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郎,你说什么?”秦昭担心自己听错了。
“回去吧,我们走不远的。”庄青说。
秦昭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任由秦理把她拉着退出院子。
之前黑压压地一片人,现下散尽。庄青保持着之前的样子,一动不动。
不能作为的感觉实在太差了。
小满把方才他们走得急落在地上的东西一件件捡起来,归到一起,放在院里的石桌上。
突然,庄青像疯了一样追出去。
小满吓一跳,跟着跑出院子,哪里还有人。
后院出了些事情,生意也清淡了许多。小满想起庄青跑出去的样子,心里十分担心。遣了大部分伙计出去寻人,出去大半天,也不见有人回来。
快要入夜的时候,庄青回来了。是被几个伙计拿门板抬回来的。
小满登时就哭了,“大夫,快去找大夫!”
大夫是跟着伙计回来的,不用再出去找。
庄青的样子看着不大好,额头上渗血,周身好像散了一般。
大夫忙活到大半夜,小满什么都帮不上,就站在旁边看着。
唐六寻过来,事情闹得太大,都传到南城去了。
“这小子命大,死不了。”他对小满说。
这句话就像开了水阀,小满的眼泪又要上来。两眼发胀,努力地把眼泪压下去。叫人把准备好的热水端上来,拧了布巾递给大夫。
“还好,只是表面看着严重,没有伤到筋骨,姑娘也不必太担心了,明日老夫再过来换药。”大夫包好伤口,起身净手。
小满这才放下心来,一个劲儿地跟大夫道谢。
送走大夫,伙计们也忙活了大半夜,遣了他们各自休息,只唐六陪着守夜。
想来秦理也是个知轻重的人,还好。
到了下半夜,庄青醒了。挣扎着要起来。
“要喝水吗?”小满问他。
他点点头,脑袋闷得发疼。
唐六把人扶起来,靠在床头。
谁也不提那件事,就这么坐着。
良久,庄青开口了。他说:“小满,对不住了,我要离开一阵子,我这里除了你跟张前也没有别的可信任的人。张前出去好些日子了,一时也回不来,这里就暂时交给你了。”说完气息有些不定。
“去哪儿啊?”小满问他。“就呆着吧,你还有伤呢。”
他摆摆手。
“她很快就会成婚了,很快。”他的声音低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自己都要搞混名字了。。。
☆、怅然若失
“她要成婚又如何?你便要走?”小满已不知该如何说,只是由着这个话头。
“我想自己做的决定对她是好的,既然我走不到她身边,那就离她远远的……”庄青拿手按住伤了的额头,又说:“如果你担心自己扛不起这个担子,我可以等到张前回来再走。”
“不能娶她,日子便不过了?这是你自己辛苦经营的生意,说放手就放手,对得起自己吗?”小满问他。
“怎么对不起了,一个是我妹妹,一个是我信得过的兄弟,交给你们再放心不过了。”他又喝了一杯水,仰躺下去,不再说话。
感情是说不清楚的东西,最初庄青以为自己定不动真情,事实相反;而后,他以为自己能能潇洒放手,事实依旧相反。
小满不愿意去揣测他对秦昭的感情到底有多深,她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自在交流的人,可是不能完全属于自己,他要离开了,所以她并不开心。
再多的热闹终会散去,秦家小姐跟卫国公世子的婚期定下来,瞬时盖过时下所有的热闹。
得胜楼依旧做着生意,菜色一流,新增了许多花样。
小满觉得自己像个陀螺,每天这么转呀转。
张前已经回来了,庄青把大小的事情交托到他们手上,开始打理行装。
“真的要走了?很多事情我都还处理不好……”小满都记不清自己说了多少次这句话。
“有张前在,出不了乱子。喏,这些都是酒楼里周转用的,钥匙放你这里。”说着拿出一串钥匙递给小满。
小满不接,“你的就是你的,自己保管,我只管账。”
“你别这样,我会回来的,且自己也留了花销的,全换成银票了,银子太沉,不好拿。拿着吧,你是我妹妹,我的也只有留给你了。”钥匙放在桌上,提起行李转身出去。
小满追将出去,被门槛绊了一下,臂上的披帛散开。张前在旁边扶住她,站稳了再走到外面,可外面哪里还有那人的踪迹。循着繁华的街道,左右张望,来往之人过百,却没有一个熟悉的。不知走了多久,她茫然的伫立街头,回头望去,竟不知道走向哪里。
街尾的乐馆奏起了国风,跌宕起伏的音阶弥散开去,好似为离去的人与留下的人共谱一曲孤独。
好心的阿婆问她,姑娘,哭什么?
小满捂住脸摇头,眼泪从指缝间倾泻而下,再不能言语。抱着个陌生人,却仿佛此时唯一的依靠。
闷了几日,柳三娘在外面叩门,“小满呐,你六叔做了糕点,出来吃点吧。”
“嗯,就来。”理好衣衫,千春帮她化了个新妆,打开门,阳光正好。
秦昭大婚那天,十里红妆,风光无限,为平民们添了不少谈资。偶尔听到这样的话,小满心里五味杂陈,风光只在表面而已。
婚礼前晚,秦昭在一队官兵的护送下来到柳三娘的小院,夜色已经下来,火把好似把天都映亮了。
“你说的朋友是她?”秦理问。
秦昭不答,只点点头。
其余的人被控制在屋子里,不让出来。小满回头跟他们摆摆手,看到秦昭在,便知不会有事的。
“哥哥,我想跟她说说话,就我跟她。”声音有些哑,不复一个月前的明朗娇纵。
秦理转身,士兵整齐地退后几步。
围在中间的两人,开始谁也没有说话。小满一点提不起劲来应付这位大小姐,站着看着她,直到都要以为她不会开口的时候,她说:“他还好吗?”
轻叹一声,决定如实回答:“不好,他离开了。”
“他去哪儿了?”秦昭揪着自己的袖子,火把的光在夜风里摇动。
“我也不知道。”
“真的?”
“真的。”
“你应是喜欢他的吧,喜欢怎么会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秦昭的声音已然走调。
喜欢?小满愣住了。
“你告诉我吧,他到底去了哪里?告诉我……”秦昭抓住她的胳膊,小满感觉到她眼泪的温度,微热的,那么真实。
缓缓将抓住自己胳膊的手捋下来,看着她的眼,“我真的不知道,我追出去了,没赶上。”
“没赶上?”秦昭亦是看向她。
“我以为,你应是赢过我了,至少还在他的身边……原来你也不知道。”
“是呀,我也不知道。我却从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论过输赢。”小满吸下鼻子,借着夜色侧过脸,用手揩去面上的眼泪。
“你回去吧,他说,他会回来。”
“回来?再回来有什么用?”秦昭忽地对她喊。
“怎么了?”秦理听见她拔高的声音,大步过来。
两个女人同时沉默下来。半晌,秦昭回头,向着来时的方向。
眨眼的功夫,满满的人,消失得迅速而彻底。夜色重新铺展开来,笼罩着整座城。
几个女人从屋里出来,神色各异。
老五跟柳三娘她们之前是听过小满说起庄青跟秦昭的事情,不然也给吓到。
而千春适才在屋里偷偷往外看,看得不真切,但也确实有些戚戚。富贵人家的事情,从来没有简单的。
据说,秦指挥使的千金嫁过去的头一日竟跟卫国公世子大打出手,当然,这只是小民们的小道谈资,上不得台面,真相如何,也不会有人胆敢去验证。那是别人的人生,别人家的事情,与已无关。
来不及感慨别人的人生,时间匆匆而过,每日里或忙或闲,十二个时辰,从来未曾少过。大概忙碌起来就不会想太多,所以小满过得还不错。
大概在那场有些政治色彩的婚姻里,唯一一个有直接利益,并将欢喜挂在脸上的便是秦昭的嫂子,秦指挥使长公子的夫子——刘氏惜言。
自从得知小姑子终要嫁人,她便欢喜得几乎失眠。一想到从今以后,自己是这座大宅子里唯一的女主子,说一不二,多好!
面对着心情不佳的其他三人,她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操持着婚礼事宜,忙得几乎脚不沾地。但她从心里是欢喜的,仿佛精力是用不完的。
当秦昭嫁出去以后,扬眉吐气般在自家的院子里转圈雀跃不已。
幸福来得太快,这令她有些不适应。慢慢地平息下那种狂喜,坐下来,想找个人来说说这些欢喜。她疾走两步,又止住。宅子里的下人安静的做着事情,她的公公跟夫君等到这场婚礼完全结束就要回军营,娘家是不能随便回的,姨母上回那件事办得并不漂亮,好像也对自己没有多热情……
火遇到水。大概就是刘惜言此时的感觉。
同谁与说?
没过几日,她那游走于贵妇圈子的姨母遣了下来过来请她。说是观花,大热天的,看什么花?
她拿着香扇狠扇几下,然后跟婢女说:“灵芝,将我新做的衣裳拿出来,我要出门。”
坐在马车上,一晃一晃的,新做的衣裳虽好,却在高温的烘烤下几乎被汗湿透。她小声咒骂一句,下车在阴凉的地方站一会,待凉快了,让婢女整理下妆容,添了个得体的笑容,进到林宅。
秦昭就那么嫁出去了,如今只林尚书府的公子做着大龄旷男。
之前存过要将秦昭留与林之言配对的想法,故而此时周氏更加着急了。
连秦昭那样恶名在外的姑娘都嫁出去了,林之言要怎么办?她觉得自己该跟刘惜言取下经,怎么把那难搞的姑娘送去嫁人的。
可上一回刘惜言过来的时候,自己正恼火,没有见她,后面她竟一直没过来。想来想去,她的优越感顿时拔高,你不来,难道我还要请你?
谁料此次刘惜言竟那样沉得住气,直到两个月都过去了,周氏自己终于沉不住气了。
她去林之语那里拿了花帖,却不知道写个什么名目在上面,好让刘惜言过来,而又不失她做为姨母的风范。
“就写赏花吧。”林之语不耐母亲的左右烦扰,十分随意的把字添上。
从性格上来说,林家正房两兄妹挺像的,跟母亲的脾性真是一南一北。此时哪怕自己母亲急着跳脚,问她:“看花?这个天有什么花可看?”
林之语也只是拿花帖吹干,递到母亲手上,开门,把她送到门口,自己转身做先前的事情。
周氏已经不能控制儿子的想法了,现在连女儿都不爱搭理自己,她愈发气愤了。
“就知道看玉郎君的话本子……”当然,她也只能小声抱怨一句。
帖子写了,不满意也没办法了,而她不能去打扰儿子帮她写个无聊的帖子,也只好就这么送过去了。
刘惜言手里拿着周氏的帖子,走在婢女撑起的阳伞阴影里,周氏迎在自己会客的花厅门口,两人面上说不清的尴尬。
然,女人之间的情谊、埋怨与其他一切的情感都是奇妙而奇特的。
没有赏花,只是坐下来谈谈云裳轩新出的衣料,红粉新出的胭脂,自然而然地提到最近的生活,家里有些什么琐碎,一点一点,亲近得又好似从未远离。
女人大概是最出色的使节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使节=外交官,么么哒~
☆、南山相遇
庄青走后,小满跟张前忙前忙后,很多事情过去由庄青亲自打理的,现在都落到他们身上。说不累,是骗人的。
等到忙习惯了,做起事情不再烦躁,沉得住气了,一切也没有那么难。得了闲,小满甚至一个人去了南山。
雇马车的时候顺便雇了个马车夫,感觉像是打的……
马车夫是个淳朴的乡里人,骤然遇到个出手大方的雇主,整个人透着些无措。
“姑娘,一个人出门不大好吧。”说完小心的看一眼,生怕说错了。
小满有些无奈,仍对他说:“无事。”
一路上只听得车轮轱辘的声音,路越走越窄,能见到的人越来越少。车窗上的布帘随着马车逐渐颠得厉害了,小满叫住人,这才慢下速度。
“姑娘,你一路不作声,可吓死人呐,还好青天白日的,不然……”那车夫一路没听到响动,回头看,人还在,心里还是有些发怵。
“呵呵。”小满扯一下嘴角,实在想不出说点什么。现代人发明这个词语的奥义啊……
哪怕只是得到个没什么表情的表情,那车夫也放松了许多,话匣子像开了阀,一发不可收拾。
“姑娘可是上山寻人吗?是有亲人在南山书院念书?”
“不是,只是出门走走。”
“可是要去拜南山的观音?这里的观音庙极灵验的,听说京里的贵人们逢家中大事,都来请签的。姑娘是来求姻缘的吧……”那老实人回头,想来这么个安静清秀的女子,一个人跑来深山,不是寻情郎,便是情缘不顺,来请签的吧。
小满没有答他,掀起车帘一角,已渐入南山的地界,绿树依次后退,空气里净是草木的味道。
那人也不恼,又说些个其他的。
南山不高,但占地广。寻了个好放车的地方,小满下车,拿好东西,慢慢地往里面走。
以前庄青带她来过。
故地重游的感觉算不上太好,但新鲜的空气让她眉眼都不禁弯起来。
拾级而上,葱郁的树木把光线都带走了般,像一个绿色的山洞。仰头看到枝叶间隙里那一方小小的蓝天,轻风让叶子“飒飒”作响。
此时大约不是贵人们认为的吉日,林道上前后望去,空荡荡的。
循着钟楼阵阵钟声上去,观音庙的旁边是一所书院,远远得听见学子念书的声音。光是这样,小满已经能想到先生的戒尺和一群十几岁的少年摇头晃脑的样子。
跟庙祝打过招呼,绕过天王殿,一路行至寮房。觉远大师已等候在室内。
见礼后,还未及说话,大师已开口:“姑娘回去吧,缘来自来,皆在路上。”
小满行一礼,“我要问的不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