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季乐继续拍他肩膀,“兄弟之间哪有这般计较的,你不知道事情的原委,这个不怪你,如今也来了铺子里,上心些,日后独挡一面,有的是机会。”
兄弟二人说话间车停了下来,“何事?”颜殊礼问。
“回大掌柜的,李掌柜在赵裁缝处订了些粗布,昨夜陈管事的交待让今日顺路帮忙送过去。”李二在外面回话。
颜殊礼略一思索,也不误事儿,遂让人取了来。
马车一停下,颜季乐就坐不住了,跟自家大哥打了招呼下车活动活动。
取布的伙计自裁缝铺右侧进去。左右无事,颜三少也大大咧咧地进去。不多时,听得赵裁缝亲自过来。打过招呼,便张罗着点数。
颜季乐并未进过这家铺子,不是布匹就是男子的成衣,转了一圈也没什么好看的。刚要退出去,瞥见左侧是用纱帘隔断的,想必有好东西在里面。于是掀开帘子……
那赵裁缝点了数一回头正见着这一幕,忙呼:“三少,使不得!”
那头猫着腰的小满一惊,噌地直起腰板。赵裁缝这下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想起千春姑娘还在试衣,也不好问合不合适的,就这么呆立着。
颜季乐也惊到了,只想看下里面放了什么好东西,没想到出来个眉目清秀的姑娘!且那姑娘还不怕生,睁着对大眼睛,一点不眨地看着他。直看得心里“扑通扑通”直跳。
“可是千春姑娘对衣服不满意?”赵裁缝反应过来。
小满摇摇头,原路返回。
“千春姑娘也在?”颜季乐回神,语气兴奋难掩。
见这情形,赵裁缝是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但话已说出,没法收回了。只得支吾地说是。
颜季乐两眼放光,掀了纱帘直接过去,赵裁缝是拦也拦不住。
这边千春试过衣服,觉得上襦略宽大了,正交待小婢记下要改的地方,见小满直愣愣地走过来。“怎么了?”
小满摇头。
千春正待要问,听得珠帘拔动的声音,纱帘被掀起,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干巴巴地冒出句话来;“颜三少爷。”
颜季乐自上回在红粉轩出来,就没再去喝过花酒,自是没有机会见到美人芳容的。而今在外面巧遇,内心激荡不已。“千春姑娘来看衣服?”
千春点点头,这里很不是与恩客说话的地方。将衣服还与小婢,携了小满对颜季乐盈盈一福,“三少慢慢看,妾还有事,先行一步。”
“姑娘慢走。”颜季乐自是想与美人多说两句的,无柰美人无意多说,只得顶着张晒黑的脸,挥挥袖子送别美人。对于千春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自己,颜季乐并不在意,反而是那个丫环,直直地瞪着自己,眼睛也不眨地,莫不是看上自己了?三少想着就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满:我只是被吓到了,原先想偷看来的。。。。
☆、呆如小满
出了裁缝铺,门口停了张马车,拉着布帘。另一边伙计正取了布匹放到马车后的牛车上,路都给挡去了大半。千春理了理臂上的披帛,拉着小满避开进出的人。待到走远了,见小满还是一副发愣的样子,便问:“怎地,看上眼了,两眼直楞楞的看着他。”
“那人轻浮。”小满回神,弹着腰间的环佩。“一听你在,立马不管不顾的闯过来,没教养,没礼貌。”
“这都什么呀,把他说成这样,还老直楞楞地看他……他闯过来那是姑娘我芳名在外,琴艺高超,自是有人追捧的。”千春轻摇香扇,说完略感心虚。当然,她自己是知道的,从入了红粉轩的一刻起就知道的,男人追捧的从来不止一人。他们喜爱年轻貌美的新鲜人儿,新的会变成旧的,旧的只会更旧……
小满不知道她的想法,心里头想说她傻。方才自己见着那人,恍眼看着像是之前认得自己字的那人,细看之下又不像了。且听赵裁缝称他“三少”,便问:“那人可是你前几日同我闲话的颜三少?这般个没用的人,不是去做工了吗,怎地跑裁缝铺来偷懒?”
“我怎知他,我也只见过他两三次,今日一见又黑又瘦的,险些没认出来。他好歹也是正经的少爷,愿意上哪里只颜大掌柜的能管。”千春挥挥香扇,“你啊,莫管他闲事了。”
小满哪里会管他的闲事,只这般便断定了这人不是上回那个。其实也过去了一个多月,那人是圆是扁的也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皮肤略黑、短发。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想要寻亲人的心思越发淡了。周围的人对自己的好,小满是知道的,无从报答,只不多添麻烦便是了。
日头还未到中天,热意已经上来。香扇巴掌大点儿,扇来扇去依旧很热。千春是个尽责的“姑娘”,哪怕离了红粉轩的大门,走路还是如柳拂风,不急不缓。“喏,给我扇扇吧,太热了。”小满扯她袖子。
“哎,哎,别闹,像什么话……小,小满。”千春顾忌着形象,一面拍开小满的肉爪,一面小声叫住她。奈何怕热如小满,急着找地凉快,足下生风,叫都叫不住。“臭丫头!”千春跺脚。
二人一路走走停停,吃吃喝喝总算往回去在的路上了,天下起了雨。盛夏的雨又急又大,雷声阵阵。寻了个临河的茶馆坐下,河上不多会儿便起了雨雾,避雨的人们或站或坐在檐下、茶馆内。赶路的人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撂下家什,叫了壶热茶,纷纷望向这如瀑的雨幕,等缓过神才见着角落里坐了两位姑娘。
千春拿出帕子擦了擦方才被雨沾湿的衣服,还好跑得快,不然真是不知要怎样了。看一眼小满,那丫头只知道安安静静地支着下巴看着雨发呆。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招手唤了店家,“上壶热茶。”
“好嘞!”那店家应着送了茶碗过来。
一柱香的时间,雨过天晴。站在石桥上远眺,河水随城弯弯绕绕,像一条碧色的披帛,绕了一段便被屋舍隔断,有人家砌了石阶,从门口延到水边,最后几级台阶被泊的小船遮挡,乌青湿润的船篷,正绿的柳,雨水洗过的青石阶,河上微微的雾气,屋檐下新鲜的水坑,一切都是新的、好的。
因着雨去得快,两人还是赶上的唐六的午饭。
柳三娘在后面安排这啊那的,老五过来取了饭菜要送过去。“五姑娘,你先过来吃饭吧,我送过去。”唐六拿了碗筷出来,顺手拿了块布巾擦擦手。
老五点点头,在小满旁边坐下。
一声哧笑,桌上几个人都望向门边蹲着吃饭的魏老九。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唐六一个碗给他丢过去,“有的吃还堵不住你个破嘴!”
魏老九躲闪不及,碗擦着额头摔到地上,碎成数块。他白着脸想回骂一句,半天没蹦出一个字儿,吓得身体半弓着,眼睛都定住了。见唐六不理他直接拿了饭菜走了,又蹲回去,恶狠狠地扒了几口。
老五拿筷子在碗上一敲,“吃饭!”众人只当没看到,吃喝照旧。
那头颜殊礼在马车里等着伙计装李掌柜家的布匹,人手很足,故而不多会儿便装好了。只是货物都上齐了,也不见自家三弟回来,唤了李二去寻他。
李二刚进了里间,只见着三少爷还呆立着兀自傻乐呢!这可不好了,这三少爷一直就不上心正事的,好不容易上心点儿了,这回倒还魔怔住了。忙上去摇了摇他。
“干什么呢?”沉浸在个人魅力中的颜三少爷被外力所扰,心中甚堵。见是李二,问他:“你怎么进来了,东西都上齐了?”
“早上齐了,就等三少爷您了,快走吧,那边李掌柜还等着呢。”说着将人带出去。
到了李掌柜的地头,照旧是伙计们进进出出。
时间也到了饭点,遂在边上的饭庄找了个雅座,就着一场雨,边吃吃聊起来。因着两家来往得多,客套话也不多说了,颜殊礼与李掌柜就将下次出船的时间及运输的货物作了下沟通。左右此时的颜三少爷是说不上话的,只坐在一旁听着就好。
夏季正盛,李掌柜的从乡下收购了许多香瓜、桃子,这些东西北地多的是,但京都却是少的,要从乡下运进城去。水果本是不耐放的,走陆运颠簸得厉害,怕是到了城里没多少好的了,走水运妥当些。
二人商量了个大概,颜季乐也吃了个饱。
男人么,除了谈正事,还是有别的谈资的,譬如女人。
红粉轩在清河镇开了十年有余,土生土长在这一片的人都是知道的。每次红粉轩里进了美人,镇里凡进得起这地方的男人,大多是兴奋的。只是近些时候,红粉轩已没有再进新人了,反而人越来越少。特别是河这边开了家畅饮居,河这面的商户已极少过桥去光顾柳三娘那里了。畅饮居听着像个酒肆的名字,实际也是青楼的行当。楼里不仅有本土的美人,还请了胡姬来跳舞助酒兴,不分白昼。胡姬妖娆且胆大,男人们在家中看惯温顺娴静的女人,偶尔尝鲜食之甚甘。
李掌柜的是个瘦弱的中年男子,文弱,面白,略有须。看着是个老实的,实际只是不得不老实——家有悍妻。镇中人都是知道的,故而当他提起这个话题,听的颜家兄弟只是笑笑。
颜殊礼的妻子周月是个知礼温顺的女人,操持家事是把好手,夫妻二人一主内一主外,倒也相安无事。就颜殊礼本人而言,这样的女人再好不过,外头的女子,再美也只拿来看的,生意上与男人谈事情少不得进出这些风月之地,权当作戏罢。
而颜季乐则不同,他原先是个惯于玩乐的,后来经自家大哥多次改教,银钱上控制,也只是表面收敛些了,实际还是那副样子,喜美人。镇上同他一般大的少爷不多,大都得了家里的教诲,不得与颜三少爷厮混。久而久之,颜季乐竟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正赶上大掌柜的要磨炼他,也闲不下来,不是铺子里就是家中,倒还老实了。今日在裁缝铺里见了美人,也不知是否唐突了,但心中美极。又听李掌柜的说起新开的畅饮居,不由得心痒难耐。
“貌美的女子可以观之,持家的女子可娶之。”这是实用派颜殊礼对颜季乐说的话,大概他也听不进去的。
夜幕初降,临河的人家都点上檐下的灯,微湿的空气干净新鲜,河对岸的畅饮居几乎点亮了所有灯烛,听得人声鼎沸。回头看一眼红粉轩,冷冷清清。小满叹口气。
柳三娘也是知道生意不好的事,索性叫人闭了门,让姑娘们干脆去逛逛晚市得了。
千春与小满白日里才出去过,当下没了兴致,但陈小二哥在后门那里喊:“小满姐,小满姐,出来看河灯了。”
唐六不胜其扰,叫个婆子过来唤小满出去。
其实对小满来说,河灯没什么好看的,外面也黑灯瞎火的,路都不好走,还看什么。陈小二哥却兴致极高,提着灯,同龄的伙伴叫了一群聚在水边,想着小满也在这边,干脆也叫出来吧。
唐六见他人多,拿果盘装了吃的分与他们,小满分了个果子。跟唐六打了招呼,一群半大的孩子涌将出去,看得人咂舌。
白日里天气略热,街上人也不见几个,夜里凉下来了,人们大多出来了,河边自是有风的,比家里舒服些。
走着走着,一群孩子竟从河的南面闹到河的北面去了。小满被裹在这支小队伍里,脱离不得。
虽是点了许多灯,街上还是黑影重重,看得不真切,小满一直小心着脚下,却没料着撞上了人。“对不住。”小满轻声道。却见那人的脚未动,声未出,一时奇了,抬头一看,略面熟,对方也看着她,想是同样觉得面熟吧。
来人正是颜季乐。
在李掌柜的那头,从中午一直到傍晚才得以脱身。本是作势要带颜家兄弟去新开的畅饮居见识下胡姬的美貌大胆,奈何只是作势。颜家兄弟也在这边耽误了半日,婉拒李掌柜的好意,要回铺子里去。越是要走,李掌柜的越是要留,直说在畅饮居订了位子的,两位一定要捧场的。颜家兄弟哪里敢去,就算真订了位子,莫要刚刚坐定,李掌柜悍妻寻来,那就麻烦大了。巧在陈大寻过来了。
铺子里收拾妥当,陈大未寻得大掌柜的,白日里有些事情未及上报,又拖延不得,索性寻了过来。颜家兄弟松了一口气,顺势说要回去了。
因着货物都已运回颜记铺子里,李二也早就跟着回去了,三人便散着步边把事情也说了。河上有人放灯,黑洞洞的,于大男人来说着实没什么好看的。哄闹着一群孩子过来,不知道谁撞了上来。
颜季乐被一撞,一时没缓过来,扶住陈大才稳住脚。
那人说“对不住。”,女子的声音。
颜季乐没动,看着那女子,竟是白日在裁缝店看着的那丫环,左右张望,不知千春姑娘有没在一处?
“小满姑娘。”陈大扶住颜季乐,对小满打个招呼。
“哥!”陈小二哥奋力从孩子群里挣扎出来。“哥,你怎么在这里,快,快来看河灯!”
颜殊礼走了几步不见有人跟来,回头却是一堆孩子,陈大与颜季乐给围在中间,举步维艰。走近了看,是陈大家的兄弟,事情也交待得差不多了,干脆放他回去算了,遂近前去打算提出自家三弟。
进了人堆,里面竟有个姑娘,夜里看不清楚,隐约是个清秀的模样,见颜季乐那张望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提起人就走。一路上颜季乐冤得很,分辨说,自己只是觉得人家眼熟,想不起哪里见过才看着她的,就一小丫环,没什么好惦记的。
闭上嘴吧,颜殊礼说。
孩子们爱闹,哄闹着往别处去了,留了小满跟陈大立在原地,相顾无言。
“小满姑娘也出来看河灯?”陈大问完恨不得骂自己,问点别的不行吗?
“嗯。”小满看着他,这是陈小二哥的大哥。
然后两人再也没了别的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
☆、傻子说亲
到了九月的头,秋意刚起,柳三娘关了红粉轩,散了姑娘,离开呆了十年之久的清河镇。
说是要关,也不是那么容易,三娘与老五前后忙活了足有一月。楼里的姑娘们要安顿好,回家的,寻人的,或者有去处的,没去处的都得一一安排好了。柳三娘就是这般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