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古怪矛盾的心情下,艾亚终于迎来了别墅里的舞会,见到了闻名已久的布兰奇?英格拉姆小姐。
乡村里的小姐们虽然不乏美貌,但与伦敦的千金闺秀们比起来却纯朴得多,无论是高傲的表情与矜持的姿态都让艾亚有一种……好象是伦敦千金们的次一等复制品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微妙,就是这种次一等的感觉让她们变得可爱起来,那些藏在面具下的真性性多多少少露出一些,无论是天真还是爱笑,总会在小处流露出来,让艾亚可以微笑出来。
布兰奇?英格拉姆小姐来了。
她的派头十足。别人的高傲都象是面具,只有她,从骨子里高傲出来,远处看着的艾亚都不由赞叹一声,这要搁在现代,就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御姐!太强大了。
小麦色的光滑皮肤,高挑的个子,照艾亚的目测最少一七五。站姿挺拔,神态优雅,黑头发黑眼睛,眼神凌厉中带着灵动,实在是……艾亚真想说:罗切斯特,你太没眼光了!这一秒,艾亚对这位据说很刻薄的小姐生出无限好感来。果然美貌无敌。
“爱小姐,见到你很高兴。听说你从马德拉来?”布兰奇?英格拉姆小姐声音很圆润,带着略略的低沉,俯视着眼前的艾亚。
艾亚本能地小小退了一步,对于自己来说,这位小姐实在是太高了。回了一礼,微笑道:“是的,英格拉姆小姐。你真是美丽。”
一直有点严肃的表情如冬雪融化,瞬间化作一缕春风,简直让艾亚看呆了:“多谢夸奖。爱小姐,你看上去也很温柔。”
——她竟然会说好话!
艾亚大为吃惊,愣了一下才回神,自我调侃地一笑:“我……我也只能温柔了。”这倒不是示弱,不过是转向地加重赞美。对于有好感的人,艾亚不吝于夸奖。对于自身的缺点,自己说出来比让外人来说也要高明得多。〃
这回,轮到布兰奇吃惊,她顿了一秒,微笑起来:“爱小姐,你真有趣。马德拉人都象你这么直……会说话吗?”
会说话?艾亚本能地不舒服了一下,这让她想起罗切斯特对自己的评价。没想到这两个人在某些方面竟然出奇的一致。艾亚微微一笑:“我只是直率,英格拉姆小姐。就象别人认为你骄傲,其实你只是自信而已一样。”
老套的本奇妈妈
乡村舞会还有一处与伦敦不同,在一天的热闹结束之后,并不会冷漠地各回各家,如果主人家足够大的话,大家还会留下来等待明日的继续欢乐。这固然有因为各个庄园之间距离遥远一天来回很匆忙的原因,另一方面,这好象也成了传统,一到无所事事的冬日,各家的地主小姐们都会在附近熟识的庄园主家里住个遍,直到春天才会重新回家。
所以,舞会之后,英格拉姆母女三人就顺势住了下来。对于布兰奇?英格拉姆小姐,因为她的外在太过强大,太过有冲击力,艾亚虽然心存好感,在她面前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再加上,她与自己不同,自己无所求,她却不得不为她的未来奔忙。
忙得不可开交、不亦乐乎,忙着不停地与各式男女应酬,忙着在纷飞的八卦中存真去伪了解他人的行情,忙着在母亲的火眼金睛下寻找符合条件的金龟婿,所以,艾亚这位同性的外地友人能与布兰奇?英格拉姆交谈的次数并不多,浅浅几句,只留个大概的印象,已是难得。最后大都是艾亚闲着没事时把布兰奇当做小说的女主角在观察而已。最终也没有达成与之成为蜜友的希望。
这种存于艾亚心中的秘密希望,并不只是因为布兰奇的外表很合艾亚的口味,更多的,却是因为艾亚觉察到自己过份孤独的心渴望友情。这样一个拥有让艾亚似曾相识的气质的自然而然地第一眼就被艾亚当成了可能成为朋友的对象。
当然,布兰奇小姐并不是艾亚眼里完美的御姐。她所接受的教育,她所处的环境,让她的观点与眼光必然带有这个时代的局限性。她有让艾亚欣赏的高傲奔放美丽与强大的控制欲,也有让艾亚无法喜欢的一面:她与所有的同阶层人一样,视平民如草芥,仰慕贵族,渴望金钱。
但,对于这一点艾亚无法指责,因为一个社会皆是如此。纵使他们如此势利的认知方式违背了艾亚对于自由平等的追求,但艾亚从不认为自己能代表什么阶层,去仇视去反抗什么,她自认能力渺小性格懦弱,能在顺从的外表下保有自己一颗真心已是不易,不敢奢望什么斗士精神。所以,她身处于这样的意识洪流里,只能微笑,至多是不附合不跟从也就罢了。
所以,艾亚对于布兰奇还是心存好感的。单单面对同阶层的人来说,她确实是个有灵气,让人赏心悦目的女孩子。
可是,无论如何,还是孤独。奇怪,在这个世界的前八年里,艾亚对于孤独不是没有感受,却并不觉得如此难以忍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样是快乐的。可是现在,品尝过了灵魂碰撞后的甜美滋味,再回归于沉寂安静,一切就变成了无法承受地空虚。空,空洞,空白,空虚。
一天两天三天,艾亚终于明白,这样的空,拿什么都无法填满。虽然已经不象当初那样痛不欲生地痛,但也快乐不起来。
乡村的舞会,艾亚象个局外人,跳跳舞,喝点小酒,听听八卦,日子倒也惬意。白天还能骑骑马,去弹子房玩玩游戏,乡村绅士们虽然不及伦敦公子哥们养眼,但总算都还守礼——这也许是艾亚没有魅力的另类表现?艾亚有时闪过这个念头,觉得自己也怪无聊的。
但是日子久了,玩乐形式的单一化让艾亚的兴趣渐渐淡了下来。本来也是,在这里,除了艾亚,谁也不是在游戏中寻求的游戏本身的乐趣,游戏不过是载体,大家不过是来求偶来八卦的,只有艾亚这样坚定地要把一个游戏打通关。不腻味才怪。
偷偷打了个呵欠,艾亚坐在叔叔约翰?爱身边看他与丹特上校还有埃希顿先生打牌,偷眼看着不远处年轻人的一堆里,布兰奇在其中纵谈巧笑,夸张地表演,不由就觉得有些……不忍心。
知道自己没有不忍心的资格。艾亚抿抿唇,从衣香鬓影中调转头去,陷入自己的沉思中——也许下一篇谋杀案中可以把女性反抗社会的情绪当作是谋杀主因之一?或者……
“先生,外面有一个吉普赛老太婆非吵着要见你。”
艾亚的沉思突然被这句话打断,回头就看见一个女仆正对着贡布罗维奇行礼。艾亚的心怦怦跳个不停,她不敢想像,自己的猜测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罗切斯特疯了吗?!他、他、他……怎么这么老套啊?!
——吉普赛女人,是的,吉普赛女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原着中,罗切斯特就在自家的舞会上搞了这么一出,只为了测试简?爱的心。现在,舞会的地点变了,难道他、他竟然还是这一套?!他到底想做什么?!测试我的心?!不,不会。他不需要知道我的心,我不象简?爱,我已经明明白白地拒绝过他了。那么,现在的这个吉普赛女人……到底是不是他?
艾亚脑子里一团乱麻,手无意识地扭着,转着身子,眼睛紧紧瞪着贡布罗维奇。大厅里其余的人也都停了下来,毕竟,一个吉普赛女人对于这个无聊的夜晚来说都是件刺激的事。布兰奇挑了挑眉,也看着主人贡布罗维奇。
贡布罗维奇对于这个意外的消息只是微微一愣,露出一抹很古怪的微笑,向众人点点头:“我去看一下,各位继续,不必受影响。”
“贡布罗维奇少爷,可别赶走了她。”布兰奇高声笑道:“我可对这位本奇妈妈很感兴趣呢!一定好玩极了!”
旁边的几个年轻男士听了这话一起附和起来,一时之间,比刚才还热闹不少。贡布罗维奇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做出回答,直接跟着女仆走了出去。
艾亚保持着扭着身子的姿式好一会儿,直到贡布罗维奇的背影消失在厅门背后,还是半天没缓无劲来。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他来了,是他来了,应该是他来了……”
“怎么?简妮特,你也对这位本奇妈妈感兴趣?”约翰?爱看着艾亚半天没转过来,不由调笑道:“也想让她给你算算命?看看我们的小简妮特的夫君在哪里呢?”
艾亚转过来,羞涩一笑,脸上红彤彤一片,这样子的艾亚让在座的几位长辈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只是,他们都不知道,艾亚脸上的红晕并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因为紧张与纠结。甚至连额头边上都开始渗出密密的汗,幸好她坐得比较靠后,灯下的几位牌友们根本没看出来艾亚有什么特别之处。
靠在约翰?爱的胳膊上,偷偷地吸了几口气,心跳才算平复下来。手上因为紧张而出的汗,被艾亚在裙子上擦掉了,额头上的汗因为心虚,不敢拿出手帕来擦,于是非常不雅地悄悄用袖子擦干了。此时的艾亚只能无奈地对自己苦笑。一个猜测就把自己折腾着这样,实在很没用,很没用!
正在这时,大厅的门突然被打开,所有人立刻停下手中的一切,眼巴巴地看着走进门的贡布罗维奇。贡布罗维奇的笑容灿烂得有些别扭,目光在众人脸上打了个圈。不知道是不是艾亚的错觉,她觉得贡布罗维奇的目光在自己脸上顿了一下。
只见贡布罗维奇向大家按了按手,笑着大声道:“外面的这位本奇妈妈想给在座的女孩子们算算命。”
他的话还没说完,厅里的女孩子们就激动起来,跃跃欲试的有,期盼又害怕的也有,只有艾亚,表情僵硬,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看见女孩子们的样子,贡布罗维奇哈哈笑了两声:“大家要是愿意,你们就一个一个到左边书房里去。她可说了,她不会出现在我们这些凡夫俗子面前的呢。”调侃的口气顿时让在座的男士们跟着大笑起来。
不出所料的,女王一般的布兰奇首先上前:“我先去。”说着,表情虽然还带着笑,但明显眼神严肃了起来,有种战士上战场的架式,下巴高昂地走进了左边的书房。
几乎象看戏一样,看着与原着区别不大的发展,艾亚的手微微颤抖,不得不起身,抓紧一杯茶,一口灌了进去,才算舒服了一点。坐在边上的沙发上,眼睛与其余的女孩子没有区别,都紧紧盯着那扇紧闭的左边书房的门。
意料之中,布兰奇出来的时候一付认定房内是个骗子的表情,显然,那里面如果是罗切斯特,以他那张刻薄的嘴,肯定是把怨气撒在了无辜的英格拉姆小姐身上了。
艾亚没有动。第二个进去的是艾米?埃希顿,然后是路易莎?英格拉姆,接着……一个一个,艾亚都没有动,她不是不想动,而是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真正劝说自己准备好了去面对这样一个局面。不进去?死赖着不进去?可是,有什么理由呢?虽然没有人会强迫自己,但是……艾亚没办法说服自己。直到所有的女孩子们都进去过了,有欢笑的有愤懑的,只有艾亚盯着那扇门,没有动。
“爱小姐,就剩你了。”贡布罗维奇走过来,微笑:“去吧,你不去,她可不走。”
艾亚还没说话,一旁的约翰?爱就从牌桌上转过视线,笑眯眯地对艾亚说:“去吧,去算着玩玩,别放在心上就是了。”
艾亚顿了一下,点点头,笑容僵硬,起身一步一步向左边书房走去。
被算命的罗切斯特
壁炉旁的人包得象个木乃伊,连手都缩在长长的袖子里。弓着腰坐着一动不动地盯着炉火,发现艾亚进来的一瞬间,似乎吃了一惊,猛地挺了下背,接着却弓得更弯了,整个人蜷成一团,让人看不出身形,倒好象是一团烂布堆在那里似的。半低着头,带了顶象是印地安人的花花绿绿的大沿毡帽,把眼睛深深地藏在了阴影里,一瞬不瞬地看着慢慢走过来的艾亚。
本来很紧张,紧张得浑身发抖的艾亚,在一进门,看见这个石头一样的身影之后,突然就平静下来。
——是他!肯定是他!
艾亚的心陡然漏跳了一拍,呼吸滞了滞,也说不清楚是失望还是满足,只是知道一秒之后,之前所有的焦虑转瞬消散了。甚至还能平静地思索,唇边勾出一抹笑容来。
“你好。”艾亚行了一礼,紧紧盯着帽沿下的那双眼睛,虽然根本无法看清罗切斯特的表情,但艾亚还是一瞬不瞬地盯着。
罗切斯特僵硬着,半天才反应过来,立刻转开目光,甚至连身体都扭了过去,对着炉火,不看艾亚。结结巴巴地哑着嗓子回了一句:“坐、坐吧,小姐。”
艾亚没有客气,大方地坐在了罗切斯特的对面,不开口,只盯着努力把自己往阴影里藏的罗切斯特。
安安静静的,时间过得特别慢。大约只有三分钟,罗切斯特就感觉背都僵得痛,好象足过了三年。炉火熊熊,却不能阻止他冷汗涔涔。终于撑不住,僵硬地转过来,压低了嗓子,做出沙哑的效果,口气因为要努力平淡而有些发抖:“你怎么不问?……小姐。”
“问什么?”艾亚笑得很镇定,她越是镇定,罗切斯特越是心惊。艾亚对现在这种状态满意极了。不想见他,打定主意不要见他,可艾亚也知道,在感情上,自己还是愿意这样与他面对面地说说话的,只有面对他的时候,自己心灵深处的那个活泼的爱逞强的个性很坏的自己才会冒出来透透气。
“命运。”罗切斯特手收得很紧,在袖子里互相交握着,不禁再次悄悄从帽沿下观察这位走了之后再也不肯回来的狠心女孩:“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算命?”
“不。”艾亚微笑着摇摇头:“我来这里只是因为这里的主人说,我不来,你就不走。我不得已,就来了。”
罗切斯特顿了一下,他没有动,但艾亚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在自己这句话后出现了微妙的改变,刚才的紧张纠结都因为自己这句话而全化为了斗志。艾亚几乎能想像他气哼哼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仰起的下巴。他总是这样,无论胜负,姿态是一定要摆足的。真是……足够幼稚的个性。
“那你,一点都不关心命运?哪一个女孩子不想知道自己的未来?或者……小姐只是习惯于在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