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欢喜地谢过殿下,便站在离池边不远的地方候着。
冥王更衣造诣极高,只见他拂袖一挥,金边绛紫衣还未落地他便已浸入池中。我偷眼瞧着他,静静地等着,待他终于背对着我不注意时便悄悄地跑到他衣服前蹲下,一眼便望见了从衣襟里探出头来色色地望着冥王的春娃。
我捧着那金边绛紫衣,爱怜地抚了抚春娃的头,面上平和手下发狠地把它揪了出来,又拿出瓶子把它关在里面。春娃在瓶子里不满地东撞西撞,我悲凉地感叹道:问世间色为何物,叫春娃生死相许。
“贱下。”
突然听得冥王一声呼唤,我慌忙放下衣服,起身退开几步答道:“莫娅在。”
幸得雾气缭绕,冥王似乎没有看清我,只是道:“本座今日待要修神,你且下去罢,今夜不用在殿外守候。”
此话正和我意,我辞过冥王便出了园子。
回到冥殿时,只看到一只小狐狸趴在殿前,狐眼紧闭,小耳朵耸拉在脑袋上。我走过去,拔了根
它尾巴上的毛,它便惊痛地睁开眼睛,见是我,又欢腾地在我怀里蹭了蹭。这几日一直凡间引魂,它许是累坏了。我拿出牛头送我的入梦石放到它怀里,道:“今日不用守殿,抱着这个便安心地睡罢。”
小白乖巧地点了点头,复又闭眼睡了。
当晚我就把春娃带回了鸦林,让它的魂魄回到肉身去。春鸦大婶感动得痛哭流涕,把我捂在怀里差点没把我憋死。莫老爷子闻讯赶来,恨铁不成钢地对我道:“怎的就回来了?怎的就回来了呢?”说罢又一个飞鸦腿把我给扫出了鸦林,我的五脏六腑都愤怒得错位了。
我得了冥王的应允,隔日拉上小白便去了平心殿。平心殿是离冥殿不远的一个偏殿,虽然只是小殿,但书房卧室花园浴池却也一应俱全。
我看着小白欢快地在殿内东串西串,想起这几日除了引魂以外,其余时间都没怎么见到小白,便问他:“小白,这几日一闲暇下来便不见了你,你跑哪里去了?”
小白欢喜地点点头,道:“小白是去看表哥了。”
“表哥?”
“恩,表哥是我们雪狐一族的太子,天生三尾,才七千岁就修得了五尾呢。”
“你表哥是雪狐太子?”我惊道,没想到小白竟是太子表弟。
“恩,”小白眼中满是崇拜地答道,“表哥是我们雪狐中最俊美的狐狸了,和殿下一样好看呢!”
我想起了五百年前那只五尾狐狸,天下狐狸一般奸,饶是再俊美也不能让我尾巴那根毛长出来。
“莫娅哥哥,”小白欢快地拉着我的手臂摇晃道,“表哥还说过几日便到地府来看我呢,莫娅哥哥一起去好不好?表哥一定会喜欢莫娅哥哥的!”
我想了想那根尾羽,恨恨地点点头,送上门的狐狸不好好教训一番怎对得起我现在还隐隐作痛的屁股?
老刺头得知了我有住所的事,几乎日日来寻我,与我胡扯些地府八卦。我平日除了到引魂,还有伺候那个自大的冥王殿下洗浴,小白又总是去找他那太子表哥,一时倒也无事可做,便总是去酒坊偷点酒菜来与老刺头闲扯,比如说司判官夜访酒坊似去勾搭老板娘,司判官夫人追到酒坊闹事,而酒坊老板娘却误以为司判官大人夜里来酒坊偷酒,一气之下吼的那句“熟归熟你偷酒我一样告你剽窃”更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听闻此事,我心里狠狠地谴责自己一番,又心安理得地继续品那坛上好的醉谷香了。
这日,老刺头又来找我说,天庭的天蓬元帅夜闯广寒宫,嫦娥仙子一怒之下告以天帝。天帝以其扰乱天庭秩序之名将其贬下凡间,不喝孟婆汤,不忘前尘事,历尽十世情劫方可再次飞升。
我听着这名字,依稀记得似乎在娘亲收藏的六界美男画册中见过此人。印象里画中的男子虽头戴战盔,身着铠甲,模样却很是风流。
我道:“这冒犯仙子固然有罪,但贬下凡间历十世情劫是否判重了些?”
老刺头得意地点头道:“你可说到点子上了。其实扰乱天庭秩序只是个幌头,这背后真正的缘由啊,其实是……”老刺头突然打住,左右望了一下,眼中淫光闪闪,道“传闻天帝与嫦娥啊~~有一腿~~~”
我恍悟地点了点头,早听鸦林的乌鸦们议论过天后娘娘与嫦娥仙子之间的嫌隙。嫦娥本是因了后羿才误食金丹飞升,世人皆以为她便因此入住广寒宫,其实不然。天帝本来建了座宫殿给她,但是天后娘娘却因此醋心大发,硬是将她发配到了广寒宫。
老刺头看了看时辰,与我道:“时辰也快差不多了,这时天蓬元帅应该已经到了地府。”说罢又似是想起什么地说:“怎的不见小白?”
我道:“他这几日出地府频繁得紧,道是见表哥去了。”
老刺头也不太在意,道“事情当前,也不等他了,我随你去便好。”
随后我们就一同前往忘川迎接天蓬元帅了。
才到忘川河边,便听得一句“多情自古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从奈何桥上传来。我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白衣飘飘的男子立于桥头,手中摇一把折扇很是风度翩翩,晃得身后的孟婆眼神都迷离了几分。
我走近前去看清男子,剑眉星目,果然和记忆中的天蓬一样,只是身上不着铠甲,更显几分风流。老刺头也跟上来,咳一声对天蓬道:“元帅一路奔波辛苦了,老衲乃摆渡司命,在此已恭候多时。”
我斜眼瞅着老刺头,这话说的真是不脸红,虽说天地之间相隔十万八千里,但天蓬还未堕入轮回好歹也还是个元帅,随手捏个诀不出两柱香也到地府了,其次我们乃是刚到,这久候说得未免太假,再者,老衲一说…。。我瞅着老刺头头顶的尖刺,真真是讽刺啊。
未想那天蓬竟也握住老刺头尖长的指甲答道:“漫漫长路曾有时,谁人比汝知吾心?”
我受不了地打断他们这穷酸的对话,一手做礼,一手指路道:“莫娅乃地府无常,特前来为元帅引路,元帅这边请。”天蓬只是看了我一眼,道了句:“不畏前方火与海,只是情肠千百转,痕难消。”说罢便踏着步子幽幽地往前去了。
我嘴角抽筋地望了望他的背影,只一会儿便又跟了前去,将他引去轮回殿。
一路上我可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嫦娥仙子会拒绝这个英俊的美男子了,天蓬虽是个武将,却从头到尾充满了书生的穷酸气息。一会儿道句“自古少年多风流,儿女情长绕指柔。”一会儿又道“何处佳人笙箫夜,引了英雄还失魂。”我心中不耐,老刺头却一脸崇拜。
再走了一会儿便道了轮回殿。轮回殿外长满了彼岸花,彼岸花是黄泉路的接引之花,花叶两不相见,意寓今生前世不再关联。天蓬见着这花,面上又是一阵怜爱,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到无花空折枝。”说罢便捋了衣袖要去折,我忙拦住了他,道:“彼岸花的汁液有毒,元帅何苦想不开?”
天蓬一副被说中心事的样子,悲痛道:“纵是有三千弱水,也不及她那一瓢琼枝玉露,怎奈何天妒良缘,一番竟是错、错、错。”说罢又叹了口气,摇头便走进了轮回殿。
看着他那风流的背影,我心中凄然道:“便是有十万乌鸦,也不及你那一面玉树临风,怎奈何天生脑残,一番真是憾、憾、憾。”跟着也提步走进了殿内。
轮回殿内有轮回道,轮回道又分六道,即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人道、阿修罗和天道。此番天蓬元帅要投的便是人道。
终于可以送走这位神,我不禁心下欢喜,便劝他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天蓬几步向前,打开折扇翩然道:“谁心堪比日与月,天下唯有吾一人。”
我乌鸦肚子里的那点耐心终于耗光,对他那猪脑子实在无话可说,只有凉凉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您脚步悠着点,可别崴了脚掉入畜生道。”
谁晓得我话才落下,天蓬便咬到舌头似的“啊”了一声,老刺头关切地扑上去,我还没来得及阻止老刺头,天蓬已被刺得惨叫一声,一个趔趄就要坠入轮回道。老刺头急忙伸手抓住天蓬着急地喊“天————”,“蓬”字还没喊出来,天蓬又被他刺得退后一步,终于稳稳当当地正中一个道门坠了下去,末了还寒酸地喊了句“吾命休矣——”。
我看着眼前这惊慌的一幕,还未来得及做想,只听得老刺头颤巍巍地说完后面那半句话:“…蓬…。那…那是畜生道……”
那是畜生道……。。
畜生道…。
畜生……
第4章 桃林很是销魂
第四章桃林很是销魂
我茫然地站在轮回道前,不知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吾命休矣……吾命休矣……”
突然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我惊疑地环顾左右,却不见有半个鬼影。
那幽幽的声音一阵接着一阵,却不知是从哪传来。突然,畜生道里伸出一只苍白的手,那手紧握着一把折扇,然后又见一袭白衣缓缓地从道内爬出来,我仔细一看,竟是个人!那人头发凌乱,表情诡异地朝我爬过来,我看着那张狰狞的脸,惊惧得后退几步,可不正是天蓬元帅?
“吾命休矣……吾命休矣……”
天蓬嘴里喃喃着些什么,眼神古怪地一步一步爬过来,我害怕得想转身就跑,可是脚却突然像生了根,竟一步也动不得。天蓬爬到我面前,嘴角阴阴地笑了笑,突然发狠地抓住我。
“啊————!!”我吓得尖叫一声。天蓬拽住我的两只手,把我拖到畜生道前,我死命地挣扎,却挣不脱他的双手。天蓬阴狠地笑道:“都怪你这只乌鸦嘴,都怪你这只乌鸦嘴,害我坠入畜生道转世为猪!”说罢他又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猪,猪眼怨恨地看着我道:“我变成这个样子都是因为你,我要让你也尝尝变成畜生的滋味!”我尖叫着变回原形道:“不要啊不要啊——!我本来就是只畜生啊——!!”
“莫娅哥哥!莫娅哥哥快醒醒!莫娅哥哥!”
我尖叫着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小白担心的脸和朱红色的雕花床梁,我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我是躺在自己的床上。
“莫娅哥哥你还好吧?”小白担忧地望着我,我舒了一口气坐起来,原来竟是个梦。我伸手欲抚上额头,却看到一只墨黑墨黑的……翅膀?!我惊得飞起来,不知何时竟已化回了原形。
小白见状欢笑地伸手把我抱在怀里,笑道:“莫娅莫娅,原来莫娅哥哥竟是只墨色的乌鸦,小白觉得很是可爱呢!”
我拍着翅膀三下两下便挣脱他,然后马上变回男身。小白不满地嘟起嘴巴,又转而担心地道:“莫娅哥哥可是做了噩梦?方才莫娅哥哥一只在喊‘不要啊不要’呢。”
我一听,赶紧问他:“我可还说了些什么?”
“没别的什么,”小白摇摇头,又挪揄地说:“只是……。”
我紧张地看着他,“只是什么?”
小白捂着嘴偷笑道:“方才莫娅哥哥说,‘我本来就是只畜生啊——’”
我面上红了又绿,佯装怒道:“行啊你小狐狸,敢嘲笑莫娅哥哥啦?恩?”说罢伸出爪子便往小白身上挠去。小白咯吱地笑着躲开,“莫娅哥哥饶命,小白知道错了,哈哈,莫娅哥哥…。”
我放开他,嗔怒地点了点他额头道:“让你嚣张!回你房间歇着吧,我没事。”
小白摸了摸额头,乖乖地转身便走了。
待小白走出我的房间,我便松了口气。我在地府还从未现出原形过,方才在梦中过于惊惧才吓得变回了乌鸦。想到那个梦,我的寒毛马上又竖了起来。那日天蓬会坠入畜生道,说起来还真和我的乌鸦嘴脱不了干系。后来老刺头悔恨得要随他一起跳入畜生道,我冒着被刺成马蜂窝的危险拽着他说你本来就是畜生你跳了还是畜生啊,然后又和老刺头说好对于这件事我们两个都要保守秘密后他才安下心来。虽说这么做有些风险,但是既然天帝私下对天蓬有成见,想来若是东窗事发事情也应该不会太过严重。只要在那之前找到天蓬并求得他的原谅,保证下一世一定让他投个好胎,这件事情大概就可以解决了。
我叹了口气,愁苦地想了一会儿,突然又想起这会儿冥王该要沐浴了,又赶紧先去净了身,再赶去冥殿。
待我赶到冥殿时,冥王半卧在王座上似已等候多时。见了我他皱了皱眉,似是不满道:“今日怎的这样晚?”
我忙讨好地笑道:“今日引魂引多了点,莫娅怕被鬼气沾染便洗得久了些。”
冥王并没再说什么,起身便往清神殿走去。我讪讪地收了笑容,也提步跟了上去。
许是因做了亏心事,我今日对冥王服侍得甚是殷勤。为他宽衣后不仅称赞了他的身材一番,还给他揉肩擦背附带茶水糕点。冥王眼神里虽充满了疑虑,身上倒也很乐意地享受了。
待冥王洗浴完毕,要离开清神殿时,我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他提醒似地唤了声:“贱下。”
我壮了壮胆子,小心翼翼地说道:“殿下,莫娅想和殿下讨个承诺。”
冥王侧眼看着我,问道:“承诺何事?”
我道:“殿下英明神武俊朗非凡,莫娅对殿下可谓忠心耿耿尽心尽力天地可证日月可鉴,但莫娅
愚昧,万一做错了事冒犯殿下,还望殿下心胸宽广免莫娅一死。”我一番话模棱两可,旨在刺激这位殿下的自负心理。
果然,冥王皱眉道:“本座岂是如此小气之人,若犯了错本座饶你不死便是。”
见他如此大方,我心下窃喜,小命总算是有了保障,又对他道:“殿下,莫娅还有一个请求。”
冥王不耐道:“不可得寸进尺。”
我正色道:“此乃乘胜追击。”
冥王脸色抽了抽,我忙又讨好地笑道:“殿下可否给莫娅唤个称呼?”
“为何?”
“天庭仙官分三六九等,地府鬼差也有贵贱高低,莫娅担任无常且常伴殿下左右伺候,若叫‘贱下’岂不一同拉低了殿下尊贵的身份?”
冥王似是觉得有理地想了想,然后就说:“既然如此,本座便赐你名呼‘殿侍’。”
我欢喜地点点头,欢喜地谢过他后便同他一道出了清神殿。
近日凡间闹了瘟疫,死人数目一下增多,我与小白从早忙到晚,那个冥王还使唤着我做这做那,俨然将我的服务享受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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