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只恐朝中从此多事……”
通政使大人寒声打断了何大人的话,只说道:“何大人,这话却是不对,朝中怎么多事了?我看何大人也是一时口误,也幸而今日只得我们几人,若是在圣上面前,何大人难道也如此说不曾?”
何大人恍才惊觉失言,只打了寒颤,一时垂下头去,呐呐不言。
贾赦见了,也颇觉无奈,只得强笑着打起圆场道:“昨儿我听人说,何大人和李翰林欲结儿女亲事,只是怎么不见何大人给咱们发帖子,可是另有缘故?”
贾赦这话,一是为了转换话题,二来却是提醒通政使,这何大人再怎么也是有几分背景的,教训几句也就是了。通政使听得贾赦如此说,一时倒也明白了过来,只打着哈哈道:“贾大人说的是,我也正想问问何大人家预备何时办喜事呢。”
那何大人见得贾赦递了台阶来,哪儿又不顺势下台的,只忙拱手道:“还没说定了呢,只预备先定了亲再说,倒时少不得带累两位大人到敝府小坐片刻。”
既然说到了这定亲的话儿,这通政使也不免来了兴致,只指着贾赦道:“倘若我记得没错,贾大人的公子前些日子也才成了亲,娶的是王家的姑娘,贾大人如今怕是只等着含饴弄孙了罢。”
贾赦笑了笑,只忙说道:“大人这话说的,他们年纪还小,我倒是不急……”
听得贾赦这话,通政使眼中一闪,细细打量了贾赦一番,只说道:“早听得贾大人有二子一女,只不知这年岁大小?”
贾赦也不觉有异,只笑道:“长子今年刚满十七,幼子还在襁褓之中,至于女儿,还未到七岁。”
通政使听得贾赦这么一说,心下一动,只是表面不提,只笑道:“贾大人大公子的年岁倒是和何大人的公子差不多……”
且说邢夫人正在屋里看着迎春和邢岫烟扎花儿,外头却忙忙来了人回道:“太太,药材已是备齐了,只待分送了。”
邢夫人看了站在一旁的王善保家的一眼,只笑道:“你出去看着送罢,我便不过去了。记得嘱咐人告诉珠儿媳妇一声,就说有事儿只管使人来说,旁的我帮不上忙,但寻些药材却是不难的。”
王善保家的刚领命出去了,外头便有小丫鬟打起帘子道:“二奶奶来了。”
邢夫人只忙笑道:“请她进来罢。”
话还未落,凤姐便领着人进了屋来,一时落了坐,丫鬟捧了茶果来,邢夫人方才笑问道:“今儿难得,人竟是来齐了,琏儿中午可回来?若他不回来,你也留在这儿用膳罢,不用多走一趟了。”
凤姐忙笑着应下了,一时又说道:“昨儿我盘了回府里的总账,见里头难免有些靡费重支之处,有心料理一番,又恐有不妥当之处,故过来问问太太的意思。”
邢夫人听得凤姐这么一说,心里对凤姐是越发的喜欢,只拉了凤姐的手道:“我的儿,你打算怎么个料理法?”
凤姐闻言,只羞的满面通红,低了一回头,方才小声说道:“我是想,府里的开销,若是按往年的章程,难免有些漫无节制之处,倒不是府里的管事不尽心,只是家里的人口繁重,少不得有些照顾不到的地方。我的意思,外头的交际来往且不说,但咱们府里每月各处的用度,却该是大致差不离,不若预先拨出些银子,按着人头儿交给做主的人,用多少,剩多少,倘或不足的,按月或按季查上一回,倒比先前要松快一些,也不怕下人推脱了。”
邢夫人听着,默默点了点头,只笑道:“按你的法子,可算过该预先拿多少银子出来没有?”
凤姐只说道:“我倒是盘算过一回了,按这个法子,只要不出什么大的开销,咱们府里也不用拆东墙补西墙了,于账目上也好料理的多。”
邢夫人见凤姐避口不谈银钱的数额,一时也明白了过来,只笑道:“你这主意虽是分了责去,可说出去到底不好听,老太太怕是也不会同意。再则,咱们家里的老人儿又多,横竖都有几分体面,这银子拨下去好说,可要用到实处,却是不易。”
见着凤姐眉间露出些许沮丧之色,邢夫人不免又笑道:“你初次管家,不知这里头的缘故也是有的,与其这样大动,引的外人非议,倒不如从小处着手为好。若说起来,府里的根结,不在事而在人,你把这人用好了,事儿自然也就妥当了。”
邢夫人话音刚落,外头翠云便心急火燎的一路奔了进来,只急惶惶的道:“太太,奶奶,外头……外头有人带了个一两岁的哥儿,跪在侧门那儿,说是…说是二爷的外室和儿子。”
邢夫人一听,便惊的面无血色,凤姐一脸的怒气,只拍着桌子,站起身来,冷眼厉喝道:“你说是就是了,指不定是哪地儿来的骗子,你们不撵了他们出去,还有脸进来回报,这事儿还用我教不成。”
翠云怎见过凤姐如此厉害的模样,当下便浑身发颤,心里头对贾琏的那份念想,也不由得去了几分,只强自镇定道:“她们手上有二爷以前带过的东西,还有那哥儿,外头的嬷嬷说,长的也有几分似二爷小时候……”
翠云不这么说还好,一这么说,凤姐便上前狠啐了她一口,只骂道:“二爷成天在外头走动,身上的东西哪个没见过,起了心要仿几件还不容易。至于哥儿,长的像有什么,小孩子谁不长一个样,就你们这等没见识的下贱种子王八崽子,才会信了那些糊涂话。”
邢夫人听见凤姐骂的不像了,面上也有些不好看,只是见这事发的急,凤姐年纪又小,心里倒不曾生气,只缓了缓了心气,只说道:“你别骂他们,这事儿究竟如何,还是问过琏儿再说。”
说着,便吩咐翠云道:“你出去吩咐一声,让人将那外头的人先带进来,再去叫了琏儿回来,顺道儿再告诉外头那些人一声,就说今儿这事不论真假,谁要是敢说出一个字,我就回了老爷,连着他们一家子亲戚故旧都发卖出去。”
翠云窥了窥邢夫人的神色,只忙打起帘子,低头出去吩咐了。倒是凤姐听得邢夫人要叫贾琏回来对质,心里便禁不住的发慌,只对着邢夫人喊道:“太太!”
眼泪如同掉珠儿似的落了下来。邢夫人只拍了拍凤姐的手,劝道:“你先别急,这事儿究竟是怎样要琏儿回来才知道?”
说着,邢夫人又吩咐迎春的奶娘道:“你带两位姑娘到侧屋歇着去,今儿天热,就不让她们回去了,省的中暑。”
迎春如今这年纪,也知道一些事儿了,见邢夫人如此说,不用奶娘抱,便从榻上起了身来,拉着邢岫烟往侧屋去了。
当下迎春等人刚出去了,不多时,翠云便带着两个标致的小媳妇进了屋来,其中一个手里还抱着大红衣裳的小男孩儿。
邢夫人一见,便觉得那小孩儿和贾琏长的极相似,单说眼睛,足足像极了贾琏的桃花眼,只是不如贾琏那般灵动罢了。
瞧着那孩子的模样,邢夫人心里也有了几分拿不住,只是想想先前凤姐说的话儿,邢夫人硬了硬心肠,不作理会。
倒是凤姐一见着这两个小媳妇进门,这眼里便要喷出火来,再朝着那两人打量一番,这眼睛越发红的厉害。
只见那两个媳妇一个弱如风中柳,娇娇滴滴,分外可人怜;一个柔如水中花,温温婉婉,别具一情态;如此人物,怎不教凤姐心如火烧,一时只强压了怒火,笑道:“不知这孩子是哪家的哥儿?”
那两个媳妇互看了一眼,那温婉可人的媳妇上前含泪道:“小妇人并妹妹本是金陵人士,前年因一缘巧合,作了府上二爷的外室,后来二爷回了京,小妇人自知身份不配,原不欲纠缠,却不料有了身子……如今不敢乞求太太奶奶收容,只求太太奶奶们容情,让孩子认祖归宗……”
邢夫人听见这话,这心里倒愈发捉摸不定,只看着那两个媳妇,又问起情况来,一时只说道:“我们家琏儿前年是往金陵去了一趟,只是并没待多久,再说他也不是那淘气的,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那两个媳妇闻言,越发悲戚不堪,只流着泪道:“不敢欺瞒太太奶奶,我们姐妹两人自金陵上京,一路也曾打听过,到了京中,更是府外偷眼看了几回,这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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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使人瞧凤姐
邢夫人和凤姐听的那两个媳妇这么一说,心里的不安,越发厉害,一时正要再问,外头的丫鬟却忙不迭的报道:“二爷回来了。”
邢夫人神情猛的一松,贾琏回来了便好,只忙吩咐丫鬟道:“快叫他进来。”
话音未落,外头帘子一响,翠云含笑迎上去,笑盈盈打起了帘子,刚开口唤道:“二爷……”便被贾琏一掌扫到一边,斜撑在梅花几上,满目哀怨的看着贾琏的后背。
贾琏却浑然不觉,只上前冷笑一声,对着那两个媳妇道:“你们到府上来作什么?这孩子又是打谁家抱来的?”
那两个媳妇一听,越发落泪,先前说话的那个媳妇更是梨花带雨道:“一日夫妻百日恩,贱妾与二爷好歹也相处过一月,二爷……贱妾虽然身份低微,却不是那等寡廉无耻之人,这孩子确实是二爷的亲骨肉,贱妾倘若有一点半点法子,也不愿上门来惊扰了二爷。只要二爷肯留下孩子,贱妾纵是立时死了,也无怨无悔。”
说着,将孩子往旁边的媳妇怀里一放,便冲着旁边的铜胎掐丝珐琅屏风一头撞了过去,幸而贾琏眼明手快,一手拉住那媳妇,不免怒道:“你……”
刚欲大骂,可一瞧见那媳妇满脸泪痕的模样,又禁不住想起金陵时的如胶似漆、誓同生死,心下一软,往旁边的桌子上狠锤了一拳,满腔怒火不知该往何处发去。
且说这边府里不太平,那边衙门里贾赦也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他和通政使说了没两句,便绕到了儿女的话头上,贾赦此人本就是爱女若痴的,再加上小哥儿正是最黏人最可爱的时候,一讲起这话题来,难免滔滔不绝,将自己的儿女夸得跟朵花似的。
他这说者无意,听者却是有心,小哥儿还好,年纪太小,又是贾赦老来子,旁人听了,不过恭维两句也就罢。
但是说到迎春的时候,通政使见贾赦说的眉飞色舞,惊讶贾赦不重嫡庶之别之余,对贾赦对迎春的宠爱倒也有了了解。
通政使作到一司之长,自然比旁人更为活络,贾府虽说在京中已是没落了,但贾赦却得圣上看重,若是按早先宫中传言,圣上要传位也就罢了,可是按先前的情形,这圣上怕是已淡了传位的心思,这么一来,贾赦日后的荣宠几乎可以想象。
通政使也难免动了几分心思,只对着贾赦笑道:“倒不知贾大人家的千金可定亲了没有没有?”
贾赦一听,顿时一个激灵,醒悟了过来,只笑道:“小女顽劣多病,我和拙荆平日为寻常小事已是操尽了心,再者,小女还小,说这也早了些。”
通政使听得贾赦这么一说,倒也不曾多问,只笑着又与贾赦说了几句闲话,方与何大人离开了,只留贾赦长出一口气,抹了抹额上的冷汗,自回屋里誊抄去了。
直到这一通事儿忙完,眼瞅着衙门里的人走了大半了,贾赦才慢条斯理的收拾了东西,打着哈欠往府里回去了。
只是刚进府门,贾赦就觉得气氛不大对,往日里来来往往,不停走动的下人竟少了不少,也不知是往哪去了。
贾赦正疑惑着,一进侧门,王善保家的便迎了上来,只吞吞吐吐道:“老爷,今儿外头有两个媳妇抱着孩子来找二爷,说……说她们是二爷在金陵养的外室……刚才又是哭又是寻死的……太太急的没法,又不敢惊动老太太……”
贾赦一听,眼前便是一黑,当下便有些站不住了,只觉得心窝子疼的厉害,气也喘不顺了,惊得王善保家的面无血色,只张嘴便要叫人,贾赦摆了摆手,抚额道:“贾琏呢,他到哪去了?”
转眼到了次日,王夫人正命丫鬟搬了箱笼出来,要寻了东西出来翻晒。忽听得帘子一动,外头丫鬟细声细气道:“太太,赖嫂子来了。”
王夫人忙不迭放下手中的掐丝琉璃坐屏,只说道:“快请了她进来。”
不多时,赖大家的便进了屋来,瞧着王夫人这满屋子的箱笼,只觉耀花了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偷眼窥了窥王夫人的神色,笑道:“可是我来的不巧,太太正忙着?”
王夫人只是一笑,一边吩咐了丫鬟上茶来,一边笑道:“还不是为了元丫头,她如今在缮国公府里,虽说不管事,但也是有些人情来往的。我怕她年纪小面皮薄,料理不开,便想着送些东西过去,也省的她到用时忙活不开。”
听着王夫人这么说,赖大家的只笑着拍马道:“原是这样,还是太太想的周到。换了我们这样的,怕是几世也想不到这地方去。”
这话一说出来,便引得王夫人一笑,赖大家的见了,这奉承的话儿越发说的起劲。
恭维了王夫人一番,赖大家的又忙忙道:“今儿我来,却是因家里头有喜事,想请太太到我们家去散散闷。”
王夫人一听,便奇了,只笑道:“什么喜事儿,说来我听听。”
赖大家的笑盈盈道:“却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蒙老太太太太和老爷开恩,一落地就放了出去,也读了十来年书,可惜不是那块料。这会子,蒙主子的恩典,捐了个前程,虽不值当什么,但家里难免有亲戚要来贺喜,我们也厚着脸皮,请太太过去松快松快。”
王夫人闻言也笑了,只忙说道:“多早晚的日子,我是必去的,只不知老太太的意思如何?”
赖大家的忙说道:“择了这月二十五日。老太太那儿,我们奶奶去说了,想来老太太看在她的老脸面上,也是要去的。只是大太太和二奶奶,昨儿大房出了事,我也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