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球道:“真的没有?”
金满楼转顾那两个年轻人,道:“徐老板、张老板可以证明我说的话。”
石球道:“我认识他们。”
一个年轻人应声上前一步,道:“我们在衙门见过几次的了。”
石球道:“我记得徐老板是曹太守曹大人的外甥,张老板亦是曹大人的一个远房亲戚。”
金满楼道:“他们两人的说话,总捕头大概可以放心相信。”
石球目注那两个年轻人,道:“事关重大,两位无论说什么,都必须负责。”
徐老板道:“这个当然。”
张老板连随问道:“总捕头,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石球反问道:“你们昨夜,一直在一起?”
徐老板摇头道:“我们昨夜原准备月下畅饮,一直至深夜方休,可是却来了风雨,所以草草用过了晚饭,便各自回房休息。”
石球道:“当时是什么时候?”
徐老板道:“黄昏后不久。”
石球道:“这是说,黄昏后不久,你们全都是独自一个人在房中的了。”
徐老板又摇头,道:“两个人。”
张老板道:“我们各自带了一个歌女到来。”
石球问道:“之后,你们之间没有往来?”
张老板道:“没有,因为我们知道大家在房中都很忙,都不想骚扰对方,事实也没有时间抽身出来。”
石球知道他们在房中忙什么,转问那三个女孩子道:“昨夜是你们哪一位侍候金满楼?”
金满楼身旁的那个女孩子应声道:“是我。”
她并无显露羞态,反而一副沾沾自喜的表情,竟似是引以为荣。
石球道:“你叫做什么名字?”
那个女孩子道:“锦香,是百香院的人。”
石球道:“你昨夜一直在金满楼的身旁。”
锦香道:“是。”
石球道:“什么时候入睡?”
锦香道:“不清楚。”
石球道:“何以不清楚?”
锦香道:“这附近并没有人敲更,就算有,我也未必听到,因为昨夜我实在睡得太舒服了。”
其他两个女孩子不由的投以羡慕的目光。
石球都看在眼内,又问道:“今天早上你们醒来的时候,天亮了没有。
锦香道:“已亮了。”
石球道:“雨停了没有。”
锦香说道:“还在下,下的好像还很大。”
石球又问道:“金满楼当时在什么地方?”
锦香道:“在床上,我是睡在他的怀中。”
石球道:“是他唤醒你?”
锦香脸一红,道:“是我弄醒他。”
石球道:“你没有说谎。”
锦香道:“为什么我要说谎?”
石球又问道:“其他人,当时醒来没有?”
锦香道:“还没有,是我们挨户叫出来。”
石球道:“为什么这样?”
锦香的脸又一红,道:“是我出的主意,想叫他们狼狈一下。”
石球目光一转,道:“徐老板、张老板,还有这位宋老板,锦香姑娘的说话你们认为怎样?”
徐老板道:“我们的确是他们唤起来的。”
宋老板道:“我也听见他们在大笑拍门。”
石球目光转回金满楼面上,道:“你们如何来这里?”
金满楼道:“乘轿出天宁门,泛舟瘦西湖,过五亭桥,小金山,下舟后,步行上来。”
石球道:“不是骑马?”
金满楼一笑道:“这附近没有马,就算有,百香院的姑娘也不依。”
石球沉默了下来。
金满楼忍不住反问道:“水观音莫非昨夜被人杀死?”
石球道:“是今天早上!”
金满楼道:“死在哪里?”
石球道:“美人楼她的房间之内。”
金满楼道:“怎样死的?”
石球道:“中毒。”
金满楼道:“是谁下毒杀她?”
石球盯着他,道:“你!”
金满楼诧的道:“怎么会是我?”
石球道:“你可知道今天是水观音的什么日子。”
金满楼沉吟再三,反问道:“今天是她的什么日子?”
石球道:“你真的忘记了今天是她的生日?”
金满楼一怔,道:“哦?”
石球道:“据我们所知你们以前是好朋友。”
金满楼道:“可以这样说。”
石球道:“她难道没有告诉你,她的生日是那天?”
金满楼道:“就算她曾经对我说过,现在也记不得了。”
石球道:“你不像善忘的人。”
金满楼道:“纵然我的记性怎样好,可是像她这样的好朋友我实在太多,如果每个都记着她的生日,我还用记其他的东西。”
他的确是扬州城的一个风流人物。
石球并不怀疑他那些说话,转问道:“你们最近还有没有往来。”
金满楼道:“我最后一次见她,恐怕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
石球道:“这是说,你们分手了已经一年有多。”
金满楼道:“不错,之后一直都没有再来往。”
石球道:“既然是好朋友,何以会变成这样?”
金满楼道:“我是否可以不回答你这个问题?”
第六章 醇酿美人酒 愧赠美人尝
石球道:“不可以。”
金满楼摇头道:“看来我真的已变成一个杀人嫌疑犯了。”
石球道:“目前嫌疑最重的,事实是你。”
金满楼忍不住又问道:“为什么?”
石球道:“先回答我的问题。”
金满楼叹了一口气,道:“我与水观音其实并不是好朋友,也没有什么特别关系,只是姘居过一个时期。”
听他的说话,对于两人的姘居,他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他接道:“这约莫半年左右,大家都厌了,她看上了另外一个男人,我了看上了另外一个女人,勉强继续下去,实在不是味道,既然大家都同意,也就散了。”
石球道:“你真的同意?”
金满楼道:“我知道很多人都认为水观音是一个很可爱的女人,不过这只是看表面,如果深入了解,就知道完全不是那回事。”
石球道:“哦?”
金满楼道:“她并不是一个男人就能够满足的女人。。
石球恍然道:“这看来,你们的分手,最初只怕是出于她的主意。”
金满楼道:“是她。”
石球道:“当时你定很生气?”
金满楼道:“我高兴都还来不及。”
石球道:“这样的一个女人,你竟也毫无留恋?”
金满楼一笑道:“上了床,所有的女人其实都一样。”
石球道:“你没有找她麻烦?”
金满楼淡淡道:“总捕头相信不知道一件事。”
石球道:“请说。”
金满楼道:“我这个人—向都不将男女关系放在心上,合则来,不合则去。我记得,最多的一个月,曾经换过十五个女人。”
石球相信这是事实。
以金满楼的人品、钱财,应该有这个资格。
他连随问道:“她也没有再找你?”
金满楼道:“一次也没有。”
石球又沉默了下去。
金满楼再次问道:“她被杀,为什么怀疑到我头上?”
石球终于说了出来:“因为昨夜你在美人楼买了一瓶美人酒。”
金满楼失笑道:“难道,我懂得分身术?”
石球没有作声。
金满楼笑接道:“即使我不在这里,在城内,以我的身份,要买美人酒,难道还用得着我亲身到美人楼?”
他接又问道:“当时有谁看见我?”
石球道:“美人楼一个叫做小欣的女孩子。”
金满楼道:“她是什么人?”
石球道:“在美人楼卖酒的,除了她,还有美人楼的另外三个女孩子。”
金满楼道:“她们也看见?”
石球点头。
金满楼连随追问道:“她们也都认识我。”
石球道:“其中的三个曾经在路上见过你几面。”
金满楼又问道:“是否也都清楚那个买酒的人就是我?”
石球道:“没有看清楚。”
金满楼道:“怎会这样?”
石球道:“因为你头上戴着一顶竹笠,遮住了脸庞。”
他的目光忽然落在金满楼的身上。
金满楼的身上穿着一袭鹦哥绿的上领长衫。
他连随问道:“昨夜你身上穿着什么衣服?”
金满楼道:“就是现在这套衣服,昨夜出现在美人楼的那个我是……”
石球道:“身穿锦衣!”
金满楼道:“那个我既然以竹笠遮住了脸庞,她们怎知道是我。”
石球道:“你曾经自报姓名。”
金满楼道:“是么?”
石球道:“案发后我们亦查出,以前你到美人楼,每当下雨天,习惯都是头戴竹笠,身穿锦衣。”
金满楼道:“我现在也是有这个习惯,因为打伞麻烦,锦衣之上溅上泥泞,也不碍眼。”
石球道:“昨夜与今日都有雨。”
金满楼道:“昨日我们来平山堂的时候可没有雨。”
石球道:“哦?”
金满楼转回话题道:“那个我不过买了一瓶美人酒,怎么就变了杀人凶手。”
石球道:“在今天早上,你将那一瓶美人酒当做生日贺礼,送给水观音,水观音喝下那瓶酒,立即毒发身亡。”
金满楼动容道:“那一瓶是毒酒?”
石球道:“你可知水观音在床头暗格中藏有两瓶火蜈蚣的毒血?”
金满楼摇头道:“那是什么东西?”
石球道:“一樽毒药。”
金满楼道:“我从来都没有听过,有这种毒药,你为什么,忽然问起我那种东西?”
石球道:“酒中所下的,就是那种毒药。”
金满楼一怔,道:“以美人楼的美人酒送给美人楼的主人,以美人楼主人所藏的毒药下在那一瓶美人酒之中毒杀美人楼的主人,这件事倒也奇怪。”
石球道:“很奇怪。”
金满楼问道:“会不会酒中早已下了毒?”
石球道:“美人楼昨日一共卖出了三百六十七瓶美人酒,只有水观音死在美人酒之下。”
他一顿又道:“况且酒是那位小欣姑娘随手拈来,并非那个你指定。”
金满楼又道:“那个我将酒送给水观音的时候,是否又有人在场?”
石球道:“你一早偷入美人楼的院子,正预备将酒送去,就看见那位小欣姑娘出来,于是你索性就将酒交给她。”
金满楼道:“那位小欣姑娘以前见过我?”
石球点头。
金满楼接问道:“当时她是否能够看清楚我的面目?”
石球道:“不能够,你头上仍然戴着竹笠。”
金满楼道:“她这个人的说话有没有问题?”
石球道:“已证实没有。”
金满楼颔首道:“怪不得我变了杀水观音的嫌疑凶手。”
他突然板起脸庞,斩钉截铁的说道:“那个人并不是我。”
石球道:“是不是有待证明。”
金满楼道:“我没有理由,杀死水观音。”
石球道:“这只有你自己才知道。”
金满楼道:“我要杀她,无须自己出手,如果她与我分手,是我杀她的理由,绝不会等到一年后的今日。”
石球道:“君子复仇,三年不晚。”
金满楼道:“我什么时候,变成君子了。”
他冷笑一声,又道:“谁都知道我这个人铁面无私,做事爽快,若是有人令我非杀他不可,我当场就已杀他!”
他冷笑接道:“不过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这样的人!”
石球道:“哦?”
金满楼语声一沉,道:“总捕头应该已发现有一点很值得怀疑的地方。”
石球道:“哪一点?”
金满楼道:“那个既然已自承是金满楼,何以还要用竹笠遮掩面目?”
石球道:“我已经考虑到这一点。”
金满楼道:“由此可见,那个人并不是我,所以他由始至终不敢取下竹笠。”
石球说道:“你是说,那是别人冒充你?”
金满楼道:“不错!”
石球道:“你以为是什么原因他要冒充你毒杀水观音?这若是一如你所说,你又以为是什么人?”
金满楼道:“不清楚,这几年来我得罪的人已实在太多,其中相信最少有一半巴不得害我一害。”
石球道:“事实有没有人害过你?”
金满楼道:“没有,他们不敢!”
他冷笑一声,道:“因为他们都已明白我这个人绝不简单,除非不给我知道,否则一定会招致我凶狠的报复。”
石球道:“哦?”
金满楼冷笑接道:“却也就因为从来没有人尝过我真正的厉害,有机会,他们还是要试一试,所以有现在这件事发生!”他一再冷笑,道:“那个人显然已在冒充我这方面花了不少心思,可惜他百密一疏,事先没有查清我昨夜是否在城内,好好的一个计划也就因此完全失败!”
石球忽问道:“怎么这样巧,你不迟不早,也就在昨日与张徐二位突然走来平山堂?”
金满楼说道:“这不是突然决定的事情。”
石球道:“你们早已有这个主意?”
金满楼道:“张徐两位与我在生意上一直有往来,早几天,我们一齐在百花院喝酒,无意中提起欧阳修当年做扬州太守,设宴平山堂,召妓传花的风流韵事,一时间兴致勃勃,订下了这个约会,谁知道天公不造美,再加上现在这件事,实在是扫兴得很。”
一顿他又道:“不过这一来,却坏了一个陷害我的毒计,亦未尝不好。”
石球点点头,道:“昨夜凶手在买酒之后,还在美人楼之内用美人笺写下了一张字条。”
金满楼道:“写些什么。”
石球道:“美人楼中何不尽一瓶美人酒。”
金满楼道:“这张字条想必是连同那一瓶美人酒送给水观音。”
石球道:“不错。”
金满楼道:“凶手实在是一个极工心计的人。”
石球道:“不错。”
金满楼道:“你现时对我提起这件事当然有目的。”
石球道:“你知道?”
金满楼一颔首,回身道:“宋老板,劳烦你给我准备文房四宝。”
宋老板想到在平山堂买卖酒菜,当然亦想到平山堂这种地方的人随时都会写写诗,绘绘画。
所以他随时都准备着文房四宝。
金满楼要来文房四宝,并不是写诗绘画。
他只是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字。
——美人楼中何不尽一瓶美人酒。
他是用左手握笔。
笔走龙蛇,字迹与那张美人笺之上的看来是有些相似。
可是到石球拿出那张美人笺一比较,便发觉不同。
石球盯着金满楼的左手,道:“怎么你用左手来写字?”
石球道:“是么?”
金满楼道:“那个人不是用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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