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颜汐面无表情,“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谴责我吗?”
“你不问我为什么杀鬼魑子吗?”
“你不是说为了积修自己的道行吗?”
“并不全是这个原因……而且,我修的是佛道,即使杀了他,对我也没有多大好处。”白狸走近一步,“我发现他的时候,他正在监视皇后秦岚。”
左颜汐颦眉看他,“你是谁的人?”
比起鬼魑子的事,她更关心眼前这个男人是何目的,会不会是第二个鬼魑子,为了自己的目的,出卖自己的灵魂。
白狸淡淡的笑,“我不是谁的人,不过我曾经为秦岚所救,所以帮她办过一些琐事。”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来帮我?”
“不是帮你,是帮我自己。”白狸的笑容泛起苦涩,“佛门清净地已经容不下我了。”
“你杀了人?”左颜汐疑惑问道。
“秦岚腹中胎儿的性命,是我所取。她为了见林逸之一面,已经不择手段。”
“我凭什么信你?”
“凭我知道你现在腹中有孕而不出手加害于你。”
“……”左颜汐心里一惊!眼前这人,道行与自己不相上下,竟能看出自己有孕了……她是来雪山之后才察觉到自己已经有了身孕……
“你刚才施法驾雾使雪,已经费了不少灵力,我现在出手的话,你即使保住性命,也难保腹中胎儿。”
左颜汐静静的看着他,许久,出了声,“若是在别处,可能是那样,不过现在我们在雪山上,狸到了寒冷的地方还能如往常一样发挥神力吗?”
白狸笑起来——“哈哈哈哈……果然够镇定,什么都被你看穿了……”
左颜汐莞尔一笑,“不嫌弃的话,去我的住处吧,比你站在这里吹风吹雪要好得多。”
祸水 第十节 兄弟锋芒
雪山上难得一见的晴朗只停留了半日,暴风雪又一次呼啸了整片山脉。飞雪迷人眼,积雪压弯了枝头,白茫之中隐约可见一座别致的小屋,老木所建,外有栅栏。雪松株株绕屋而立,避风挡雪。
屋内炉火烧得热烈,柴木发出噼啪噼啪的声响。吱呀一声,门开了。
——左颜汐与白狸走进屋来。
“坐吧。”左颜汐褪下厚厚的披风,显出原先一身清新的青绿衣裙。
白狸就靠近炉火边的一把椅坐下,他觉得暖和多了,表情也比方才在雪地柔和多了。“你打算在这呆多久?”他问。
左颜汐合上门,抖抖披风上残留的雪,回头说道:“等夏天过去吧。”她又想了想,轻轻摇摇头,“恐怕即使夏天过去,也不一定能回去了。”
“你母亲的事,我也略有耳闻,现在不仅是秦岚要对付你,皇帝就等着你回去,再将你抓获。”
左颜汐轻蔑一笑,“他抓得了我吗?”
“你忘了,你父亲是怎么被祖皇抓住的吗?”白狸提醒她道。
左颜汐听得心底一沉——没错,以母亲的能力,她是断然不会让父亲入狱的……是父亲自愿,对祖皇的愚忠使他自愿入狱……
“你的意思是……皇帝,会让逸之把我献出去?”
“这个可能性绝对有。”白狸将目光从炉火中移开,直视左颜汐,“如果他不把你交出来,……恐怕皇帝会对他不利。”
“……这种事……”左颜汐低下头,“这种事,我知道。”
轻轻的叹息自她喉头发出,左颜汐显得有些神色黯然。她在塌边坐下,“我一时大意,让林然看穿了身份,才会让事情变成这样。”
“你打算怎么办?”
左颜汐看向他,“你来这里,不是说为了帮我的么?”
白狸面带微笑,妖媚面容在火光晖映里显出一股妖气。——他们是妖啊,却无奈卷入了人间的是是非非……
“我在宫中占卜时,算出了三颗皇命金星。”
“三颗金星?”左颜汐身为半妖,不会占卜,但也知道每到有皇命显世,天上就会出现一颗金星。
白狸点点头,“你的出现,是惑乱的开始,你是华葛国内不安的钥匙——三颗金星都会陨落。”
左颜汐苦笑。没有言语。
白狸道:“继续留在华葛,你会死于非命。三颗金星已经陨落了一颗,还有一颗我也保不住了,这次来找你,就是想保住最后一颗金星。”
“死于非命么……”左颜汐喃喃念着,“我与那金星又有何干系呢?”
“秦岚腹中的,是第一颗金星,因我而死。琛妃腹中的,是第二颗金星,会因秦岚而死,你腹中的,是最后一颗……”
“我?”
“你别忘了,林逸之与林然是手足,同是皇家血脉。——我只想保住这最后的血脉,算是赎罪……”
左颜汐抚上自己的小腹,神色不安,“你的意思是说……我的孩子,会有危险?……”
白狸沉着脸色,轻轻颔首,“明年春分时会有一次劫难,我恐怕……”
“不可能!”左颜汐倏地站起来,一脸苍白,“我会把孩子平安生下来……绝对!”
白狸怔怔看着她,片刻过后他轻叹了一口气。“卦上所示,三星陨落,华葛存亡。……我希望你能在雪山平安产下孩子之后,再回华葛。”
左颜汐缓缓坐下,“……如果林然和秦岚不再苦苦相逼……”
白狸突然站起身来,他闭目冥思片刻,睁开双眼——“琛妃……死了……”
左颜汐愕然望着他,已经……无法挽回了吗?
——宫中已经大乱,琛妃肢体扭曲的躺在桌下,头发凌乱,她睁着空洞的双眼,嘴角残留着黑红色的血迹——分明是中毒而亡!
皇后被人打伤,琛妃被人毒害,一时间宫中人人惶恐……
“陛下,琛妃死前受过巨大的痛苦,此等手段太过毒辣,请陛下一定要将罪犯严惩啊!”
上谏之人是琛妃的叔父,虽不比丞相元老,也是三品之上的官员。林然在书房接见了他。
林然脑海里细细想着这发生的一切——
最初……是左颜汐的失踪,接着,是秦连的死,他虽然派出了刺客,却被亲王府的人所阻,第二天发现了秦连的尸体……然后,秦岚被打伤,侍女称是左颜汐所害,现在……琛妃被毒害,有宫女看见皇后的贴身侍女萍儿去给琛妃送过点心,最后又在宫中发现萍儿的尸体……查实后发现这女子是亲王府的侍女……
而左颜汐……到现在还是下落不明。
一切都跟亲王府有关。
一切都跟左颜汐有关。
林然走近那名臣子,安抚说道:“虽然下毒的人已经死了,但是我仍会查出幕后的人,你不必忧虑。”
这名臣子几番跪拜,退出房门。
左颜汐,你是在报复华葛吗?或者……你是受人陷害?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已经有足够的理由将你囚禁起来……
林然嘴角挂着笑,更有几分得意。
“来人,宣林亲王进宫面圣!”
琛妃之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林逸之明白,此时皇上的召见,是个危险的信号。
涂龙已经看不穿林逸之的心思了。
他会顾念兄弟之情吗?
林逸之没有过多的表情,大步迈了出去,涂龙紧跟在后。
“王爷相信萍儿受王妃指使去毒害琛妃吗?”涂龙在他身后问道。
林逸之猛然停住脚步,愤然转身,“你以为呢?!”
涂龙一惊,一贯沉稳的林逸之此时已经失了冷静,他狠狠盯着涂龙,怒气满面,声音低沉道:“你让我相信什么?!手足如此待我,你让我还信什么?!”
他恨啊!——恨自己无法从容接汐儿回来……如此山水隔离,已是煎熬,如今皇后陷害,皇帝更是布下更多阻碍!
“王爷……”涂龙有些惭愧的低下头。他逾越了,他过分关心左颜汐的处境了,竟忘了王爷的两难之处……
林逸之吸了口气,面色恢复平静。
“你不用随我入宫了,赶去城外将我的军队调集进城,相信守城的高启朝不会阻拦。”
“王爷……你……”涂龙愣住,调集军队进城?……皇城之中,除了皇帝的御林军,绝对不允许其他军队进城。王爷这么做,莫非是……
柳言从前面迎上来,“王爷,马车已经备好,大臣们也已经纷纷前往李大人住处了。”
“王爷,你这是……”涂龙愕然望着林逸之的侧影。王爷与李大人邀请大臣们做什么?
林逸之没有回答,只是向前走去,柳言跟在身后,涂龙愣了片刻,听见前方林逸之的声音——“涂龙,赶紧去办你该办的事去。”
调集军队!
……王爷和皇帝,终于要开始争了么?
涂龙竟有些怅然,他跟着林逸之多年,深知林逸之虽然外表冷漠,但对兄长一直推举爱戴……没想到今天……
这一天涂龙没想到,林逸之也同样没想到。他不想大动干戈,毕竟威胁国家社稷,但是,他不得不动用武力来威胁……希望,能让汐儿平安归来。
汐儿,你离开得已经太久……
马车向宫廷驶去,柳言与若干护卫在一旁策马而行。车里的人,神色凝重。
皇兄若还顾念手足情分,应该不会太过相逼吧……但是,为何他依然心神难宁呢?平儿死了,又到底是谁下的毒手?琛妃的死……秦岚的伤……
绝不会是汐儿,绝不会是她!
林然特意在大殿上接见了林逸之。
——偌大的殿堂,只有林然与林逸之两人。
“逸之,你还记得吗,我们小时候常常趁父皇不注意时跑到这里来不去练功。”林然笑笑的坐在前上方的宝座上,如此说道。
林逸之环顾四周,勉强一笑,“记得,那群侍从侍女总会四处找我们,只有大殿他们不敢进来,所以我们老躲在这里。”
“时间真的过得很快……没想到我们会有一天如此坦然的在这里。”
“因为皇兄已经成为人人仰望的皇帝,当然会在这里。”
“呵呵……其实,不论是文或是武,你都胜我一筹,如果不是因为长幼有序,这里坐的人恐怕就是你了。”
“皇兄谦辞了,如今太平盛世,皆因皇兄你治理得当。”
“……如果是你,或许会比我做得更好。当王爷……委屈你了。”林然的笑容越发深沉。
林逸之稍稍皱起眉——林然每句话都在牵引他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来……
他抬头看林然,心底是沉沉的分量。
“臣……惶恐。”
“哈哈哈哈哈……”林然突然大笑起来!顿时又停住,看着林逸之,“逸之,你总是这么警觉,总是知道分寸。……你真的让我感到一种威胁。”
林逸之没说话,林然步下宝座,缓缓走到林逸之面前,笑谈:“你让我觉得压力……”
“陛下过分忧虑了。”他不吭不卑道。
“不过分,一点都不。……我知道眼下有很多大臣拥护你…你的势力让我不得不忧虑…”
“陛下想除了我吗?”
“……你我亲为手足,眼下,国家社稷当前,我希望你不要误了我的事。”林然在最后一个字眼加重了语气。
“陛下请说。”
“帮助我,把左颜汐带回来……”
“我的王妃跟国家社稷有关吗?”
“她伤了我的皇后……害死有孕的琛妃……你认为呢?”
林然神情莫测的看着林逸之,眼神里是不容反抗的决绝。
“陛下,未免太过武断。”林逸之语气淡淡。
“武断?……呵呵,给琛妃送茶点的正是你的侍女平儿,如果不是受到左颜汐的指使……唯一能怂恿她的,只有你。”林然直视着林逸之,“或者……真正想害我的,不是她,而是你吗,皇弟?”
林逸之毫不推拒迎着这犀利目光,“她不会,我更加不会。”
“事实摆在眼前,逸之,……何必为了一个女人伤了你我的和气?”林然一手搭在林逸之,轻拍了两下。林逸之却觉得,肩上的力,沉过千斤!
“……皇兄,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不会让汐儿变成第二个秦岚的。”
林然的眼神闪烁,附上他的耳畔低语:“汐儿不会是秦岚……她会是我真正的皇后……”
林逸之愕然望着林然——他竟然,竟然唤他的王妃汐儿!他不允许!绝对不允许!!!
“……皇兄……你当真没考虑我的立足之处吗?”这是他最后想知道的。
林然的手,从他肩上滑落下来。“惟有江山,和美人,我绝不相让。”
林逸之凄然一笑,“我也一样。”
林然心头一怔——“你?!!!”
他看见林逸之决绝的笑,字字问道:“你当真要与我争?!”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而是皇兄你。”
“你要拿整个华葛国的存亡威胁我?”
“皇兄你又何尝不是拿我的王妃威胁我。”
林然目光陡然变得狰狞!——“皇弟……可以退下了!”
“臣,告退。”
林逸之转身迈出大殿,阳光在他身后拖出冗长的阴影,林然在大殿上静静看着这阴影——直到全部消失不见。
他的皇弟,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应付的。
这天夜里,皇城中出现了两批军队——这天夜里,朝中大臣们也分割成了两派——维皇派和亲王派。
双方没有正面交锋,但势力各持一方,华葛皇城内不安的气息由此曼延开来……
与华葛相临的西婪国内的百姓也从游走于两国间的商贩口中探到消息——
西婪多雨水,瓢泼大雨使得山路旁的茶棚内聚集了各方赶路人。
两个商人模样的年轻汉子坐在茶棚中一角,探问起商品的价钱,话题扯开,竟谈到了华葛国内的不宁。
“那林亲王扶持皇兄登基,如今竟要谋反?真是人心难料啊……”
“可不是吗,听说那琛妃的死就是和他有关。”
“啊……真的吗?琛妃就是那个怀孕的妃子吗?”
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茶棚人多而杂,被人听到也不奇怪。一个人插进话来——“我听说的可不是这么一回事。”
那两人一看,让出座来——“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