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大概还不知道,沽月汐施妖法冰封海域,使我东诸海上船队全部覆灭,她现在灵气耗损,根本不足为惧。”
“你!!!”怜秀就要动怒,肩头被屺轻轻按下——
“怜秀,这些是真的……海岸的军队确实有来传报过天气异象。”
怜秀咬紧了下唇,问克罗蒙·俣:“夫人现在在哪里?”
“西婪大军完胜而归,……沽月汐下落不明,也许是在某个地方疗养吧……”
怜秀沉默了片刻,忽然她抬起头来,双手揪紧了屺的衣袖,“不能……不能让她这个样子来东诸……我们要救他们,我们一定要救他们……”
“怜秀……”屺微微皱眉,“这是引诱沽月汐的陷阱,……是个陷阱,我们怎么能往里钻呢……”
“一定要救他们……我知道他们对夫人意味着什么……失去了他们,她会疯的……她一定会疯的……”
“可是……”屺有些犹豫。
“若只是救杉儿……或许我能有办法。”克罗蒙·俣说道。
两人同时看向他——
怜秀怔怔问他:“……你能救出杉儿?”
她看见克罗蒙·俣点了点头。
“……我信你一次。”怜秀对他说,心怀感激。“请务必将她好好的带回来。”
请将她好好带回来吧,我再见不得他们任何一个人身上又添新创。
该了结的,是时候了结了。
这夏气渐浓,太阳炙烈得残酷……
能不能够——不要再怀恋那年冰雪?……是人都会觉得痛吧……
一桶凉水猛地袭来,歆儿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他微微睁开眼,闻到刺鼻的腐臭气味!这气味却令他再熟悉不过,只有东诸国的地牢里,才会有这样这样的恶臭!
歆儿警觉的抬起头,他看见了面前的少年——
美艳的少年依旧美艳,只是此刻,他再不复曾经的张狂。
伊南莎·泷坐在一把木椅上,木椅两侧是滚轮,他安静的坐在上面,双膝上搭盖着毛毯,木椅背面立着一名侍女,生得娇艳。
歆儿想站起来,离开这肮脏不堪的地板,脚却被绊住,他低头看,双脚已被扣上了曾经的脚镣。
伊南莎·泷说了话,“靠近些。”
侍女轻轻应了一声,将轮椅向前慢慢推动,一直到歆儿的面前。
这时,歆儿才将他整个看清。歆儿一脸惊愕的看着伊南莎·泷,他看见他满头银丝——
他的头发竟全白了!!!毒性由下至上……那是不是就代表着……他就要死了?!!!
“看清了吧,吉尔苏,我已经老到无法行走,老到头发全白……”伊南莎·泷看着歆儿微微笑,“……这张脸,也快要老了。”
歆儿轻蔑的冷哼一声,没有理会。
伊南莎·泷没有生气,仍是微微笑着,“对……就是这种态度……就是你这个样子,我见到你第一眼便知道,她会被你吸引。”
歆儿没有说话。
伊南莎·泷抬起自己一只手,露出半只胳膊,他说:“你看,现在抬起它,还会微微颤抖……它甚至无法好好端稳一碗温热可口的鲜血……”
歆儿愤然回过头,怒喊道:“我已经照你说的话做了!我弟弟在哪?!”
伊南莎·泷一笑,将手放下来,回答道:“不,……不对,你没有照我说的话做,吉尔苏,不要对我撒谎,那对你没好处,对你弟弟也一样……”
“我没撒谎!”
“呵呵……真是顽皮的孩子,不过也没关系,就算你告诉她这是个陷阱是个圈套,她也一样会来的。”
歆儿看着伊南莎·泷笑,他觉得毛骨悚然,“……你会拿她怎么样……”
“哈……你在关心她?你是在关心她吗?……哈哈哈哈哈哈!!!……”伊南莎·泷大笑起来,刺耳的笑声回荡在阴沉的地牢里,像魔音一般,听得人耳阵阵发痛。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停下来。
伊南莎·泷对歆儿说:“我想,我会吃了她。……你明白吗?是吃,并且是整个儿吃,啊……不明白也没关系,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了。”
伊南莎·泷神秘的一笑,“这跟喝血,可不一样了……”
歆儿顿时呆住,然后似乎察觉到什么,他神色慌张!急急追问道:“你是不是把我弟弟杀了?!是不是?!你答应过我不喝他的血的!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的!!!”
“嘘……不要抱怨,不要抱怨……”伊南莎·泷一边笑,一边轻轻摇头,“你不该向我抱怨,是你先背弃了我们的约定。”
“……你果然杀了他…………”歆儿怔怔望着伊南莎·泷,“……你杀了我弟弟……你杀了他……杀了……”
“永远不要和大人做约定。他们通常都是伪善者。”
“……谢谢……你的忠告。”歆儿怒视着伊南莎·泷,双眼迸发出仇恨的光。
伊南莎·泷笑笑,“你变得有礼貌了,看来她把你调教的不错,像一只小狐狸……呵呵……”
歆儿咬着牙不说话,怒气使得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他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恶狠狠的瞪着伊南莎·泷。
伊南莎·泷看了看四周,满意的点着头,“还是这里最叫人放心……”他看向歆儿,笑问,“回家的感觉怎么样,吉尔苏?”
缩在阴暗处的人没有回应,伊南莎·泷便作罢,“回去。”
身后的侍女应了声,慢慢的将轮椅转了方向,推向地牢的出口。
看见伊南莎·泷已走,歆儿从阴暗处爬出来,这里尽是尸体腐烂的臭气,地上满是老鼠的干尸与蠕动的爬虫。歆儿在心里默默祈祷——
不要来……
不要救我……
不要来这个地方……
这里是地狱……
不要救我……
不要……
他又想起杉儿来。
——为什么没见到杉儿?……杉儿逃了吗?……一定是逃了,一定是逃了,太好了……太好了……
回到别苑,克罗蒙·俣已经等候多时。
伊南莎·泷面无表情的听着克罗蒙·俣的军情汇报。
听着听着……他却突然一笑。
克罗蒙·俣停下来,问:“陛下,……为何发笑?是我哪里说的不对吗?”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他们很有趣。”
“……他们?”克罗蒙·俣不太明白。
伊南莎·泷靠在床塌上,他点着头,“是的,他们,林逸之,沽月汐……一个攻我城池,一个毁我海船,使我两面受挫,无暇应付……”
克罗蒙·俣回道:“……林逸之的军队越来越逼近王都,我们大部分军力遗失在海上……陛下您看这……”
伊南莎·泷皱起眉,“我不想听这个。”
“那叛军起义之事……”
伊南莎瞥眼看他一眼,“此事不是交给你去办了吗?还没有平息?!”
克罗蒙·俣低着头,回道:“……属下办事不力,请陛下责罚。”
“废物!”
克罗蒙·俣不敢做声。
“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带上剩下的士兵,去绞杀叛军!给我杀尽!!!”
“……属…下遵命。”
克罗蒙·俣一路走得急促。已到中年的他双鬓突显出不适宜的斑白,他的步伐虽然急,却也乱,隐约显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几处亭阁,几樽石像,色彩肃穆庄严的建筑屹立不倒。克罗蒙·俣穿过它们,走下石阶,离开这历经岁月与血洗的宫殿。
宫门外停着他的专属马车。他走过去,护卫低声道:“将军,都按您的吩咐办好了。”
克罗蒙·俣不动声色的上了马车。
马车里坐着一个女子,像是他的侍女,东诸人的服饰在她身上稍显得大了些——
“将军为何救我?”杉儿问他。
“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克罗蒙·俣看了一眼前面的士兵,示意离开。
一辆马车离开了宫殿大门。
为什么救?为什么救……我倒希望我真的能够救。
我不敢奢望,我这一双拿刀染血的手能救得了谁,我只希望自己能活得清醒些……至少,不要再让我听见那些孩子的哭嚎,不要再让我看见那些母亲哭红的双眼……
我手里的刀剑,不是为了屠杀他们而存在啊……
如果我活得不快乐,如果我不幸福,至少让我清醒吧。
——沽月汐望着眼前的流水,思绪翩翩。她觉得混沌不清,她从未如此茫然过……
我不知道是该恨,还是该爱……我不知道是该杀,还是该救……我不知道该去哪,我不知道我是谁……左颜汐?沽月汐?我觉得我不是我,那么我应该是如何?……我这是怎么了呢…………
左颜汐,死去的你……此刻是不是在某个地方暗暗笑我呢?
你是我命中的劫啊……你让我遇着了他……
山涧的水流不止,无人知晓它们流去哪里。
沽月汐一指撩拨,轻轻笑,“白狸,你该早些来接我……”
身后的白衣男子显出身来,白狸笑,“老早就闻着你的味儿,汐儿,你的妖气快冲上九重天了,还不快快收敛些。”
沽月汐无谓的摇摇头,“呵呵……你的灵气也大增不少。”
“呃……还不能跟你比,呵呵,不过谷里确实是个修炼的好地方。”
“是上古的神仙设下的结界,如果不是你本身有修为,进去了也是死路一条……”沽月汐一边说着,一边走下水去。
“你要进谷?”白狸追问她。
“不然我还能去哪?”沽月汐反问他。
“山谷岁月容易过,人世一年换百年,你可要想清楚了。”
沽月汐一阵苦笑,“还有什么可想的,留在这里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只能回谷里等……”
“出了什么事?”
“他抓走了杉儿……和歆儿,我现在这个样子,救不了他们……”
“我去救。”
沽月汐怔住,她转身看向白狸,——她知道白狸素喜清净,不爱惹尘埃,更何况这血腥事……
“你累了,回谷休养吧。”白狸淡淡道。
沽月汐心里突然一阵感动,她扑哧笑出声来,“哈哈……白狸,你真该去当个活菩萨!哈哈哈……”
白狸颦眉,他又一次被这个女人笑话了……
唉,算了……不与她计较,反正骂不过,也打不过。
“对了……汐儿。”
“呃?什么?”
“歆儿是谁?”
“……他……是我儿子。”
水中的女人在笑,岸边的男子无奈的摇头,挥袖离开。
潇沭瑶昏昏沉沉醒来,迷迷糊糊中,她感觉自己被一只大手扶坐起来,睁开眼,竟看见潇沭清鸾坐在床边。
“为何这样看着我?”
“你……”潇沭瑶惊讶的几乎说不出话来,“……你……见到汐儿了?”
“见到了。”潇沭清鸾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她并没有走很远。”
“……那她人呢?在哪?”
“走了啊。”潇沭清鸾回答道。
“走了?”潇沭瑶愣愣的看着他,“你让她走了?……”
潇沭清鸾笑起来,“瑶儿,你怎么了?你问得好奇怪,她要走,难道我还要把她绑起来不成?”
“可是……”潇沭瑶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我送了她一程,她说你身体不好,需要多休息,我就赶回来看你啊,侍女却告诉我说你晕倒了……你看你……”
潇沭清鸾说得平淡,听在潇沭瑶耳里却是别样感受。
——她竟忽然觉得幸福,她觉得好幸福……她高兴得不行,恨不得大哭一场……她真的很高兴。
潇沭清鸾看见潇沭瑶一面笑着,双眼却逐渐变得通红,这欲哭却笑的模样把他弄得莫名其妙,“……瑶儿?”
“呵呵……我没事……”潇沭瑶一面笑,一面拭去眼角微裸的泪。
——她确确实实被爱着,她是被爱着的,她是被他爱着的啊……为什么现在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己一直认定了他爱的是别人?她不该啊,她不该对他有疑,她已经得到了他能给的一切。那么,她还能埋怨什么呢?
“清鸾……”潇沭瑶拉着他的手,她想告诉他自己的秘密。
潇沭清鸾呵呵笑起来,“你刚才叫我的名字了,……比叫陛下好听。”
潇沭瑶笑,拉住他的手,轻轻放到自己尚未凸显的小腹,“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潇沭清鸾愣愣看着自己手下的那片肌肤,呆住了。好一会儿,他喃喃问:“……是真的吗……”
潇沭瑶微笑着点头,“真的。”
潇沭清鸾像是一下子傻了,呆呆的看着她的腹部,问:“……在这里面?”
潇沭瑶扑哧笑出声来,“是啊!就是在这里面!哈哈……”
“瑶儿……”
“哈哈哈哈……”
——房里传出两人的打笑声,外面的侍女们捂着嘴偷偷乐起来,相互间使了使眼色,便都离去了,留下这满庭暖香。
是不是只要有足够的耐心,上天便会给我幸福?……
是不是只要我足够坚强,也能给别人幸福?……
是不是想要得到幸福,注定惹得一身伤疤……
终回 第六节 濡沫之恨
华葛大军驻扎在东诸王都城外三百里处,已经七天没有动静了。
槐芗独自坐在屋里头,手里捏着一包茶叶,她的眼神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林逸之已经有好几夜没有回来了。说是商议军情,这一去便没再回来。
槐芗看看窗外,营帐就在不远处,外面的士兵轮流换班已经好几次,可里面的人却始终没有出来……
究竟,在说些什么呢……你的身子,能行吗?……
帘幕被掀开了,槐芗凝神望过去,赵旬从里面走出来——槐芗的心里泛滥起一些失落,还有担忧。
外面起一阵喧哗。槐芗微微拧眉,觉得不妙。果然不多时之后,天尧与成哓两位将军也出了营帐,并向自己的军营走去。
——逸之呢?
槐芗站起身来,手揣着心口压抑着那股不安的情绪。
外面的动静越发大了。士兵们成群成队跑来跑去,槐芗看见赵旬带了几个士兵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