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生死与共,这么客气做什么?”邵惟明不由分说,将静萍推到舒沫跟前:“老杨伤成那样也没给她治瘸,你就更没问题了~”
舒沫拔出匕首,在火上炙烤片刻,先划开裤腿,抬眸看她:“会有些痛,你忍着点~”
“这点小痛,奴婢还受得住……”静萍哂然一笑。
舒沫手起刀落,刀尖切开肌肉,一挑一扭,迅速将箭头剜了出来。
“啊~”静萍毫无防备,大叫一声。
邵惟明眼疾手快,迅速点了伤口附近的穴道,笑嘻嘻地道:“姑姑素来端庄,连嚷起痛来,也是这般秀气~”
静萍窘得脸冒青烟,死死地咬着下唇不吭声。
舒沫拔开瓶塞,挑了药膏出来,抹在伤处。
杨成安熟练地削了两根木片,递了过来:“给~”
“谢了~”舒沫嫣然一笑,割了些干净的布条在伤口缠好,再把木板绑上去,抹了把汗,道:“成了,你的伤比杨将军的轻,过个三五日,应该能行走自如了~”
只是,伤口这么深,留疤恐怕是避免不了的了~
好在在小腿上,没人瞧见,也就不算破相。
“尸体看过了?”邵惟明转开话题。
“看过了,”杨成安颌首:“跟预想的一样,没留半点线索。”
“简直是欲盖弥彰~”邵惟明冷笑。
杀手集中在林子里,对逃散的巴图等人并不追击,失手后毫不恋栈,迅速撤走。
显然,他们的目的非常明确。
然,夏侯烨在众人的围攻之下,竟然只受轻伤,能带着舒沫全身而退,也算是奇迹。
“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夏侯烨淡声道:“这里并不安全,得赶紧离开。”昨晚那场打斗,一旦被人发现,必定引来官兵追剿。
“可是,你的伤,受得了吗?”舒沫担忧地问。
“这里地处偏僻,我看西凉狗一时未必就能找来。”邵惟明也道:“咱们伤了两个,沫沫又不能战,实在容不得再有闪失。倒不如休整一日,明天再做打算。”
众人纷纷附议,夏侯烨便不再坚持。
在山洞里休整了两天,有舒沫的悉心照料,夏侯烨的臂伤和静萍的腿伤也好了大半,第三日傍晚重新出发。
顾忌着他的伤,舒沫不敢把身体偎在他怀里,挺直了背中规中矩地坐着。
一时半刻还算好,几个小时不间断地跑下来,只觉腰肢酸得厉害,全身的骨头都在抗议。
他微笑,为她的贴心,更为她的痴傻。
围在她腰间的手蓦地加了些力道,将她的身体锁入他的怀抱。
她一僵,挣扎着想要坐直:“呀,你的手还没好呢~”
他不吭声,只固执地收紧手臂,以实际行动彰显他的决心。
挣了几下没挣开,加上确实酸痛得厉害,想要找个地方靠一靠,反正挣不脱,索性伸手主动环住了他的腰,调整了一下坐姿,偎进他怀里,闭目养神。
见她如此乖顺,他唇角微扬,勾出一抹几不可察的微笑。
解开大氅,将她纤细的身子裹紧,以抵挡寒冷。
世界如此安谧,隔着秋衣,也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心跳。
背上贴着温暖的热源,再加上挂着他的伤,这几日几乎没睡一个好觉。
本打算只略靠一靠,可惜身体却不争气,渐渐身体越来越软,眼皮越来越沉,终于抵不住睡神的召唤,沉入黑甜梦乡。
“沫沫,醒醒~”头顶突然传来轻笑。
舒沫茫然张开眼睛,发现自己完全钻到他的怀里,裹着他的大氅睡得正香,而在一旁,睁大了眼睛,笑嘻嘻地看着她的……
居然是巴欢!
舒沫吓了一大跳,蓦地坐直了身体,抬起袖子用力擦了擦眼睛,低嚷:“见鬼了,怎么可能是巴欢?”请搜索“四库书…”就能
、会师(八)
“还有下官~”旁边有人搭腔。。
舒沫转头,龚千均那张遍布皱纹的脸映入眼帘。
“怎么回事?”她惊讶之极:“你们不是早该到隘口吗?”
“嘿嘿~”巴欢摸着头,一个劲地傻笑,全没了之前领军的精明干练。
“胡闹!”夏侯烨叱道:“说过多少遍了,你的任务是把几位师傅安全护送到隘口!怎能擅自改变行程?崂”
“这事都怪我,”龚千均抢着把责任揽上身:“一把老骨头,拖累了大家。”
舒沫笑道:“事已至此,责备也无用,大家能在敌后重逢,也算是件喜事。”
“得了,”邵惟明笑嘻嘻地道:“咱们只剩下五个人,伤的伤,病的病,穿过封锁线困难重重。巴欢此举,不谛雪中送炭,你就别矫情了吧~酣”
“末将一直留心着西凉狗的动向,前段日子查得极严,这几日似是有所松懈,正是咱们的大好机会~”巴欢乘机进言。
“来来来~”巴图把随身所带的地图往地上一摊,顺势就把他带走了:“咱们研究研究~”
夏侯烨嘴角一弯,笑骂:“滑头!”
队伍一下子壮大了数倍,这几日弥漫在众人之间的阴霾一扫而光,情绪前所未有的高涨。
当场狂欢一场,把巴欢带来的酒喝了个精光。
巴欢在大漠里转了十来天,早把各道关卡的兵力布防摸得清清楚楚。
大家商量了一下,订下了小卡硬闯,大关绕道,晓宿夜行的策略。
如此星夜兼程,黑白颠倒地赶路,辛苦自是不消说。
起初舒沫还有闲心说些笑话,给大伙解闷,博君一笑,慢慢就睡得多,说得少。97。就算醒着,也多半是偎在夏侯烨的怀里,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夏侯烨嘴里不提,心中却是不安的。
无奈是在逃亡途中,缺医少药,加之进入大漠,连想弄点好吃的给她也是不能,除了不断延长休息时间,竟是别无良方。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几天下来,风平浪静,离察哈拉隘口越来越近。
这一晚,又是马不停蹄,疾驰了五百多里地,天色灰白,地平线上还残留着一弯冷月。
舒沫忽地伸手拽住了夏侯烨的手腕,吸着气低促地叫:“停,停一下~”
“怎么啦?”夏侯烨低头,惊见她满头大汗,猛地勒住了缰绳。
舒沫面色苍白,一手轻轻捂着小腹,大大的眼里满是痛楚:“肚子,好疼~”
巴欢拨转马头,驰返到夏侯烨身边:“爷,前面十五里,就是甘洛关,只驻有一百多西凉狗。乘着天还没大亮,正好打他个措手不及,冲过关去!”
“打尖~”夏侯烨极小心地抱着舒沫,翻身跃下马背。
“可是,甘洛关是往察哈拉隘口的必经之路,绕是绝对绕不过的,不乘着这个机会……”巴欢愣了一下,追上来试图再劝。
“我说,打尖!”夏侯烨倏地停步回头,一个凌厉的眼神瞟过去,杀气腾腾。
大漠的八月,又是黎明时分,温度本是极低,呵气成霜。
巴欢给他这一瞪,脊梁上无端端地渗出一层冷汗,本还要再劝几句,话到舌尖都吓得咽了回去,讪讪地垂着手:“是~”
夏侯烨不再理他,大踏步走到一旁,伸手探上她的额:“很痛吗?”
舒沫死死地咬着下唇,握着他的一片衣角拼命摇头,摇落一颗颗晶莹的泪珠,眼里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恐慌。97。
“怎么停了?”邵惟明察觉不对,从队伍前折了回来。
“沫沫,别吓我~”夏侯烨半跪在黄沙上,声音已然变了调,却仍在力持镇定:“告诉我,哪里痛?”
舒沫秀气的眉毛皱成一团,冷汗一颗颗滚下来,啜着唇细细地喘息着,发出小猫一样虚弱地低喃:“疼~”
“林医正!”夏侯烨慌得六神无主,抱着她,厉声喝道:“快传林医正!”
人群围上来,个个手足无措。
“烨~”邵惟明小心翼翼地提醒:“林景回远在万里之外呢~”
“不管,叫他来!”夏侯烨嘶声狂吼。
“王爷,”静萍越众而出,递了个蓝色的瓷瓶过来:“我这有颗流珠丹,功能益气补血,提气宁神,不如让娘娘试服一颗?”
“谢了~”夏侯烨深深看她一眼,接过瓶子就要把丹药往舒沫嘴里倒。
流珠丹极为珍贵,且不说主药天山雪莲采之不易,光是辅材的收集,就要费数年之功。学武之人服食,对内力修为大有好处。
虽不知是否对症,吃下去对身体却是无害的。
“不~”哪知,舒沫竟咬紧了牙关,当众拒绝。
“娘娘信不过奴婢,”静萍脸色惨白,抢过瓶子,倒了几颗在手里,当众吞了下去:“奴婢就吃给娘娘看。若有半点谋害之心,必然天诛地灭!”
那日在林中遇刺,事后大家谁都没再提起,但夏侯烨自此之后却再不肯放舒沫与她同住,且有意无意地将两人隔开。
跟巴欢汇合之后,更是与她形影不离,绝不让她离开他视线范围半步。
摆明了,是在怀疑她。
她心中苦涩不堪,说到最后一字,眼中已是泪光莹莹。
哪知她发了如此毒誓,又当众吞了药丸,舒沫依旧只摇头,坚决不肯吃:“好意心领,我不需要~”
“沫沫~”邵惟明急得直跺脚,从静萍手里抢过药瓶,恨不能把药灌进她嘴里:“流珠丹炼制不易,对身体大有助益,正合你用,赶紧吃了~”
舒沫却只是摇头:“我只要躺一下就好~”
杨成安眉心微蹙,心道:这一次,娘娘未免小心得过了头。
静萍就算要害她,也不会在众目睦睦之下,用这么笨的法子。
娘娘聪明一世,偏在生死关头,糊涂了起来。
但他见惯风浪,连夏侯烨都劝不动,自然不会蠢得去出这个风头。
夏侯烨面色青得吓人:“巴欢,拿毡子来!”
巴欢急急拿了几条毡子,铺了厚厚一层。
夏侯烨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上去,拉了条毯子盖在她身上,伸手覆在她的小腹。
龚千均到底年长,略有些经验,在旁边瞧了这半天,心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巴将军,没什么事,让大伙都散了吧!”巴图心中一转念,娘娘和静萍姑姑之间有芥蒂也不是一天二天,当着众人的面闹开,静萍脸上需不好看,便依言谴散了众人。
大家便搭帐篷的搭帐篷,做饭的做饭,分头忙碌起来。
邵惟明象只小狗一样,围着两人团团乱转:“沫沫,有没有感觉好受一点?”
见她不吭声,急不可待地拽着夏侯烨的衣服:“喂,你到底行不行?不行的话,让我试试~”
夏侯烨不理,自顾自地催动内力。
舒沫只觉一股细细的暖流,穿过掌心缓缓地身体各处游走。渐渐的,心中郁闷消除,痉、挛收缩的小腹似乎也没有那么痛楚了,心中的慌乱渐渐散去。
抬眸,见夏侯烨的额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水,不舍地伸手拭去:“可以了,不疼了~”
邵惟明见她眼神清明,一掌拍在夏侯烨肩上:“你小子,有几分本事~”
夏侯烨却并不收手,大掌依然覆在她柔软的小腹上,沉吟片刻,轻轻地道:“我知道你信不过静萍,流珠丹却不是假的,可以放心吃。”
“流珠丹既如此珍贵,给我吃了岂不是浪费?”舒沫笑了笑,只是不肯。
夏侯烨拿她无法,捏着她的鼻尖:“我怎么看上这么个倔东西!”
“咳~”龚千均轻咳一声,在一边挤眉弄眼,一副如梗在喉,不吐不快的模样。
偏夏侯烨心思全在舒沫身上,低了头轻轻拭着舒沫额角的汗水,连眼角也没瞄他一下。
“喂,”邵惟明看不过眼,抬肩撞他一把:“谁踩着你尾巴了?”
“嘿嘿~”龚千均干笑两声,摸着胡子慢慢踱开,嘴里道:“没事,没事~”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夏侯烨,恨不能拖了他走。
舒沫失笑:“去吧,龚师傅好象找你有事呢~”
“不去~”夏侯烨头也不抬,淡淡地道:“天塌下来,也没你重要~”
“我好了,”舒沫心生感动,轻轻推他一把:“快去,人家等着呢。”
、会师(九)
夏侯烨不放心地瞥一眼舒沫,走过去:“什么事?”
话到嘴边,这才察觉以他的身份,谈这个话题,似乎有些孟浪了,龚千均的神色便有些不自在起来:“小人,有一事禀报……”
夏侯烨眼睛望着舒沫,漫不经心地道:“说吧~”
龚千均尴尬地搓着手:“此事,小人并无凭据,更无把握,真的纯属猜测……”
夏侯烨疑惑地将视线调过来崂。。
他说话向来干脆,怎么今日罗嗦起来?
“咳~”龚千均老脸通红,结结巴巴地道:“小人只是根据这几日的情形,私底下寻思着,也许大概可能或者会不会有这个可能?若,若说得不对,王爷权当小人胡说八道,千万不可太过失望。嗯,二位还如此年轻;嗯,以后有的是机会……”
他越说越快,声音越说越小,最后顿住,尴尬地望着他酣。
夏侯烨诧异地挑起眉。
邵惟明憋不住,忽地跳出来:“呀!男子汉大丈夫,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什么大不了的事,吞吞吐吐,忒不干脆!老子亏得是练过的,不然非给你憋死不可!”
“王爷,没听明白?”龚千均愣住了。
“你什么都没说,让我们明白什么?”邵惟明猛翻白眼。
“惟明,”夏侯烨看他一眼,淡淡地道:“你带两个人到甘洛关去,摸一下敌情。”
邵惟明哇哇叫:“大家同生共死,干嘛把我支开?”
夏侯烨凝眉,黑眸冷成一块冰,冷冷地觑着他:“去不去?”
邵惟明极不情愿地噘着嘴,悻悻地走开:“了不起!我去还不成吗?”
胡乱指了两个人,领着朝甘洛关驰去。
夏侯烨转过身,双手环胸,下巴微微挑起:“本王保证,不论对错都不降罪于你,也不迁怒于人。97。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王爷,”龚千均咽了咽口水:“请借一步说话。”
声音极小,似乎怕惊忧了谁。
夏侯烨按住不耐,依言往前走了一步,弯下腰,淡声警告:“你最好真的有要紧的事~”
龚千均吓了一跳,一直盘亘在心里的疑惑,冲口而出:“娘娘是不是有了?”
料不到他绕了半天圈子,竟是要谈舒沫。
夏侯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