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沫犹豫片刻,认真地衡量了一下目前的状况以及二人的力量对比,选择老老实实地躺着,只是难掩紧张,黑暗中的轮廊显得十分僵硬。
她听话乖顺了,夏候烨的脸却一沉,拉得那个长。
多少女人巴不得对他投怀送抱,她竟然视他如蛇蝎,拒之于千里之外!
也不知过了多久,舒沫躺得全身都硬了,小心翼翼地挪了挪:“那个,好象没打雷了~”
好死不死,恰好此时又拉了道闪电。
她一吓,条件反射地缩起了脖子。
夏候烨冷笑一声,紧了紧手臂。
舒沫没辙,只好继续装死。
许是白天实在太过辛苦,又或者是有他的体温暖着,令她放松了心防,不知何时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睁开眼睛,夏候烨破天荒地没有离开,双手枕在脑后,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虫
发觉自己偎在他怀里睡了一晚,舒沫闹了个大红脸,慌慌张张地坐起来,垂着眼睛左瞄右看,就是不敢瞧他。
夏候烨也不做声,只用那对沉若寒潭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舒沫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又不好翻脸,半天吭吭哧哧憋出一句:“早~”
“八点了,不早了。”夏候烨听了,扬起唇,莫测高深地笑了笑,从枕下摸出怀表,按开瞥了一眼,淡淡地道。
舒沫脸腾地一下红到脖根,讷讷地道:“王爷,不用上朝?”
“少去一次,天也不会塌。”
“哦~”舒沫讪讪地应了一句,不晓得要如何接话,只好沉默。
“舒元琛在河州时,林青山曾去府上拜访?”顿了顿,夏候烨仿佛漫不经心地问。
“呃?”舒沫一愣,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扯到那里去了?
“听说还不止一次?”夏候烨再问。
“总共也不过两三回,大概一年一次~”舒沫想了想,点头称是,随即狐疑地反问:“有什么问题吗?”
夏候烨沉默片刻,曲起修长的手指在床柱上轻轻敲了几下,唇边泛起一抹嘲讽的浅笑:“这只老狐狸~”
“谁?”舒沫一脸莫名。
他,该不会在骂舒元琛吧?
夏候烨却不答,径直转了话题:“你还研究药理?”
“呃?”舒沫眨了眨眼。
夏候烨抬起下巴,指了指搁在枕边。
舒沫顺着他的视线,一眼瞧到露在枕头外的那本《百草奇谈》。
她微微一怔,昨夜分明是收好的,谁把它拿出来的?
不过,现在这个不是重点,学医也不是什么丑事,两人住在了间屋子里,舒沫也没打算瞒得滴水不漏,索性大方承认:“无聊时翻一翻。”
“恐怕,不仅是无聊吧?”想起初见面时,她拿自己做试验,夏候烨的脸色便又臭了几分。
“我只是,不想有一天,死得莫名其妙。”舒沫想了想,决定再坦白一点。
“学了这些日子,可有建树?”夏候烨缓了脸色,慢慢地问。
她学些医术也有好处,以后的胜算又多了一成。
“无师自通有点难度,尚在摸索中。”舒沫摇摇头。
夏候烨长腿一伸,下了床。
舒沫急忙跟着跳下去,捞过搭在床头架子上的外袍殷勤地递过去。
立夏从昨夜打雷开始,就开始紧张得睡不着,睁着眼睛熬到天亮,好容易等到房里有响动,急急端了热水推门而入。
夏候烨梳洗已毕,扔了一句:“缺什么,可以跟本王说。”头也不回地离去。
这话没头没尾,立夏听得茫然不解。
舒沫忍不住笑了:“多谢王爷。”
若他知道,她研究这些,一旦学有所成,将第一个对付他,不知做何感想?
夏候烨前脚离开,立夏已一脸焦心地靠过来,拉了她的手上下左右瞧个不停。
“干嘛?”舒沫被她瞧得心浮气燥,拂开她的手。
立夏眼里含笑,含蓄地道:“看来,王爷对小姐是真的怜惜~”
“呸~”舒沫脸红,啐了她一口:“他好不好,你又知道了?”
“昨夜又是打雷又是闪电,”立夏倾身过去,故意张大了眼睛在她脸上逡巡:“小姐的气色红润,倒是一夜好睡~”
亏她担心了一晚,一夜无眠,竟是白担心了。
“我早说过,你就喜欢瞎操心!”绿柳捧了水进来,不冷不热地刺了一句:“昨夜要不是要拦着,她只怕要冲进正房了!”
立夏脸一红:“哪有这么夸张?”
舒沫了然,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道:“今日大家还是分头行事。绿柳,你在外面跑,顺便留心一下,林家有何动静?”
夏候烨突然提及林青山,想必不是无的放矢。
虽然不见得与她有关,多留意一点总不会错。
“哪个林家?”绿柳愣住。
“林青山。”
“林家又闹什么夭蛾子了?”立夏一脸紧张:“还是,他们在王爷面前乱嚼啥舌根了?”
“岂有此理!”绿柳气红了脸:“毁了小姐还不够,如今见小姐嫁得好了,又想踩上一脚?”
“不是的,”舒沫急中生智,突然想起林慕云今春要参加春试,忙道:“只是有些好奇,不知林公子是否高中?”
“小姐真是!”立夏松了口气,忍不住埋怨:“林家待你这般无情,你还管他的死活做甚?”
“就是!”绿柳随声附和:“林公子高中了又如何?小姐知道了,也只是添堵而已!”
许妈叹了口气,轻声道:“小姐既想知道,你悄悄打听了就是,哪这么多话?”
“就他这人品,指定高中不了~”绿柳噘了嘴,恨恨地道。
舒沫失笑:“林公子的学问,倒是顶不错的。”
说起来,林慕云才是个可怜人,从头到尾都被人算计,被人利用,临了还得背个黑锅。
“小姐就是心善~”立夏叹息,服侍着她用了早餐,几个人分头行动。
一转眼时间过去半个月。
许妈的儿子旺财过来,被舒沫安排到了云之裳里学习买卖,两间干果铺也盘空了货物,开始装修。
千树庄的果园里,建起作坊,挖了污水处理池。
为防技术泄露,索性砌了二丈多的围墙,把那些好奇的视线全挡在高墙之外。
许妈先后找了十几个人牙子,初选了七八十个丫头,等舒沫定夺。
绿柳在外面奔波了半个月,倒也不负所托,真的挖了三个厨子过来。
其间,林公子果然高中榜眼。
而更惊人的是,在旧太子被废黜流放长达数月之后,当今圣上终于立了四皇子为太子,拜林青山为太子太师!
一时间,林府在京城声誉雀起,如日中天。
为林慕云说媒做伐的,几乎把林府的门坎都踏破了。
大家似乎早就忘记了,数月之前,林舒二府那场被世人耻笑的联姻。
绿柳每说起此事,必气得柳眉倒竖,直骂老天不开眼,竟让奸人当道。
舒沫倒是一派坦然。
回忆那日夏候烨的言语,心里已如明镜。
林青山既然不是真心无意权势,心系山野,必在前太子被废之前,就收到了可靠的消息。
因此,才会拒绝了与薛府的联姻,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她。
只是不知道,林青山在这场权力交替中,到底充当了什么角色?
薛凝霜本想报复林家,没想到一番行动,无心插柳,成全了林慕云。
“小姐,今天还出门吗?”吃过早饭,立夏过来问。
“不了,”舒沫擦了擦嘴:“让许妈把人都领过来,今天得把这事定下来,集中培训几天,就可以分到各个院子里当差了。”
“集中培训?”绿柳被这名词给弄懵了。
“这许多人,谁还耐烦一个一个教?”舒沫伸了个懒腰,扔了本册子出来:“给你三天时间,让她们把这些都背熟了。”
、挑人
这里正说着话,那边许妈已差了银杏过来回话,说丫头们都已带过来了,请小姐过目。
舒沫只说让等等,拿了本医书歪在迎枕上,一瞧就是半天,象是把这事给忘了。
绿柳问了几回,舒沫先还哼两声,后来索性不应了。懒
绿柳没法,也不敢总催,只能任她。
这样拖到近中午,外面几十个人哪里还沉得住气,闹轰轰的议论起来。
“小姐,”绿柳忍不住:“今儿还挑不挑人了?”
“我看完这几页~”舒沫放下书,微微一笑:“你拿些点心过去,给大伙先垫垫肚子。”
绿柳领了命,招呼着几个小丫头给她们送点心。
舒沫便招了手,命立夏过来:“你跟过去,也别声张,看看大伙都是什么反应,回来禀我。”
立夏略想了想,便明白了:“小姐这是要考查她们的心性,耐力?”
“叫你去便去,哪这么多话?”舒沫嗔道。
没过多久,立夏回来,外面如何如何一通细说。
舒沫点了点头,起身:“走,瞧瞧去。”
外面许妈和绿柳陪着两个人牙子在走廊上喝茶,吃点心,冷不丁见舒沫走了出来,放下杯子站了起来:“小姐~”
人牙子知道她便是睿王府新近得宠的舒姨娘,忙也恭敬地站起来,施了一礼:“姨奶奶~”虫
一院子闹轰轰吃着点心,说着闲话,或是低声抱怨的丫头们,更是唬得站得直直的。
诚实些的,急着把嘴里的点心咽下去,未吃完的一半拿在手里;狡猾的却急急把没吃完的点心一口塞进去,鼓着腮帮子死命地吞;也有那更老实些的,把到了嘴的吃食吐到手心里偷偷地捏着……
舒沫面带微笑,目光微微一扫,已将众人的情态尽收眼底。
再加上方才立夏回的话,心里已有了底。
绿柳搬了椅子过来,请她坐着。
舒沫吩咐这些丫头,十个成一队,伸出手给她瞧。
有人手上长茧,有人十指光秃,也有十指嫩滑,也有留着指甲,涂着红红的凤仙花汁的。
绿柳瞧得冷笑不已:打扮得这么妖娆多姿,究竟是来做丫头的,还是来争宠的?再者,虽说挑的是粗使的丫头,可王府不比别处,太邋遢的,有损王府的颜面,会留下才是怪事!
果然,长相艳丽,眼带狐媚的,不修边幅的都在淘汰之列。
结果,这一轮看下来,淘汰了二十个。
舒沫让立夏给各人赏了二百文,仍让人牙子领回去。
剩下的人,一一叫过来问话。
舒沫问得很仔细,不仅问她们会干什么活计,原来在什么地方做事,家里是哪里的,还有什么人……
这些人早得了人牙子的教晦,知道这是睿王府,打着灯笼也挑不到的好主家。能到这里做事,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因此一个个都规规矩矩,即使问到伤心处,也不敢流露悲伤,表现得十分乖巧,不敢稍有差池,唯恐一个字答得不对,招了忌讳,失了跻身高门大院的机会。
几十个人,一一问下来,也花了不少的时间,舒沫虽是坐着,也很快便疲累了。
更何况那些等在院中,头顶上大太阳晒着,肚子里又空着的丫头们?
她们身子不敢动,嘴里更不敢抱怨,但是眼神却骗不了人。
舒沫在这边问,立夏在那边默默地瞧着,暗暗将各人的反应都记在心里,等到了跟前,就冲舒沫悄悄地做个手势。
一轮话问完,又淘汰了一半,每人赏了二百文,依旧命人牙子带回去。
“行了,”舒沫伸个懒腰,站起来:“许妈带了余下的去签身契,明儿统一跟着绿柳学规矩。三天后,再来分配去处。”
许妈知道这是成了,忙使了个眼色,众丫头齐声道:“谢姨奶奶~”
舒沫头也不回地回了房。
绿柳急忙跟过来:“小姐,咱们院子里也缺几个二等的丫头,不如乘这个机会,补几个进来。”
“怎么,她们几个侍候得不好?”舒沫淡淡地问。
“别提了,”绿柳撇撇嘴:“那几个仗着是王府的老人,整天只会聚在一起说事非,半点也不伶俐,也不会带眼识人。”
换言之,她支使不动。
舒沫心中有数:“你瞧着哪几个好,跟许妈说一声,领过来就是。”
“那现在这几个怎么办?”立夏心生迟疑。
“自然拨到别院去。”绿柳满面红光。
“那几个”立夏犹豫一下,小声道:“是王爷安排的,咱把人全调走了,怕是不合适。”
“他一个大老爷们,哪里注意这些?”舒沫倒是满不在乎:“再说了,他既把内宅的事交给我,几个粗使的丫头,还不能可着心地更换,别的事就更办不成了。”
她既这么说了,立夏也不好再说什么。
绿柳高高兴兴地去挑人,没多久,果然领了三个丫头过来,把原来在外面侍候的三个丫头都换了出去。
三个人进来给舒沫见礼,舒沫问了几句,给三个人把名字也改了。
银兰,银瓶都是十四,银簪最小,才十二,加上银杏,刚好凑足四个名额。
相貌都很周正,一瞧就是老实本份,手脚勤快的。
立夏瞧着也很是满意,笑着看了绿柳一眼。
绿柳得意地回她一瞥:长相出挑的自然不能往这屋子里带,省得碍小姐的眼。
她二人眉来眼去,舒沫看在眼里,暗暗好笑,也不说破。
绿柳兴致高昂,带着四个丫头到外面训话,教她们在屋子里服侍的规矩。
掌灯时分,前面来了个小厮,说王爷不回来睡,让她早点安歇,看紧门户。
舒沫随意问了句:“王爷可有说去了哪里?”
小厮只推说不知。
舒沫便不再追问,赏了他一吊钱,高高兴兴地用了晚饭。
饭后看了会书,又练了一回好久没练的瑜伽,这才美美的倒在大床上睡了一觉。
第二日,绿柳自领着三十名新进的丫头,在王府里转悠,先带她们熟悉环境。省得以后帮主子回个话跑个腿什么的,连地方都找不着。
舒沫则带着立夏和银杏,出了王府直奔千树庄。
到了庄上,也不办别事,拉着宋婶两个人在花田里嘀嘀咕咕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宋婶收拾了东西便出了门,舒沫则留在花田里转悠到天黑才回府。
接下来几天,舒沫都是吃过早饭就出门,在千树庄逗留到天黑才回府。
宋婶却是踪影不见,直到第四天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