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面前,哪有奴婢的座位?”秦姨娘和祝姨娘却不敢坐,恭恭敬敬地在她下首站了。
戚姨娘一见,只得讪讪地站了起来:“奴婢一时失仪,请娘娘恕罪~”
舒沫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这有什么?本就是我让你们坐的。”
又对秦姨娘和祝姨娘道:“两位也请入座吧,站着腰怪酸的。”
“娘娘体恤,奴婢感激不尽。”秦姨娘神色平静,平静得没有半点波澜:“但礼不可废。”
虽仗着年轻,使了狐媚手段迷惑了王爷,坐上侧妃之位,到底小门小户出身,王府里的规矩礼仪,怎比得过从小伴着王爷的她?
舒沫微笑,淡淡地道:“多谢秦姨娘教导。”
口口声声尊她为主子,言行之间处处流露出教训之意,又岂是谨遵礼仪的表现?
被她轻轻一刺,秦姨娘面上火辣辣地烧起来:“不敢~”
舒沫又道:“礼虽不可废,但一味墨守成规,未免太过死板。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守礼固然是好,但主子有命,奴婢亦不能不从。
这句话,舒沫没有说出口,在场三位姨娘岂有听不出之意?
三个人答也不好,不答也不好,登时脸上红红白白,煞是好看。大文学
“立夏,看坐。”舒沫再次赐座,态度仍然温和有礼,语气却很强硬。
秦姨娘再不敢推辞,乖乖地按着次序在她下首,侧了半边身子坐了。
绿柳在一旁瞧得暗呼过瘾,端茶点上来时,免不了脚底生风,眼中含笑。
祝姨娘柔声道:“我们几个,一为贺娘娘晋位之喜,二来也想请娘娘示下,每日何时过来请安为好?”
事出突然,舒沫倒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愣了一下,道:“王府现在由太妃掌家,倒不必特地来给我请安。”
秦姨娘被训了一回,再不敢抢答,只拿眼睛望向戚姨娘。
戚姨娘只好出语解释:“因王妃已逝,王爷怕太妃无聊,便命我们几个替王妃在太妃跟前尽孝。如今既已有了娘娘,太妃面前,还轮不到我们请安。”
说白了,在太妃面前尽孝的本该是儿媳,她们是妾,没有资格。
舒沫无奈点头:“我不喜拘束,你们只在初一,十五日八点过来即可。”
太妃习惯早起,每日五点起床,六点早饭,雷打不动。
“是~”几个人也不敢有异议,齐声点头。
“明日便是初一,”祝姨娘起身,向舒沫施了一礼:“今日天色已晚,奴婢们不打扰娘娘休息,先告辞了。”
“也好~”舒沫点头。
几位姨娘先后离开,出了出云阁,秦姨娘在花园小径停留,抬起头望着天空,久久不发一语。
戚姨娘好奇地站在她身边,仰头看了一阵,问:“姐姐看什么?”
祝姨娘温柔浅笑:“彩霞满天,景色宜人~”
“天要变了~”秦姨娘眼里阴晴不定,喃喃地道。
原以为她一个刚及笈的女子,虽出身官家,却是个不受疼宠的庶女,嫡母必会用心教导。
她见识既浅,声名又臭,长得只有中人之姿,言谈间神态畏畏缩缩,几次接触未感到特别之处,想着一条小泥鳅,也掀不起什么大浪。
王爷娶她,只是贪鲜。
果不其然,她进门不过二月,因王爷爱宠便不知天高地厚地冲撞王爷。
王爷一怒,也便将她扔开,连出云阁的门都不踏,只在归燕阁里歇着。
这与在幽州时的景况并无二至,悄悄观察了大半个月,渐渐放松了心防。
舒沫明显能力不足,进入王府,并未打破内宅固有的格局。
谁能想到,一场暴雨,一出苦情戏码,竟让她咸鱼翻身,一跃升为侧妃!
一想到早上她还义正辞严地教舒沫守规矩,遵礼仪,晚上就被她拿着“规矩”的软刀子,不轻不重地刺了一刀。
她就觉得憋闷不已,心口象塞了团破布,怎么都不舒服!
戚姨娘诧异地再看一眼湛蓝的天幕,点头:“昨夜风狂雨疾,今儿倒是艳阳高照~”
“真是蠢物!”秦姨娘轻蔑地瞥她一眼,扭着腰脚款款离去。
“姐姐……”戚姨娘无端被骂,顿时涨得满面通红。
祝姨娘温柔一笑:“秦姐姐情绪不稳,戚姐姐别计较。”
戚姨娘冷笑:“她情绪不好,谁的情绪又好了?她不高兴了便骂我,我受了委屈又该骂谁去?”
总有一天,她所承受的一切屈辱,都要加倍讨回来!
祝姨娘神色尴尬,柔声劝道:“秦姐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你要莫在心上。”
戚姨娘冷冷一笑:“你也莫装好人!按说姓舒的贱人晋了侧妃,最吃味的就是你!这些年,数你最得王爷宠爱,到头来竟让个黄毛丫头抢了到嘴的肥肉!若是我,将她拿去剥皮抽筋的心都有,哪还有闲情在这里安抚别人?”
祝姨娘淡淡地道:“只要王爷心里还想着我,又何必在乎是姨娘还是妃子?”
莫说只是个侧妃,若不得王爷的心,占着王妃之位又如何?
“哼!”戚姨娘冷声讥刺:“莫以为你拴住了王爷的心!不过是东施效颦,偷得王妃三分性情,王爷又是个念旧的,这才让你占了便宜!”
“王爷的心岂是你这种空有姿色的浅薄之人能懂的?”祝姨娘嘴角含着一丝迷离的浅笑,不屑一顾地道。
这句话,正戳中戚姨娘的痛处。
王府里,就数她容貌最美,可不知为何,偏偏夏候烨最不待见的就是她。
记忆里,王爷已不知多少年没有进过她的房。
她,在王府早就是可有可无之人。
也因此,秦姨娘从来不把她当成对手,时不时给些小小恩慧,拢着她与祝秋芙抗衡。
“别装出一副王爷的红颜知己样!”戚姨娘蓦地变了脸色,尖着声音嚷:“人是会变的!舒沫在雨里一跪,立马升了慧妃!你若是有本事,也跪一个侧妃之位,我就信王爷真心疼你!”
祝姨娘脸上微微变色,不发一语,转身离去。
“呸!”戚姨娘冲她窈窕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让你神气!”
转身,扬长而去。
、穿衣镜
秦姨娘几个前脚刚离开,二门的婆子便过来报信,说陈二掌柜的来了。大文学
银杏进来回话,舒沫一时竟没反应过来陈二掌柜是谁。
立夏抿着嘴笑:“是二牛。”
“瞧我这精神劲!”舒沫一拍脑袋,笑道:“快去领他进来。”懒
“小姐是太高兴了~”许妈在一旁打趣:“连陈家兄弟都忘了~”
立夏道:“二牛能进来,倒是不容易。上回宋婶还被挡在大门外呢~”
绿柳撇着嘴道:“这就晋了位份的好处了!府里的侍卫,个个带眼识人。慧妃娘娘的陪嫁铺子掌柜来了,哪有不放行的!”
春红当日自以为得计,将她撇在千树庄,自己回了候府。若是知道小姐有这样的造化,怕是肠子都要悔青。
舒沫听得眉心微蹙。
许妈急忙道:“绿柳,这话只在这里说也就罢了,出了这个门,万不可如此招摇。”
“怕啥?”绿柳很不服气:“睿王府如今没有王妃,小姐这个侧妃,不就是王府的女主?谁还敢说个不字!”
“树大招风,才高招嫉!”许妈语重心长地道:“小姐独得了王爷宠爱,早不晓得招了多少人嫉恨!这会子,背地里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小姐。往后行事说话,需得比之前更小心十倍,免得给小姐招来祸患。”
立夏笑道:“再者说,小姐还没得到太妃的认同,府里的一众下人,也还未能降服……”虫
“得~”绿柳噘了嘴:“合着小姐这娘娘竟是白升,非但不能张扬,还多担了许多干系!”
“娘娘,陈二掌柜来了。”银杏在帘外禀道。
“陈二牛给慧妃娘娘请安~”陈二牛隔着竹帘,在外间跪地叩头:“恭喜娘娘晋位~”
舒沫问:“二牛,大家都还好吧?”
“好~”陈二牛恭敬地道:“来时,爹和大哥还有宋婶,并千树庄的乡亲都托我向娘娘问安。大文学他们若知道娘娘晋了位,指不定高兴成啥样。”
“不过多了个虚名,有啥好欢喜的?”舒沫不以为然。
“铺子后天开张大吉,大哥让我把咱们作坊制的第一面镜子,给娘娘送过来。没成想赶了个巧,正碰上娘娘大喜,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哟~”舒沫抿着嘴直笑:“到底是做掌柜的人了,何时变得这般能说会道了?”
她还记得,初见二牛时,这孩子羞得连头都抬不起,傻得可爱。
二牛的脸红得象一块布,两只手交握,十指绞成麻花:“托娘娘的福,让小人在大舅老爷的铺子里学了一个多月,这才勉强能上柜待客了~”
银杏在外面瞧着,憋不住“哧”地笑出声来。
二牛越发窘迫,涨红了脸讷讷地说不出一个字。
“镜子做成啥样了,给我瞧瞧?”舒沫不再逗他,转了话题。
立夏掀了帘子出去,见桌上搁着一个长方形的木匣,怕是有半人多高,吓了一跳:“这是镜子吗,怎么这么大?”
“这叫穿衣镜,可以照见全身呢~”二牛红着脸,一边比划,一边解释:“是咱们作坊最大的一面,比铜镜清楚十倍都不止。”
银瓶几个听着新鲜,都围过来瞧。
二牛把木匣子打开,里面垫着一层丝绒的衬里,镜子上裹着一面红绸。
“还是让小姐揭吧~”立夏原想揭那绸子,手触到的一瞬,又改了主意。大文学
“谁揭不是一样?”舒沫在里面听见,笑道。
立夏已叫上银瓶,银杏,银兰,四个人连镜子带匣子抬了进去。
见了这架式,连许妈都按捺不住,凑到前面来瞧热闹。
舒沫轻轻把绸子一拉,立刻吸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镜子谁没见过?
可这么大的尺寸,这么清雅的外观,这么清晰的镜子,还真是生平仅见!
清澈透亮,照得人纤毫毕露,外面镶着银白色的雕花镜框,清雅大方,让人眼前一亮。
绿柳蹲下去,小心翼翼地触摸着镜面,啧啧啧称奇:“真好看,就连脸上的毛孔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小姐,”立夏已经瞧得呆了:“你脑子是咋长的?竟想得出用玻璃制镜子的主意!”
“不知娘娘对镜子的质量,可还满意?”二牛在帘外,恭敬地问。
舒沫左右打量了几眼,感觉不如记忆中的清晰,略有些遗憾地道:“不算顶好,倒也勉强可以一用。”
“这还算勉强?”绿柳指着镜子惊叫:“起码比铜镜清楚十倍!我敢用脑袋打赌,只要把货铺开,指定会卖疯了!”
“铺子后天开张了,”二牛顺势道:“小人正要请娘娘示下,镜子的价格怎么订才好?”
立夏虽送了信出来,说让他自己做主。
但这么大的事,他又是第一次当掌柜,哪里敢当家?
尤其是镜子一出来,比预想中的漂亮了何止十倍?
爷三个激动得心脏怦怦乱跳,关起门来盯着镜子瞧了三天,最终决定,还是要请舒沫定夺。
舒沫微笑:“绿柳既说比铜镜亮十倍,那便先以成本价的十倍开张。若是卖得好呢,下一批咱们再往上涨也不迟。”
陈二牛惊讶地张大了嘴:“十,十倍!会不会太狠了?”
玻璃的价格原就不菲,再加上舒沫坚持要走高端路线,镜框的用料和做工,全部请的名师制做,每件的花色都不相同。
以保证每一个客人购买的镜子,都是独一无二的!
因此成本已是不低,他本想着赚个对半,已经发了大财。
不想,舒沫竟要翻十倍!而且,以后还打算往上涨!这,这也太……吓人了吧?
舒沫不以为然:“狠什么呀!没听说一本万利吗?咱们离万利,还远着呢!就这么定了!”
“是~”陈二牛哆嗦着两条腿,歪歪斜斜地走了出去。
出云阁的丫环婆子,听说慧妃娘娘房里得了个新鲜玩意,都找了借口跑到外面探头探脑。
舒沫索性让立夏挑起帘子,让她们排着队,一个个进来照了一遍。
立夏和绿柳在房里来回踱了好几个圈,总算找了个满意的位置,指挥着丫头们在房里钉了钉子,把镜子挂了上去。
许妈静立在一边,望着镜子若有所思,忽地上前向歪在迎枕上歇息的舒沫施了一礼:“小姐,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小姐把镜子,给太妃送过去吧。”
“呃?”舒沫愣住。
这是建议她贿赂太妃呢?
立夏和绿柳对看一眼,异口同声地道:“好主意!”
拿人手软,太妃得了小姐这份大礼,往后总不好意思太过刁难。
“不好吧?”舒沫心生犹豫。
送面镜子倒是没什么,就怕夏候烨想偏,以为她在讨好他。
这人本来就骄傲得要死,她可不想让他更嚣张。
“就这么定了!”立夏和绿柳不等舒沫吩咐,已经七手八脚地把镜子摘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往匣子里装。
许妈见舒沫不吭声,劝道:“镜子即是咱们作坊里的,小姐要什么样的,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把这献了给太妃,既尽了孝心,又让她见识到小姐的聪慧,更不怕别人挑了理去。”
女人爱美是天性,何况这玻璃镜是天底下独一份。
纵是皇宫大内里,也找不到的稀罕玩意,是拿着银子也买不到的体面。
就算论起身份的尊贵,天底下的女人没有人能比得过她。
就连陈皇后,也得尊她一声太妃。
再者说,舒沫身为晚辈,有了好东西,自个藏着,不孝敬给长辈,不是拿着把柄往别人手里送吗?
舒沫苦笑:“得,我若再不同意,倒显着小气又不明事理了!”
“今天才知道,自个不明事理?”略带讥讽的男声,蓦然响起。
立夏几个唬了一跳,忙不迭地迎上去:“王爷~”
见银杏挑着竹帘,偷偷瞪了她一眼:王爷来了,怎么也不知通报一声?
幸亏没说王爷和太妃的坏话,这要是给人听去,还了得?
银杏面色通红,局促地咬着唇。
夏候烨见舒沫歪在炕上,半点来迎接的意思都没有,深感不悦:“才晋了位,便翘了尾巴,连迎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