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伯母也抱抱~”柳氏拍着手,逗着舒滦。
舒滦也不怕生,咯咯笑着,竟真的张开嫩藕似的双臂往她怀里扑。
柳氏顺势在他粉嫩得掐得水出的颊上用力亲了几下:“我的小心肝,真真招人疼~”
舒滦被她头上那副双蝶戏蕊赤金簪子吸住了目光,呵呵叫着,伸手去拔。
“哎呀~”季姨娘惊得脸色都白了,失声轻嚷了出来,生恐惹恼了她。
“我的小祖宗~”周嬷嬷赶紧上去,抱了舒滦:“这东西可不能玩~”
柳氏顺手把那簪子取下来,往他手里塞:“我们六哥喜欢蝴蝶呀,拿去玩吧~”
“这如何使得~”季姨娘嘴里说着惶恐,眼中却浮着喜气。
”大嫂给的,收下就是。”李氏淡淡地笑。
大伙又凑了会趣,舒老太太便放了话:“好了,老二千里迢迢从河州返京,这一路上也辛苦了,不必陪我这老太婆,早些下去吧。”
舒元琛和李氏夫妻就双双向老夫人告了罪,出了正房,回西府。
、改名(上)
舒沫到的时候,二少爷舒淙,四姑娘舒潼,五姑娘舒沣都已经到了,除了嫁人的二姑娘舒婳,二房的子女算是到了个齐。:。
舒淙是男丁,成年后是轻易不到后宅来的,年后又被李氏送到清山书院读书备考,舒沫倒有二个月不曾与他打过照面。
这时见了面,也只是缅腼地笑一下,悄悄站到人群后面。
不多会,舒元琛夫妻回来,几兄妹上前问安。
舒元琛对所有的子女一视同仁,面上始终带着儒雅的笑容,态度温和如一位慈爱的父亲。但是看着舒潼,舒沣,舒沫这三个一溜排开都在十四五岁上下的女儿,却是眼神茫然,显然根本没分清到底谁是谁。
想起立夏还指望着舒家二爷能看在她曾在河州住过几年的情分上,对她另眼相看,为她做主,择一门好亲事,舒沫不禁暗自好笑。
孙姨娘和李姨娘精心打扮了半天,院子里站了好一会,连舒远琛的边都没沾上。
屋子里女眷太多,舒元琛坐了一会,便领了舒淙去书房,说是要考校他的功课。
“老爷!”孙姨娘和李姨娘这才瞅了空,上前施了一礼:“一路辛苦了。”
“嗯~”舒元琛只笑着点了点头,并未停留半步,径自带着舒淙走了。
他一走,几位姨娘也都进了门,在李氏身后立规矩。
舒沫和舒沣冷不丁见多了个婴儿,顿时面面相觑。
舒潼消息快,东院正堂发生的事,早打发丫头打探得一清二楚,神情很是淡定。
她平日话最多,吃不准李氏的脾性,这时也不敢乱开口。
林瑞家的把舒滦抱了进来,李氏歪在迎枕上,低头逗弄着六哥儿,忽然漫不经心地问:“叫什么名呀?”
季姨娘一愣神,这才反应过来,李氏是在问她,忙低了头柔声答:“妾身姓季,单名一个云字。”
李氏眉心便是一蹙。
李姨娘见机得快,立刻掩了嘴,望着孙姨娘:“夫人的名讳里似也有个芸?”
“可不是重了?”孙姨娘顺着她的话风点头。
林瑞家的就笑:“这可不好~”
季姨娘急忙跪下:“妾身的云,是云彩的云。”
她长得花容月貌,本就犯了众人的忌读,又瞒着家里,偷生了个少爷出来,偏又与夫人重了名,主动认错求夫人改名还嫌不够,话语之间竟是不愿改。
分明就是有所倚仗的模样。
这般的不知进退,舒沫瞧得直皱眉头。
李氏沉了脸,越发地气恨,纤细的手在宽大的袍袖里将帕子绞得死紧,面上依旧淡淡地道:“云彩的云,倒确实比芸香的芸瞧着要俊雅些。”
好个舒元琛,夫妻二十载,莫不是连正室的名讳都忘了?如此娇宠,让她颜面何存?
、改名(下)
季姨娘这才惊觉失言,急忙叩了个头:“请夫人恕罪”
李氏瞥一眼窗外,淡然道:“今年蔷薇开得不错,就叫季红吧。”
林瑞家的就笑:“这名不错,红艳艳的,喜气。”
“刚巧赶上老太太寿辰,既添喜气,又有彩头,好名。”李姨娘也附和。
“谢夫人赐名~”季姨娘垂下头,柔婉地致谢。
“嗯~”李氏呷一口茶,眼睛也不瞄她,淡声道:“你跟着老爷,千里迢迢,舟车劳顿的也辛苦了,早些下去休息吧。”
“谢夫人,奴婢告退。”季姨娘在跪垫上又叩了个头,这才起身,袅袅婷婷地走了。
新妾进门,妻妾间暗流汹涌,舒沫冷眼旁观,两位姨娘面上都风平浪静,完全瞧不出异样。
舒潼几个又凑了会趣,知道李氏心情不快,也不敢久呆,相继告辞了出门。
李氏再也强撑不住,身子一软,歪在迎枕上,淡声吩咐:“我睡会,老爷回来叫我。”
文竹忙拿了软垫放在脚踏上,亲自给她捶着腿。
赵嬷嬷使了个眼色,文竹便收了手,悄然退下。
赵嬷嬷侧身在软垫上坐下,搂过李氏的腿收在怀里,慢慢地捏着。
李氏微微睁眸,讶然:“嬷嬷,怎么是你?”
“夫人,”赵嬷嬷也不看她,低头温言细语地劝:“这事,姑爷是做得过火了些,我也替夫人不平。可夫人也不值当为这事跟他吵,东西两府,上上下下那么多双眼睛瞧着,看了笑话倒在其次,坏了夫妻情份,那才是得不偿失。”
“情份?”李氏情绪激动,尖着嗓子道:“你瞧着,他对我,可还有半点夫妻情份?”
她十四岁嫁进舒府,跟着舒元琛离京赴任,从七品县令做起,一直熬到如今的五品守备。
十五岁生了舒婳,十九岁生了舒淙。之后,便留在京中替他在堂前尽孝,教养子女,操持着这一大家的杂事。
夫妻聚少离多,每年盼的,只是回京述职的那一个月,为怕落个善妒的名声,还得跟姨娘分着相公。
苦熬了二十二年,他不知感激,竟不顾她的颜面,瞒着她在外面生下少爷,纵着姨娘打她的脸!这不是要走老候爷的旧路,宠妾灭妻吗?
叫她如何忍?
赵嬷嬷何尝不知她心里的苦?
强忍着心酸,低低地叹:“夫妻在一起久了,有些磕磕碰碰在所难免。男人嘛,哪有不贪鲜的?有道是少年夫妻老来伴,到老,还是得靠夫人。”
如今季姨娘生了六哥儿,老爷正在兴头上,夫人跟他闹,哪里听得进去?
新鲜劲一过,自然就没了兴致。可这一吵,万一惹恼了老爷,把季姨娘抬了平妻,夫人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李氏何尝不知这个理,只是心里那口气,依旧咽不下去。
、晚饭(上)
“夫人也别上火,”赵嬷嬷慢慢捏着腿,轻声道:“与其跟老爷吵,不如索性再大方些,给他纳个妾室”
笼子里关了二只蝈蝈,还怕它们不斗起来?
李氏心念电转,把西府里正当年的丫头排了个遍,缓缓摇头:“这法子我也不是没想过,只是,样貌胜过那狐媚子的却是没有。”
莫说胜过,能有一半的也是凤毛鳞角。
赵嬷嬷见她打起了精神,心中悄然松了口气:“只是个妾,又何需定要绝色?只要脑子活泛,样貌周正,最要紧的是年轻。”
季姨娘虽受宠,进门也有二年了。再美味的菜吃了两年,总也有腻的时候。
况且,女人一旦生了孩子,总是不如少女鲜嫩可人。
“还是嬷嬷看得明白。”李氏细一想,觉得是这个理,脸上便泛出笑来:“依你看,我屋里哪个合适?”
赵嬷嬷仔细想了想,道:“论模样,冬琴最出挑,却是个没脑的。文秀倒是温婉,就怕太弱了斗不起来;文竹眼大心空,到底不堪重用;倒是冬梅最合适,贴心小意,处事圆滑,进退有据,模样生得也还周正。”
最最要紧的,冬梅是夫人娘家带过来的陪房家生子,老子娘兄弟一大家子都在夫人手心里攥着,再怎么折腾也翻不出夫人的手掌心!
“嗯~”李氏点了点头:“那就挑个好日子,给冬梅开了脸……”
说到这里,忽听文秀在外面惊讶地道:“文竹姐,站在这干嘛呢?”
两人立刻住了嘴,赵嬷嬷起身打开房门,训道:“小声些,不知夫人在休息吗?”
文竹满脸通红,神色局促地站在门边:“老爷回来了,奴婢想着来通传一声,又不知夫人醒了没有,怕扰着了,这才犹豫了下。”
“夫人醒了,送热水来吧。”赵嬷嬷看她一眼,淡淡吩咐。
“对了,”文秀记起来意,挑了帘子进去向李氏施了一礼:“夫人,老爷那边来人传话说要摆饭,问摆在哪里。”
“就偏厅吧。”李氏这时已坐起身子,淡声道:“那地方宽敞,他们兄妹父子难得见面,一家人也好说说话。”
冬梅心细,瞧见李氏的发鬓有些散,便走过去,帮她把发重新梳了一遍。
拾掇齐整,一行人簇拥着李氏到偏厅。
李氏进来,见偏厅里摆了二桌,中间用屏风隔开,便道:“左右人也不多,难得一聚,把屏风撤了吧。”
刚把屏风撤了,那边舒元琛已经带着舒淙来了。
爷俩脸上都带着笑,显然这次的考校是极让舒元琛满意的。
李氏上前福了一礼:“老爷。”
几位姑娘这时也都到了,先见了礼。
舒元琛说了声:“夫人辛苦了~”在上首坐了,
李氏就在他左手边坐了。
、晚饭(下)
他夫妻二人落了座,舒元琛就发话:“都别站着了,坐吧。:。”
舒淙便带着几位庶妹一起入了座。
孙李二位姨娘熟门熟路,站着立规矩。
只有季姨娘,也不知是故意恃宠生娇,还是在河州独大惯了,一时忘了规矩,竟走到舒元琛左边落了坐。
她刚一沾椅,忽然瞥到对面几个少爷小姐都在看她。
尤其舒沣,嘴角下撇,一副极轻蔑的神色。
她微一怔神,再一瞧,孙姨娘和李姨娘正用红木筷子帮着老爷和夫人布菜,猛地想起这是在京中老宅,一张粉脸瞬间涨得通红,忙不迭地站了起来。
李氏冷着脸,不发一语。
舒元琛很是尴尬,骂道:“下作的东西,夫人面前,哪有你的座位?”
“老爷,我……”季姨娘神情惶恐,一双美目中盈满了泪水。
李氏慢悠悠地看了舒二爷一眼,似嗔似讽地笑道:“大喜的日子,老爷何必发怒?她今日如此,还不都是老爷惯的?”
舒元琛被她连削带打这么一调侃,面上挂不住,筷子往桌上一拍,厉声叱道:“跪下!”
季姨娘娇躯一颤,怯生生地看一眼舒二爷,只得跪在地上:“奴婢知错,求夫人宽恕~”
李氏根本不看她,执起象牙箸挟了一筷鸡汁脆笋往舒二爷的碟子里一放:“这是庄子里送来的鲜笋,味道极不错的,老爷尝尝~”
“嗯~”舒元琛这时哪里还有胃口,可这是回京后第一顿团圆饭,若就这么撤了,传了出来岂不越发尴尬?只得拿起筷子,慢慢地吃了一口。
孙姨娘在身后,笑盈盈地道:“夫人喜欢吃虾。”
舒二爷闻音知雅,举筷挟了一箸龙井虾仁,放到李氏面前的碟子里:“夫人辛苦了~”
李氏便回眸横了孙姨娘一眼,嗔道:“就你话多~”
骂虽骂,眼中到底浮起些笑意来。
孙姨娘也不做声,只抿了嘴笑,又去帮少爷,小姐们布菜。
一顿饭,六个人吃,十几个人侍候,饭桌上却静悄悄的,只发出些许轻微的声响。
舒沫正低头苦吃,面前的碟子里忽然多了一块西湖醋鱼。
愕然抬眼一看,舒淙望着她笑:“多吃点~”
舒沫登时红了脸,轻声道:“多谢二哥。”
舒潼,舒沣也都停了筷,眼里或多或少有着迷惑。
舒淙几时跟她走得这么近?
“这是小七吧?”舒元琛隔着桌子看她一眼,笑得很是慈祥:“二年不见,倒是长高了不少。”
二爷去年春节没回京,是以算起来确有二个年头。
他这一问,李氏便也若有所思地看着舒沫,笑着附和:“七丫头越长越是水灵~”
孙姨娘很是欢喜,这次的笑确是打心里发出来。
、送书
好不容易结束晚饭,跟老爷夫人请完安,舒沫赶紧带着立夏回自己院子
“七妹妹~”舒淙一转头,突然没了舒沫的身影,赶紧追出来。
舒沫装着没听到,低了头越走越快。
立夏诧异地小跑着跟上来,拽着她的袖子:“小姐,二少爷在叫你呢?”
她又不聋,能没听到吗?这丫头,平日挺机灵的,今天怎么偏傻了呢?
被立夏这么一阻,舒淙已经追上来,喘着气望着她笑:“你走得可真快。”
“对不起,二哥~”舒沫红着脸,微垂着头,讷讷地答:“我,我没听到~”
心里却道:显然还不够快,要不也不能给你缠上。
舒淙见她一副紧张的样子,忙摆着手安慰:“没关系,是我唐突了。”
他平日与几位庶妹关系并不亲厚,一时竟找不到话题。兄妹两个尴尬对望了半天,还是舒沫开了口:“二哥找我,有事?”
“没有没有~”舒淙一愣,先是摇头,后来又觉得不对,忙改口:“我正要回去,顺路送七妹一程。”
舒沫不说话,黑白分明的眸子在朦胧的月色下,通透而清澈。
倒是清风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少爷住在前院,七小姐住内宅,这路从哪里顺起来?
舒淙狠狠瞪他一眼,他忙捂住嘴。
舒沫不禁笑了:“二哥在书院可还好?”
“多谢七妹妹惦记,二哥一切都好。”舒淙这才恢复如常,笑道:“二哥得了一套上好的徽砚,这次来得匆忙,下次给你捎回来。”
若记得不错,几个庶妹里,属七妹妹的字写得最好。
舒沫赶紧推辞:“我只是胡乱涂鸦,比不得二哥正经的读书,哪用得着那金贵的东西?”
舒淙面子浅,被她一拒绝,又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了。
立夏见他憋得脸通红,想笑又不敢笑,只好打圆场:“小姐睡前喜欢看些书,二少爷若有,不妨送小姐一本。省得一本《烈女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