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定风流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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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定风流3- 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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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真思是年青一代第一人,真正的天语高层,未来是要作为族长或大长老培养的,长老们虽然不满她这几年性子越发桀骜,却也从未想过要置她于死地。

  殿外气氛悲愤僵窒,殿内柳杏林身子发软已经站不住,他一直死死把着纳兰述的脉,感觉到他气息在迅速微弱,如烛火在风中飘摇,似乎瞬间便要熄灭。

  那种浅弱的脉搏,感觉体内什么东西在缓缓流失,迅速蚕食着人体生机,纳兰述面如金纸,呼吸已经弱到感觉不着。

  死亡便在顷刻之间。

  柳杏林手指发抖——难道刚才有什么重要血管没有缝合?匆忙之下有所遗漏?还要再开腹一次?可……可此刻的纳兰述经得起么?

  生死攸关,内外交迫,一直能保持镇定的柳杏林,在此刻的冲击之下,也已经失去了方寸,内心里知道有疑惑就应该再试一把,手却软得无法抬起。

  韩巧望望外面,又用满含期盼的眼神看着他,然而柳杏林的神情,让他越来越绝望。

  韩巧怔怔仰着头,忽然一转身就冲了出去。

  “你们!你们!”他人还未到便是一声大叫,“你们这群祸害,滚!滚!”

  二长老一抬头,张着嘴,呆住了。

  这是平日里温顺孝敬,连大声都没有过的得意弟子?

  怒发如狂,满面通红,眼角有泪痕未干。

  “真思!”

  “纳兰!”

  两声几乎发自同时,两条人影也几乎同时扑到,因为太过惊慌焦灼,那么大的半空空间,两个人落下的时候竟然撞在一起,砰一下各自一个踉跄。

  一个落在戚真思身边,一个直奔殿内。

  晏希落到戚真思身边,就揽住了她的肩,君珂正要一阵风般从殿门进入,蓦然停脚,回头看戚真思,满眼的不可置信。

  “真思!”

  “救她!”晏希本来半跪着抱着戚真思,此时忽然就势一跪,跪倒在戚真思的血泊里,“皇后,救她!”

  君珂在殿门口,维持着一个一脚前,一脚后的姿势呆住了。

  戚真思那一剑没有穿心,却险险擦心脏而过,刺穿了肺部,大量鲜血涌入,如果不快点给她清淤疗伤,缝合出血的内脏,她会很快死亡。

  这手术,现在只有柳杏林能做。

  可是现在,纳兰必然也是生死关头!

  君珂睁大眼,热泪无声无息滚滚而下——柳杏林只有一个,无论救谁,另一个都必死,这是无法成全的选择!

  如果换成她自己,她会毫不犹豫让柳杏林来救真思,可是那是纳兰。

  她如何舍得?如何舍得?

  绝望焦灼,五内如焚。

  这一霎君珂只想一头撞死在殿门之上!

  “闭嘴!”戚真思忽然清晰地吼出了一句,一口血沫喷在晏希脸上,挣扎着滚出他的怀抱,“滚!”

  随即她一伸手拿起大长老掉落在血泊里的长剑,横在了颈前,头往殿内,微微一摆。

  无声的命令。

  进去!

  否则我立刻自尽!

  晏希撒着手,满手鲜血,怔怔向后一仰,忽然一头扎在地上,额头毫不怜惜撞上地面,砰一声重响,震得鲜血四溅。

  这清冷沉默的少年,无尽绝望之下,似乎想要靠这个近乎自虐的动作,把自己撞昏在当场,好不要面对这样焚心的苦痛为难。

  情义难全,怎样的抉择都是错。

  戚真思唇角有血,眼神狞然,毫无面临死亡的哀绝,鞭子一般抽上君珂。

  君珂闭上眼,霍然扭头,已经冲进了殿内。

  她冲入密室,一眼看见柳杏林的背影,那男人浑身蜷缩一团,抖如风中落叶,正在无声嚎啕。

  君珂眼前一黑,一瞬间几欲晕去。

  难道终究来迟了吗……

  牙齿深陷入唇,咬破唇边,刺痛腥咸的感觉同时涌来,她按住心口,强迫自己不看纳兰述的脸,第一眼看他的心脏。

  犹自微微跳动!

  君珂立即扑过去。

  第一眼看见微弱的生机,第二眼看的便是病灶,三分之二的胃已经消失,包括原定要切除的部位,柳杏林果然使用的是根切除术,技术很好,比想象中的还好,断口齐整干净,血管没有问题……等等!

  一根大血管,压在一处肋骨下,被肋骨遮挡得严密,没有缝合!

  鲜血正是从那里汩汩而出,堵塞了几处血脉,刚经过大手术的身体,如何经得起这样的内出血。

  “小珂,我怀疑内出血,可是现在还要再开一刀的话……”柳杏林颤颤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君珂深吸一口气,闭上眼,一秒钟之后睁开眼,脱衣服。

  她就一件睡裙,脱了只剩三点式,柳杏林正愕然抬头看她,顿时惊得满面通红转过头去。

  君珂此时哪里还有什么正常人间情绪,迅速脱了自己的外衣,身形一闪,已经钻入挂在墙上的备用的消毒过的护衣,随即扑到屋角柳杏林专门煮了用来消毒的草药水盆面前,把整个手臂都埋进去,一边头也不回地叱道:“出去!救真思!”

  柳杏林惊得张大眼,“你……你能行吗?你没有开过呀……”

  “你的手已经软了!”君珂咬牙,戴上手套,抓起了手术刀。

  轻薄如柳叶的刀,在水晶灯下闪耀,刺上她整个泛红,近乎疯狂的眸子。

  纳兰!

  我生平第一次操刀,竟然是对你。

  你不要我参与你的生死,想为我保全完整心境,可命运安排,最终要我亲手拿起手术刀。

  人说医者不能为亲人手术,很难保持镇定心境,可我已经没有退路。

  来吧,我们一起。

  没什么大不了。

  不过生死而已!

  “哧。”

  白光一闪,一线惊虹,缝好的刀口被毫不犹豫再次划开,边缘齐整,恰到好处,竟是极其稳定完美的一刀。

  柳杏林震动地看她一眼,立即退了出去。

  她此刻心境决然,孤注一掷,这样的专注不宜有人破坏。

  相信她可以!

  君珂不知道柳杏林退了出去,她的全部精神和灵魂,都放在了她生平第一场,也是唯一一场,更是最重要的一场手术中。

  运足目力,眼底泛出熠熠金光,身体里的一切都赫然在目,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能看见流窜的血细胞。

  好在毕竟主要的手术都做完,重新开腹需要的只是勇气而已,她屏息凝神,探腹,寻找到那根隐藏的血管,接续,所有的过程她之前就和柳杏林探讨过很多遍,虽然当时没想过她要亲手做手术,但总觉得,对纳兰的身体,多了解一些也是好的,如今终于派上了用场。

  冷静、快速、稳定、无畏……口罩上头,水晶灯下,一双眸子自始自终没有波澜。

  抛却一切人间情绪,忘记刀下是自己的爱人,只为和他重回人间,用一生去好好爱。

  再次检查了一遍,寻找还有没有遗漏,如果不是因为害怕感染,她恨不得趴下去查清楚——刚才的事,她宁愿死也不愿意来第二次。

  确定无虞之后她才开始缝合,缝完之后看着那有点歪扭的刀口,她苦笑了一下,以为自己技术不错,其实比起柳杏林刚才缝合的整齐平滑的刀口差远了,更要命的是因为开腹两次,留下了两道刀口,可以想见将来纳兰述这里必然是一道难看得要命的疤。

  以后终于有了可以取笑他的地方……口罩上的眸子,光芒温柔而希冀。

  希冀的当然不是取笑,而是……以后。

  把了把他的脉搏,弱,但已经趋向稳定,最起码死在手术台上的可能性是几乎没有了,君珂相信,以他们富有一国的资源,以柳杏林当世无双的医术,只要能撑过这最要紧的一关,之后的和死神争命,希望便会大很多。

  仰天出了一口气,她摇摇欲坠坐了下来,她操持的是小的不能再小的手术,却因为心神所系,耗费了极大的精神,此时疲倦得连手指都不愿意动弹。

  这时她才敢去看纳兰述的脸,虽然还是面如金纸,但那种眉宇间的青灰死气总算消失了,君珂定定看着他,想着进门那一刻,看见柳杏林哭泣时的绝望,一瞬间天地黑暗,她永堕炼狱。

  此刻他静静睡在她身前,呼吸平稳,她贪婪地吸着有他存在的空气,忽然便热泪盈眶。

  便如恍惚一场大梦,醒来时神智茫然,不知身在何处,忽然看见亲人微笑的脸庞。

  震动而欣喜,天地在这一刻明亮。

  身后门声一响,柳杏林低低的声音响起,“小珂,做得很好。”

  君珂正要微笑,忽然心中一紧——他的语气……

  她霍然转头。

  “真思……”

  “你去看看吧。”柳杏林闭上眼睛。

  君珂在椅子上晃了晃,想站却没站起来,柳杏林想去扶她,看见她紧紧握住椅子背上的手,苍白,泛出青筋。

  没要他搀扶,君珂第二次终于缓缓站了起来,站起来腰背便已经挺直,慢慢走了出去。

  她出门时,用手背按了按眼角。

  戚真思已经被挪入殿内,盖着一床薄毯,看不见伤口,君珂一看她的脸色,心便彻底地沉下去。

  晏希不在,尧羽卫们在殿外,有低低的呜咽声传来,声音压抑。

  君珂静静俯视着戚真思,女子脸容安详,额角上素来有些狰狞的靛青刺青,此刻看起来也温柔和静,弥留时刻的她,有种平日从未展现的柔美。

  命运里无奈被铸就的凌厉尖锐,被身体里的热血洗去,尘尽光生,本来面貌。

  君珂在她身侧慢慢坐下来,忽然不想说话,不想打扰,什么都不想做,只想此刻在她身边,将一路慢慢回想。

  “尧羽卫每个人都擅长啃雪团,加盐味道更好,加香料反而有怪味,我们吃惯了,下雪不吃还觉得牙齿发痒,怎么?千金小姐,你不敢吃?”

  “你刚才问我有什么诀窍?现在我告诉你,没什么诀窍,世间练武,永远没有捷径,只要你耐得摔,耐得打,耐得人间一切艰苦。”

  “这世上所有的但愿往往最后都变成不如所愿,正如这世上所有的希望往往最后都变成大失所望……喂,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我们是尧羽卫,我们是青鸟的羽毛。真正的一生依附,只在于他。”

  “晏希,如果你想死,解脱我被你日夜跟随的痛苦,请不必注意防护,一定要让自己的肌肤裸露在外。”

  “冀北睿郡王最亮!冀北君珂必胜!”

  “提供贵宾包厢!视线开阔、无遮挡、清晰轻松看比武!适合高贵、富裕、有身份的你!”

  “台上那女状元,是我徒弟!”

  “京城贵族要草菅人命啦!咱们乡下人也没什么办法,也就昨晚蒜头吃得多,给我放——臭死不计!”

  “像你这么软弱无用,活下去也迟早被人整死,不如我先结果了你。”

  “你如果连这个都经不起,你还是趁早回家嫁人奶孩子,姑娘我怕到时候撵在你屁股后头不敢睡觉都保护不了你。”

  “走啊!你走啊!该留的也是我!我给你保证,我绝对能救出君珂,你走啊——”

  “所以从今后,我可以把主子,放心地交托给你了。”

  “很疑惑是吗?来,听我细细和你说,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为师谆谆善诱,教导你了。”

  ……

  君珂伸手慢慢按住心口,想要止住这一刻的绞痛非常。

  她过的是怎样的一生?

  从出生便是为他人存在,在风雪中苦熬童年,别人还在父母怀中撒娇,她已经肩负起了保护他人的责任,幼年时她将纳兰述抱在怀里,成年后她永远护着他的背后。

  当她可以获得自由时,一场燕京大火,命运给她横加罪孽,自此活泼放纵的戚真思死去,换得背负沉重的她。

  那两年她自我放逐离群如孤雁,寂寞的羽翼依旧不忘笼罩在旧主的上空。

  直到如今……

  殿门前那一眼,她竟见她眼底解脱笑意——是不是这些年,她一直沉溺于苦痛深渊,不得解脱?

  君珂恨自己过于疏忽,从未真正关心过她,似乎总觉得真思坚强无畏,未曾想命运于她,依旧有不可触碰的巨大黑洞。

  执着的人,遇上罪孽,往往挣扎不脱。
  如果能早一些开解她,是不是不会有今天?

  ……

  戚真思缓缓睁开眼。

  她眼底神光已散,柳杏林终究没能赶得及救她,或者说,她拒绝了柳杏林的相救。

  在柳杏林赶来后,她只说了一句话。

  “我要完整地来,完整地离开。”

  执拗的戚真思,无畏死亡,要的只是一份永恒的安宁。

  她还支撑着,是因为在等君珂。

  看见君珂,她眼底漾出温软的笑意,君珂俯下身,靠近她,轻轻道:“纳兰脱离危险了……我……我带你进去看他,好吗?”

  出乎她意料,戚真思竟然摇了摇头,她只是注视着君珂,用一种柔和的,此生从未有过的目光。

  随即她微微一笑,用眼神示意君珂靠到她唇边,她有话要说。

  君珂俯下身去。

  戚真思靠在她耳边,嘴唇微微一动。

  ……

  君珂身子蓦然一僵,眼神一凝。

  戚真思眼底露出一丝释然,一丝自嘲,一丝解脱,还有一丝调皮的笑意,微微向后一仰。

  君珂还沉浸在震惊中,等她回过神,才发觉她已沉睡。

  至死唇角笑意神秘,仿佛一生心事,无奈苦痛,都在最后交付,是烟是云,散去无踪。

  却留一抹涟漪印痕,看似无迹,却与山河永在。

  ……

  君珂慢慢站起身来。

  她的姿势有点僵硬,似乎整个人都被某种震惊的感觉劈中,以至于茫然恍惚,不知该如何举措。

  好一会儿她才镇定下来,看向门口,光影一暗,晏希慢慢走了进来。

  男子面容雪白,并无泪痕,用一种鬼魅般的步子,走到戚真思榻前,慢慢跪了下来,头埋在她怀中。

  这是这一生,他和她最近,最遥远的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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