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是惭愧,扫了炎妹的雅兴,国姨大人可先叙陪同,待我去去就来。”我转身欲去偏殿,却回过头来,对殿下愣着的男子道:“清妃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待太医上完止血之药,见紫妃仍立于侧,便道:“朕无大碍,炎殿下贵客,紫妃先去正殿吧。”
“臣妾—遵旨。”紫妃犹豫一下,缓缓转身,似有不舍。
我闭上眼,感受着创伤药下指尖的一阵清凉。恍惚间,却觉有人走上前来。
“怎么又回来了?”我靠在千喜榻上,慵懒的说,没有细看来人。
“臣——”却是陌生男子的声音,我一惊,睁开双眼,偏殿光线昏暗,看不清来人,只听的下拜的男子继续道:“水清澈参见陛下。”
我“霍”地坐起身来,不禁纳闷,“殿下不在正殿,却来这里——”忽然明白,“可是为了炎陛下而来?”
“轩陛下果然善解人意!”男子起身,微微一笑。
“非朕善解人意,只是炎妹却是个藏不住心意的女子。”想起刚才她见了清儿如痴如醉的样子,我不禁苦笑一下。
“陛下也未必就藏得了心意。”男子上前一步。
我猛的站起,只怕刚才弦断指伤的隐情已也被他看破八九,顿时有点恼羞成怒,冷冷地说:“摄政王既已知朕的心意,何必前来自讨没趣。”
他见我话音已冷,却是一愣,眼眸中似有一屡不易察觉的悲伤,“心有不甘而已。”言语之中尽失刚才的锋芒。
“大风佳丽无数、美男如云,只要炎陛下开口,朕定十里红妆,千金陪嫁,只是——”我顿了一下,缓了口气,慢慢的说,“除了清妃。”
“陛下真的只爱美人,不要江山?”水清澈抬眼。
我一惊,“此话怎讲?”
“陛下有所不知,火国近年对水国虽商贸互通,却频繁骚扰,可谓“恩威并济”,水国朝内渐已分成两派,一派亲火,一派亲风,已成分庭抗争之势。此时,一旦得知炎陛下求一风国前朝美人而不得,”水清澈直直看向我的眼睛,“必会引起水国上下不满,使亲火派得势。近年,火国蠢蠢欲动,一旦南下袭风。就算炎陛下和我心向风国,只怕届时心有余而力不足。”
“唇亡齿寒,火国应有此远见!”我道,却已是心虚。
“若是赌火国的远见,筹码却是风国的存亡,陛下不觉得残酷吗?”水清澈咄咄逼人,我不禁后退一步。
他说的话句句箴言,我只是寻思,与清儿的旧事前欢,都来未尽,事到如今,虽万般追悔为何偏偏是他,却情难以舍,爱难以割,若是没了清儿,这万千的世界对我又有何用,若是连自己心爱的男子都保护不了,这大风的女皇对我又有何用!思量至此我不禁轻叹,只怕自己也成了皇爷爷口中的不肖子孙,成了史书上贪恋蓝颜祸水的昏君。
“朕意已决,摄政王不必再费口舌!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言辞决绝。
“你——”水清澈双眸生火,连带一丝恨意,居然连尊称都不用了,长叹一声,正要拂袖而去,却听到我喃喃自语:“真个是别无他法吗?”
他愣在那里,半晌,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黝黑的眸子一闪,却又迅速暗淡下去,只是怔怔的看着我,欲言又止,欲说还休。
“臣还有一法,却要委屈了陛下。”他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眼中却有无限的悲伤和淡淡的羞怯。
第十九章 一吻
“便是水风两国皇室和亲!”水清澈说。
“可炎陛下她——?”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臣会设法说服炎陛下不向风国递国书求那清妃,只是照炎陛下的性情,只怕一年之内不会动与风国和亲的念头。”
“那摄政王的意思是——?”
“风国皇室女子与我这摄政王和亲!”水清澈缓缓地说,媚眼如斯,我不禁一愣,退后一步,不敢看他。他是对的,也只有他——水清炎的亲哥哥、水国的摄政王,才能让两国的和亲具有无比的政治力量。
我细细想来,风国皇室目前却无合适女子,不是两朝遗老,就是初出茅庐,无一合适,只能道:“摄政王位高权重,雅态妍姿,风国皇室女子却是无人相配。”
“陛下不必多虑,臣知一合适人选。”男子的目光灼灼。
“哦?却是何人?”我心下疑惑,期望他口中另有答案。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说着他突然上前,有些忘情地轻揽我的肩头,清秀的面庞满是期待。
我一慌,急急挣脱他的手,怒气勃发,喝道:“放肆!”
只这一声,在诺大的偏殿里却是威严无比,叫人不寒而栗。
他怔住,片刻不语,只是看着我,满眼的受伤和绝望。慢慢退后两步,跪拜于地,“臣冒犯陛下,还请陛下恕罪。”面色凄凉消暗。
我顿觉于心不忍,和亲虽对风水两国均有百益而无一害,可他毕竟已知我心有所属,还要拿一生的幸福换取两国联盟的巩固,看他慌乱的眼神,怕是早已对我动心,我却如此地不解风情……我走上前去,俯身扶起男子。“是朕错了,让殿下受惊。”
水清澈一滞,想她九五至尊,金口玉言,今个儿却向他陪起礼来,况她又是他一见倾心、再见倾情的女子,一时间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随臂下女子手掌之力慢慢起身。我这才细细看过他去,却是嫩脸修蛾,施朱描翠,盈盈秋水,未展愁眉,我不禁愣住。
见我仍抓着他的藕臂,男子脸上浮现羞怯,继而嘴角上扬,闪过一丝邪媚,我讪讪地松了手。
“陛下,或是由水国下国书迎娶风国美人,或是由陛下下国书封臣妾为皇贵妃。除此之外,臣别无他法。”水清澈言之凿凿。
“既然如此,朕只好选择后者,”话音未落,见他面露欣喜,我不禁有些不甘,居然被这个兰心蕙性的男子逼婚成功,于是话锋一转,“只是炎陛下年幼,尚不能凤临天下,若无殿下摄政,恐有乱事滋生,于风水两国不利。关于和亲一事,朕即日当修国书一封,却不落日期,交你暗藏,可与水国内阁阅示。待殿下认为时机成熟,或战事将起之际,即可公示与众。不知殿下以为如何?”我微笑,这相当于今后让他这男子主动向我示爱,是要让国人笑话的。
“你——”他杏眼圆睁,贝齿轻啮,仿佛内心挣扎片刻,终于道,“好吧,一言为定。”
"君无戏言。"我说,起身准备返回正殿。
“陛下!”水清澈轻唤一声。
“怎么?这么快就反悔了?”我莞尔一笑。
“臣对此永不后悔!只是——”他坏怀一笑,“臣受如此委屈,要陛下一个吻补偿!”
“什么?”我顿时脸上一热。
“皇上不会对未来的大风皇贵妃如此吝啬吧。”他略带委屈又有些俏皮的说。
我又好气又好笑,只得偏头在他玉颜上轻啄一下,正要离开,下一刻檀口却冷不丁地被他的热唇攫取,见行轻狂地深吮让我一阵眩晕,从来都是我主动索吻,今日却被男子掌握主动。好不容易我恢复理智,猛地推开了他,扬手就要扇上他的玉颜,犹豫一下,却被他趁机抓住手腕。
“你!好大的胆子!”我嗔怒。
“陛下才是天大的福气!”他狡黠地笑,对我像是已不再忌惮,顿了一下,说道:“陛下,可是以一吻定的江山啊!”
我出了偏殿,眼下忽然一闪,有什么东西发出幽暗的光。俯身拾起,是一朵极朴素的簪花,却达到嫔妃饰品的制作工艺,不是紫妃的风格,难道是清儿?他是何时来的,又是何时而去,为何却不见我,是因为水清澈吗,我们的对话,他又听到了多少?
却说清妃见皇上弦断指破,也知其因炎陛下对他不假掩饰的爱慕而心中不痛快,于是出了承欢殿却又折了回来,径直去了偏殿,远远见紫妃出来,便一心想要进去探望,还有几步路时,却见水国的摄政王疑迟一下,走了进去。此时,他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脚下却无意识地步步挪近了过去。两人的对话已隐隐传了出来。待听到皇上道“只是——除了清妃。”一句,顿时热泪盈眶,不期然她对他用情如此至深。
可听完摄政王接下来的话,和那句“若是赌火国的远见,筹码却是风国的存亡,陛下不觉得残酷吗?”他顿时揪了心去,不知自己却是如此的蓝颜祸水,竟将她陷入两难的境地,甚或影响到风水两国的关系。心下正在思量,听得身后轻轻地唤了一声:“清妃。”
回眸一望,却是水清炎,也是他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人。只想扭头转身就走,此生再也不要见她,连万福礼都不给她施了。
水清炎早在两年前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清妃,也明了他对龙文胤的痴心一片。后来听说龙文胤为另一个妃子弃了江山,那时她就在想,不知清妃现在何处了,她本早已断了对他的念想。谁料,她竟然又在这大风的皇宫中见到了他,合着那首《十面埋伏》的曲子,如雾吟风舞般,占得人间,千娇百媚。她的心就那样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无法呼吸,只能怔怔的看着他回旋的身影。
“铮”的一声弦断让他的舞姿骤停,也将她的心从过往拉回到现实。轩姐姐眼底一抹而过的复杂,清妃目前的身份都让她迷惑不断,猜忌种种。看着摄政王随后进了偏殿,她的一颗心都悬了起来,只盼清儿仍是前朝的妃子,龙文轩对他只是受先皇之托尽尽仁义而已。
终于,她一刻都忍不住了,不期然的再次相见,让她理智尽失,恨不能当面向轩姐姐讨了清妃去。急急进了偏殿,却意外地看见门外不远处那心上人儿的窈窕身影。
“清妃。”怕惊到屋里的人,她只得低低叫了一声。
男子回眸,却是无限幽恨。
第二十章 误会
转过假山,水清炎终于一把抓住那惶惶欲逃的倩影。
此时,夜将阑,灯花旋落,情绪萧索。
“清妃!”她紧紧抓住他颤抖的双肩,不顾他的拼命挣扎。“朕喜欢你啊!”
“陛下!”经过这一番的追逐奔逃,惊慌失措,他早已身心俱疲,急喘着气,瘫软地跪在地上,“您,就此放过臣妾吧!”
“不…!”水清炎痛苦地拒绝。缓缓开口,“朕问你,你可已是轩陛下的妃子?”
“不是!”他幽幽地答。
“轩陛下可纳你为妃吗?”她咄咄又问。
“不可。”他的视线已是模糊一片。
“朕再问你,那轩陛下可曾说过要纳你为妃?”她三问。
“不曾。”他的泪已然滴落。
这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这问题中一个接着一个的字语,像一把尖刀,刀刀在他的心上刻划,他多么地想,哪怕只有一个,他可以回答“是”的啊!
“清妃,”她扶起地上的男子,拈起他的下颌,对上他的泪眼,“这些,朕都可以,只要你愿意随朕去水国,朕甚至可以让你父仪天下!朕,绝不会负你!”
此时此刻,他什么都听不进去,他一直都在回避他和龙文轩之间那不可逾越的鸿沟和无望的未来。今天,不期然地,事实却被水清炎如此毫无顾忌的甚至是残忍地摆在他的眼前。他觉得自己像被掏空了一般,无力支撑这幅皮囊。
看着他的失魂落魄,她的心也如刀绞一般,“难道是朕错了?”
“不,陛下,”他泪眼婆娑,断肠争忍回顾,一时间惹起旧恨无限,“全是臣妾的错,只怨臣妾总是爱上不该爱的人。”
看着他碎步离去的憔悴身影,水清炎无语凝噎。
清儿一刻不停地急急向冷宫奔去,恨不能立即扑在床上,痛哭一场。将到宫门却见两个身影,只是一怔,心儿陡地跌落万丈深渊,这一劫他终究是逃不了了。
“参见国姨大人,”他匆匆地抹去泪痕,“参见太上皇!”
“是何事让清妃如此动情啊?”国姨大人不怀好意的问。
“晚来风急,沙子迷了眼。”他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先回去吧,后宫内室,毕竟不是你能长待的地。”太上皇对国姨大人说。
“父皇——!”国姨心有不甘。
“回去吧,父皇知道该怎么办。”太上皇平静地说,略带决绝,让一旁的清儿身形一颤。
“儿臣告退。”她瞥了一眼立于一旁的清妃,低头拱手,弯腰退下,藏着得意的笑。
“若不是国姨大人力阻,礼部就要对轩儿提起弹劾了,其中的缘由,我想你不会不知。”太上皇冷冷地说。
他站在一旁,感到夜晚的春风无比的料峭。
“听说水国女皇有意于你,风水两国世代交好,你是个聪慧的男子,若是真心替当今圣上着想,何去何从,你好自为知吧!”他将要转身,忽而又恶狠狠地盯着他,仿佛在看着祸水一般,“你若想祸国殃民,也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义!看当今皇上是要黎民苍生,还是要你这——”他顿了一下,转过身去,像是怕污了自己的眼,“你这贱人!”
夜幕微透着轻寒,后宫深锁悄悄。
我急急向冷宫方向走去,却被一沉醉的女子一把抓住龙袍。
“龙文轩!”她竟然直呼我的大名。
“放肆!”一旁的锦衣卫正欲喝斥。
“不得无理,此乃水国国君,尔等先行回避。”我令。
水清炎一个趔趄,差点将我带倒。
“他需要的你都给不了他,而我可以!”她有些歇斯底里,“我甚至可以让他父仪天下,享不尽的荣华!”她摇摇晃晃的紧抓我的双臂,凑到我的面前,满身浓郁的酒气,红着眼,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我要定他了!”
我挡开她的臂,双手一把抓住她的前襟,恼怒地问,“你都和他说了些什么?”
“我让他随我回水国,做我的皇夫!哈哈哈——!”她一阵狂笑,显然已经开始混沌。
“那他怎么说?”我急急地想要知道答案。
“他怎么说?”她无意识地重复着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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