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才失魂落魄的点点头,举步离开。
“唉,看样子初日病得不轻啊!”小全子叹口气,有些担忧的自语着。
隔天,郭爱听说朱瞻基吩咐她到射箭场打扫,宫里每个区域都有专门负责打理的人,哪里还需要特地调她过去帮忙呢,她怎会不知道这是朱瞻基在为难她,但她只是苦笑了下,跟小全子说一声便过去了。
到了射箭场,看见已经整理得整齐清洁的环境,她不知道要打扫什么,正打算去询问管事公公时朱瞻基就出现了。
他瞧了瞧她没有血色的容颜,淡淡的说:“初日,好久没与你竞赛了,这回咱们来比射箭如何,你若赢了,可以向我要一件彩头,你若输了,也必须交一件东西出来。”
郭爱苦笑,“奴才所有东西都是主子赏的,主子要什么就直接拿去,何须这般浪费主子宝贵的时间。”
朱瞻基饱含深意的道:“有些东西是值得花费心思去争取的,你明白吗?”
“可奴才并不会射箭。”她避开他的目光,低垂下头。
“捶丸你不也没玩过,不一样表现得出色,相信射箭也难不倒你的。”他眼中闪过一丝怒火,朝她森冷的笑了。
蓦地,她感到一阵阴寒,连呼吸都凝滞了。
大树下,郭爱头上顶了颗梨,全身僵硬的站着,而在前方百尺处,朱瞻基正拉起弓瞄准那颗梨。
她流下满身的汗。朱瞻基一定是疯了,否则怎会要她当箭靶?他竟如此恨她?!
朱瞻基拉紧弓弦,箭头由梨移向她的咽喉,此刻只要他一松手,她立即就会毙命。
她若死了,或许这一切痛苦就会结束了吧。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屏住气息,手一松,箭矢凌厉的射出去了-一见他真的放箭,她惊恐而不敢置信,只见那支箭气势万干的朝她迎面飞来,以为自己要没命了,她脑袋霎时一片空白,下一刻,箭矢正中梨心,在梨裂成两半,由她眼前落下后,她双腿一软,再也站不住的跌倒在地。
朱瞻基走向她,睨着瘫跪在地上的人,见汗珠自她细致的脸庞滚落,神色复杂,内心五昧杂陈。
就凭这张清丽妍美的脸庞,他也该猜出她是女儿身,偏偏他让她太监的身分蒙蔽了,这女人可知他这段时间过得有多痛苦挣扎?
他不只一次的希望他所喜爱的“初日”是个女的,当知道自己再也压抑不住对一个太监的占有欲,他极其厌恶自己,强迫自己必须冷淡彼此的关系,必须狠下心推开她。
逼她跳入秦准河时,他的心揪痛到几乎无法自己,他也想过如果让她用这种方式离开,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但终究他还是不舍,在命人开船离开后,他又吩咐一个暗卫扮成平民去救她。
回宫后,他焦心忧虑彻夜未眠等她归来,等她终于平安回宫,他竟胆怯得不敢面对她,怕自己一见到她,便再也放不开她……
他为她日夜煎熬,矛盾至极。
从小到大,他要什么没有,可她,却让他知道这世上也有他无法拥有的东西,她就这样对他的真心不屑不顾,可笑他还自作多情的以为她也对他有好感,没想到她根本没喜欢过他,他的苦、他的痛、他的怨、他的恼都是拜她之赐!
他应该要恨她的,但看她被吓成这样,他却没有报复的快感,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原来殿下在射箭,臣妾找了您一会了呢……咦,这奴才怎么了?脸色白得跟纸似的,是教什么给吓傻了吗?”孙仲慧突然出现,见到瘫坐在地一脸惊恐未定的郭爱,惊讶的问。
朱瞻基淡道:“哪有什么吓的,是这奴才胆子太小,不过当个箭靶也能腿软,你说这奴才是不是太没用了?”
“箭靶?这好玩,我刚练射不久,正好试试进步了多少。殿下,人家也要玩,让这奴才当我的箭靶吧。”见到被射裂在地的梨后,孙仲慧立刻兴奋的提出要求。
朱瞻基闻言皱了下眉。他原本只是想为自己这段时间的痛苦焦躁出口气,没想到真的吓坏她心疼的还是自己,唉!罢了,只要她开口求晓,只要她肯服软,这件事就算了。
郭爱还没平复心神,便听到两人的对话,不由得怒目咬牙。这些人真是欺人太甚,竟能说出这种话来?!
她愤恨的目光刺向他。有本事他们就一箭射死她算了,她绝对不会卑躬屁膝的求他们的!
一直等不到她开口,朱瞻基看向脸色惨白的郭爱,只见她的神情没有丝毫的悔意,不驯的眼神中反而满是挑衅,仿佛在嘲笑这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的迁怒,让他顿时失去了理智,“爱嫔既然想玩,有何不可。来人,在这奴才头上重新再置颗梨。”
郭爱心痛如绞,没想到朱瞻基最后还是答应了孙仲慧的要求,就像那日在御船上一样,让她跳入秦准河里取悦他的女人。
一股心酸如潮水般淹没她,她知道自己的拒绝伤害了他,但他这样轻贱人命的态度和为了褒姒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有何区别,她真是对他失望透顶!
她痛心的垂下双眼,任一旁的小太监拉她起来,在她头上摆放一颗梨子,连愤怒的情绪也没了,对他彻底的心灰意冷,随他要怎么欺凌她,她都不在乎了。
孙仲慧开心的接过内侍送上的弓箭,大模大样的拉开弓弦,想先试试力道,但没想到箭才架上弓弦,还未瞄准手就松脱了,箭“咻”的一声射出去时,朱瞻基的脸色大变。
那支箭最后穿过郭爱的衣袖,落在她身后的地上。可这惊险的瞬间,当事人却未曾惊动分毫,依然直挺挺的站在原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哎呀,这弓不是好货,人家还没拿稳,箭就自己射出去了,方才那箭不算,我重新再射。”压根没把人命当一回事,孙仲慧重过另一张弓,这回箭头总算瞄了瞄,但完全不知她瞄的是郭爱头顶上的那颗梨,还是梨下的脑袋瓜子。
朱瞻基拿过那张被嫌弃的弓把玩着,看似不以为意,眉头却锁得死紧,脸色亦开始泛白,握着弓的手竟微微发颤,他牢牢盯着孙仲慧的手。
瞧那小太监眼神空洞的望着远方,好似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孙仲慧嘴角高扬,带着一抹残忍。
她松开拉紧的弦,但就在箭飞出去的同时,另一支箭跟着疾射而出,在孙仲慧的箭就要射入郭爱的胸口前,被从另一个方向追上的箭击中,断成两截的躺在郭爱身前,而那支箭仍去势凌厉的射进郭爱身侧的树干中。
“殿下?”孙仲慧转头瞪着朱瞻基手中的弓。他竟射断了她的箭。
“你好大的胆子,是谁让你射杀她的!”朱瞻基丢下那张弓,勃然大怒的揪住孙仲慧,那模样就像想立即将她杀了。
孙仲慧大惊失色。答应让她射箭的是他,她根本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我……我……”她吓得呆若木鸡。
“滚,否则我宰了你。”他朝她大吼。
孙仲慧惊恐的掉下眼泪,更感到屈辱,踉跄的掩面飞奔离去。
孙仲慧走后,他瞪向面如死灰的郭爱,怒气冲冲的走上前去。“你这奴才就算命再贱,也该懂得求生苟活吧?像这般任人棒打毫无斗志的落水狗,让人瞧了实在无趣,真是个令人厌恶的狗奴才,你也滚吧!”他打掉还顶在郭爱头上的梨,大力的箱着她的手腕将她甩开。
郭爱跌在地上,看着他仿佛浑身燃看怒焰般大步走开,只觉自己的心就如同那摔在地上的梨一般,碎裂成无数块。
之后的日子,郭爱过得浑浑噩噩,任何美味的零食茶点对她都失去吸引力,她依然会和宫女太监们聊天说笑,却再也无法打从心底感到喜悦,她觉得世界好像失去颜色,原来心痛到极点后就只剩下麻木的感觉。
这日她照常来到东宫,检查完朱高炽的身体状况后点点头,她让他减食、运动,再搭配一些与太医讨论过的药膳及药方来调养他的身体并控制病况,目前看来效果显着。
“太子的体重已经减轻一些,虽然还得再努力,但近来应已感觉身体健朗不少,体力比之从前增加许多吧?”她勉强扯着笑容询问。
朱高炽高兴的点点头,“近几个月来,我走路不再需要人搀扶了,你这小子果然有几分本事,太子妃,你可得替我好好的打赏。”他向坐在一旁的太子妃道。
她马上笑看接口,“这还要你交代,自是不会亏待他的,哪回来不是吃的用的穿的,一件件让他带回去,只要他尽心看护你,臣妾可是什么都舍得给的。倒是瞻基,他是你皇太孙宫的人,照顾太子有功,你也得好好赏他才是。”太子妃话锋一转,对沉默许久的儿子说道。
第二十七章
自郭爱进了东宫后便末再开口的朱瞻基这才朝她冷冷望去,这一眼立即让原本脸上还强撑着笑容的她再也挂不住笑,垂下头去。
她明白他虽然恨她的拒绝,却相信她的医术,也相信她不是奸细,她才能继续待在这里。郭爱在心里苦笑,至少他没有全然否定她。
“母妃放心,对有功的奴才孩儿不会小气的。”朱瞻基微扯嘴角说。
“初日,你主子都这么说了,还不赶紧谢恩。”太子妃有几分故意,一双精明的眼似在观察什么。
郭爱这才又抬起头来,可视线没有投向朱瞻基,而是落到远处。“谢谢殿下赏赐。”她低声道。
“嗯。”朱瞻基随意额首,目光也末往她身上去。
太子妃见两人之间互动疏离,心下甚是满意,她虽然未知郭爱女子的底细,可也听闻近来初日失宠的事,对她来说这是好事,免去她先前的隐忧。
正想再说些什么探探两人的心思,暖阁外忽地传来孙仲慧的声音。
“我怎么就不能进去了,姐姐拦我做什么?”
“父王在里头让人看诊,没唤咱们进去,你别乱闯啊。”胡善祥急着阻止。
“没唤咱们,不表示咱们不能进去,姐姐若不敢进去,就在外头等好了,今儿个父王没一道用膳,我正好进去问安。”孙仲慧可不理会劝告,还是坚持己见。
太子妃听到哼了一声。听说儿子专宠侧妃,因此她让瞻基带孙仲慧来东宫用膳,同时也叫胡善祥过来,想拉近两人的关系,谁知孙仲慧一见胡善祥也来了,脸色立刻就变得难看,但在她面前又不好说什么,弄得一顿饭下来气氛尴尬,已惹得她心头不悦,这会又来惹事。
朱瞻基瞧母妃不悦,马上起身往外走。
“殿下,您可出来了。”正要闯进暖阁的孙仲慧见到他出现,马上喜不自胜的迎上去。
她小心翼翼的观察他的脸色。前几天他在射箭场大发雷霆,接着几天都没来看她,她找去他也不见,若非今日母妃发话要她来东宫用膳,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
现在他出来就好,这样她就不用再进去,其实她才不想进去看婆婆脸色,更不关心公公的身体健康,只想快点重拾他的宠爱,才能回到皇太孙宫发号施令,那里才是她能当家作主的地方。
“你这是做什么,父王在里头让人看诊,你偏在外头扰嚷?”他口气虽责备,但神情并未动怒。
“人家也只是想关心父王的身子,你怪人家没道理啊。”孙仲慧委屈的说。
“这里没你的事,你和太孙妃先回去。”他令道。
孙仲慧没想到他会赶她走,马上红了眼眶。“里头不就是初日在看诊,臣妾怎么就不能进去瞧瞧了,臣妾不走,要走你和臣妾一块走。”
提到郭爱,朱瞻基立即拉下脸,眼神变得严厉冷酷。“初日为父王看病之事,你最好谨言慎行,不该说的、不该听的,不要多事。”他疾言厉色的警告。
“殿下……”孙仲慧教他的怒容吓到了,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初日为太子看病的事不是秘密,但一提到初日他就变脸,这事不是没发生过,自从初日失宠后,只要有人敢在他面前提到初日,得到的就是这待遇。
前些日子她仗着自己受宠,还在桃花园里当着他的面羞辱过初日,也没见他有何反应,在射箭场时却发了脾气,虽然搞不清楚他在想什么,但她很担心他还在生自己的气。
“妹妹,咱们还是回寝殿吧。”励着朱瞻基难看的脸色,胡善祥也不由得心惊,主动拉着像是吓傻的孙仲慧走,怕再闹下去真的触怒他。
“啊,初日,你怎么一-来人啊,快来人!”暖阁里蓦地传出朱高炽惊喊的声音。
朱瞻基神色一敛,转身就回暖阁去,一进去竟看见郭爱倒在地上厥了过去。
“这奴才好大的胆子,怎敢大不敬的倒在这里?”孙仲慧甩开胡善祥也跟着进来,见状想也没想就说。
“你给我闭嘴!”朱瞻基怒气勃发的朝她大吼。
她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接着便惊愕的见他竟在众目睽睽下,抱起不省人事的小太监往外冲去。
太子妃见到这情形也是错愕不已,但旋即脸色变得甚是难看,又再度怀疑起两人关系。
在一边将一切看在眼里的王振心中窃喜,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郭爱颤动睫毛,吃力的睁开眼眸。
她看见两人走出房外,一个是朱瞻基,另一个是李太医,她听到朱瞻基吩咐吴瑾立刻拿了方子去煎药,然后又听到他折回的脚步声。
现在是什么情况?郭爱一紧张,下意识的闭上眼装睡。
她感觉到朱瞻基走回她身边坐下,伸手理了理她的发丝,又被植被子,接着他起身离开床边不知弄什么,没一会又走回来,一块湿帕子随即贴上她的面颊一-他竟在帮她擦脸拭汗!
郭爱心中微颤。他不是很气她吗?之前还那样欺负她。
耳边传来男人轻声的叹息,她心乱如麻,忐忑的竖起耳朵认真听着,但他再也没有出声,也没有其他举动,这样的寂静让她不安,她按捺不住的睁开眼,却倏地对上一双饱合深情的眼眸。
她一怔,但她还没开口,朱瞻基已经急急问道:“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肚子饿不饿?你渴不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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