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疏……”
“嗯?”
三叔母给我弄好头发,坐在我身边,握住我的手,“疏疏,你现在还想着天韶冢主杀死你孩子的事吗?”
我看着她看着我,摇摇头。心情一下子变得沉重,刚才的感觉起了微妙的变化。
“你知道我和你三叔为什么没有孩子吗?”她的视线飘向天际,我自然好奇,认真听她的话,
“当年我的孩子在我肚子里也已经有七个月了,可当时你三叔不在我身边,他那时是武林盟主,要维护江湖安稳,就必定会招致很多仇家……”
“后来你的孩子被仇家害死了?”我不禁猜测。
她摇头,“孩子是我自己打掉的。”
“为什么!”我有些激动,难以理解。
她看向我,“如若孩子生下来,难免将来会遭遇各种不测,我自知没有足够把握去保护他,既然早知那个结果,长痛不如短痛,还不如早早让他没用任何痛苦的去……”
“你胡说!”我甩开她的手,愤然至极,“你怎么可以这样呢?他还是一个没有出世的孩子,你凭什么剥夺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权利,你还是一个母亲吗,你还有感情吗,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可以!!”我很愤怒,仿佛她打掉的那个孩子就是我。
她有些无措的看着我,随即别过脸,云淡风轻,“当时你三叔也是这般说我的。”
我愣住。
“他当时恨极了我,却更恨自己。”她站起身走到凭栏处,望着湖面,语调如湖水一般平稳,却有丝丝涟漪,“他恨自己不能保护我和孩子。”
“为了不让他自责,我对他说,嫌短吗要多久才能表达哀伤三个月三年三十年每一个人每天都在怀念死去的人,道路上就会充斥著满满的哭声,太吵了!所以我们需要的是诚心的哀悼,只要诚心,一秒钟足够了。”
我目瞪口呆的望着她。
“我们没有福气,不能去拥抱我们的孩子,所有的所有,只希望她能过得好,过得幸福,在别人家里,不论理不理解,不论恨不恨我,都不要紧。”
“当然,现在提起这件事,仍是我一生中最大的伤痛。我现在告诉你,就是想让你知道,除去那些已经失去的,你还拥有很多。”
“那你和三叔……”
“你三叔和我唯一的隔阂,也是此事。”
“谁说我们之间有隔阂的?”三叔突然出现在凉亭外,笑看着三叔母,又有几分嗔怪。
“你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他走上凉亭,目光始终不移三叔母。
看着他们,我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他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
莫临。
他和三叔母的决定是一样的,不希望孩子来到这世上。不愧都是苍家的人,一脉相承。
那我的决定是,非离。
和三叔一样,这是我们苔家的坚守。即便莫临,也要非离。
我看向三叔,不由得笑了。
我想,我真的明白该怎么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这是打通任督二脉的节奏了。
☆、十八 公尝六月
三日后,我便同七哥他们一道,告别爹娘、公婆,还有三叔父叔母,去往龙都。
爹娘公婆已经习惯在轻以县生活了,再不想去龙都那繁华纷扰之地。他们虽然想我,但看我平安,也不留我,让我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身上仍然有昼夜泉的咒,只是三叔替我封住了一些时日,还给我留下了一瓶药丸,让我隔三日吃一粒,待这瓶要吃完,他会按时回来给我续药。
至于我脸上的疤痕,依旧存在。所幸没有吓到珑元和坤宁,她们也不怕我这样子,可能七哥七嫂叮嘱过她们了。三叔也给我准备了两瓶药,说是可以治愈脸上的疤痕,三叔还给了我一个面具,很普通,他让我出门在外最好戴着,免得招摇,我看着这面具,心想难道戴着不会更招摇?
好在我的头发长出来了,一切都会重新来过。
我常看到我娘偷偷在哭,她那样要强的一个人,竟然会偷偷的哭。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一定太过恐怖。我不好过去戳穿她,只能平日里逗逗她,反正我已经嫁人了,脸上有疤也没事,又不是没人要。婆婆自然也不好过,只平日里可劲儿的给我端补品过来,让我养好身子。
三叔父叔母又开始了闲云野鹤般的生活,他们如一缕风,只会在树梢上稍作歇息,却从不驻扎,无牵无挂。
我很羡慕他们。
三叔母跟我说,两个人是彼此的牵绊,彼此的命运劫数,躲也躲不掉。所以不管我想不想,我跟他,总会碰到一起,无论以何种方式。
我不愿同七哥他们一道会龙都,可为了让爹娘公婆放心,我只得先和他们一起出门,半路溜走。
七哥是皇帝,身份与当年不同,我不喜欢宫廷生活,更想自由自在的无拘束生活。
这夜我们下榻一家客栈。还有一日便到龙都了,所以大家都有些疲惫,我把包袱放好,准备随时溜走,当然我也准备好了一封信留给七哥,让他不要担心。
晚饭时间,篱落来叫我吃饭,我假托累了不想吃,不肯去。
篱落无奈劝不动我,便只好先走了。不一会儿七哥抱着坤宁,牵着珑元来了。
珑元一见到我就过来抱住我的腿,抱得紧紧的,坤宁看着我,问,“十三,姑姑你要离开我们自己走吗?”
我一愣,有那么明显?
七哥把坤宁放在地上,坤宁慢慢走向我,伸手要我抱。我坐在凳子上,左边抱一个,右边抱一个。
七哥坐到我们对面,给我和他各自斟了一杯茶,盯着我的眼神凉飕飕的。
“七哥,你,你们都知道了?”
“小孩子都看得出来,难道我瞎?”
我咽了咽口水,挤出一丝笑,“你不瞎,我瞎……那,你是同意我走了?”
嘶~我抽气一声,珑元拽着我一丝头发,扯得好痛。我佯怒瞪她,她视若无睹,继续扯……
我拽住她的手,鼓着腮帮子,摇头。
“你若直接提出来,我肯定会答应。只是现下你都不打算与我商量,就想偷偷溜走……”
我赶紧求饶,“七哥……七哥你最好了,我本来想跟你商量的,可我怕你不答应……哎呀,反正七哥最好了,对吧,元元,宁宁,父亲最好最温柔可亲了是不是?”
珑元和坤宁看向七哥,七哥摇头,两个小丫头立马会意,“不好,父亲最严厉了。”
我恹恹,“七哥,别逗我了,我错了。”寡不敌众,全家福欺负单身狗。
七哥也收起捉弄,肃然看着我,“你知道七哥的担心和顾虑,七哥也知道你的心思和向往,所以既然你我相知,那七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但你要记住,天下是七哥的,龙都更是七哥的腹地,你若受了什么委屈,尽管来找七哥,”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这是我的玉牌,见牌如见我,整个龙都城,你可凭此牌自由出入,无人敢阻。凡朝廷之事,凭此牌皆可解决!”
我想推辞,可又怕他生气,为了能让他对爹娘有个交待,也为了让他安心,我接过了玉牌。
“谢谢七哥。”我攥着还有暖意的玉牌,十分感激、感动。
亲人的感觉,不就是温暖么?
他轻哼一声,“跟七哥说什么谢!”
“姑姑什么时候来看我和元元?”坤宁的小手扳住我的脸,让我看她。
我亲了亲他的额头,“宁宁和元元想姑姑的时候,姑姑自然就出现了。”
虽然是骗人的话,但坤宁和珑元都没有说什么,只是抱着我,轻声说,“姑姑早些回来,我们和父亲母亲在家里等你。”
我紧紧拥住她们,重重点头。
七哥笑看着我们,后又有些担忧地看向我,有些顾虑,始终都在。
七哥一行第二天一早先行离开客栈,而我落了自由身,可以睡懒觉,可以吃乱七八糟的零食,可以到处瞎溜达,反正为所欲为,无所顾忌。
这一路我都是身着男儿装,我和七嫂,都是如此。七哥特地交待的,出门在外,女儿身不方便,还会招致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当然了,我也更喜欢穿男装,比较英气。
只是我脸上的疤痕还是有,虽然已经淡了很多。我戴着三叔给我的面具,背着一袋子药瓶,准备上路。
出门的那一刻,恰好有人进来,擦肩而过的一瞬,像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滑过脑海,一闪而逝。
甩了甩头,大步走出客栈,外面天气真好。
只听客栈里面掌柜的声音,“哟,几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住店!苍梧你先带少爷他们上楼!小二……”
说话声随着我走远客栈而渐渐消弭。我站到桥上,望着人声鼎沸的街道,车水马龙的人流,身为其中一员,融入芸芸众生,普通平凡,像每个人一样。
可突然,我看到了非离。
一模一样的长发,一模一样的面孔,一模一样的身高。
我揉了揉双眼,再次看去,没错,方才那家客栈门口,那个小男孩!
飞也似的冲下桥,跑回去,气喘吁吁的站在小孩面前,“非离!是你吗,非离?”
男孩也看着我,半响摇头,“我不叫非离。”
“那你叫什么?”我喘着粗气,太久不运动的坏处。
他皱起眉,正要说话,却被客栈里的一个人出来打断,“怎么了?”
那人和非离站在台阶上,我仰头望着他,他很高,一副斯文普通的长相,似乎没什么特别,却又让人觉得太过刺眼,无法忽视。
“她认错人了。”非离拽着他,对他笑。
我嫉妒那笑,非离还没对我笑过呢。
那人不再言语,抱着非离进了客栈,我连忙跟了进去。
从大堂跟上楼梯,再跟上房间,那人在门口终于停下,却仍是背对着我。非离靠在他肩上看我,
“你真的认错人了,我不叫非离。”
“那你叫什么?”
非离侧头看了眼那人,似是得了那人的指示,“我叫公尝六月。”
我愣住,公尝六月……
随即垂头丧气,没听过。难道真的不是非离?
“那你还有没有别的名字,比如,离离?宝宝?”
“名字是爹爹所取,只有一个,哪会有多?”
再次垂下头,更是懊恼不已,也是,非离在现代,不可能在这里的。我抬起头看着公尝六月,笑眯眯道,
“那你有没有什么兄弟,叫非离的?”
小孩似是无语了,从肩上滑进那人怀里,不再搭理我。那人背对我道,“犬子不是姑娘要找的人,姑娘还是去别处的好。”说完,就要踹门进屋。
我忙闪身替他们推开了门,自己先溜进去,笑嘻嘻看着在门口不进来的父子俩。
那人的面上看上去没啥表情,倒是一双眼睛沉黑如墨,死死盯着我。非离也有些诧异。
“出来!”
那人的声音低了八度,看上去有些生气了。
“那你告诉我,你还有没有其他什么儿子叫非离的?”我索性抱臂坐在凳子上,翘起了二郎腿。
“没有。”那人还是不发飙。
“你不再想想,万一你记错了呢?”我期冀地望着他。
“没!有!”他又秒回。
我放下二郎腿,埋头坐了一阵,觉得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起身出了门,擦肩而过时,我说了声,
“对不起,打扰了。”
语气挺苦涩的。
公尝父子进了屋,公尝玉箫将六月放在床上,父爱满溢,“要不要睡一会儿?”
六月摇头,“我不累。可是爹爹,我为什么要改名字,叫莫临不好吗?”
“不好。”公尝玉箫脑子有些乱,只要想到他不能掌控没有记忆的事,他就会手足无措,莫临,他已经后悔取这个名字给孩子了。
他其实很希望很希望很希望孩子的出世。比任何人都期冀。
就像方才那个女子期冀地望着他的眼神。
六月怕刺激到爹爹,忙转移话题,“爹爹,方才那个人说有人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叫非离,你真的不知道吗?”
公尝玉箫抚摸着六月有些凌乱的发,“你何时见过爹爹说谎?”
非离。
公尝玉箫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有些失神。
恰在此时敲门声响起。
六月有些欣喜,“是宫青他们回来了吗?”
公尝玉箫则皱起眉,“不是。”
让六月坐在床上,他起身对着门口道,“谁?”
“店小二,送饭菜!”
“我没要饭菜!”
“客官,您住的是天字一号房,是我们的贵客,我们客栈对您这样的客官是有优待的,住房即送饭菜,还送热水,应有尽有,这是天字一号房的套餐价,免费的。”
公尝玉箫愣了片刻,六月望着他,有些懵,“爹爹?”
“饿了吗?”
六月摇头,“不饿。”
“不饿可以洗澡啊,我马上给您送热水!”门外店小二接口道。
公尝玉箫已经打开了门,店小二猝不及防,端的几盘小菜差点摔个满堂彩。店小二尴尬的笑笑,“客官到底还是饿了吧,来来来,我这就给您送进去。”
店小二一只脚刚埋进去,还没着地,人就被迫拽住。公尝玉箫一把将他拽出去,打量着这个打扮奇怪的店小二。
戴着蒙面罩和瓜皮帽,一副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装扮,仅露出的眼睛,也有面具罩住,真是藏得够深!哼,哪家客栈会雇用这样的店小二?
我拉了拉口罩,笑得夸张,“哈哈哈,客官再不吃,这饭菜就凉了,我去给您准备热水吧,您家小公子舟车劳顿,肯定想泡泡澡了……”
我的后领被拽住,人在原地踏步,他的声音从后传来,“说吧,你究竟想干什么?”
六月这时也翻身下床,赤着脚走到门口看着我,诧异道,“怎么还是你?”
我对他笑,“我得赚钱养活自己,所以就在这家客栈打零工,我绝对没有跟踪骚扰你们的意思,不信,不信你去问掌柜的,他可以替我作证!”
“真的?”六月问我,却被他爹爹看了一眼,他立马就不说话了。
“你不要光着脚,地上很凉的,小心着凉了,快去床上待着,或者把鞋穿上!”我指着他的脚。
他看了我一眼,他爹爹也扫了我一眼,于是他爹忙伸出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