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段沉幕已放下手中的东西,站在了她的身后。花楚半回眸,眉如翠羽,肤白胜雪,美目流转间,清灵带有淡淡暖意。
朱唇轻启,如儿时那样,开口唤道:“幕哥哥。”
段沉幕剑眉微扬,眸色亮如星辰,英俊的面容闪现笑容:“花楚刚才在想什么呢?”
“想着来这里都六七天了,还未去街市上转过,幕哥哥陪我去罢。”
“嗯。”
街上人来人往,大多都认得花楚,不时有人热情的与她打招呼。花楚一一回应,脸上也带有清浅的笑意。
段沉幕却在一个拐角处,突然顿住步子,对她道:“花楚比儿时安静许多,似一直怀有心事,可是受了委屈?”
花楚笑道:“只是肚子饿了而已。那边有卖烤番薯的,幕哥哥去帮我买几个来罢。”
两人出来时并未带随从,让她一个人待在这里,段沉幕有些不放心。花楚道:“喏,刚才你也看到了,这里的百姓和善着呢。看我过去,怕是不会收钱,他们不识得幕哥哥,所以就有劳幕哥哥去了。”
待他应声走开,花楚眼珠一转,朝前面传来喧闹的地方走去。
只见一个肥头大耳,体态臃肿的粗汉在街市上闹事。其衣着华贵俗气,说出的话同样低俗,满身都是暴发户的铜臭气。
正是当地家财万贯的盐商陈金。怕是先前听下人告知她来了街上,故又如往年那样来她面前生事。不知这次倒霉的又是哪位无辜百姓。
而那陈金想来也看见了她,命人拿皮鞭又狠狠抽了跪在地上的人一鞭子,然后戏谑的看向她,奸笑时露出几个庸俗不堪的大金牙。
“哟,小美妞,又来坏爷的事儿?”
花楚眉目清冷,气势上完胜他一截,不屑道:“有恶狗闹事,吵到本公子,本公子自是要管。”
先前围在一旁敢怒不敢言的百姓,见她过来,皆松口气。这陈金平时在这里作威作福,祸害百姓,早已引起公愤。只是他与当郡守府狼狈为奸,联合起来欺压无权无势的百姓,都奈何不得他。
如今这个可怜人被欺压时正好遇上公子,也算是好命。
“看在美妞的面子上,爷不与这贱民计较也行,”陈金一脚踩在跪地之人的背上,咧嘴道,“不过,你得让这贱民给爷赔礼道歉!”
花楚心内冷哼,看来今年换了花样,不再敲诈她钱财了。也对,以往都是拉着他自家的奴才在她面前上演各种蛮不讲理的打戏,而她则出于好心,花重金将人赎下。
而听百姓说,如今被缠上的这个所谓的“贱民”却是个刚到此地的外乡人,想在街头卖武艺赚钱,陈金却要收走人家辛苦赚来的钱财,故而起了争端。
且这个外乡人听说是个哑巴,陈金要他开口道歉才肯放过,分明是不想善罢甘休。
未等花楚开口,却见那外乡人似是被逼急了,突然发疯一样夺过陈金下人手里的刀,乱砍起来。
众人忙四散跑开,而胆小怕死的陈金却在下人的维护下,不露丝毫的惊讶与害怕。更为奇怪的是,那个外乡人看似步子凌乱,却是在向她逼近,周身散发出浓厚的杀气。
花楚心中一凛,明白是计,忙抽出腰间匕首去抵挡,却在看见他面容时忽然愣住。眼看就要被他伤到,旁边闪现出一个身影,抚掌击退了那个已陷入癫狂的人。
“流溪?!”花楚惊讶的看向帮她躲过一劫的人,“你怎么在这里?”
“驿所内的茶叶没了,出来置办一些,碰巧看到公子遇刺,便赶了过来。”
花楚此时无心辨别他话的真假,望着那个“外乡人”逃窜的方向有些出神。
而陈金讨了个没趣,竟厚颜无耻道:“小美妞,你将那人给吓跑了,那你得替他给爷赔礼道歉。”
听闻此言,边流溪捏过旁边摊子上的几枚珠子,接连打在陈金嘴上,直到他捂着被打落好几颗牙齿的嘴巴,连喊疼都不敢了,才罢手。
陈金脸色扭曲,弯腰躲在下人身后,竟还不知悔改,口出狂言道:“在我北方的地盘上,你硬气什么?等我禀告郡守大人,定要你好看!”
许是看见了边流溪手上的世奴锁,陈金面露猥琐笑容,垂涎道:“到时候你还不是得乖乖把你这贱美奴送于爷玩弄,求得爷的原谅?”
陈金喜欢收养娈童作践人是这里百姓全都知晓的,因她都是着男装出门,第一次来这里时就受过他言语上的羞辱。当初不想将事情闹大,在郡守的调解下,要求他当众赔礼道歉后,便作罢了。
如今又当着她的面口出秽言,侮辱流溪,挑衅她。当真是活腻歪了。总归他也活不过几日了,送他一程也不错。
花楚当即不再客气,挥刀向陈金攻去。他的那几个下人功夫勉强说得过去,只是在流溪面前根本不值一提。陈金本人更是行动迟缓,满身横肉在他毫无章法的闪躲下恶心的抖动。
花楚只挑了陈金来对付,像是在逗他玩,一刀接一刀的划在他身上,不会要他命,但刀上涂抹的痒痒粉绝对够他喝一壶。
勿怪她狠心,怪只怪他平时吃那么多油水,却没长脑子,不懂得自保之道。真以为有左家撑腰便不用将她太尉府放在眼里了?可笑!
满身是血的样子很惹人厌,杀猪般的嗷嗷叫唤声更是让人心生厌恶。花楚嫌弃的将匕首扔在地上,停手作罢。
早已气红了眼的陈金见状,拾起刀朝她刺来。花楚站在原地不动,眸中闪过嘲讽。
果不其然,沾了血的刀子在离她几寸的地方停住,伴随着惨叫声,陈金握着匕首的那只手被横飞过来的尖刀斩落。
从远处走来的段沉幕将手中的番薯交于边流溪,走到了她的跟前。关心道:“花楚没事罢?”
花楚没有说话,看向旁边面色苍白的陈金,嘴角勾出冷笑。
而陈金此时才知道害怕,见他先前偷偷安排去请郡守大人的家仆与郡守大人一起匆匆忙忙的赶来了。赶紧连滚带爬的捂着血淋淋的手臂朝他们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
☆、经验丰富?
郡守左方云看陈金满身是血,狼狈不堪,也被吓了一跳。忙将他扶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他们……”陈金指着花楚他们道,“尹家那……那丫头…………领了两个贱奴,当街欺辱本大爷!”
左方云见段沉幕气宇轩昂,不似普通人。依着他多年在官场周旋的经验来看,这次怕是惹到了大麻烦。当即劝陈金道:“算了罢,赶紧回去治伤,莫要在此处闹事了。”
并不断的朝陈金使眼色。谁知这陈金平时霸王惯了,一怒,竟当街道:“大…………大人,你平时吃穿用度,寻欢作乐的钱可都是我出的!如今你竟然眼睁睁的看那臭丫头欺负本大爷,不帮本大爷出气?!”
左方云是吓得冷汗直流,心中暗骂陈金愚蠢无知,却又奈何不得他,生怕他当街抖出更多的丑事来。
遂走到花楚跟前道:“这陈金平日里酗酒成性,今日恐怕又喝多了耍酒疯,若有什么惹到公子的地方,还请公子多担待。”
“哦?依你的意思是,本公子身为堂堂太尉之女,身份竟比不过一个市井小流,要对他忍让迁就?”
“这…………”左方云见一旁的段沉幕并未有何反应,而陈金又在耳边不断嚷嚷着要给人教训,脑子一热,想到以前花楚的息事宁人,竟出言威胁道,“公子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难不成是要与左家过不去?”
“既然如此,那本公子就不再计较了,只是……”花楚看向一旁的段沉幕,无辜道,“刚才他当街辱骂皇族,这罪名本公子可给他免不了。”
左方云心里咯噔一下,心道果真是惹上大麻烦了,当即焦急的寻对策。谁知,他都快急死了,陈金那个贪生怕死却偏偏爱找死的人,又在一旁嚷嚷道:“皇族?我呸!除了你这臭丫头,不过就俩贱奴,哪来的皇族之人?若真说有,也要轮着姓左的先来罢。”
“本王怎的不知,这天下何时轮到姓左的来做主了?”
段沉幕终于开口。左方云顿时吓得面如土色,越国上下,敢自称本王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当朝九皇子。而九皇子在朝中与左家本就是对立面,如今他被抓到把柄,怕是离死期不远了。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小人不知九殿下前来,未能盛情款待,还请九殿下饶命。”
“刚才辱骂本王的人是他罢,”段沉幕指着陈金道,“按照越国例律,被株连九族的人是他。不知大人犯了什么错,如今跪在这里求饶?”
“对,对,都是他的错,跟本官没关系,”左方云心虚的擦把汗,以为段沉幕有心放他一马,忙为自己开脱道,“小人是无辜的。”
“大人真是好记性,”段沉幕一脚将跪在眼前的人踢翻,讥讽道,“刚才大人当着本王的面对花楚出言不逊,大人可是忘记了?”
左方云虽是不知花楚闺名,但也晓得九皇子指的是谁,忙又趴在花楚面前道:“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啊…………”
花楚不理会他,转身对段沉幕道:“幕哥哥忙,这里太闹,我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便领着边流溪先行离开了。
路上,花楚抱了番薯啃得津津有味,边流溪眸光温润,温柔道:“公子喜欢吃这个?”
“不喜欢,”口内含了东西,花楚声音含糊道,“这几年终于出了口恶气,心情好而已。”
边流溪指尖拂过花楚头发,怜惜道:“公子受委屈了。”
花楚被他突然间的亲密举动给吓到,有些不自然的红了脸,嘟囔了一句“关你何事”便低了头继续啃番薯,不再说话。
月黑风高夜,偷鸡摸狗时。
花楚身着轻便的黑色夜行衣,番强去了边流溪居住的院子。前世,好几个同样月黑风高,难以入眠的夜晚,她从边流溪房前经过时,发现他有个睡觉不关窗户的习惯。
这习惯真真是甚得她心。
推开虚掩的窗,花楚纵身潜入屋内。心里不住叹息,内力深厚,功夫高强果然好啊。大冬天的穿单衣也是手脚温暖,睡觉更是可以任性的不做防御措施。就不怕发生意外。
果然,她脚尖刚落地,就见边流溪点燃蜡烛,坐在了桌边。衣衫也已穿戴整齐。眸中笑意更是如潺潺流水,随着摇曳的烛光倾泻一地。
大半夜的,有人破窗而入,非但不惊不讶,还笑如昙花。不是有病,就是在梦游罢。
“深夜造访,不知公子所为何事?”
“不过是想看一下,凭着本公子的功夫,做不做得了那梁上公子。”
“屋内之人若是流溪,公子定可来去安然。”
“……”
确定没说错?花楚玩心忽起,弯唇挤出左边脸颊不常出现的酒窝,俏皮道:“那今晚本公子就将屋内之人偷走了。”
说完就转身出屋,潜入茫茫的夜色中,而边流溪自是紧随其后。
两人一前一后的穿过几条幽静的街巷,花楚突然回头道:“你去过青楼没?”
“……………………不曾。”
花楚失望道:“那就是没经验了?”
“……”
听不到回应,花楚有些不满的回头,嘟囔道:“跟你说话呢。”
“……没有,”边流溪清咳几声,才算是回答了她,随即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反问道,“公子指的是?”
“……”
她的话有很多意思?花楚觉得这厮有些不对劲,硬拖了他在月光明亮的地方,发现这个平时不管说谎还是耍赖都面不改色的厮竟眼神闪躲、面带绯红?
为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花楚踮起脚尖,仔仔细细的朝他晕红诱人的俊脸看去,并难以置信的撩起他耳边乌发,果见耳上也勾勒有绯红曲线。
不过就是没上过青楼,不熟悉那里的环境,至于窘成这样?
虽说他这“娇羞”的模样很是讨喜,花楚却不愿放过任何一个可取笑他的机会,于是“噗嗤”一笑,揶揄道:“不认路而已,有这么丢人?”
有人只顾着取笑别人,却不知晓自己笑靥如花的模样,落在眼前之人心里,会是天底下最动人的风景。
边流溪垂眸,温柔的岔开话题:“公子是想去青楼?”
“不错。陈金家财万贯,城内好几处地方皆存放有他的钱财。其中包括此地最大的青楼春香楼。之前他坑去本公子不少钱,是时候讨回来了。”
冀北有着越国最大的盐湖,且掌管在陈金手里,而陈金与左中云多年来在当朝御史大夫的庇护下官商勾结,几近垄断国内食盐生意。段沉幕若是为皇,定不会放任他们如此。所以他应该就是因此事而来的这里。
今日午时陈金与左中云皆被收押大牢,两人的府邸也连带着被查封了。趁着段沉幕还未查到春香楼这里,她自是要去讨些好处来。而自古至今呢,讨好处偷偷摸摸,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当是最为妥当巧妙的法子了。
聪明如边流溪,她已那样说,定会猜到她的小心思。事不宜迟,花楚领着边流溪向花街行去。
花街,顾名思义,一溜烟过去,皆是青楼歌舞坊。其他街市夜深安静的时候,正是这里热闹喧哗之时。花楚与边流溪挤在春香楼房顶的角落里,只觉房下各种丝竹声、斗酒声、调笑声、浑作一团淫靡,都要将房顶炸开了。
当初为避免打草惊蛇,惹来麻烦。并没有探寻到陈金藏匿钱财的具体位置。如今靠他们二人之力,怕是要费些功夫找寻。
花楚有些迷茫的看向旁边垂眸沉思的边流溪,希望他能想出些眉目来。说实话,她今晚来这里根本没有多大把握,所以才将他喊了出来。
两人辗转换了几个屋顶,发现春香楼内各个别院皆灯火通明,惟有西边有处废弃的院子寂静无声。花楚刚想过去,边流溪突然揽住她的腰,止住了她的动作,并且示意她不要说话。
原是有人到这边来了。这里的屋子比较矮,夜色中模模糊糊可以看出来是一男一女拉拉扯扯的嬉笑着朝这边走来。
走到那座废弃的院子门口,男子还要继续往前走,女子拉住他神神秘秘道:“爷,那里可不能进,会死人的。”
“哦?”男子一边在女子身上动手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