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枫。
他知道自己很没道理,没常识也不怪好友,但好友“呆”到这个地步,他真的是担心到火大!
危险地勾起一个迷人的笑容,司徒枫索性抽出了自己的兵刃——一把短小却敛尽幽冥暗华的弯刀,引魂勾。然后,一点都没有客气,直接抹向了面前挚友的咽喉。
这回景烈没有怠慢,迅速运起全身真气,并指悬腕弹开了好友的攻击。强大的冲击之下,引魂勾无声地飞了出去,但却没有落地,因为在它落地之前,景烈已经抽出腰间冰火锦化为长鞭将它卷了回来,稳稳接住,并手腕一翻,将刀刃冲着自己,向好友递还。
见此情景,司徒枫挑挑眉,这才露出些满意的笑容,抬手以刀鞘扣了刀锋,收回了自己的兵刃。
沉默了片刻,司徒枫说:“不问问我为什么掐你?”
“……为什么掐我。”景烈问。
“……”司徒枫。就因为你这个样子,而且让我现在还想揍你。
“因为我突然很想掐你。”司徒枫微微俯身,语气危险地说。
面对这种蛮横的答案,景烈乖乖选择沉默。
“如果,烈亲王……令尊这么对你,你也任他随便,也不问为什么吗?”最终,司徒枫说出了关键。
时局激流暗涌,好友卸下帝王威仪亲自去保护身为敌国亲王的父亲……十六年没有见面的父子,中间又横亘着血色的国仇家恨,在烈亲王面前,好友的处境显然不会太好。
“父亲?”景烈很认真地想了想,回答:“你刚刚切磋的意思,我明白,我……不会随便死的。”
换个说法,就是只要不至于死,还是任烈亲王随便是吗?这叫“明白”?而且,这种问题,他们以前甚至明说过不只一遍吧?司徒枫觉得他交个朋友,不仅要累死累活为相,到头来居然还要不断担心这种“白痴”问题,实在是自作孽的典范。
说起来,正因为他善于识人,所以他了解好友是真的“呆”,对“自己的人”是真的可以纵容到没有底线,温柔到近乎残忍。……不懂得爱惜自己,不懂得期待幸福,强势得不着痕迹,又冷静到令人发指……
短时间内,单纯他们这些朋友大概治不好这种“呆”了,希望,此去西弘,值得……吧。
“……行了,至少,知道了你还没有‘呆’到家,我很欣慰。”司徒枫抚额,认栽。
这话,景烈有些莫名,但还是歉意地对好友点了点头,起身,做出发最后的准备。
“容云。”司徒枫突然叫了好友的名字。
“嗯?”
“保重。”
“好,我会的。”
……
出发。
*
*
*
烽火战乱,割据江山。
结盟,蚕食。
无名大陆之上,西方的弘国,东方的霆国,于明杀暗杀阳谋阴谋中崛起,而周边诸国,则几尽沦落名存实亡。
数十年恩怨积压,东霆西弘可说利害盘根错节,然而暗潮汹涌之间,杀局,依然一触即发。
就在这样的情势之下,霆国皇位更迭,新君即位 。
在被大多世人认为是夸张了的传闻中——
据说,霆国新君景烈,皇威隆盛无双。兼有雷霆之勇,识人之慧,珠玑之略,博爱之容。
据说,这位年仅二十一岁的年轻君王,平定动荡,力挽狂澜,剑锋指处,血雨峥嵘。
然而,几乎没有人知道,霆国新君景烈还有另一个真正的名字——容云。
弘国烈亲王容熙,膝下有一子,名字正是容云……
此时此刻,知道霆皇景烈如今不在霆都安瑞(注1)的皇宫,却身在弘都长毅(注2)的人,天下间,不出十人。
注1:安瑞城,霆国首都。
注2:长毅城,弘国首都。
作者有话要说:背景:
无名大陆,东方有一个霆国,西方有一个弘国,两个国家关系糟糕。
主人公:
容云(容,是弘国皇族姓氏),又名景烈(景,是霆国皇族姓氏)。
父亲是弘国亲王,母亲是霆国公主。
主人公身份:
霆国的皇帝,弘国亲王的儿子。
主要矛盾:
父母之间有国仇家恨,需要解决掉。
故事开端:
容云,化名景烈后,刚刚平定霆国内乱,登基为王。
一方面,得到血灵芝,准备救醒昏迷的母亲。
另一方面,收到情报,自己的父亲处境危险。
于是,景烈恢复容云的名字,去敌国救父亲,顺便,解决上面那个“主要矛盾”。
2、〇〇一 夜省 。。。
弘都长毅?烈亲王府?思过室
下弦月半,暗夜微云,深秋的子时,清,静。
思过室中,一点晕黄的烛火氤氲闪动,映着寒夜里青石地上笔直长跪的蓝衣身影。
蓝衣人微微低首,黑发服帖地垂在脸颊旁边,遮掩了眉尾。余下的长发被松散编起,静静地垂在劲挺的腰背之间。样式简素的蓝色外衫略显单薄,微光之下,背部斑斑黑紫,有些不甚鲜明。
景烈,或者说,容云,被父亲惩罚后,在这里静静跪了五、六个时辰了……
突然,容云一直平静低敛的眉目微微一动,似乎确认了什么一般轻轻地蹙了蹙眉,随后微勾唇角,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左手撑地,缓缓地站了起来。
转身,因为长跪的关系,第一步走得还有些慢,而后越来越稳,出门,瞬息之间,蓝色身影已然消失在夜色中,无声无息……
当思过室的门再次被推开,回来的却不止容云一人。
先一步现身的人,一席舒广的深色衣衫,鹤发童颜,长长的银白须眉,配上一张看不出年龄的面孔,旷放,飘逸,神秘却又不失亲和。
天下间认识这位的恐怕不多,但听过这位大名的却绝对不少。
苍山童叟,厉宁雪,人称雪翁。
世人说起苍山童叟,首先提到的多半是雪翁的神秘,而后才会是他的传奇。武功自不必说,医绝毒亦绝,杂学之博,堪称天下无双。
然而,此时此刻,即使烛火昏暗,也能看出这位名动天下、却三更半夜爬墙来找自家徒孙的老人家,正很没形象地展示着他的满脸阴郁……
容云随后,他一边推掩着思过室的门,一边悄悄地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身上的疼痛,怕师公担心,又顺手快速地点了自己的麻穴,这才转过身。刚转身,便对上了一脸阴郁的自家师公,容云难得地被吓了一跳,不过还没等他想明白什么,左手手腕已经被厉宁雪不客气地抓了过去。
厉宁雪三指听脉,感受着手下平稳的脉象,同时也从脉象上发现了容云已经自己点了麻穴,脸色稍有缓和,但是他银白的眉峰却没有立刻舒展,反而越蹙越深。他的感觉不会有错,刚刚容云施展轻功带他来思过室的时候,运行内功的气息有些奇怪。
“你的内功只有一半!?怎么回事?”厉宁雪严肃起来的时候,向来颇具压迫感,此时注视着自己的徒孙,凝声成线,传音入密。
容云已经自发自觉地举着手,任师公诊脉,听了这句有些凝重的话,微笑着同样传音入密回道:“师公请不要担心,云儿另一半内功还在,只是脉象上感觉不到了而已,因为血灵芝。”随后,改为低声,又补充了一句:“云儿没有感觉到周围有耳目。”容云的声音,温和、清朗而又不失醇厚,因为他长时间没有说话又是压低声音,此时还带着些沙哑低徊的尾音。
——不必传音入密,周围无人的范围,足可以让人小声对话而不被察觉,这是容云补充的意思。内功越深厚,能确认的范围越广。
说起来,若在平时,遇到这种间接表明自己内力已经输给徒孙的情况,就算早就知道是事实,厉宁雪多少也会郁闷一下的。但此时,他因为关注着别的更重要的事情,只点了下头,表示明白了。
厉宁雪向上捋起容云的衣袖,看着盘曲在容云肘部稍上方,外表似乎是一个暗红色古楚精美的臂环,实则是深扎血脉之中的血灵芝,微微出神。现在他全部思绪都集中在血灵芝之上,以至于看到容云手臂上交错的鞭痕,也只是目光一停,暂时没说什么。
容云了解师公这种进入思考的忘我状态,于是安静地举着手臂候在一旁。
凭厉宁雪的医术,不用容云多言,稍加思索,他就已经想通了问题所在。放下容云的衣袖,厉宁雪低声叹息:“血灵芝的阳气如此霸道,不愧是能起死回生的仙品,虽然这不算意料之外,但是,你啊,唉……”厉宁雪想要责备徒孙鲁莽不顾自己的话,卡在喉间,说不出口,因为,恐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面对目前这样的局势,几乎不会有人比容云做得更好了。
厉宁雪一边找了把椅子坐下,一边在心中感叹:有个西弘亲王的父亲,还有个东霆公主的母亲,从某个角度来说,自己这徒孙真挺“倒霉”的……
确实,把容云的经历,尤其是最近的经历总结一下,真的很容易让人想到“倒霉”这两个字。虽然,容云本人并不在意。
说起来,当初,容云被生下来基本比孤儿还惨不说,长大了,还得收拾上一辈留下的烂摊子。同时,为了救醒昏迷了二十年的母亲,容云千辛万苦地终于找到了血灵芝。雪翁厉宁雪见自己的徒弟、也就是容云的母亲有救,自然非常高兴,但是,哪怕是他,对血灵芝这种仙品,也是不甚了解只能摸索,所以吧……结果就是,容云用血养着养着,血灵芝就突然进入了寄生期,在这个风云变幻麻烦至极的节骨眼儿上——
一边,容云选择登基为王,帮助舅舅把皇族景家的权力与自由从前擎亲王沈傲天(景傲天)手中拿了回来,使得当初“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沈傲天被迫逃亡。霆国局势基本稳定,不过,更大的麻烦却仍在眼前。
东霆与西弘之间,长久以来勾心斗角恩怨纠缠,然而,积怨难积恩。如今,东霆皇位更迭,在西弘看来,意味着对手朝堂动荡,不趁火打劫一下实在说不过去。而东霆一方,由于新君登基的声势与沈傲天当初的恶意煽动,朝堂众臣正信心大盛,对西弘的备战情绪也达到高峰……这种情况,以容云的立场来说,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对此,容云是一边威胁一边装傻,才把那些不了解真实问题所在的文臣武夫们的请愿压下去。然而,这不是长久之计,再这么发展下去,今年冬天过后,来年春天开始,依然是一场天下血战。
另一边,容云的父亲,弘国烈亲王容熙,是西弘地位很微妙的一个人,在军中与民间的声望很高,却被皇帝容承忌惮。容熙并不主战,是西弘上下发战争财的贵族们的眼中钉,但是,却又多次率兵打退东霆。现在容云收到情报说沈傲天勾结弘国贵族势力,以图东山再起,虽然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但是,双方合作的前提似乎是,先干掉烈亲王容熙……
没一个省心的不说,还好死不死都赶一起了!
血灵芝啊,让人又爱又恨的血灵芝!总不能让这千辛万苦得到的仙品灵药白白枯萎,加上亲子之血的效果最保险,于是,为了救母亲,容云还是种到了自己的身上……而为了保护父亲,容云也最终来到了西弘烈亲王府。
容云的这种现状,对于厉宁雪来说,即使他了解与相信徒孙的能力,但还是无法不为这委实有些疯狂的决定担心。于是,在回苍云山之前,特意转道来看看徒孙。
厉宁雪这位老人家,别看名声在外,气质飘逸,平时却不是什么严肃的人,甚至可以说有些不拘小节。他坐在椅子上为自己徒孙的“倒霉”哀叹了两声后,意识到自己该做什么,同时想到什么一般,向某个方向瞪了一眼,抬手将额上的青筋向下按了按,对站在不远处的容云招了招手:“云儿,过来。”
容云上前,等待师公的吩咐。
“上衣脱了。”厉宁雪。
“……”容云。
“快点脱,上药,别磨蹭。”厉宁雪说完就后悔了,后悔自己因为一时心急,居然忘了这孩子的性格,连忙又道:“慢点,慢点,别着急,注意伤口。”
容云顿了一下,对师公乱七八糟的话有些无语,在厉宁雪堪称“悲壮”的目光中,没快也没慢地将带着血迹的里外衣衫退下,随意披在了腰间。
“……”厉宁雪。
容云走到师公膝前,转身,刚要跪下,就被厉宁雪一把拽了起来。
厉宁雪自己也站了起来,以不愧他医绝盛名的速度,快、准、“狠”地,给徒孙上完了药。然后一屁股坐回了刚刚的椅子上,脸色又有些像刚进门时的阴郁……他知道容云点了麻穴不会很痛,然而,看到那狰狞的伤口,他怎能不心疼。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怎样说好,作为师公,他真的不想给原本就很辛苦的徒孙再添心理上的负担。
容云回头看见师公的表情,眼中闪过的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轻轻地叫了一声“师公”。他不想让师公担心,但他也知道,不可能的。
厉宁雪没有回应,无声地指了指容云的腰间。
容云无奈一笑,低头整理自己的衣服。
“容熙那个混小子打的?”厉宁雪的声音不大,但是,在这个静谧的空间中,怎么听怎么恐怖。
“嗯……不是。”容云说。
“不是他?这天下间还有谁能打到你!?”厉宁雪直接传音入密吼道。
“……”容云想说“还有您”,不过根据多年的经验,这种时候他还是不要说实话的好,于是,改口说到:“是思过室的何远。”
“他,打……你,居然还不是自己动手吗?”其实厉宁雪想问,容熙那小子打儿子居然不是自己动手吗?后来一想目前的状况,怕容云听了会伤心,临时把话改了样子。
“师公不必担心,何先生很有经验,据我所知,他在军中掌刑十年。”容云微笑着回道。
“……”什么跟什么,我老人家就不应该可怜他,这笨的,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厉宁雪无语问苍天,但同时,又感到心中发闷。他再一次意识到,容云,确实是还没真正懂得爱惜自己,也不懂得期待幸福。
……
暗夜笼罩的子时之刻,苍凉,深寂,无一不在传递着秋已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