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思夜不知道,容熙的这个态度之所以如此逼真,是因为在容熙心中,“陌生人”,就是真相。虽然他对容云有好感,但是,在“真相”的基础上,表现出一个对陌生人的态度,实在是很简单。
趁着蔚思夜怔愣的时候,容熙维持着这种谈论“陌生人”的口气,继续说:“还有‘态度诚恳’?国舅真是高看他了。”容熙说着,低头看向跪在他身旁的容云:“说说吧,你昨天都做了什么好事。”
“……以下犯上,唐突鲁莽。云儿知错。”容云想了一下,回答。
他还不至于笨到,当着蔚思夜的面,实话实说:窥探父亲隐私,不小心害父亲内伤。
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容熙对容云配合的回答,很满意。
蔚思夜的眼中又闪过一丝兴味。说起来,他在这个雅间中能做的试探,也就到此为止了。接下来,他再说什么,都是完全出于个人兴趣,消遣时间,避免冷场了。
而就在这时,一边一直沉默的容敏,开了口:“好了好了,难得华阳做东,主菜还是赤王蟹,王弟,姐姐可是还在等着美味佳肴呢。”不得不说,她很会把握时机。
容熙对容敏歉意地笑了笑,这才对容云说:“你起来吧。”
……
接下来的午膳,称得上和乐融融了。
并且,似乎是为了让自己的目的,不要表现得太过明显,蔚思夜不再关注容云如何如何,而是开始时不时地,对叶欣儿赞叹夸奖起来。
……
注:卫将军,指卫靖远。容云在边关儿戏军法时,卫靖远为主帅。详见第三章(感兴趣,请Ctrl+F搜之)。
37、〇三三 意外之始(下) 。。。
半个时辰后,餐尽尾声。
叶欣儿捧着“糯米姜汁”,喝得心满意足。这顿午膳,她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然而,却在暗中观察着周围。
她对于周围人的意图与欲望,向来比较敏感。比如,对面那个蔚国舅不时投来的视线,对她来说,感觉就像被冷血的毒蛇盯上了一样,然而,她的直觉又告诉她,这条毒蛇对她,暂时并没有什么意图,只是单纯地在看而已。毒蛇真正的目的,似乎,是容云。
她的直觉,向来是比较准的。
另一面,对于容云,不知为什么,这个名义兄长的态度总让她感到一种违和感。而她的直觉中,更居然是一种莫名的不安。
……是她多心了吗?义父没有感觉吗?……这个名义兄长的态度,似乎淡定过头了。
叶欣儿这么想着,放下杯子,面向容熙,忽然说:“义父,欣儿忽然好想吃前门的‘栗黄酥’,可不可以让云……哥哥帮欣儿买一包?”这是一个介于天真与任性之间的要求。
对于叶欣儿忽然的要求,容熙有些意外,然而,他又不觉得需要直接拒绝,于是,微微笑道:“怎么?刚刚吃完还想着吃啊。你华阳姑姑这里也有很多甜点的。”
叶欣儿微微脸红,沉默了一下。她提的这个要求,也算是目前她所能想到的、最佳选择了,只不过真的很尴尬。但也没有办法,她转向容敏,小声说:“当然,华阳姑姑这里的甜点,欣儿也想吃,但是,刚刚吃了赤王蟹,欣儿突然就想吃前门那家的‘栗黄酥’了。”
容敏忍俊不禁,摇摇头,没说什么,只是看向容熙。
容熙却忽然觉得叶欣儿似乎在打什么鬼主意,因为,小丫头很少这样自找尴尬的。果然,他略一沉吟,就看到,叶欣儿暗中对他摆了摆手。见此,容熙未动声色,把容云叫到身边后,问:“认识吗?”
“……”不认识。“属下可以打听一下。”容云回答说。
“……嗯,去吧。”容熙。
“是。”容云领命,退了出去。
这整个过程,叶欣儿都在暗暗注意着容云与蔚思夜的反应。
真的不是她的错觉……这个名义兄长真的很淡定……看来,她需要跟义父谈谈这件事。
也许,义父因为身边没有孩子,不了解孩子会有的想法。面对她如此“挑衅”,名义兄长居然没有半点情绪波动,这也太不正常了。也许,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也可能是她反应过度,不过,这个非常时期,她还是跟义父讲一下的好。
当然,顺便也讲一下,蔚思夜对于名义兄长的“兴趣”。……义父的态度,摆明了就是想要把名义兄长刁难走,她现在这样,把人支出去,让他去等着蔚思夜的麻烦找上门……义父应该会很满意她这个顺水推舟之计吧。
那么,希望蔚国舅能把握机会……
说起来,如果,叶欣儿知道,蔚思夜的兴趣是哪种“兴趣”,不知道她还会不会“顺水推舟”。只可惜,此时,她并不知道。
对自己的“一箭双雕”之计,叶欣儿还是比较满意的,同时,她也想起来,蔚思夜与义父跟华阳公主似乎有“公事”要谈,她这个小孩子还是离开的好。
“蔚国舅,华阳姑姑,义父,欣儿吃饱了,可以去外庭看卖艺表演吗?刚刚那个人说,下午的表演更精彩。”对于身负“九百箭连续失准”,这种超级“天赋”的叶欣儿来说,观看卖艺表演,是很无法抗拒的诱惑。
容熙考虑了一下。
其实,他也正在想着,差不多该让叶欣儿暂时离开一下了。不过,按他原本的打算,是想让她在韵华轩内庭转转,毕竟这里有姐姐的人在保护。但是,转念又一想,叶欣儿也快十六岁了,小丫头也很聪明,他不能总是护着她不放,何况这种时候,他也不一定能一直保护下去……既然小丫头这么要求,就让她习惯下自己一个人,习惯下自己保护自己好了。
“好吧。自己小心,不要玩得太过头了。一会儿,义父去接你。”
“谢谢义父。”
叶欣儿也出去了。
……
雅间中只剩下三人后,各自心思,心照不宣。
容敏看着蔚思夜,问道:“华阳的菜单,国舅还满意吗?”
“‘非常满意’。多谢公主款待。”
“那么,记得国舅所言的,华阳有可能略尽薄力的事情,请国舅详细说说吧。”接下来,容敏便开门见山。
饭吃到这里,大家对于各自的目的,其实都很明白了,直说也就是了。
“啊,是这样的。……”蔚思夜到也没有无赖,说了他应付出的情报。
据他说,他在边关开了一家小店,做收购毛皮的生意,然后,再运到京城来转卖,以此赚些零花钱。但是,最近,伙计传信给他说,边关那边做毛皮生意的小店,很多都遭到了抢劫。他很是担心,于是从知情人那里打听了一下。知情人告诉他:抢劫的人马似乎训练有素,而且虽然不太明显,却很有些东霆军人的作风。
于是,他联系了一下前段时间,别人跟他说的,东霆擎王已经逃到了自己国家,推测出,大概是擎王在劫掠物资充实自己。
问题是,他的店里,现在正囤了一大批比较珍贵的毛皮,可惜却积压在那里,不敢运出来,就怕被劫了。他自己有些人手可以保护马队,但是,却没有快马。一旦被缠上,他消耗不起,所以,特来向华阳公主求助。
因为,谁都知道,华阳公主的驸马——云铮,掌握着弘国最大最好的马场。
听了蔚思夜的话,容熙心中微叹。暂且不论蔚思夜是不是说谎了,起码,他所说的,擎王入境的消息,绝对不假。而且,看蔚思夜的意思,似乎是早已知晓,反观自己,不过昨天才从皓白那里收到消息。
……对于擎王这个敌人,他实在是太被动了。但是,当初擎王失势之时,皓白已经尽全力了,确实无法维持住情报链。而现在,蔚思夜口中的消息,什么“知情人”,恐怕,就是哪个正在与那个擎王勾结,盘算着对付自己的人吧。
容熙感到有些无奈,因为情报不够,他居然连蔚思夜话中,哪句是真哪句是假都判断不了。这种无力的感觉,他已经好久没有过了。
容熙如此想着,但因为没有什么好说的,他没有开口。
另一方面,容敏听了蔚思夜的话,略略思考了一下,问:“……如此说来,华阳明白了。不知二十匹快马够吗?”
“够了。华阳公主果然爽快,思夜谢过。”说实话,他不过是要一个搭话的借口而已,至于自己店里的毛皮是不是被劫,他其实根本不关心。
谈话进行到这里,基本已经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于是,又过了片刻后,蔚思夜起身告辞。
***
出了韵华轩的主阁,蔚思夜抬头望天,看着万里蓝空,心里一阵阵兴奋。
收获不错。
说实话,他才不在乎容瑀交待的任务。会完成,不过是,正好“兴趣”相同而已。想来容瑀也是知道的。
这一次,烈王可真是“慷慨”极了。
烈王表示,不会让容云受封,也就是说,烈王更加忌惮皇上。这样的话,“把柄”可就是在他的手上了。
“规矩礼仪不好”……这样的借口,真是送上门来的“把柄”。烈王傻了吗?……不过,寒光营跟皇上之间,烈王两害相权取其轻,似乎也可以理解。
而烈王对儿子的态度,真的很有趣。“陌生人”?……凭他的眼力,居然完全没有发现烈王有破绽。
而再加上那个容云对烈王的态度,就更有趣了。尊敬与孺慕?真是有趣的对比。
如果,容云是他想象中的那样,是一个对父爱求而不得的儿子的话……啊,真是太有趣,太值得毁灭一把了。
而最后一个,容瑀跟他都关心的问题:烈王到底是真的在教训儿子,还是在做戏?
说起来,烈王确实好兴趣……容云手臂上那迷人的鞭痕,颈部的瘀痕,还有那漂亮的跪姿……真是难得的极品,让人万分兴奋!
不过,话说回来,他觉得,烈王多半是在做戏。因为凭他对鞭伤的了解,从那种颜色就可以看出,容云手臂上的伤虽然是新伤,但是,愈合的速度却比普通快了太多,难以想象,到底是用了多好的外伤药。而且,若真如传闻所言,容云昨日重伤昏迷的话,那么,从今日的表现来看,也恢复得太快了些。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反正都是要把人弄到手的,到时候,顺手把个脉,容云伤得有多重,也就知道了。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吩咐人进行“容云诱捕计划”了——
至于目标——呵呵……叶欣儿。
***
此时此刻,包括容瑀在内,还没有人知道,蔚思夜敢对容云“真的”下手。
蔚思夜的兴趣,说实话,真的让很多人唾弃不已,然而,某种程度上,蔚思夜下手时的选择,却也是长毅城中的风向标。因为,到目前为此,他还没有失败过。
通常,如果他向谁家动手,那么,也就预示着,这家已经被贴上了“没落”的标签,在召唤着众人——
分而食之。
38、〇三四 意外(上) 。。。
在长毅城中,提起国舅蔚思夜,相信很多人,都会产生一种复杂的感情。
在很多人眼中,蔚思夜就是一个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废物。还有一些自认为了解内幕的人,在他们眼中,蔚思夜更是一颗的棋子,愚蠢而滑稽,被皇上与晋亲王父子玩弄于股掌之间,死到临头,犹不自知。
曾经,很多人都觉得,蔚思夜如此荒诞龌龊,应该很快就会遭到因果报应了。而那些自认为了解内幕的人,更是觉得,蔚思夜这个废物,根本是在与虎谋皮,是在刀尖下狐假虎威的跳梁小丑,要不了多久,就会成为弃子了。
然而,至今为止,这也只是“觉得”……
……
寒光营,对于弘国皇家与权贵来说,不可或缺,那里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很多人也都心知肚明。但是,实际上怎样黑暗也好,怎样把“人下人”不当人也好,表面上的掩饰仍是十分必要的:比如,自欺欺人的伪善,比如,听话好用的替罪羊。
在百姓眼中,寒光营是一个隶属于弘国皇家、高高在上的地方。那里收容孤儿,也欢迎百姓把孩子送去。兵灾连年不停,对于一些弘国百姓来说,与其千辛万苦地,将孩子养大再送上战场,不如从小就将孩子送去寒光营,这不仅是一个养大孩子的办法,也是一个举家平步青云的机会。至于,传闻中寒光营所谓的严格与残酷,在他们看来,则是他们“成功”应付的代价与赌注。
对于寒光营,弘国的皇家与权贵,从来都希望物尽其用,榨干它所有的价值。然而,真的做起来,大部分人,却还是要爱惜自己的名声的。比如,容瑀,他通过蔚思夜,从寒光营获得了巨大的利益,然而,大多数人却都认为,他已经对寒光营心灰意冷,同时,拒绝不了自己的舅舅,于是任蔚思夜为所欲为。
说起来,蔚思夜的身份——外戚,皇后一族。
如今的皇后一派,其实人丁不旺,只有皇后姐弟二人,以及他们的养父,如今皇上万分器重的国师——朱明镜。
外戚权极一时的情况,史来有之,只不过,最终,几乎都没有人能够善终。在很多人看来,凭蔚思夜的行为,就算皇上再怎样器重国师朱明镜,朱明镜再怎样兢兢业业,一旦追究起来,蔚思夜还是难逃一死。然而,两年了,蔚思夜这个废物,依旧活得风声水起,让人羡慕嫉妒。
蔚思夜此人,两年间,数次遭到弹劾都有始无终,数次遭到暗杀也都有惊无险。
对付御史的弹劾,蔚思夜有自己的手段,数任御史因他身败名裂。众人眼见之后,也明白,这恐怕不光是因为,蔚思夜的罪名比较特别,难以收集明确证据,而且,还有皇后皇上在背后和稀泥的因素。如今已经很少有人再敢参他了。
至于暗杀失败,这就要说说惨遭屠杀的巫决一族了。
巫决蛊术之所以令人疯狂,摄心蛊的危险自然是其一,然而,更诱人的,却是傀儡蛊的好处。天下间,很多黑白两道的巨头,并不擅武,所以,相对的,他们在别人习武时,用阴谋、用金钱来控制武力强大的保镖。而傀儡蛊所控制的傀儡——绝对忠诚,可以不断强化,善于隐藏——简直可以说是最理想的保镖。
说起来,世人对摄心蛊惧怕,又对傀儡蛊眼红,巫决一族,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