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前因后果不清楚，但是，证明我自己是冤枉的还是可以的。”蔚思夜对正扣着他肩胛骨的陆长明说。
陆长明敛目思索了一下，沉声道：“好……不过情况紧急，还望代统领快些证明。”
“嗯，好的！这个……声音有些大，陆门主见谅。”
这话其实有些莫名，还没等陆长明明白，就见蔚思夜突然深呼吸后开始大喊：“停止一切行动！让这些傀儡转向！过来，到我面前！把笛子吹出声！”
“……”容云。
“……”尹昭云。
陆长明皱眉：“你这是干什么？”
蔚思夜说：“证明我是冤枉的啊，你看，我说了这么多命令，都没有人听吧。思夜承认，点罚时我的行为实在是欠考虑了，但眼下这情况真的跟我无关。思夜零号暗卫吹的笛子，确实好像是叫傀儡笛，是当初我拜访义父时一个不是很熟的人给的，还教了我的零号一些我根本不太懂的东西，说是能让人听话，但具体怎样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尝试。陆门主，思夜一直说，承认人是我调遣的，但傀儡蛊什么的，跟我无关，并且，我其实不知道傀儡音究竟有多大效果，能调来多少人。陆门主您仔细想想，思夜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假话啊！”
“真话假话可都是人说的。”陆长明冷道。
“是这样没错，但陆门主你想，我要是有现在能控制这么多人的本事，又怎么会蠢到弄个会被发现的傀儡暗卫来行事……啊，思夜可能不小心被利用了。”
陆长明沉吟，确实，事到如今，他反而越来越觉得蔚思夜说的有理了。形势变了，但蔚思夜仍然是很重要的突破口，需要从他身上顺藤摸瓜找线索。这样的话，反到要保护蔚思夜了啊。
陆长明想到这里，终于将手从蔚思夜肩胛上拿了下来道：“南面的傀儡很近了，没时间，老夫姑且相信代统领。”
说完，陆长明对此时也已带着众人跟过来了，并且已经旁听了一会儿的云槿说：“攻击目标应该主要还是老夫，不过小心些总不为过，能麻烦云堂主‘保护’代统领吗？”
“陆门主放心。”云槿回答道。
陆长明放了蔚思夜。其实，他之所以这么放心放开蔚思夜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通过“拎”了蔚思夜这么久，他已经确认了，蔚思夜确实没有武功，而蔚思夜身上带的小物件也被他抖落得差不多了。
整个过程中，容云只是一直安静地跟在众人后面。
陆长明看了一眼安静站在众人最后方的容云，顿了顿，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面向南面已然逼近的傀儡。
贵客们与剩余不多的管事们此时聚集在云槿与蔚思夜不远处，随着傀儡们慢慢包围逼近，很多人在恐惧后退之余，突然发现，在傀儡队伍的前方，居然有三个非常与众不同的身影！
91、〇八四 九霄，天上杀（二）
不多时，三个与傀儡不同的身影已清晰显现，看上去——
一人步态健挺，淡漠沉稳，风灯昏黄的火光之下，他一身青衣色彩沉重。这个人，并不陌生，正是寒光营统领晋王容瑀的贴身侍卫——青衣。
另一人身姿婀娜，如立云端，她被身边男子环于怀中，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一种遗世独立的冷艳高贵，美人清雅清傲清华无双，在如此诡夜之中，她依旧神情淡然若素，鲜明地展现着她那仿佛阅尽千世轮回的从容，淡淡的寂寥淡淡的倦然。
最后一人风神绝艳，优雅出尘，美人在怀却依旧神情淡然，带着一种敛不住的睥睨天下的傲然气质，与看透世事的高远空寂，就好像在说，人间万物于我浮云，天地洪荒尽在我手，淡淡的无情淡淡的慈悲。
这两个浑身都散发着了悟通透，睿智悠远，一派超然绝世、高卓不凡的人，其实也不陌生，女子是文堂授琴艺的水含烟，男子则是弘国兵部尚书皇甫名的次子，皇甫安彦。
“噗——咳咳——”幽寂紧迫的气氛中，一个不很和谐的声音响起。
没办法，蔚思夜在看清后两人的第一时间，就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这个……这两位，他果然一点也没有料错，真的是绝配啊！
三人走近后，青衣看了看形势，脚下没停直接上前单膝跪在了蔚思夜与云槿面前，拘谨见礼。——他并不认识陆长明。
而皇甫安彦怀抱着水含烟却停住了脚步，站在了离众人相对比较远的地方。
“二公子原来在这里啊，寒光营出大事了，不知二公子——”蔚思夜压下笑意，做代表发言，然而，他还没有说完，就被皇甫安彦打断了。
“无妨。”淡淡的语气。
暗夜之下，皇甫安彦绝尘而立，他淡淡地觉得今夜实在是乱，凭他已经达到的超然境界，世人营营苟苟他本不会干涉，然而，在他面前如此混乱不堪的话，他不介意淡淡地给所有人一个永恒的终点。
对于皇甫安彦的各种清高遗世与淡淡睥睨，蔚思夜笑着，没有说什么打击他的“恶语”，毕竟目空一切到如此程度的奇葩实在难得，还是让他再娱乐娱乐吧。
于是，最终，黑压压一望无边的无数傀儡迫在眼前，即将开始动手了！
三大长老如今只余两人，他们想着堂堂寒光营的无上权威居然被践踏，想着一直在一起的同修居然意外身死，而且是死在戒堂那帮卑微的傀儡侍的偷袭中，两大长老郁火中烧，觉得实在是不发泄一下不快。抢步上前，他们准备打头阵，而见皇甫安彦与水含烟面对千百傀儡依旧我自岿然不动，两名长老在欣赏敬佩他们的气势之余，便认为他们是“战友”了，当即对皇甫安彦大声道：“贵客小心，我们来助也。”
这声音真是太大太刺耳了！皇甫安彦淡淡皱眉想着，觉得自己应该顺应本心，于是，他就那么轻轻地淡淡地，挥了挥衣袖——
放毒，猛毒！
两名长老恐怕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们不是死在敌人手中，而是死在前一刻自己刚刚承认、并且很是敬佩的“战友”手中。
见此情景，陆长明大怒，质问：“小子，你脑子转筋了吗？杀人很有趣？自己人也杀！？”
“哼。”面对陆长明的质问，皇甫安彦淡淡地笑了一声。这个人他早就注意到了，武功修为恐怕不在他之下，应该就是那个寒光门主了吧。不过，这有何妨？在他的妙毒之下，也不过一合败将。这还得是他有心情交手的情况，否则，杀人夺命，于他不过在呼吸无形之间。
“含烟，吾杀人如何？”皇甫安彦淡淡地问怀中绝世无双的女子。
“人各有命，若死，便是命。”淡淡地带着醒世意味的女声回应道。
“知我者，含烟也。”
皇甫安彦与水含烟相视，两人举手投足间，那濯濯灿世之华交相辉映，堪称立于众生之上的神仙美眷。
水含烟美眸如水，淡然环视周围芸芸众生。倾心互许厮守一生，做一对立于众生之上的神仙美眷，这曾经是她最强烈的追求吧。然而，经历了太多世事变幻后，如今，她的心她的爱情已经枯萎，所有最初的美好她都已经看淡，她的心境已然超脱，无意再谈情爱。只不过，皇甫安彦如此男子愿为她动心……反正都是不在意，就给他个机会跟在自己身旁又如何？
皇甫安彦表情淡淡地抚了抚怀中女子，提起真气，宣言：“吾，皇甫安彦，今夜就屠了这寒光营。”
“你——”陆长明的怒气升到一半，突然后劲不足，面对皇甫安彦，他真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这小子是真傻还是假傻啊？
不光陆长明，这时就连那些尚处在惊吓中的贵客与管事们，也都对皇甫安彦致以了热切地三分注目——这么多危险的杀人不眨眼的傀儡，帮忙屠营是好事啊，快点开始吧。
对众人的反应，皇甫安彦以为陆长明这个高手是对他不满，而能力低微的其余众人是为他的威势所摄，又淡淡地笑了声道：“若有人不满……哼，吾就算直接屠了长毅，灭了西弘也不过一念之间而已。”此言淡然中尽显高傲。
“……”蔚思夜。行了，不要再逗他了。
“……”容云。这世上，他不懂的事和人果然很多。
“……”云槿。这算是缓和气氛？
“……”陆长明。老夫要不要先灭了他？
就在众人因皇甫安彦的“惊人豪言”而一瞬沉默之时，皇甫安彦淡然扫视全场的眼光，终于落在了正开始缓缓走上前的容云身上。
这是那个侍三七吧，烈亲王的独子？这侍三七看自己的眼神，那是质疑吗？虽然以自己的心境不在乎什么质疑，但是，他不介意让这个侍三七知道，他是不能质疑的！
而且，这个烈王独子的能耐还算不差，收了也还算可以，之后自己得空时拨冗赐教赐教于他，点拨点拨，必然前途无量。现在侍三七质疑他，正好，他就让侍三七看看他上位者的威能。震慑了侍三七后，相信侍三七必定主动追随，欣悦臣服。
皇甫安彦想到这里，为了给侍三七一个震慑，他决定拿出他的威势来。
而此刻，无数傀儡正潮水般地涌向陆长明与容云，看来他们的目标还是陆长明与容云。看到这样的情况，不少贵客与管事都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们已经发现了，目标固定的话，傀儡们一般是不会分散注意力攻击其他人的，除非——
皇甫安彦环着水含烟，淡淡地穿行于傀儡活尸之间，直到站在傀儡们攻击容云的必经之路上，他淡淡地瞥了一眼容云，发现容云也正好在看他，他非常满意，然后他微微闭目远眺寰宇，神情一派睥睨，同时他放出无限杀意。就在无数傀儡因为“挡路”与“杀意”被引得把攻击转向了他时，皇甫安彦真气鼓动，衣发飘飞，然后，他十分飘逸地挥了挥衣袖，然而，结果令人意外——
毫无效果！
而更加意料之外的是，因为皇甫安彦为了震慑容云，为了给容云看他的无上威势，所以，这一次他对芸芸众生睥睨得非常彻底，以致于他完全自信自己会一击必杀并杀威四射，完全没有想到会失败并且是失败得毫无效果。
于是，结果再容易想象不过……傀儡们可不管你什么遗世独立睥睨众生冷艳高贵看破红尘，对于障碍物，而且是心地不良的障碍物，一律绞杀！
是的，“绞杀”。
那一刻，不知多少把钢刀一起冲破了皇甫安彦的护体真气，然后，对这对男女，削肉断骨。
“扑——”“咝——”“咔——”“啪哒啪哒——”
声音很轻，听起来犹如肌肤缠绵般，甚至带着一种扰动人心的粘腻柔和……
血崩。
一走一过，杀人之后，傀儡们没有半分停留，踩着两人的尸块，继续攻向既定目标。
“……”所有人。
陆长明余光瞥见这一幕，差点一剑砍偏。死了？这就死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皇甫安彦居然目空一切到对敌时没有半点防备后手……最终意外地自寻死路了。
云槿极其意外地愣了一下，他正想着这皇甫安彦居然敢打他“表弟”的主意，想着怎么让这人知难而退，没想到……人突然就死了……
蔚思夜已经被逗得笑不出来了。他看着滚到自己脚下的一颗变形的人头，后退了一步，装作没有看到两人临死之时，脸上那精彩的表情——惊讶淡定恐惧从容不甘不畏，以及最后最多的，那种大惑不解。
——数人持镜，即有成魔者。蔚思夜是魔，无论如何。
容云在动手之余，眼见如此意外之死，皱了皱眉。原本，他想着，如果皇甫安彦“帮忙”屠营的话，自己是不是可以改变一下计划，他跟昭云好都省些力气。后来，皇甫安彦在摆了半天架势，终于打算动手时，容云却发现对方的注意力似乎在他身上，于是，容云也看向了皇甫安彦。结果，他完全不明白皇甫安彦回应的那个藐视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又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做了什么丢人的事情，还被人发现了？希望不是有失国体的事情。
然而，下一刻，强如容云也万分意外地，愣了。
居然，没防备后招，死了……？
回神后，容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人，怎么看怎么也不像情报中所言那样，是个有能力架空武林盟主萧渊的人。情报中，皇甫安彦拜入萧渊门下多年，不满萧渊严苛，立志图强，终于得到了绝顶毒药的配方，联合他的两个师兄架空了萧渊，一时风头无两。
而江湖传闻中，各帮派在争夺傀儡蛊秘药时被这个皇甫安彦的势力灭门不少，现在想想，这其实相当于一种干预，干预傀儡蛊秘药的流动走向与最终得主……这样的话，傀儡蛊秘药，武林盟主萧渊，两者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吗？
还有，皇甫安彦是西弘兵部次子，弘帝应该知道这个人的能力与传闻不符吧……那么，弘帝是早有行动了，还是这事根本就也与弘帝有关……？而刚刚皇甫安彦是打算施毒吧，为什么那个毒会突然失去效果？
原本傀儡蛊秘药的事情，不是他当前关注的重点，但今夜看了这凭空出世的四千傀儡后，容云已经觉得，这件事情必须着重调查了。在他的屠营计划中，除了不着痕迹地毁掉四千傀儡蛊，另一半就是为了后续调查作准备的。如今，有了皇甫安彦的事情，调查的方向与线索又多了一条。皇甫安彦刚刚意外身亡，所辖势力必定大乱，是插手调查其底细的绝佳时机。
而且，一直让他在意的是，傀儡蛊，摄心蛊，这两者又会有什么联系吗？
***
皇甫安彦是败笔，是非常意外却也极其巨大的败笔。幕后之人若知晓今夜皇甫安彦的死亡经过，恐怕会郁闷不已。当然，此时此刻，容云还没有决定性地知道什么，他只是自然而然地，又拟定了一条公务而已……
92、〇八五 九霄，天上杀（三）
皇甫安彦终结了自己的生命，虽然方式意外了点，但其实他还是很有些作用的。暂且不说他给容云带来的绝佳机会，给他幕后之人带来的巨大麻烦，只说此时，在寒光营内，他就起到了一个很好的作用——着实让贵客与管事们转移了注意力，渐渐放松了极度紧绷恐惧的无措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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