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欣然下马,后面的一干人,自然随同行事。
我也走下马车。
“姑娘,我们就在这里等待么?”雁儿问。
我想这是毫无疑问的了。我可不认为一个妓女也可以冠冕堂皇去晋见皇帝。
曹操看向我,正要说话,宫门打开来,一个内侍走了出来,瓮声瓮气地说:“皇上有旨,宣镇东将军、费亭侯曹操觐见——”
曹操躬身一礼,肃然道:“曹操领旨!”
我不由暗地好笑。
要知道现在献帝的地位比之董卓时期还要不如,即便在这洛阳城内,他说的话还不如韩暹杨奉董承之流来得管用,再加上少吃少穿,皇帝的威严早就荡然无存。偏偏架子上倒还端得挺大,象那么回事似的,而曹操居然也毕恭毕敬,做足规矩,可说入戏三分,岂不好笑?
还没偷着乐完,忽听那内侍又道:“皇上有旨,宣飘零随同觐见——”
我一下子僵住了。
不但是我,几乎所有的人都在一瞬间忘记了反应。
然后,“唰”的一声,无比整齐,所有人的眼神都凝注在了我的身上,聚焦之强,都快把我点着了。
然而我却无暇顾及。
做梦也没想到刘协居然会在朝堂之上见我,他虽然正值落魄,可毕竟是天子,我这种身份的人怎么可能光明正大被他接见?
一下子慌了神,我有些六神无主的,求助的眼神不自觉飘向了曹操,看过去,他正深深地注视着我。
看到我的眼光,他愣了一下,随即,轻轻摇了摇头。
我的心猛地一沉。
“侯爷,飘零姑娘,我们快走吧!”
内侍的声音响起,我虽然头皮发麻,心惊肉跳,却还是不得不跟在他和曹操身后,一步步向着大殿走去。
一路上,无数双眼睛看着我,让我更加局促不安。脑子里乱糟糟的,知道必须镇定下来,必须用心去考虑该有的进退,心却像煮沸的油一样沸腾着,与意志背道而驰。
希望这通向大殿的路永远也不要走完,却仿佛只过了一秒钟,内侍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曹操、飘零觐见陛下——”
“宣——”
我深深吸了口气,拢在袖子下的手紧紧扭在一起,仿佛要扯断手指一样的痛楚令我的神志纠结在一起,很神奇地,我突然镇定下来。
低着头,脑子里一片清明,跟着曹操,我走进了大殿。
虽然看不见,我却能感觉大殿里的人,绝对不会比外面少,而那些投注在我身上的眼神,更加犀利,更加毒辣,仿佛要剥皮抽筋,将我的一切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无所遁形。
我的呼吸在瞬间凝滞,这个时候,跟在献帝身边的人,有谁会是省油的灯?!
随着曹操三跪九叩,一个有些沙哑干涩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平身吧。”
曹操又跪谢了一下,才站起身来,我亦步亦趋。
“朕听得费亭侯前来朝见,甚感欣慰。费亭侯身在外郡,却心系朝廷,实在是难能可贵,堪为百官的表率啊。”刘协用他处于变声期的特殊嗓音说着,明明是称赞的话语,却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
曹操忙道:“臣惶恐,这些乃是做臣子的本分,皇上盛誉,臣不敢当。”
突然间,我涌起一股冲动,想看看这一面之缘的傀儡皇帝,究竟变成了何种模样。
悄悄抬起头,鬼使神差地,又或者他一直注意着我,刚一抬头,刘协的眼光也飘了过来,四目相接,我竟再也挪不开眼。
很难想象一个落难的皇帝会有这样晶亮的眼神,不可思议一个正处于人生最低谷的少年会有如此清澈的眼光,仿佛一道跳动的溪流,闪烁着晶莹的亮光,充满了蓬勃的朝气。
跟我想象中的献帝完全无法合拍。
“飘零,你终于来了。”我听到他说。
慌忙中收起已经明显逾越的眼神,我低下头,不知做什么反应才好,只好古板而别扭地说:“民女参见陛下。民女以卑贱之身得陛下接见,实在惶恐至极。”
刘协轻轻笑道:“飘零何须如此拘束呢?当年不是在太师府中见过么?当时便想跟你说说话,只可惜,一直都没有机会。一会儿你别走,留下来陪朕说说话好么?”
我只听得心惊肉跳,讷讷不能言,只好唯唯诺诺应了一声:“是。”
之后刘协再跟曹操他们说了什么话,我是一点都没听到了,因为全部的心思都放到了皇帝究竟要跟我说什么这个事情上去。我可不认为跟他有什么共同的话题。
终于,刘协让百官退下了,人流从我身边穿过,带着或诡谲或暧昧的眼神,最后,曹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也恭身退下。
大殿之中只剩下我跟刘协,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冷冷的风拂过,带起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我们出去走走吧。”刘协笑着说。
我别无选择,只好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走出大殿。
刚刚修好的穿廊,在微风中散发着新木独有的气味,夹杂在淡淡的花香和嫩芽的芬芳中,形成一种独特的味道,很清新,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仿佛在一瞬间,老死的心又活了过来。
“比起当年见你的时候,你变了很多。”他突然说。
我愣了一下,他竟然没有用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
“人都会变的,皇上。”我淡淡地说。
“是啊,”他感叹,“你变了,朕又何尝不是?当年见你的时候,朕多大?才十一岁吧?!”
他轻轻地笑了,我却狐疑不定,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他并没有在意我的反应,自顾自地说:“其实,当时朕真的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想问你,你到底是如何办到的?以孱弱之身,将天下间至强的枭雄玩弄于股掌之间!”
我一震,抬起头,正好看进他的眼中,那清澈的眼神,竟然仿佛带着洞悉一切的睿智。
心中狂跳,突然想起当年董卓是死在宫中,他这个主人怎么可能事先一点都不知道?!况且以王允的死忠,将皇室看得与同天高,在如此尊贵的地方制造血腥怎么可能不征得皇帝的首肯?!
一瞬间醍醐灌顶,原来他早就知道王允的计谋,或者说,他自始至终都贯穿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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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0月11日 星期四 9:37:25 PM《穿越文合集》第四十八章 献帝刘协
情倾三国Ⅰ作者:晓月听风
第四十九章 傀儡皇帝
透体的冷汗涔涔而下,当年他不过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子啊!
再怎么的精灵通透,毕竟是个小孩,他怎么可能将这样重大的秘密隐藏得如此坚实,至今无人发觉?!
这是怎样深沉的心机啊!
他不是一溪清水,而是一潭无底的深渊。
当这个认知出现在我的脑海,我再也不敢小觑眼前这个半大的孩子。
“皇上……皇上睿智天成,飘零的这些小把戏,根本入不了皇上的法眼。”我只好说。
他苦笑了一下。
“你还不肯放心吗?飘零,朕真得很佩服你,以弱柳之姿,在这乱世中创造出一方天地,可笑朕身为一国之君,所谓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却连一块土地也无法支配,天下诸侯,也不把朕放在眼里。以前还有个王允,现在朕的身边,真的一个可以相信的人都没有了。”
我默然。
就算他聪明绝顶、智计过人又如何?出身在飘摇动荡的乱世中,从小就生活在权臣的阴影下,若是一个普通人也就罢了,偏偏他是皇帝,原本应该掌控天下的人,这叫他如何甘心?!满腔的抱负无法施展,反而处处受制于人,其实,他也真的很可怜。
我不由泛起一丝怜悯。
“皇上,您是天子,受命于天,所谓天命不可违,总有那个时候,您能够摆脱这一切的。”我言不由衷地安慰着,知道这不过是空话,却不忍心看他孤苦自怜的样子。
他眼中诡光一闪。
“真的么?你真的认为有一天朕会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么?”
我一愣,没想到他如此认真。
“这……是的。”我硬着头皮承认。
难道还能说我是纯粹说来安慰他的,他终其一生都会是个傀儡皇帝么?
他看着枝头梨花,突然不说话了,那样深沉的凝视,仿佛化为了一座雕像。
“飘零,你我都是弱者,你固然孤苦无依,我却也不比你好到哪里去。告诉我,你如何能在乱石的夹缝中生存下去,如何能在虎狼环伺中站定脚跟?”
我思忖良久,终于婉转说道:“皇上,所谓刚极则易折,有了强大的力量有时未必就是好事,没有力量也并不必然就会任人欺凌。柔能克刚,端看您有没有那个心思,是否能恰到好处而已。”
他浑身一震,深深地注视着我。
“飘零,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他的眼中带着奇异的光芒,“一直以来,我所见所闻,无不是力量决定一切。我原也以为只有力量能够决定一切。可你说得对,力量未必就代表一切,否则董卓也不会死,你也不能创下如今这方天地。”
我微微一叹,道:“皇上,话虽这么说,但在当今的乱世,完全没有力量却也是万万不可的。柔能克刚,或可显一时之效,但并不是长久的方法,而且这样的生活,注定会非常辛苦。”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不再说话。
我们两人都是满腹心事,天地间仿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天空中的风云迅速变换着,风雨欲来。
“今晚你就住在这里吧。”他突然说。
我吃了一惊。
“这……”
“不怕实话对你说,如今这洛阳城中,除了这里,再没有比较完整的地方可供住宿了。武将们都是宿在自己的营地里,文臣则只能在残屋烂瓦中苟且偷生。除了跟着曹操回到他的营地,在这洛阳城里,你也只能住在这儿了。况且,曹操带了你来,恐怕就没打算让你就这么回去吧?”
我再次领教了这少年皇帝的心智,垂头不语。
他笑了。
“放心吧,我知道你的心思,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放不放心有什么要紧?我还有退路吗?
跟着曹操来的,有他的军队,有我,也有大批的粮食蔬果。
刘协美美地吃了一顿,从宫女的口中,我知道这位皇帝有时候甚至连吃也吃不饱。
回想起情报中说,洛阳缺粮得厉害,大臣们往往要自己到郊外去找粮食,还常常受到那些趾高气昂的士兵的盘剥,所以处境悲惨。但我没想到,连皇帝也到了这种境地。
不由叹气,想到了刚刚来到三国时,几乎饿死的惨状。
到了晚间,很自然地,我留宿在刘协的寝宫,没有人觉得奇怪。
然而,我睁眼到天明,刘协却果然如他所说,连碰都没有碰我一下。不管他是出于何种目的,我对他都有着几分感激。
除非是天生淫荡的女人,否则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身体奉献给一个又一个的男人。
但此事,天知、地知、他知、我知。在外人眼里,毫无疑问,我的身上已经被打上了“皇帝的女人”的烙印。
刘协却再没有初见面那天那样的锋芒显露,只是整天拉着我,弹琴唱曲,喝茶聊天,完全一副无忧君主的模样,全然不见一丝犀利与深沉。
我渐渐有些了悟。
过了两天,忽然有内侍来报,韩暹来送我东西了。
我不由愕然。
刘协阴沉着脸,看了我一眼,还是让我去了。我来到外殿,只见堆了一地的箱子,韩暹大摇大摆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身处在皇室宫殿中的自觉。
看到我出来,他眼中掠过一丝精光,站了起来,拱手道:“飘零姑娘,好久不见了。”
我看着他。在董卓府中见过他几次,他显然保养得极好,跟四年前相比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在这磨人的乱世,可见他还是有几分厉害的。
我回了个礼,道:“韩将军,真的很久不见了,有四年了吧!”
他微微一笑:“是啊,四年了。自从太师去了以后,姑娘也从长安城中消失,从此无人知道姑娘的芳踪。”
我笑了笑说道:“飘零本就是一根浮萍,行踪有什么要紧?多谢将军记挂了。不知将军今天来有什么事么?”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怨毒,道:“其实姑娘根本无须回避我等,若是坚持到我们夺回长安城,也不会如此辛苦了。我们对于姑娘并没有恶意,姑娘与貂蝉那婊子不同,挑拨离间,陷害了太师,哼,若不是吕布那混蛋从中做梗,我们早就取了她的项上人头以慰太师在天之灵了。”
我倒是不知道原来他们曾对貂蝉下手,想来当时定是凶险万分了,不过貂蝉有吕布的护卫,应当不会有什么事。虽然这样的结果跟我不无关系,但吕布的背叛、董卓的死跟她确实也脱不了干系,倒也不算冤枉了她,我也省得去愧疚了。
只听韩暹又道:“长安城破之时,我们还特意寻找姑娘的行踪,原以为你被吕布那小子挟持在身边,却原来姑娘见机得早,已经脱身出来了。以姑娘跟太师的关系,我们本该照顾姑娘,但这些年东奔西走,一直脱不开身来,倒让姑娘受苦了。这回终于见着了姑娘,这些都是我们的一点心意,算是对姑娘的一些补偿,还望姑娘不要推辞。”
我看了看那些箱子,他令人把盖子打开来,顿时,一室的珠光宝气。
如今我也算得上是有钱人了,可是看到这么多的金银珠宝,一时间也不由得咋舌,可见其数量之多。在这样的乱世,要积累如此的财富,需要多大的功夫,要耗费多少人的生命?而看韩暹的表情,甚至不是很在乎的样子,可见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