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次大家却没有像先前那样聚过去安慰她,而是彼此对望了几眼,然后冷冷地看着环翠,该干什么干什么,仿佛没有听见环翠的道歉一样。离环翠最近的几个,还转过身去,背对环翠换衣服。
大家无辜被罚跪,而且还淋了一场大雨,心中都都很不满。不过她们都忍住不开口,而是丢给环翠一些脸色看。
环翠委屈极了,眼底马上浮起一层水雾。肩膀抽动起来,小声地抽泣起来。
她的年纪小,一哭起来特别容易勾起别人的恻隐之心。暖冬轻轻坐在她的床边,扶着她的肩膀低声安慰道:「不要紧,大家没有怪你。如果可以帮你把那半吊钱找出来,都是值得的。」
这时方碧玉的声音马上隔着两张床飘过来:「如果查出是谁偷了钱,一定要她好看!」
恶狠狠地说出这句话后,两眼便毫不客气地盯着永乐。
永乐撇了撇嘴,不服气地嘟哝道:「你盯着我干吗?早就说过不是我……」
不过方碧玉早就认定犯人就是永乐了,冷笑着瞪了她几眼。不过她没有嚣张太久,很快就意识到自己遇到一个大麻烦。宫女服要明天才能送到,她入宫的时候没有准备换洗的衣服,如今身上这套被大雨淋湿后,便没有衣服可换了。
被大雨淋湿的衣服裹在身上,夜风一吹,更是冻得人牙齿打颤。
方碧玉不知道该怎么办,抱着胳膊蜷缩在床边,咬紧牙根,全身微微发抖。
大家都忙着换衣服、擦雨水,没有人注意到她。
最后还是暖冬发现方碧玉坐在床边,一直没有动。忽然想起入宫的时候,没有看到她拿包袱,立刻猜到她的困境。
暖冬从自己的行李中选了一件最干净的,向方碧玉走去。
方碧玉听见脚步声向自己走来,警惕地抬头盯着暖冬。
暖冬怕伤了她的颜面,故意压低声音,趁大家不留意的时候小声说:「我还有几件旧衣服,都是路上穿脏的,没有来得及洗,你若不嫌弃,这件……」
「暖冬。」永乐不敢相信地盯着暖冬。无论暖冬的声音压得多低,但就坐在方碧玉旁边的永乐依然听见了。
从入宫到现在,方碧玉一直有事无事地找她们的茬,永乐早就气得一肚子火了,现在看到暖冬居然主动对方碧玉示好,不由更加郁闷。
方碧玉见暖冬拿衣服给自己,眼神本来已经有些动摇,但是听到永乐的声音后,立刻冷漠地回绝道:「你的衣服又脏又旧,我宁愿冻死都不穿。」她心性高傲,暖冬的一番好心成了对她自尊心的侮辱。
「暖冬,你听她说的那些话。别同情她,她自己活该。」永乐拽了拽暖冬的手。
暖冬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但不生气,还好言好语地对方碧玉说道:「衣服我放在这里,随便你穿不穿。」说着便把衣服放在方碧玉的床头上,接着转身离去,返回自己的床位去了。
方碧玉脱下外衣,把水拧干,搭在床脚边晾着,只穿着衬衣钻进被窝。
刚才的雨太大,衬衣早就湿透了。她这样钻进床上,被褥一吸水,整张床都变得潮湿起来。
「喂,凭什么你先睡?」永乐不开心地摇了摇方碧玉的胳膊。
方碧玉裹着被子,转过背去,根本没有搭理她。方碧玉一直把永乐当成偷钱的小偷,认定永乐就是害自己罚跪、淋雨、没有衣服换的罪魁祸首,所以对永乐的态度已经由最初的「鄙视」发展为现在的「怨恨」了。
永乐虽然不开心,但是从方碧玉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怨气,令她不敢再争执下去,只好眼巴巴地望着方碧玉的背影,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睡觉。
正在这时,方碧玉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这声喷嚏之后,她的喷嚏声几乎没有停过,一个接着一个——肯定是受凉了。纵使躺在床上,但是一直喷嚏不断,根本睡不着。还不到一刻钟,她就突然掀开被子,恼火地扭头对永乐说:「你睡吧,我不睡了。」
永乐本来有些同情她,但是只要一想到她曾经做过的那些事,立刻把她划定在「自作自受」的那一档人之中,不再心软。就这样,永乐心安理得地钻进被窝,闭眼之前默默提醒自己:一定要好好睡觉,不能动来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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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永乐再次睁开眼睛,已是听到起床的铜锣声之后。
太神奇了,自己居然一觉睡到天亮!
短暂的惊喜后,立刻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留意了一下自己的动作,右腿有些凉,原来已经悬到床外面去了。这明显的犯规动作,方碧玉为什么不叫醒自己?
思及此,永乐急忙扭头向方碧玉的床上望去。
只见她躺在床上,紧紧裹着被子,不停地喘着粗气,脸颊红彤彤的,身上穿着暖冬昨晚留给她的那件衣服。
「她生病了。」刚刚起床的暖冬留意到方碧玉的情况后,急忙赶过去,摸了一下她的额头。
「我,我去告诉崔姑姑……」永乐急忙从床上爬起来,向正在外面敲锣的崔姑姑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会有一场小小的变故哦~
写到现在,我自己还蛮喜欢暖冬的>; <;
☆、020 人赃并获
结果那天方碧玉病得太重,只得留在寝堂中休息。暖冬想留下来照顾她,但是被她严词拒绝了。即便是生了病,也依旧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永乐本来还有些同情她,但是听到她还有力气尖酸地回绝暖冬,便气呼呼地拉着暖冬走了。
「你对她那么好干什么?她又不会领你的情。谁让她冤枉我,这一定是上天对她的惩罚!」永乐火冒三丈地说。
「你也别这样说。昨夜罚跪,而且还淋了一场大雨,她也挺无辜的。」
「罚也罚了,病也病了,那些钱到底是谁偷的?」
暖冬摇摇头,低声道:「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真相大白。崔姑姑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以儆效尤,给所有人一个教训。我们那三十几个人,便是杀鸡儆猴中被杀的鸡,如果能起到警醒真犯人的目的,也就值了。」
「什么?那谁还能还我清白?」永乐觉得亏,昨夜熬得那么辛苦,还以为可以逼出犯人,没想到只是牺牲品罢了。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件事情过去了便算了。」暖冬安慰永乐。
永乐闷闷不乐地撇了撇嘴。虽然心底依旧有些委屈,不过听了暖冬的话后,依旧乖乖地点了点头。
如果说杨寒城是那种往人前一站,就能靠气势让对方乖乖听话的“以力服人”,那么暖冬便是“以德服人”。初见面时觉得她亲切温柔,把她当朋友看。后来相处久了,不知不觉中便把她当成了姐姐,乖乖听她的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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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梅园,沈姑姑早就已经等候多时。把昨日学的礼法全都复习了一遍后,她又开始教大家伺候主子时的细节。端茶奉水、揉肩捏腿、进门出门、一站一跪中都有很多规矩。大家都用心学着,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当永乐的肚子隐隐觉得有些饿的时候,上半天的课程终于结束了。
永乐和暖冬手挽手去食堂的时候,环翠从后面追过来。
「姐姐,我和你们一起去吧。」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闪闪发光,充满期盼。
昨晚罚跪的事情,环翠得罪了床位周围的三十多个人,大家都有意疏远她,背地里叫她「扫把星」,说靠近她身边就没好事。从早上到现在,她走到哪里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怪可怜的。
暖冬微笑着点点头道:「好呀。」
永乐逮住机会,急忙解释道:「环翠,你的钱真的不是我偷的。」
环翠笑了笑说:「我当然知道姐姐是被冤枉的。都怪我,大惊小怪,害大家都被罚了。」
见她目光黯然,暖冬和永乐都急忙安慰了她两句。
三人一起来到食堂,坐在规定的座位上。暖冬在中间,环翠和永乐一左一右。
环翠一直霸占着暖冬,暖冬的脸一直朝着环翠那边。吃到一半的时候,环翠突然肚子痛,出去了一趟。
永乐这才终于逮到机会,对暖冬说:「暖冬,我看她挺喜欢你的。」
暖冬笑笑道:「她是寂寞了。昨晚的事情,让她的人缘一下子降到底了,她若不赶紧找几个朋友,以后怕是要被孤立。你放心吧,我有分寸。培训结束后,大家都会被分到不同的宫殿去,以后便少有机会见面了。与我走得太近,反而对她不好……」说着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暖冬和永乐都是玄青教派入宫的内应,一旦身份曝光便有生命危险。为了不连累旁人,最好与所有人都保持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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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一天的训练终于结束。宫女们三三两两地回到寝堂。
方碧玉睡了一整天,到现在还躺在床上,不见起来。
正在这时,崔姑姑领着十多个宫女进来。宫女们手上都捧着崭新的衣服。
永乐听见身边有人说:「宫女服做好了。」
崔姑姑站在正前方,开始叫名字。被叫到名字的人,便上去领衣服。
直到这时方碧玉的身体才动了动,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她身上穿着正是暖冬昨晚借给她的那件。湿衣服穿在身上睡觉实在难受,昨晚她见永乐睡下后,便偷偷换上了暖冬的衣服。这会儿见宫女服终于送来了,忍不住轻轻说了一句:「终于有干净的衣服穿了……」还好她生了病,语气听上去轻缓许多,如果是平常,肯定更加尖酸。
永乐回头瞪了她一眼。她话中那「干净」二字令永乐有些不爽,好像是嫌弃暖冬的衣服脏一样。
这时崔姑姑在前面说:「领到衣服的人,马上试穿一下,如果有尺寸不合适,还可以退回来修改。」
宫女们一个一个地领到了自己的宫女服,忙着试穿。毕竟是女孩子,有新衣服穿的时候都显得非常高兴。虽然只是宫女服,但好歹是宫廷的东西,材料和绣工都属上等,令她们好生兴奋。一时间整个寝堂都是闹哄哄的说话声。
大概等了一刻钟,永乐终于领到自己的宫女服了。
以前当公主的时候,什么珍贵的衣服都穿遍了,今天是她第一次穿宫女服,倒还真有些新鲜。
这时崔姑姑又在前面发话:「宫女服穿着合身的话,便把你们随身的脏衣服都交上来,明天统一送去清洗。」
听到这句话后,大家又开始忙着收拾旧衣服。
永乐打开包袱,想把带入宫的旧衣服拿出来,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啪」的一声,什么东西从包袱里掉了下来。
「咦?」永乐愣了一下,低头向脚边一看——只见有半吊钱就掉在她脚尖附近。
事发突然,永乐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这时旁边立刻有人叫道:「钱!那是我的钱!」
永乐下意识抬头一看,只见环翠正抬手指着地上那半吊钱,惊讶地尖叫起来。
她这一叫,附近几十个人的目光全都向永乐看来。
永乐脑袋里一团乱麻,耳边尽是从周围传来的刺耳议论。「是她,果然是她。」「原来是她偷的。」「昨晚害我们跟着罚跪。」「昨天还口口声声说不是自己,真是不要脸。」这些声音汇成一片,仿佛潮水般向永乐扑来。
「笑笑……」不知何时,暖冬已经来到永乐身边,捡起地上那半吊钱。
环翠急忙跑过来,紧紧抱着暖冬的手说:「姐姐,这钱是我的。我认得,这半吊钱就是我昨天掉的。」
暖冬一时无法回应,呆呆地看着永乐。她相信永乐不是小偷,但是这半吊钱到底从何而来?为何会从永乐的包袱中掉出来?太多无法解释的问题纠结在一起,就连素来冷静的暖冬都显得有些惊慌。
四周很快就围成一个小圈,将永乐包围在中心。指责声和抱怨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令永乐脑袋里嗡嗡作响。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坐在永乐旁边的方碧玉却一反常态,没有煽风点火,而是一言不发。
这时崔姑姑闻讯赶来,拨开人群,来到事发中心,严厉地问道:「怎么回事?」
环翠急忙抬头说:「禀告姑姑,我昨晚丢的半吊钱找到了。就是从她的包袱里掉出来的。」说着指着永乐。
崔姑姑立刻低头瞪着永乐。永乐吓得抖了一下,涣散的目光在地面移来移去,迟迟落不下来。她的嘴里不停呢喃着:「怎么会这样,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周围立刻传来一片骂声:「人赃并获,还想抵赖。」「小偷,不要脸。」
永乐被骂得开不了口,不安地看着暖冬。暖冬捏着那半吊钱,咬唇深思着。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突然传来:「天底下的银子长得都一样,凭什么说是你的?笑笑,你昨天不是告诉我,你路上盘缠还剩下半吊钱么?」声音的主人居然是永乐最大的冤家——方碧玉。
方碧玉突然开口,而且最后还抛了一个问题给永乐。
永乐抬起头,愣愣地盯着她,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喉咙里发出「呃,啊……」的声音。
多亏暖冬反应快,立刻一把抓住永乐的胳膊,说:「是啊。我们自己的盘缠还没有用完。钱虽然放在你的包袱里,但却是我在点数,的确还剩了半吊。这钱是我们的。」
环翠听到这话后,脸色顿时煞白一片,结结巴巴地说:「不,不可能……」
方碧玉把下巴扬了一下,问环翠道:「既然你说钱是你的,那你说说你的半吊钱还有几枚铜钱?」
环翠想也不想就答道:「还剩五十二枚。」
方碧玉立刻对永乐和暖冬说:「我记得昨晚你们告诉我,你们的半吊钱还有四十五枚。」
方碧玉葫芦里面到底卖的什么药,永乐根本半点都猜不透,不过暖冬却明白了七八分,她与方碧玉一唱一和,点点头道:「是啊,的确是四十五枚。」
听到这话后,崔姑姑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便数数吧。」
暖冬点点头,急忙揭开穿钱的绳子,一枚一枚地数着。「一、二、三……」
每一声都回响在偌大的寝堂中,发出沉厚的回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暖冬的手上。三百多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