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永乐顺着刚才金丝燕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在视野尽头的地方,隐隐约约有很多人影。但是永乐太累了,以至于视野非常模糊,看近处还好,看远处总觉得天旋地转,模糊一片。
这时耳边又跟着传来云中鹄的声音:「太好了,永乐,我们总算追上了。大概有三十多个人,应该都从青州难逃出城的。」听到云中鹄的话后,永乐即便自己看不清,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消失了。
「太好了,果然天无绝人之路,没让我累死在这条路上……」永乐露出疲惫的笑容,深深地喘了几口气,然后抓紧金丝燕和云中鹄的胳膊,打算在他俩的帮助下一鼓作气地冲过去。
然而就在这时,金丝燕突然扭头望向身后。不知道他到底发现了什么,总之他眼睛微微眯起,神色也越来越严肃。
云中鹄忙问:「怎么了?」永乐也狐疑地盯着金丝燕奇怪的表情。
「嘘。」金丝燕不让云中鹄说话,然后闭上眼睛,把耳朵对着后方的道路,似乎正在仔细凝听风声。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睁开眼睛,一把抓住永乐手说:「不好,有追兵骑马追过来,我们先躲一下。」从他急促的语气可以感受到,话中的「追兵」应该很快就要赶到了。
「什么?」永乐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金丝燕和云中鹄一起提到半空。咦?永乐睁大眼睛,顿时什么疲惫都忘了。她的脚尖已经离地,整个人浮在半空,向路边不远处的树丛「飞」去。这种感觉非常奇妙,仿佛变成了一个大风筝。
「放我下来啦!」永乐的双脚在空中乱蹬。但无论她怎么挣扎,脚尖始终够不着地面。从金丝燕和云中鹄强硬的态度中,她看出自己逃脱无望了,只好闷闷地鼓着腮帮子,任由两个男人把自己「搬运」到树丛里。
树丛很茂密,他们钻进去以后,从道路上几乎看不到一点迹象。他们一起趴在草地上,枝叶严严实实地挡住了他们的身影。「嘘。」金丝燕竖起食指,然后轻轻拨开挡住视线的树枝,偷看驿道方向。云中鹄也学着他的样子,轻轻拨开了几根树枝。但是当永乐也想拨开树枝看热闹的时候,金丝燕和云中鹄却同时拍了一下她拨树枝的手,并且用严厉的眼神警告她:「不许乱动!」永乐气呼呼地撇了撇嘴,低头生闷气去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响亮的马蹄声。恹恹的永乐马上抬起头来,就像听见老鹰扑翅声的野兔一样。她下意识伸长脖子,正想看个仔细,但却被金丝燕和云中鹄一左一右伸来的两只手同时按住脑袋。什么都没看见,整张脸都已经被按到草坪上。细细的青草尖刺激着她的鼻子和嘴巴,害她差点打一个大喷嚏。
与此同时,追兵从他们藏身处正前方的驿道上跑过。永乐只听见马蹄声由小到大,再由大到小,整个过程中,她的眼睛都只能盯着地面的泥巴,什么精彩画面的没有看到。不过从马蹄声听起来,追兵应该不多,大概只有三四人。
直到马蹄声已经小得快要听不见了,牢牢压在她头顶的那两只大手才终于撤走。
永乐的脑袋就像装了弹簧似的马上弹起来,气呼呼地嚷道:「你们干什么啊?为什么不让我看。」生气归生气,但是声音依旧压得很低,生怕惊动了刚刚离去不久的马队。
然而金丝燕和云中鹄似乎没有听见她的抱怨,严肃地讨论起来。
「应该是玄青教的追兵。」云中鹄首先发话。
「十有八九是去追乌兰静的。」金丝燕抬头望向马队离去的方向。
云中鹄点点头,赞成金丝燕的推测:「对于玄青教来说,我们已经消失了两天,如果要追我们,昨天就应该追出城了。然而乌兰静昨晚才刚刚逃出青州,玄青教大概正在城外四处搜捕。」这条驿道并非通往北燕,而是通往昭明的。所以,如果连这条驿道上都有追兵的话,那就证明玄青教正在四处搜索。
「德亲王不会有危险吧?」永乐有些担心。不过转念一想,如果德亲王真的被玄青教抓回去了,正好符合金丝燕告诉她的历史——德亲王将在青州被攻破的时候被解救,而不是破城之前就逃脱。
不过三人之中,似乎只有永乐一个人担心乌兰静的安危,金丝燕和云中鹄心中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来得正好。」金丝燕的嘴角突然微微上浮,露出一抹有些邪恶的笑意。
云中鹄立刻会意,也冷笑着点了点头。「这下我们终于有马了。」说着两人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
短短两天时间,金丝燕和云中鹄似乎已经成了默契的好友,经常眼神交流。反倒是从小与云中鹄一起长大的永乐时常摸不透他们到底在想什么,仿佛变成了一个外人。这令永乐心中微微泛酸,有种被排除在外、搞不清状况的感觉。
「你们想干什么?抢马?」永乐也总地上爬起来,来不及拍草屑就抓着云中鹄的衣角问。
云中鹄点点头道:「是啊。他们遇到前方那群难民后,多半会怀疑乌兰静混在里面,一个一个地检查难民。只要他们一下马,我们就有机会把马抢走。他们正好有三匹马,我们一人一匹,只要跨上马背,他们想追也追不上。」
「不枉费我们昨晚救了乌兰静一命,今天因为他的关系,才有人远道而来,给我们送马。」金丝燕似乎很高兴,说话时眉飞色舞。
「他们好像已经下马了。」云中鹄望着遥远的前方说。
「公主,快点,这可是我的大好机会。」金丝燕马上拉起永乐,向前赶去。
永乐心中仍然有些不安,不知道是否应该就这样抛弃青州,但是金丝燕和云中鹄都的已打定主意要回京城,她就像一个木头人似的,纵然不太愿意,也只能跟着他们,听他们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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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鹄果然没有料错,三名玄青教徒追上难民后便下马对难民进行盘查,而三匹马就拴在不远处一棵大树的树干上。难民们看到玄青教以后,全都畏畏缩缩地不敢答话,正好可以拖延时间。
永乐三人从后方偷偷摸摸地靠近拴马的大树。最后几步路的时候,永乐和云中鹄躲起来,由金丝燕拿着一把小刀去割系马的绳子。眼看马上就要得手了,突然有个教徒向栓马的地方望了一眼,大喊一声:「什么人!」
躲在树丛里的永乐和云中鹄顿时吓得汗毛倒立。云中鹄马上捂住永乐的嘴巴,不然只怕永乐已经叫出来了。
金丝燕听见喊声后,动作顿时僵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三名教徒转身向金丝燕的方向跑来,边跑还边吼,显得有些气势汹汹。金丝燕见自己已经逃不掉了,不动声色地翻了一下手腕,把手上的小刀藏进袖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写得倒是挺顺,但是情节没啥进展……
不过情节没进展的时候,写得一般都很顺,囧。
☆、100 天命之书
要回京城就必须有马,三名骑马来搜查乌兰静的玄青教徒令金丝燕看到了偷马的曙光。然而眼看就要得手的时候,金丝燕突然被人发现,躲在树丛里的永乐都替他捏了一把汗。云中鹄立即捂着永乐的嘴,抱着永乐蹲在树丛中,尽量把身体缩小,永乐可以感到他紧张得连掌心都渗出了汗。树丛发出了轻微的「沙沙」声,但好在三名教徒的注意力全在金丝燕身上,没有发现不远处还藏有其他人。
金丝燕把刀藏好后,已经最好了最坏的打算。既然事情已经败露,就算硬抢也要把马抢过来。但是,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他意料之外。教徒为首一人,也就是最早发现他的那个人,竟然认出金丝燕,惊讶地喊了一声:「教主!」金丝燕这才蓦然想起,原来自己是玄青教的教主,顿时在心底松了一口气。另外两名教徒听见这声「教主」后也都反应过来,表情立刻缓和了许多,从戒备变成了惊讶。他们快步走上前来,对金丝燕行了抱拳礼。
金丝燕灵机一动,镇定而又急促地说:「我发现乌兰静了,跟我来。」说着马上动手解绳子。
三名教徒一听说发现乌兰静了,全都赶过去帮金丝燕解绳子。不一会儿,金丝燕便率领其中两名教徒骑马离开。剩下一人令他马上回青州报信。
待所有人都走远后,永乐和云中鹄才中树丛中探出头来。
「现在怎么办?」无计可施的永乐只能问云中鹄。眨眼之间,三名教徒都已经离开,但是金丝燕和三匹马也跟着一起消失。现在他们既没有马,又不能丢下金丝燕不管。
云中鹄想了想说:「他应该还会回来,我们就在这里等他。你不是渴了吗?我们去讨点水喝。」说着带着永乐走出树丛,向正在路边休息的那群难民走去。他们都是青州的普通镇民,大概有四五家人,每家都是上有老、下有小。最小的还被妈妈抱在怀里,老的已经七八十了。无论男女老幼,脸上都挂着沉痛的表情。
云中鹄的衣饰过于华贵,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所以他谎称是途径此地的生意人,而永乐是他的妹妹。半路上被山贼打劫了,如今财物尽失,又在山里迷了路,转了大半日才终于看到驿道。镇民们见他们鞋子上沾满泥泞,而且衣服上到处都是草鞋和树枝,一看就知道很长一段山路,所以没有怀疑。不等永乐开口,就主动拿住水和干粮与他们分享。
永乐感激涕零,连声道谢。于是就这样,永乐和云中鹄混入难民群中,稍微休息了一段时间。谈话中,难民们都唉声叹气,担心青州这次难以保住。他们的家业和朋友都还留在城内,一旦战役打响,难保青州不会重复十年前的悲剧。然而,他们明知道胜算很小,依然带着微茫的期盼,希望老天保佑青州渡过这次的难关。
永乐听在耳中,痛在心里。一想到这场战役的结果是玄青教全军覆没、青州再次沦陷,她的心脏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难以呼吸。她抬起头,用马上就要流泪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云中鹄,似乎在问:「真的没有办法吗?」云中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表情变得更加沉重。但他只是轻轻拍了一下永乐的肩膀,什么话都没有说。
休息了大约两刻钟,已经过了正午太阳最热的时候。难民们起身收拾东西,打算继续赶路。他们邀请永乐和云中鹄与他们同行,但是云中鹄却拒绝了,说还有同伴在树林里,他们要在这里等待与同伴会合。所谓的「同伴」当然是金丝燕。难民们离开之前,好心地送给他们一些水和干粮,云中鹄也取下腰带上的一颗宝石回报他们。
难民们离开后,永乐终于说出一直忍在心头的话:「中鹄哥,你也相信历史不能改变么?难道暖冬他们注定就这样死了么?也许只要我们回青州去报一个信,一切都改变了。暖冬不会死,青州也不会再次沦陷……」
不等永乐说完,云中鹄就轻轻摇头,打断她的话:「我不能让你冒险。」
「青州真的这么危险么?说不定我们都被金丝燕骗了。」永乐下意识抓紧云中鹄的衣袖。明明知道现实残酷,但是却总是无法放弃心底渺茫的期望。心底总有一个天真的声音在说:说不定金丝燕是为了骗我尽快赶回京城,所以才故意把事态描述得非常严重呢?也许现在赶回青州报信还来得及呢?
说到底,永乐没有亲眼看过任何历史记载,一切都不过是金丝燕的一片之词而已。
「他没有说谎。」淡淡的几个字混合着一声叹息,从云中鹄的喉咙深处发出,略微有些苍凉。
永乐顿时怔住了,慢慢睁大眼睛,下意识捏紧拳头问:「为什么?你怎么知道?」其实心中已经隐约猜到答案。
云中鹄低头沉默,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盛夏干燥的热风从驿道上吹来,扑在脸上,蒙住耳鼻,令呼吸变得有些困难。永乐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越来越快,整个身体都被热气包围,眼前的景色也在热气中微微扭曲,变得不太真实。一切就像做梦一样,她不得不用力捏了自己的手背一下,用疼痛来保持清醒。
「因为……」云中鹄再三犹豫之下,终于再次开口。但是短短的两个字后,他却再次沉默。
永乐急促地催促道:「中鹄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云中鹄一声长叹,点了点头,然后微微动了一下,从衣服里取出一样东西。那是一本略厚的书册,外形非常古朴,但是永乐一眼就看出这并非这个时代的物品。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目光落在封面上的四个字后,仿佛牢牢被吸住了,再也没有抬起来。那四个字就是「昭明史话」,正是前天晚上艾瑞从书架上抽出来翻了几页又被金丝燕塞回去的那本,也是后来永乐趁夜想要偷看但却被金丝燕发现后制止的那本——如今这本书就在云中鹄的手中。
「中鹄哥,这本书怎么会在你身上?」这是永乐彻底混乱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还有理智的话。
「因为我也怀疑金丝燕说谎,直到我亲眼看到这上面记录的一切……」指尖缓缓滑过书籍,但却迟迟没有翻开。
永乐冲动地扑上去,一把抢过来,抱在怀里说:「给我看!」说着亟不可待地翻开书页。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云中鹄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动作快得就像毒蛇捕食一样。他不仅速度快,而且用力大,永乐痛得皱起眉头,「哎哟」叫了一声。云中鹄马上把书重新抢回去,死死地按在地上说:「永乐,偷窥天机的人必定会遭到天谴……」
「天谴就天谴,我不怕。」永乐捂着手腕上被抓痛的地方,高高撅起嘴巴。
平常只要她一撒娇、一任性,云中鹄就会乖乖举手投降,但是今天却没有。「永乐,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吗?」云中鹄凝视着永乐闪动的眼眸,「那场火灾……」
十年前,靖安王战败不久,八月桂花的季节,永乐随母后去相国寺祈福。在那里,她第一次看到云中鹄。隔着满园的桂花,瞥见花丛后那个一身白衣、飘然欲仙、全身上下没有一点活气的男孩。后来他们成为朋友,永乐被宫女带走之前,云中鹄交给她一块石头,让她握着石头睡觉。当天晚上,相国寺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