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邑玥静静走至他的身旁,手轻按在他的肩头,仍是一声叹息,“三哥,我自然不会怪你,若不是因为你,我与珞儿,早已经是天人永隔”他的面容在暗淡的烛火下泛着光华。
“是我做哥哥的执念。”他微停顿,又说,“玥,我已对外颁布了你的死讯,现下,你想要做的事就放手去做吧,再也没有任何责任可以阻拦你了。”他们兄弟俩的心,始终是相连的,他明白玥最想要的是什么。刘邑隆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隐藏在他看不见的背光处。
“三哥……”刘邑玥有一霎那的动容,“你不必……再瞒我,土谷浑与北魏均有异动,这个担子,我愿意分担。”
刘邑隆冲着他笑了笑,“玥,去把珞儿带回来。莫要小看了你三哥,你可是不相信我有这能耐?玥,就算你不在,我也定会好好守住我们的江山,这是父皇的,是你的,也是我的。所以,你尽管放心去吧。以后,相信我,定会让你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刘宋。”这一刻,刘邑隆,眼中闪烁着光芒,与从前那个慵懒、闲散不羁的连城公子判若两人。
刘邑隆自此勤勉持政,即位期间,整顿吏治; 清理户籍;“役宽务简,氓庶繁息”,三十多年安定繁荣,最终开创了刘宋王朝最辉煌的朝代,史上称为“元嘉之治”。
河畔,宛如嫡仙的清瘦男子,白衣如不染尘世的雪霜,一身高贵清华的摄人风采。河水荡出涟漪,映在那天僊无暇的容颜,他仿佛陷入沉思,双眉纠结一缕化不开的愁绪。
当我记起你的时候,心如刀绞,甚至不敢再去回想失去你的那一刻,可是,珞儿,从此以后,一点一滴,永不再相忘。
他的珞儿……从小,就是个机灵聪慧的孩子,如此善解人意,体贴窝心。相依相伴十余年,她是他心底深处那一点亮光,唯一珍爱的人,他绝不能失去她。这些年,竟让她受了这么多苦,他不能原谅自己,珞儿面对失去记忆的他,那时,该有多难过啊。刘邑玥垂下眼帘,眼底微微湿润。
“公子……”蓝袍男子行至刘邑玥身后。
“降涟,有何消息?”刘邑玥目光灼灼,望住降涟。
“公子,萧定邦现今与萧家军兵分两道,萧家军由萧荠领兵往南退去,如今已是到了永嘉郡。故计是将军队屯守萧家在南部的据点夷州;而萧定邦领了为数不多一行人,沿路北上,现今已到徐州城,照方向乃是向魏境而去,携同马车,行进速度很慢,暗人能断定宝珞在马车上,与萧定邦等人一道北上。且,在暗人跟查途中,得知,不止我们一路人在追踪萧家军,尚有一路人马,是敌是友尚不得而知。”
“去查清楚,究竟是何方人马。我们现今亦尾随北上,该是赶得及,伺机营救。”
“是,公子!”降涟双目闪过一道精光,厉声喝道:“来者何人,为何不现身!”
一名十八九岁俊逸的男子由树丛后闪了出来,凤目飞眉,眸光清亮。向刘邑玥行了个拜礼,“赵瑜见过麒王殿下,末将来的时候殿下正在议事,所以,就在树后边候着,不是有意偷听。”
刘邑玥微微一笑,伸手挽了他起身,“鱼儿,你姐姐时常提起你,我不再是麒王,往后你便叫我姊夫就是了。”
“是!姊夫!”鱼儿脆声应道,“姊夫,我要与你们一同去把姐姐救出来,我与卓将军说过了,把姐姐救回来,我再去边关应敌,姊夫殿下,你就答应我吧!”
“好,鱼儿,你便与我们一道北上罢。”
“姊夫,尚有一事,卓将军觉得殿下应该要知道,姐姐她……有了小宝宝……”
刘邑玥呼吸一窒,心底的一阵阵地抽痛,珞儿……明知道……为何要为他冒这么大的险,珞儿,珞儿……
降涟忙上前扶住了他的手臂,“公子,莫要太过担心,宝珞聪明机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
“立刻出发!”他要尽快找到她,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只要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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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袍男子剑眉星目,难掩一身帝王气势。刘邑玥站定在他面前,无比清明淡静,隐约便猜到那另一路人马会是他,果不其然。昔日战场上的敌手,他对他亦生钦佩之心。
若回念起来,土谷浑之战,瞬间扭转局势的该就是眼前这位魏国国君,刘邑玥虽不得而知魏帝是何样心情为珞儿放弃一个布局已久的计划,可也清楚明白,在噬魂崖上那个跟随着跳下山崖的人,不是一个帝王,而是一个深情的男子。
若不是他们所爱的是同一个女子,若不是间中隔着家国河山之争。他们应该是能成为互相钦佩的朋友。
他的意图,应该与自己一样的。
拓跋嗣却是有一丝波动和无奈的暗嘲,原来,竟是如此期待眼前这个出尘绝世男子的死讯。他终究为她放弃了一切,自己该是自悲还是该欣慰呢?珞珞所选择的人,值得托付终身,于自己而言,难免苦涩。
“麒王,想不到我们会在此处,这样的方式见面。”拓跋嗣眼眸深沉,难辨神色。
刘邑玥微微颌首,说道:“国君,我们的意图该是一致,暂且化敌为盟如何?”
“好,麒王所言亦是吾意,我要知道萧定邦为何会挟持珞珞。”拓跋嗣单刀直入,问出心存已久的疑问,萧定邦挟持了她,却未向南宋提出任何要求,反而是用了珞珞身上的令牌引出了自己,他百思不得其解。
“国君可知玄铁钥这个物件?珞儿手上握有此物,因而牵制了萧定邦。”
拓跋嗣倒吸了一口冷气,玄铁钥,便是他未对贺兰氏族痛下杀手的唯一忌惮。从贺兰氏处心积虑在雪山挖出贺兰容颉的尸身,将他的府邸翻了个底朝天,他方查明这传说中的物件,竟在贺兰氏手中。他只要他们交出此物,却怎知贺兰容颉竟在雪山交给了珞珞。
拓跋嗣沉吟许久,方说道:“麒王可曾听说过‘天上有龙星,地下有龙脉。’这一说?
落雪雁归巢(二)
拓跋嗣沉吟许久,方说道:“麒王可曾听说过‘天上有龙星,地下有龙脉。’这一说?”
这个传说,莫论南北,大凡皇族子孙都略有所闻,刘邑玥自然也是听过的,只不过既然是传说,就是无法证实的物事,只是当作故事一般听过即罢。
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天,就是地的主宰。天遣派其子统治着大地,即为天之子。始由轩辕黄帝而起,一统中土建国。而后轩辕黄帝御龙升天,乃成天界龙星。传言得龙脉者乃为天之使者,必得天下。
天上龙星,百年方显形一次,若隐若现,拖拽长长的龙尾划过天际。非凡夫俗子而得见。龙星百年降入凡间,必定落入龙脉所隐之处。可是千百年来,尽管有人勘见龙星降世,却无一人能道得清龙脉所在之处。
人称“千古一帝”的秦皇嬴政,幼年颠沛流离,无意中得入龙脉,遂先后灭韩、赵、魏、楚、燕、齐六国,建秦。后人争相效仿找寻龙脉,却再也不曾听闻过其踪迹。
宝珞听得萧定邦对其讲述的传说甚是不以为然,什么天子之说更是荒谬,所有自然界产生的变故定然是有原因可以解释的,所谓百年一现的龙星,可以看作是彗星,彗星出现由其季节性以及各地能见度不一样,所以自然就是有的地方能看见,有的人却看不见。
说是荒谬,宝珞却也无法解释和尚老头如何将她的记忆带回千年后世。更何况,她手中的玄铁钥,上面激光烧刻的卫星定位数字何其蹊跷,也不该出现在这个朝代,这个地方。
宝珞本就对牌子好奇,可是既然不幸落入了萧定邦的手中,要保住自己与腹中的孩儿,牌子也只能惟命是从地取了出来,再加上胡诌了几句,说是知晓牌子的秘密。于是萧定邦也没有为难她,和大军分开后直接带了她上路,且雇佣马车代步,一路甚为周到。
宝珞举起手中的玄铁钥说道:“萧将军,那么这块玄铁钥与你所说的传说又有何干系呢?”遂而忽又明白了,“莫非是,这玄铁刻录的一个目标位置,就是萧将军所说的龙脉?”
萧定邦眸光精亮,微微颔首,“玄铁钥是我萧家祖传之物,传子不传女,因此到了老夫这一代,此物的用处也只有老夫得知。”
“先祖周游中土列国,曾有幸目睹龙星降世,且得到了这块玄铁钥,却在返回家中商议途中遭遇埋伏,身负重伤,拼死将玄铁钥带回了萧府,临终交托此物,乃道‘天上龙星,地上龙脉’,随即与世长辞,不及告知龙脉所在。”
“魏贺兰氏族长房定是得知了玄铁钥在老夫手中,方引诱了舍妹,盗取玄铁钥与他。可是这块玄铁在老夫手中数十年,俱参透不明其中奥妙,贺兰氏千方百计拿到此物,终究也是枉然。”
“容姑娘年纪虽小,却能参透玄铁上怪异字符,倒是令老夫大为意外。”他目光闪烁,宝珞心知萧定邦至始至终心存怀疑。
宝珞讪笑了笑,说道:“我自小在北域长大,时而有得见云游而来的方外之人,于是就跟从他们知道了些与中土汉字大为不同的字符。”
她当然对什么龙星、龙脉一无所知,但是却是记得牌子上经度、纬度坐标的大致方位,于是便引着萧定邦等人一路北去。她不知为何贺兰蔑会将她的龙翔令牌取走,贺兰蔑手持令牌,该不会拿去威胁拓跋嗣吧,贺兰氏族本就是对拓跋氏生了异心,欲行谋逆反叛之事,若是拓跋嗣前来,岂不是落入了圈套?萧定邦一人,已能对付千军,她是万不想,将拓跋嗣也牵扯进来。
每逢落难之际,嗣总是奋不顾身,毫不顾惜己任,她,已是万般愧疚之心……
秦岭山势巍峨雄壮,交汇纵横,绵延的山势犹如矫龙,逶迤北行,聚于骊山域,众山环拥相抱。泾水、渭水,洛水、洢水四水交汇之处,气势澎湃磅礴。
缓慢北行已是半月有余,来到此处,宝珞心底的疑虑愈发肯定了起来。这里进入了陕西境内,她曾经来过这里,那时,她还是颜陌……
那是一个没有让她知道目的的任务,且澈亲自出手执行,她只是协助。大凡这样的任务,均是不允许失手,异常隐秘。而在这个艰险的任务完成过后不多久,颜陌就收到了偷取晶片的命令。
进入陕西境内以后,玄铁钥出现了奇异的变化,隐隐有流光在牌面上浮动。萧定邦同样无法解读牌面上浮动的字符,宝珞却看得明白清晰……
细看牌面浮动的字符,“N528”每移动一下位置,数字也跟随着变化。这块所谓的玄铁钥就是一个导航仪,面上烧刻的定位坐标在处于没有任何导航系统的情况下,进入范围区域,导航玄铁就会接收到目标物发出的信号,依照牌面指示找到目标物。
“N528”的喻义就是南行528米的距离,待得数值变为“0”,便又会重新出现另一组字符,一行人跟随着东西南北方位指示在山林间穿行。
萧定邦的目光越来越按耐不住兴奋,在进入泰州,且玄铁钥发生变化时,他心存的疑虑终于抛下,对宝珞已是深信不疑。
宝珞知晓玄铁的作用以后反倒是不着急了,带着众人在山林间兜旋了数日。
她在山内看到一道亮光像流星一般划过天际,那是她与鱼儿在西坡族生活那两年时常把玩的流星焰。她知道,鱼儿寻来了,他们,仅是一座山头的距离。
她身上下了随影粉,鱼儿,一定能分辨得出。
她在多个地方留下了不要行动的暗号,鱼儿也一定能找到。
以萧定邦的警觉定然也是知道的,可是却不动声色,以他的能耐,天下人俱都不放在眼里。宝珞深晓其中利害,不能让前来救她的人贸然犯险,只能等待机会。
在山坳间像是迷失了方向,一行人日渐焦躁,眼看按耐的情绪便要到了极限,宝珞方引着众人行出了山坳,清晨第一道曙光乍现,眼前豁然一亮,来到一处集天地至美的山峦腹地。
四周群山耸立,绵延起伏,峡高谷深。山中古木参天,浓阴蔽日,幽深河谷绿浪翻滚。悬崖峭壁造型奇特,倒映山水千奇百怪,如雪的瀑布仿佛从天而降,气势磅礴的山势,犹如一条巨龙腾空飞跃在天地之间!
环形的山川地势藏风蓄水,形成难得一见的风水宝地。
“是这里了……一定是这里……”萧定邦一瞬不瞬望住眼前景致,喃喃自语。憋屈了数日,萧游与贺兰蔑亦禁不住欣喜之情,放声狂笑,罕见人迹的林间鸟雀四起。
若不是有导航玄铁带路,即便在这山峦外兜兜转转数月,也难以寻到此处。
这片瞭望绝美的山谷腹地,行进起来却是不易,怪石嶙峋,忽而宽敞的流水河面挡住去路,忽而深陷的沟渠横戈眼前。水土丰盛,野草嶙峋,一人多高的草滩四处可见,仿佛是个巨大的迷宫,走进去就迷失了方向。
宝珞内力本就全无,长途跋涉而来,体力已有所不持。往常萧定邦尚会顾及,下令歇息,而今龙脉就在眼前,他再也顾不上许多,一手托起宝珞的身子施展轻功在山谷里腾挪跳跃。她只需指明方向即可。
玄铁钥终于在一块凹陷谷地中间消隐了任何信息,宝珞指着一方杂草丛生的凹地说道,“萧将军,就是这里了,这里应该会有与玄铁钥相呼应的异物,只是这十数丈见方人高的杂草,须得慢慢找寻。”
说罢她也顾不上礼节,在一块干净的石板上坐下歇息,咕噜噜灌了一口水。拉紧身上的玄狐披风,不知不觉已是入冬,幸而这山腹四面山峦层层叠叠阻挡了北地狂风,倒也不堪难忍。
萧定邦吩咐随从开始拔草,清除杂物碎石。
半日下来,竟将一整片的草地清除干净,亦清晰可见一处地面露出一根乌漆漆金属物事。宝珞走近看去,取出玄铁钥比照,一模一样的金属材质。地上的金属,应该是可以无限伸延,始终保持在空气中,吸取太阳的能量,给玄铁钥传递信息……
这地下,究竟埋藏了什么秘密?她心底有个答案,一个难以置信的答案……
不等宝珞说话,萧定邦已经下令挖掘,他亦是等不及要得到能给予他天地间一切力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