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水潋还想说什么,李可萌却摇了摇头:“好了,柳大少爷刚刚来到绕城,安居定
家的事情还多着呢吧,你还是先回去收拾收拾吧。”
柳水潋听她如此说,也笑了:“如今倒还越发觉得我不耐烦了,也罢,反正刚来这边还有些事,那我先回去了。”说罢,突然心思一动,“你跟随心其实可以住到我……算了,你还是忙吧,要是撑不住了,得跟我讲,我好给你安排个人来。”
李可萌装作没有听到他话中有话的话,只是低了头算账,点了点头。
柳水潋见她没再抬头,眼神黯了黯,随即走出了客栈。
身后李可萌看着他稍显落寞的身影,复杂了眼光,最终只是长叹了口气。
似曾相识(三更三)
花灯节最开始是北疆的节日,只是绕城离北疆近,又有很多北疆的商人在这里居住,久而久之,也就变成了绕城的一大节日。
晚上随心吃过饭就乖乖坐在客栈门口等着柳水潋来接他。
李可萌本来还邀了绿竹和浣溪一起去的,但是绿竹有孕在身,花灯节人多,她婆婆不放心,所以没有来。而浣溪最近迷上了李可萌最新设计的几款衣服,正在没黑没夜的赶做着,自然也不来。所以当柳水潋来接她们娘俩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小小的尴尬了一会儿。
不过随心的活泼不一会儿就冲淡了那些尴尬的气氛。
随心本就不是耐心的小孩,整天闷在客栈里,最多就是窜窜邻里已经很让他郁闷了,今日终于能出来好好玩玩,自然是高兴无比,一路上都像是一只出笼的小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花灯节虽然各家各户都挂上了灯笼,可是还是要城中心更热闹些,所以柳水潋抱着小随心,三人缓缓朝城中心走去。
越接近城心,路上摆放、贩卖的花灯也就越多。各式各样的花灯、各种颜色的花灯应有尽有。
随心刚刚才买了一个兔子形状的花灯,看到一个武状元形状的花灯后便将那只小白兔的花灯给了自己娘亲拿着,又缠着柳水潋买那只武状元的花灯。
绕城中心穿插了一条河流。
三人沿着河流一直往中心走着。河水在近近远远的灯光中波光潋滟,倒映出一派祥和的场面。水中甚至还有点点莲花灯,伴着每一个美好的望远渐渐飘远。
忽然人群一阵耸动。
李可萌皱眉看向柳水潋,柳水潋立即道:“定是花灯节的灯谜对联赛开始了,这可是花灯节的一大特点。”
李可萌点了点头。随心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只是好奇前方出了什么事。小小的身子使劲在柳水潋怀中扭动着要下去,那举着的灯笼不小心碰到了路上一个行人。
柳水潋拍了他一下,跟那人有礼地说了声“抱歉”,便将别扭的小家伙放了下来。
人群从刚刚的稀稀疏疏瞬间变得拥挤起来。
远处有晚风静静吹来,河面上偶尔有靠岸的小船在轻微摆动,李可萌手中持着一只小白兔的花灯,站在拥挤的人群中,仿若隔世。
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不经意间就闯进了她的眼中,他身形孤落,却沉稳内敛,旁边牵着一个小男孩,两人的背影都是那么熟悉,熟悉到每晚午夜梦回,她似乎还能感受到手中的温暖。
李可萌一个激灵,再次凝神朝刚刚不远处的街角看去,可是此时那里人潮涌动,花灯摇曳,哪里还有什么人的影子。
随心被柳水潋放下去,脚一着地,立马朝前随着人群欢快地奔了起来,柳水潋怕他走丢了,只得在后面跟着,一面还朝后寻着李可萌。
只是几步的距离,一个被人潮挡住,一个心急前方的小孩,竟然生生错开了眼光。
随心身子小,人又机灵,朝着大人们下面的空当就快速地扭动身子钻了过去,柳水潋急忙拨开人群跟了上去,只留下李可萌一人站在原地,心中百味陈杂。
是他吗?会是他吗?
灯笼的光芒昏昏暗暗,反射出水波的晃动,那隐隐的熟悉还在自己的心中缭绕。
李可萌自嘲一笑,怎么可能是他。
再回头时,已经不见了柳水潋和随心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李可萌也不担心随心,她知道柳水潋会将随心照顾好的。于是一个人慢慢的提着一个可爱的兔子灯笼朝前面的灯谜会走去。
城中心被知府大人搭了个台,台上挂了整整一排的灯笼,明亮璀璨。
前面挤了太多的人,李可萌不想跟着挤,也挤不进去,索性到不远处一个茶楼的二楼上远远的看着。茶楼离台子稍微远了点,人的五官根本看不清,甚至在这样吵闹的人群中连声音也不怎么听得清,可是她倒觉得清静。
她扫视了全场一眼,这么多人自然也找不到随心他们两人的影子,才将目光投向了那台子。此时那台前已经站了两个人,知府大人一身官服很是明显,而另一个人,一身黑色衣袍,在夜色的背景中,竟有种要融为一体的悄无声息。
知府大人嘴唇张张合合在说着什么话,热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李可萌这才断断续续听清了他的话,也无非就是让大家一起热闹热闹,一起看花灯,预祝今年收成祥瑞之类的。临了应该还介绍了一下身边的那个黑色衣袍的男子,只是人群突然在这时又悉悉索索起来,她听不真切,只是听到后面知府说什么第一个花灯由身旁那个人来添加画字,出一个对子,能对得出的人就能得到那盏花灯。
即使李可萌看不清那人的身影,听不清那人说的话,也看不见他画的花灯,可是也不得不说,他刚刚提笔凝神在花灯上作画写字的姿势让她不由得想到了一个词,天人之姿。
李可萌忽然很想知道他画了什么,他写了什么,他出了什么对子,只是河边突然来了一阵强风,将台子上的几盏灯给吹灭了,剩下的光芒更是隐隐淡淡,连本来还能看到的一个大概轮廓,此时也不怎么看得见了。
李可萌暗自摇了摇头,怎得都是孩子的娘亲了,还在想一些有的没的的事。
等到知府慌忙吩咐小厮们上台将灯笼重新点亮时,台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那道黑色人影。后面又有人陆陆续续的上台,为花灯作画写字,然后向大家出灯谜,对对子。台上的花灯也陆陆续续被人领走,可是那第一盏花灯始终挂在台上,孤零零独自闪亮着。
也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在茶楼上坐了多久,直到花灯会进入尾声,人潮渐渐散去,李可萌才缓缓从二楼上走了下去。
刚刚还人山人海的台前此时就稀稀疏疏留着几个顽童和陪伴的大人,李可萌径直走到台上,台上只余几个整理的小厮和一个文墨先生。
文墨先生见李可萌一个人上来颇有些惊讶,连忙迎了过去。
李可萌朝着先生有礼地一笑,然后手指着台上那个一直没有人拿走的花灯道:“先生能给我看看么?”
有缘无分(三更一)
文墨先生人老实,当即便着人取下了花灯给李可萌。
花灯精致素雅,洁白的外身上,画着一个倚梅低眉浅笑的女子。那女子一身白衣,领子和袖口处绣有幽芳的白梅,正抬腕理鬓,那小巧的皓腕上,一串青白色珠串愕然就在眼前,上面似乎还坠了三朵白梅。
李可萌心中一跳,再向花旁看去时,那狂狷豪放的笔墨似乎还有浓重的墨香传来:归期未有期。
李可萌一惊,另一只手还拿着的随心的那只小白兔花灯也给抖落在地,歪斜的花灯不一会儿便被里面的火星给烧着了。李可萌退了两步,眼睛直直地盯着手中的那盏花灯,灯上的画和字刺痛了她的眼。
文墨先生见她情绪似有失控,急忙问道:“夫人没事吧?”
李可萌摇了摇头,努力稳定了自己的情绪,她牵了牵嘴角,朝文墨先生轻轻道:“先生可还记得这个花灯的上对?”
文墨先生点了点头:“王爷说的上对乃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此时深夜已较晚了,河面有凉风吹来,还挂在台上的花灯们都左右摇摆着,台上的光线明灭可见。
李可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语气似被惊扰的蜻蜓振翅,点过平静的水面,点点涟漪圈过。
“你是说……那个人是……王爷?”李可萌轻轻的,几不可闻地问道。
文墨先生又点了点头:“是呀,据说是知府大人亲自请过来的,来给咱们绕城庆祝花灯节,知府大人这面子可大着呢……”
文墨先生感叹着,他最后的话语也被吹散在了夜风中。
台上的东西很快就被小厮们收拾好了,文墨先生转头看了看李可萌,似是想到了什么,便问李可萌:“夫人可能对上下对?”
李可萌一愣,缓缓地摇了摇头,心中五味陈杂:“不,我并不能对上。”说罢将那花灯缓缓交给了文墨先生。
文墨先生一脸可惜的表情:“今日这许多的人都想要这只花灯,可是从未有人对上,倒是可惜这么好的画和字了。”
眼见得李可萌一脸失魂落魄的表情,文墨先生恻隐之心升起,他看了看手中的花灯,又看了看李可萌的眉眼,眼中似有疑惑,却也大方告之:“夫人,老夫刚刚对比夫人之于画中人,甚觉得相似,只是夫人气质淡然独华,而画中人却不失娇俏温婉。既然今日这灯无人能拿回,那就赠予夫人了吧。对了,王爷的这下对是,半醉半醒半浮生。”
……
李可萌一路独自回了客栈,魂不守舍的。等在客栈外的柳水潋和随心见她回来总算是松了口气。
随心一路小跑着爬到娘亲身上要她抱。李可萌将花灯放在客栈的木桌上,抱起随心就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随心不仅人聪明,连五官都酷似赫连沁,今日文墨先生说那人是个王爷。赫连的王爷能有几个,除了赫连谦和赫连歆,便也只有他了,难道他果真来了绕城?
李可萌一阵失神。
柳水潋眼尖看见了她刚刚放在桌上的花灯,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讶异,却渐渐深沉起来,不动声色地道:“怎的回来得如此晚?今日我追随心追得紧,倒是将你给弄丢了。”
李可萌这才回过神,听着他的措辞轻笑起来:“我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什么弄丢不弄丢的,随心顽皮,倒是累你照顾了。”
柳水潋的脸色忽的凝了起来,他拍了拍随心的背,看着他稍显困倦的眉眼,柔声道:“随心能先回屋睡着等娘亲吗?水叔叔还有点事想单独跟你娘亲谈谈。”
随心懂事地点了点头,天色已晚,刚刚又跑了一晚上,已经又累又困了。便嘟着小嘴,眯着眼睛给柳水潋说了声“明日见”就蹬蹬蹬地跑去了后院。
等到随心的声音远去后,柳水潋才点燃了客栈的灯。虽然此时街上还正灯火辉煌着,可是屋内却相对较暗,如此一将灯点亮后,李可萌隐隐藏匿的表情便都浮现在了柳水潋的眼中。
他握紧了拳头,想要对李可萌说些什么,而后又无力地松开了手,最后只是看着李可萌,淡淡地道:“萌儿,其实你一直知道我心。”
恍恍惚惚的灯芯似明又暗。柳水潋长长的睫毛垂下一排淡淡的阴影,他的话语也如梦呓,却让李可萌听得真切。
良久,李可萌才抬起了头,她眼中氤氲着点点感动,却再无除感动以外的其它感情。
柳水潋看得清楚,心中不由得一阵苦涩,见她正要回他,他却先说出了口:“你什么都不用说!萌儿,不仅你知道我的心,我也知道你的心。我只是……今日被花灯醉了心,无心说出的话而已,你……不用多想。”
被花灯醉了心,可是何止是花灯。
柳水潋盯着桌上那静静燃着的花灯,扯出一个淡淡的笑,花灯上的美人如玉,气质如梅,终不是他亲手画上的。
暗自深吸了一口气,柳水潋看着李可萌,又露出了平日里温和的笑容,温和而又有礼:“你今日见着他了?”
他问话极轻,本来怕伤着她的心,这么多年来,她走遍各地,与其说是在游山玩水,何尝又不是在忘记一个人呢。
李可萌却淡淡地
摇了摇头,她别过脸,也看着桌上的那只灯笼,那上面的墨迹在灯火的热烤下散发着淡淡的墨香:“人太多,我只在远处的茶楼上远观,已是错过了……”
归期未有期。
柳水潋摇头怅然一声,最后才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道:“萌儿,为何……不去找他……?”
明明当年走得留恋,活得想念;明明一路处处禁心,却处处留心那人之事;明明知道他至今无所娶一直在等着她,却仍旧不回不归。甚至常因思念随意,却也只是暗自心里逼憋着,连随心也不曾告知。
李可萌眉眼低垂,清清淡淡的笑了,那笑容仿若花灯上的那美人,温婉巧笑,只是挡不住眉宇中的一丝苦涩:“曾经他是王爷,我是第一商家小姐,缘分天成却难得夫妻同心;今日他依旧是风光无限的王爷,而我只是一介草民,天差地别,早已是有缘无分了……”
心有灵犀(三更二)
柳水潋摇了摇头:“你不是他,怎知他是怎么想的。”
就如当年,你执意离去,偌大的李家说给就给,所有人都当你是豪放洒脱,可是只有我看得明白,除开你不愿委曲求全的心情,赌气的成分却也有几分。
他当日没有强行挽留你,你也应该清楚,他只是想等你重新回去。他曾经伤害过你,也怯了走进你的脚步,你们两人,当真是上天注定好了的人,除了伤害彼此,谁也穿插不进去。
“或许是吧。”李可萌淡淡朝柳水潋笑笑,那笑没有勉强,带着丝豁然,“其实一路走来我并非没有体会。从前我只怨他不信任我,可是,当我仔细从一个旁人的角度来想从前的事,竟是互相都不信任。”
“姑姑曾还在冷宫时,我便问过她,是否用自己的信任来换取当年皇上的信任。想来,其实我也是身在局中,看不透棋局。”
柳水潋一听她如此说,心思一动:“李姑姑如今可还好?”
李可萌叹息了一声:“如今在枭城别院,北疆王虽不勉强她,却也不让她离开。”
当年自己的身世知道的人不多,除了暗劲,估计也只有暗远和已经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