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高衍都无反应,只是起身负手观望四周,还让随从将地图取出。
我见眼泪打动不了他,便转身遂向东南方跪下:“娘亲,女儿此行好不容易知道了自己身世,本欲清明时节亲自到您的家乡为您取上一抷黄土,将来带回乌月离放到你的坟头。可是,如今这恐怕是不可能了。女儿不孝,请娘原谅我!”
身后看地图的高衍停下了动作,静默片刻:“地上寒凉,眼下你还是保重身体更对得起你的母亲。”
我暗暗在心底骂道:冷血动物!转而冷哼一声:“娘亲,便是我现在身后这人不让我替您去您久别的的家乡看一看,了您多年的心愿。他是个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不错,更是个无所畏惧的铁血男儿,可是此刻他怕了!他怕被敌国抓住,所以您也原谅他吧!”
身后似乎传来一声好笑的低笑,便听得高衍吩咐:“上马!”
我扭头怒视他,正好对上他看笑话般噙着笑意的眼睛,顿时有种雕虫小计被看穿的恼怒,遂抹了一把泪气呼呼地爬起,冷冷道:“劳烦王爷再将我点上穴吧!”
高衍毫不客气地将我甩上马背,自己坐于身后将我围住,便策马前行。
他不再点我的穴,倒也不怕我逃跑,我偷偷仰首瞄他,冷峻眉眼坚定执着、傲然自信,高挺鼻梁,薄唇紧抿,透着不可藐视的威严和不可欺骗的精明。
我暗暗咬牙,这感动棋和激将棋都没有用,看来只得来真的了!
入夜,我们歇息在一处客栈,京城里众人早该已经发现我不见了,但任他们怎么想都不可能猜到我被劫走了,说不定以为我逃婚,兴许还在京城搜寻,哪里知道我被人掳走已奔出数百里之外。因而这远离京城之地依旧一片平静,还没有任何寻人岗哨和布告,一切都只能靠我自己了。
高衍只要了两个房间,随后让小二将饭菜送到客房。
两个侍从就歇息在隔壁屋子,饭菜送上后小二便退下了,此刻整个屋子就我和他两人。
我们对坐在桌前,我讽刺地笑道:“王爷真是看得起我,如今与我这俘虏同住一屋又是何意?”
高衍冰冷眸子现出一丝一闪而过的笑意,不搭我话。他并未饮酒,桌上除了几样简单的小菜,就只有一壶清茶。
我没趣一笑,遂拎起桌上的茶壶为高衍添茶,他突然伸手将茶壶摁住,定定凝视我。
他的眼神太过锐利,让我有些心虚,遂道:“怎么?王爷如此过人胆魄,难道还怕我下毒不成?那好,我就先给自己倒些茶水,看看能不能毒死人。”说着我就往自己杯里斟满一杯,仰脖喝下。
“郡主金枝玉叶,不敢劳驾,还是我来吧!”高衍将茶壶接过。
我知道气不到他,还不如和一起心平气和地将这顿饭吃完,便回瞪他一眼,举箸吃饭,这顿饭吃得甚是冷清,二人谁也不多言。
吃完饭,高衍兀自起身,走向床榻。
我惊讶道:“你睡那里,那我睡何处?”
他停住脚步,背对我的肩膀微微抖动,似乎在偷笑,随后潇洒转身仰躺到床外侧,面上带着惬意的微笑。
好一个登徒子!我深吸一口气狠狠瞪他,随后故作轻松地起身,嘴里哼着小调,搬来几把椅子达成一个简陋的床铺,和衣往上一躺。
刚闭上眼,胳膊被人一提便将我整个人都抓了起来,“里头有空位,为何不来?”高衍说着将我往床榻里侧轻松一扔。
刚跌落在软软的棉被上,还来不及翻身,高衍便又躺回了床外侧。
我坐起身便要往外爬,却被他伸臂给挡回,再起身又是如此,往复几次,我终于怒道:“你到底想怎样?”
高衍依旧背对我,面朝外侧,只听他沉沉笑意传来,无赖道:“我又没想要如何,你怕什么?好好睡吧!若再这般折腾,我可不敢保证了!”
“你!”他最后一句话,既让我又气又急更羞得无地自容,脸上灼热般烧起。
半晌,高衍微微回首,见我依旧还坐在床里侧,便似笑非笑地定定,沉沉目光渐渐转为灼灼,突然他起身伸臂将揽回床上,手依旧绕着我肩膀。
“我坐着睡也不行吗?你......”
带着男子的强烈阳刚之气,他的吻突然袭来,将我后半句话硬生生掐断,他的吻灼烫热烈,铺天盖地般将我包围。我狠狠咬向他唇瓣,直到口中尝到丝丝腥甜,他仍旧辗转片刻才离去。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近在眼前,他灼热的呼吸喷到我面上,我也是呼吸凌乱,紧张地望着他。
半晌他放开我,“你到底有什么好?”幽深目光流连在我脸上,蹙眉不解地喃喃道,似在问我又像在问他自己。
我心口一紧,避开他灼人的目光,挣扎着举起手欲打他。
“看着我!”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命令道。
我固执地扭头望向床侧,他伸手将我头扶着,对上他的目光。
“为何我总是忘不了你,这一年来,偏偏对你时时牵挂?为什么?我甚至容忍了你的逃跑和背叛。”他蹙紧地眉头像是绞着千般无奈和自恨。
一声叹息逸出唇瓣,我闭上眼,不想看到他伤情的眸子。
“你只能是我的女人!”高衍固执霸道地声音在耳畔响起。
下一秒,我身侧一空,他已翻身下床,将棉被抖开盖住我。我莫名地望着他,却见他眸中已回复冰冷的神色,为我掖好被子,“不要再想着逃离我!”他这句话警告霸道而坚决。
我依旧紧张地望着他,他却突然笑了:“有那么怕我吗?”凝眸望我半晌后随手将另一床被褥卷起,转身走至屋中央,将褥子往地上一铺,便和衣倒下。
我有几分惊诧地半支起身,二月余寒,虽是南方但也是天寒地冻,地上寒凉无比,他却就这么躺在一条薄薄褥子上。
他唇角勾起一丝微笑,闭眼了然道:“无妨,快睡吧!常年行军,都已习惯。”
他虽闭眼却似知道我想法般,我想起之前他走向床榻时有一个弯腰的动作,应该是想搬一床褥子打地铺,却被我误以为......而他也将计就计戏弄了我一把,还......还占了便宜!
我听着他逐渐均匀的呼吸,慢慢放下戒备。他这人,时而让你有几分感动,时而又让你厌恶,真是难以说清。
烛火摇曳,夜已深,我悄悄睁开眼,身侧几步之遥的地方已然高衍呼吸沉稳。小心探下地面,见他毫无反应,便蹑手蹑脚地慢慢移向桌子。
“你要做什么?”他突然出声。
我一声惊叫,抚胸道:“你要吓死我啊?不过是半夜口渴了。你干嘛这么防备我?”
高衍依旧闭眼,浅笑道:“别再耍什么花招,我警告过你,不要试图逃离我!”
“岂敢?”我长叹着背过身去,挑亮灯芯,哔拨爆亮一个细小的烛花。倒了一杯水,转身当着他的面喝下,然后走回床榻倒下。
良久,他的呼吸愈发沉缓,我探起身:“高衍?高衍?”试探着喊了几声,他都没反应。遂一步跃下床,行至他身侧,伸手在他面前晃了几晃,依旧毫无反应。
我高兴得要一跃而起欢呼出声了,太好了!成功了!伸手从他衣袋里掏出些银两,顺便把地图也塞到腰包中。
屋外一片漆黑,安静无比,悄悄出门溜至马房,寻到高衍的那匹黑马,那马认识我,朝我打了个响鼻,我轻轻抚它片刻才让它安静下来,遂小心牵着马偷偷从后门出了客栈。
上了驿路,我只管拼命挥舞马鞭,一刻不停地望来时方向赶回。心里按捺不住激动:居然被我逃出了!怀眠玉送给我的珠串果然有用!怀眠玉曾送过一个八色珠串的手链给我,说是可防身或备不时之需,从那之后我便一直随身携带。
每颗珠子中都藏有药丸或药粉,按红橙黄绿青蓝紫白排列,红色药丸毒性最大,其解药便是橙色珠子中的药丸。以此类推,所有的药丸解药都与其挨着,而颜色越往后药丸毒性越小,只会致人昏迷。紫色珠子中的药粉便会致人昏迷十个时辰,十个时辰之后中毒之人自然会醒。
我下毒之机便是我起身挑灯芯的时候,当时我回身挡住高衍视线,飞快地将紫色药粉洒到灯芯上,让其燃烧,那无色无味的气体只爆出了一个烛花。而我早已在喝水之时服下了白色珠子中的解药。
十个时辰,对我来说,已经足够!高衍昏迷不醒,那两个侍卫一定是以保护他为先,不敢私自来寻我,待高衍十个时辰后醒来,我已在数百里之外的京城了。
拼命挥舞着马鞭,朝着京城方向狂奔,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我一定要回去问他!
作者有话要说:小沐童鞋的再次逃跑去找云铎,大家觉得会不会成功捏?
☆、长相守已换人
冬夜寒风呼啸,刮到脸上刺痛冰凉,我却顾不了那么多。
高衍的坐骑不愧是日行千里的宝驹,白日驮着我们两人便跑得就很快,此刻唯我一人在马上更是速度惊人,许是随高衍常年征战、久经沙场,这马竟日夜兼程都不觉疲倦。
白日我们用了近六个时辰赶路,如果不出意外,明日正午,我便可回到京城。
可越着急越出错,夜黑看不清楚路,待天亮发现走错一条岔道时,已耽误了好几个时辰。
一路上,我只做了一次短暂停留,买了些包子和干粮,喂饱马匹,随即又匆匆上路。冬日懒阳西垂之时,我终于望见地平线那头的高大城墙。
郁陵城,我又回来了!
冬季天黑得早,眼看便要入夜,我并不急着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入京,而是直奔紫薇山望月庵。
“师太!求你帮我!”我一见到望月庵的静仪师太,便抓住她的手恳求。
静仪师一怔,感觉到我的手在不住颤抖,便吩咐周围人都下去。
想当初,我和吕翩翩在望月庵的那些日子,不比吕翩翩每日在庵里安安静静,早出晚归的我让静仪师太误会是个风流女子,要赶我走,后来知道我赚钱养活自己的真相,这才对我刮目相看,从那以后,她对我和气了不少。但是,自从成了郡主,搬离望月庵后,我已经很久没有回来看她们了。
“出了什么事,不要急,坐下慢慢说。”静仪师太镇定道。
我回望了门窗四周,心有不安:“师太,借一步说话。”
“一定要当面问他吗?”静仪师太听我把大概讲了一遍,有些不解。
我肯定地点头:“一定!而且必须尽快!所以我想请师太帮忙,帮我化妆成尼姑也好,什么都好,我只想混进京去,不要让人发现。”
静仪师太缓缓点头,眸中闪现一些不平常的光华:“宁王云铎......好,我帮你。你先在此安心躲避,进城之事我帮你安排!”说完这话静仪师太就出去了,让人给我送来了饭食和梳洗的清水。
一个时辰后,静仪师太回来了,让我跟她到了隔壁的大殿。
师太走到一尊菩萨塑像旁,转动菩萨脚下一朵莲花,尖锐的金属和石块的摩擦声激响在整个大殿里。香案下一个洞口轰然开启。
我惊诧无语,师太却了然地望我颔首。
大殿的香案之下居然有个密室,可让我更惊讶的是下去后才发现这密室似乎还不是密封的,而是一条狭长的巷道。
师太转动密道边上一个水晶莲座,头顶上的地板又重新合上。
我点燃火折子将火把点亮,往前方一晃,密道深处漆黑深幽。
“此处通往城外离宫。是先帝为他一生挚爱,也就是我的母亲专门修建的。”静仪师太长叹一口气。
我却惊讶得差点往后仰倒:先帝?母亲?这么一来,静仪师太不就是,不就是公主么?公主!静仪师太居然是先帝的公主!和当今皇帝与顺亲王是兄妹!那就是我的姑母了!
静仪师太语音悲戚:“他们相爱一生,却不得携手终老,我母亲于此庵落发,常伴青灯古佛。先帝思念,遂修建密道,时常来此探望母亲。”
“师太,可是你怎么也?”
“我?”师太目光霎时有些迷离凄然一笑,片刻之后目光恢复清明:“知道我为何愿意帮你吗?”
我摇头,世事难料,这又会怎样一个故事。
“因为你的执着!那年先帝赐婚,若我有你一半的勇敢,恐怕也会是另一番结局。”
我望着她皱纹遍布的脸庞,隐隐透过时光看到了那个轻曼罗衣的年轻公主,当年,当年又是怎样一番情景。
“所以,我决定帮你,帮你抗争这一次!做我当年未做的事,就算是对我此生的告慰吧!”静仪师太语音有些颤抖。
“师太,真的谢谢你!”我感激地望着她,却不知道除了谢谢还能说些什么。
“快走吧!趁着夜色,我方才着人帮你探查过,宁王云铎此刻在离宫外的一处别苑里,你先到离宫,那里有人会帮你。地图在此,你可要拿好了。”师太又仔细交待了一番。
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静仪师太居然将云铎的下落查清,还把我的路线都已安排好,不愧是曾经身为公主,原先的人脉和势力不论如何都还有些。我原先是想找她帮忙扮作小尼姑进城,却不想误打误撞找对了人。
云铎,我一定要当面再问你一次,愿不愿意带我一起离开。
密道中一片漆黑幽暗,一直是下坡路,我手中所擎火把仅能照亮脚下几步,黑暗之中有些奇怪的声响,我有些害怕,只得加快脚步。半个多时辰过去了,脚下的路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