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六合回了一句,过了会儿又开口,[你的暗器准头很不错。]
[这是夸奖的话我就收下了。]我索性靠着树坐了下来,[那个少年的感觉倒是敏锐,就算是蒙的也算是本事了,这的确是忍者发出暗器的手法,是夜神秋以前从追杀的忍者那里偷学到的。]
[追杀?]六合的声音里除了疑问,还透出其他的情感,只是我懒得去分辨,也没有这方面的才能。
[嗯,夜神秋因为妖刀极光舞衣的关系,常年受到追杀。不过……也并不是全无好处,至少……夜神秋遇到了他们……]我垂下眼帘,[光希、信幸爷、幸村爷、清理……]
[以后有空的话,我和你们说说夜神秋的故事好了,那可是非常波澜壮阔的一生呢。]我伸了个懒腰,我可以想象到我一定露出了非常怀念的神色,[夜神秋很纯粹地活着,为了生存而战斗,从来不考虑过多的问题…说不定,我很羡慕她呢,可以不受到记忆的困扰,自由自在地活着,然后死去。]
[你可以选择忘记。]六合轻轻抚摸了一下我的头,[你可以做到。]
[是啊……我可以选择……可是……]我闭上了眼睛,回想到那些往事,那些故人,许许多多不见于史册记载的人和事,许许多多除了记忆再也无处可寻觅的人,以及,许许多多过往的自己……
一路走来,渐渐成为今天这个样子……
我可以忘记,但是之后呢?
如果没有了这些记忆,也许我就什么都不会剩下了吧……
我曾经发过誓会永远记住的,我曾经承诺永不忘却的,那些记忆的片段依然如此清晰。
我们曾经握着手,我们曾经勾起手指,我们曾经一起誓约记得的事情,即使如今只剩下我一个,我也依然想继续遵守着我们的约定。即使只有我一个……
网球场内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呼喝声,我睁开眼睛一看,原来已经结束了。
少年们尽情挥洒着青春的光彩,为了自己的梦想而拼搏。
真是耀眼的年轻的光辉……
我站了起来,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站在树荫下,以此回应三三两两走出球场的少年们有意无意的视线。
唔,谁叫我刚才做出了有些“特别”的举动呢,何况还是幸村部长带来的客人,得到如此的注目礼很正常。
过了一会儿,幸村换回了校服,发梢还沾着一些水珠就走了出来,准确地说是一路小跑地出来。
“神代,我送你回去。”幸村的神情有着几分自责,紫色的眼睛带着关切和温柔,同时伴随着仿佛可以透视人心的犀利——我仿佛看见了四百多年前的幻影……
我闭了闭眼睛,不可以混淆……轮回的意义就在于可以让一切重新来过,如果把他们混淆起来,不论对于幸村爷,还是幸村精市,都是一种侮辱。
“那可就却之不恭了。”我笑笑,“估计我明天就没有好日子过了,网球部的部长幸村精市亲自送我回家,看到那些女生的视线没有?”
“呵呵,神代就不要取笑我了。”
“这怎么会是取笑呢?分明就是夸奖啊。从我站到球场旁边,就一直不断地有人瞪我。”我叹口气,“女人的嫉妒心真是永远都那么可怕。”
“神代这么觉得吗?”
“差不多吧。”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出了立海大的校门,一路上的人没有不看过来的,还有人一直在后面跟着,细碎的议论也隐隐约约地传来,我皱了一下眉,然后就听不到那些议论了。
[六合?]
[是。]
十二神将什么时候这么贴心了?总觉得以前晴明不开口,他们就没动作啊,怎么现在似乎我没吩咐什么,都是他们主动在找事情做呢?真奇怪。
“神代以前很少出门?”幸村走在左前方半步不到,巧妙地挡住了来往车辆的烟尘,同时不着痕迹地配合着我刻意放慢的步速。
“是啊,一直都是在家里自学,也没有上过正规学校。本来准备从国一入学,没想到……我住进了医院。”我扯了个无伤大雅的谎,“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人世的聚散真是难以逆料。”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这是中文?”幸村重复了一遍我的话,听得出来他还是有些中文的基础,至少读音都是正确的。
“是啊,不觉得这句话说得很好吗。”我自嘲地笑笑,这简直就是我自己的真实写照,树欲静而风不止……
[紫!]六合突然出声示警。
[我知道,妖气。这附近怎么会突然出现了妖气?]
[需要通知其他神将吗?]
[暂时不要麻烦他们,布下结界,普通人类的身体受不了妖气的侵袭。]
我不想引起幸村的怀疑和担心,还是和他说着话,右手悄悄地捏了个手印,准备随时发动魔术。昨天明明没有感觉到如此明显的妖气,今天怎么了?
“神代很喜欢古典文学?”幸村品味了一会儿刚才的话,才接着问。
“嗯,的确是的。也许,现代总是透出一种急躁的感觉,相比之下,我更喜欢宁静悠远的韵味。中国的古代诗词我尤其喜欢,若说到西方的文学,反倒是十七世纪以后的我更加偏好。”我如实回答,心里却觉得更加奇怪,这妖气虽然并不浓烈,却有种奇妙的感觉,而且……似乎并没有攻击性。
“这倒是很有趣。有机会的话,我们可以交流一下读书心得呢。”幸村眉眼弯弯,带着十分温柔的笑意,“神代虽然看起来娇弱,却比想象中还要坚强。”
我抬头看看他,确认他的确是在称赞才开口回答,“若说坚强,每个人都一样吧,只要有着必须守护的信念,或是无路可退的界限。”
幸村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你真不像是十二岁的女孩子。”
“幸村也不像十三岁的少年啊。其实说到这个的话,真田桑才是真不像十三岁,不知道他家为什么把他教成那个样子了呀,好好的青少年偏偏冷面老成到这种程度……”我故作惋惜地叹气,引得幸村轻声笑了起来。
“咦?你家有客人?”幸村的脚步停了一下,视线朝着神代家的方向。
站在这个距离,已经可以看见门牌了,虽然是以我的视力来算……
一个红发的少年?看起来穿着整齐规范的校服。
本来这样都很正常,可是不正常的地方就在于…他的身上散发出妖气。
排除智力有缺陷这个可能,一个妖怪站在我家门口,这实在很引人寻味——朱雀和太裳合力做好了结界,可以隐藏屋里的灵力波动。即使这并没有净化妖气的作用,光凭着我家周围那一点点神将流露出的神气,他也不应该在这里徘徊吧?怎么说也会不舒服啊。
我看到青龙站在屋顶随时准备战斗的样子,连身边的六合也气势一变。
“我到家了。多谢幸村呢。”我在家门口十多步就停了下来,礼貌地鞠躬道谢。
“那么明天学校见。”幸村跟着停住脚步,微笑着和我道别。也许他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只是没有说出来让我为难而已,或者他知道,即使他问了,我也不会回答。“父亲让我转告你,有空来幸村家做客。”
“嗯。今天有客人,不方便招待你了,不好意思啊。”我看看陌生少年,幸村微笑着表示理解,转身离开。
看着他走出了五十多米,我才往家门口走去。
“请问这位‘客人’有何贵干?”我微微笑着,制止了青龙要冲下来的动作。
红发的少年同样微笑了,给人一种和煦而文雅的感觉,绿色的眼睛犹如碧玺,微微模糊的透亮。
“我是南野秀一,也可以叫我藏马。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想确认。”少年礼貌地行礼,除了那些妖气,竟然完全就是温润优秀的学生的感觉。
“我是神代一族的无音。来者是客,请进吧。”我没有取钥匙,而是直接在门上一按,我在门上施加了魔术,一个小伎俩而已——针对特定魔力气息的反应。
门自动打开,不出意外的,朱雀同样是警戒的战备姿势,而太裳和天一则坐在靠墙的沙发上,玄武站在沙发前面。
……这些神将是不是太担心我了?即使来个妖怪,有必要来六个神将吗?总觉得我被小看了啊……
“南野…”我看了看身后的少年,他也不自觉地加强了戒备——也许他看不出神将们的隐身术,但是,还是能够感觉到屋里充斥的神通力吧,对于妖怪来说,的确是像遇到天敌一样,会浑身不舒服。
“藏马。”想了想,还是决定用这个名字,看来他作为妖怪,本来应该是这个名字的。
“请坐,看起来你是赶过来的,直接说正事吧。”
藏马身体绷得很紧,然后慢慢放松,坐在我对面。
“我今天来,主要是为了这面镜子的事。”他从怀中取出一面小圆镜,放在茶几上。
“这是什么?”我很自然地询问着,尽管这面镜子看起来的确是有几分眼熟。
“灵界密宝,暗黑镜,可以实现任何愿望,但是要交出一样东西作为交换。”藏马详细地给出了回答。
“我可以拿起来看看吗?”它看起来真的是出乎意料的熟悉……虽然造型的确丑了点,而且浸染了很重的怨念和妖气死气。
“可以。”藏马右手作出“请”的动作。
我拿起镜子,正面反面看了两次,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熟悉了……
“六合,玄武,你们来看看,这个是不是‘那面镜子’。”
得到我的召唤,六合玄武在藏马面前显出了身形,看藏马的样子并没有太吃惊,只是看我的眼神更加深邃复杂而已。
六合和玄武走过来,都是先警告性地看了藏马一眼,然后再看着我举起来的镜子。
“的确很像。”
“不是原件。”
两位神将先后回答。
我点点头,“果然……我就觉得奇怪,什么时候它还能取人性命来实现愿望了,原来是仿制品。”
“仿制品?神代小姐的意思是?”藏马似乎很惊讶,完全没有想过得到这样的回答。
“既然你找到这里来,一定是认为我和这面镜子有所联系,是吗?”我放下镜子,坦然和藏马对视。
藏马点点头,“我到神奈川来是偶然,经过这件屋子时,突然感觉到镜子上有股和这里相似的灵气,虽然极其微弱。”
“那这么说好了。这面镜子是‘天命上镜’的反面‘命镜’的仿制品,真正的命镜只能够吸取人的生命力和寿命作为献祭,那本来是平安时代星之一族的宝物。这面镜子仿制而成,可以用生命交换愿望,大概是因为里面寄居的魔族的关系。”
“神代小姐怎么会这么清楚?”藏马的眼神变得有些危险,就像即将展开狩猎的豹子一样。
我深吸一口气,“因为……我前世正是星之一族的人啊。不巧我保留了一些记忆而已。再次介绍一下,本人即将是立海大国二A组的学生,兼职阴阳师,这些都是我的式神。如果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来找我帮忙,当然,不是免费的。”
“前世的记忆?!”藏马吸了一口冷气,眼神却柔和下来,“难怪……现今的人类,已经很少拥有如此纯净的灵气了。多谢你的解释。”
藏马收起镜子,站起来,似乎打算离开。
神将们还是一样警惕,不过我觉得他并没有战斗的意愿。
“藏马,你打算使用那面镜子吗?”我靠在沙发上,右手抵着下巴,左手靠着沙发边沿。
“是的。”藏马微笑了,带着异样的坚定,“请不要劝说我,我已经下定决心。”
“我知道。看你的样子,必定是为了最重要的人……不过,牺牲自己,真的就无所谓吗?你觉得被留下来的人就不会悲伤?”我站了起来,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丝的严厉的质问。
藏马愣了一下,露出了有些伤感的表情,“那…就算是我自私吧。”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诚恳地道谢,“今天真的多谢你。”
“妖怪做到像你这样,还真是少见。”我不由得叹气,“一般来说,你这样的妖怪,是不会为了人类做到如此的地步吧?”
他的身上,明明就渗透了冰冷的冻结在深沉湖底般难以察觉的微薄血腥气,即使在微笑,也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着计算,所有的言行,都经过了严格的考量。冷静、决断迅速干脆,即使妖气仍嫌不足,不过他这样的妖怪,不可能是无名小卒——比之当初的黄泉,他要厉害得多。我不是指力量,而是其他的方面。
“若是以前,我也不相信。”藏马苦笑了一下,“人类真的很难以理解。”
我沉默了一下,灵力具现化出一张符纸,左手拇指指甲在右手食指一划,一道血痕立刻出现。
我迅速画了一张符,然后舔了舔伤口,过会儿让天一治一下好了。
“这次就算做见面礼好了。你带着这张符,也许不必付出全部的‘命’。虽然是仿制品,也许多少有些作用吧。”我把符递了过去。这原本是星之一族用来保护自己的方法之一。
藏马惊讶地看着我,我并没有收回的打算,藏马只好接过了符。
“我欠你一次。如果我可以活下来,必定会报答。”藏马深深地鞠了一躬。
其礼节之流畅与一气呵成,让我再次感叹,他到底是要做妖怪还是打算融入人类社会啊,这种程度,恐怕一般的灵能力者都发现不了什么异常了。他控制收敛妖气的本领不错,在如此强烈的神通力逼迫下,都没有大量地散发妖气保护自己,若不是有着强烈的自制力,完全不可能。
“说了是见面礼啊,不过你若是坚持要还人情,我也不会介意的。我家就在这里。”我笑笑,“希望你重要的人平安无事。”
“再见。”藏马微笑着,推开门,迅速消失了踪影。
真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决绝……难得妖怪也会如此有趣,若是死了真可惜啊……但愿那张符有用吧。
“天一,帮我治一下手。”我关上门,才把右手伸出去,就看到几位神将脸色不太好。
“怎么了?”我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没什么。”玄武扔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