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起身,不解地问:“那你还放任他如此妄为这么多年?”
秦殇歌眼神一亮,“他辛苦培育的东西马上就会变成我的,既然如此我又何必从中阻挠?”
“此言何意?”
“这点你不用担心,既然答应你,我一定会把那件事做好。”秦殇歌的声音里透露出些许不屑。
“你最好不要让我等得太久。”妇人一怒,甩下最后一句话便拂袖而去。
秦殇歌并未理会离去的人,对月而坐,他的眼里竟出现了罕见的温存。快了,快了。一切都快结束了。瑕儿,原谅我,这是我必须完成的使命。
寒风呼啦啦地吹着,一阵一阵,入人皮肉,沁人心骨。快下雪了吧。不知今年的雪又是怎的模样。
『北流巫山』
偏僻的小镇街道上,淅淅沥沥的行人匆匆而过,天阴沉沉的,好像就快下雨了。无人注意的角落里,一个单薄的身影正蜷缩着,似乎还有些瑟瑟发抖。
忽然,一道人影落在他的跟前,静静的,许久也未有动静。
“师兄……”陈柔儿含着泪,想要伸手却木然而止。
“你认错人了。”地上的人摇晃着站起身,蹒跚着想要离开。
“师兄,”陈柔儿拉住欲倒下的身子,泪终是滴落下来。“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
“姑娘你认错人了。”将臂上的手甩开,他稳了稳身子,作势便要逃开。
“不会的,我怎么可能将你错认?”泪模糊了她的双眼,她不敢相信,原本意气风发的师兄会落得这般田地。“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陈柔儿扯开嗓子喊道。
雨开始倾盆而下,大到她和他的脸上,也刺入她的心里。“为什么要忤逆师傅,为什么……”
“我根本就不认识你。”男人低垂着头,脸上的表情因为杂乱的头发遮掩而不甚清楚。雨滴拍打着他的面颊,更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师……”
“大师兄已经死了。”陈柔儿刚想开口,身后却传来另一熟悉的声音。
“四师兄?”
张玉林上前几步,立到陈柔儿身边。“大师兄已经死了,他,不是我们心中的大师兄。”指着佝偻身躯的男人,他生硬地说道。
“你在说什么?他明明就是大师兄,是我们的大师兄啊!”陈柔儿激动地说,根本没有注意到张玉林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
“沧浪派已经没有李蒗涯这个人,大师兄死了,从他离开沧浪大门的那刻便死了。”攥着拳头,张玉林紧紧地注视着那个在雨中显得落魄不堪的身影。
“是啊,我怎么回是你们的师兄,我什么都不是,都不是。”仰头凄凉地大笑,他承认自己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输得体无完肤。原来一切都只是梦,当梦醒了,残酷的现实才会排山倒海地袭来。
“师兄!”见男人远去,陈柔儿想要追上前去,然而,手臂却被身后的大手紧紧攥住。
“让他走吧,越远越好。”
“你到底想干什么?告诉你,就算大师兄变成现在这样,我也不会喜欢你半分!”陈柔儿气恼地大喊,她早就知道张玉林的心意,可是她不能回应,因为,她的心里容不下第二个爱。
张玉林苦笑。他早就知道自己在她心中毫无分量,可是,他总是无法放手,他的心也已经被她填满。
“师傅下了追杀令,如果他不离开,那便只有死路一条。”强压住心里的失落,他平静地讲述了事实。
“师傅他……”
雨越下越大,渐渐模糊了眼前的景物,更模糊了往事种种。
托着沉重的步伐,李蒗涯艰难地走着。他不敢和陈柔儿相认,因为他现在的模样已经不配她喊他一声大师兄。被废去一身武功后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如此的一无是处。半月下来,竟落到了这般地步。多么可笑啊,李蒗涯;多么可笑啊,你这个愚昧无知的蠢蛋!
“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头顶的雨似乎瞬间消失了,一个声音从前方冒出。
李蒗涯抬起双眼,竟有些惊讶。“怎么是你?”
随心微微叹息,“你落到今日的模样,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与你何干?”同情我吗?不需要,我不需要。李蒗涯戚然地在嘴角扯出一道算不上笑的弧度,看着令人更为心寒。
“这不是同情。”好像看穿了李蒗涯内心想法一般,随心淡淡地说道。“那封信是我写的。”
“呵呵,呵呵……”李蒗涯突然笑了,似乎如释重负、豁然开朗。“我就知道不会是他,我知道的。”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早就猜想到李蒗涯的回答,随心没有丝毫诧异。
“以后?我还有以后?”似是自语,李蒗涯狼狈的身子在雨中显得异常萧条。
“为何没有?”
“那你说我该当如何?”
“珏不会让你这个样子的。”随心了解凉澜,就算没有言语,他也知道她心中所想。李蒗涯对她而言是特别的,她不会允许他孤身漂泊在外,任人□。
“但我不想让他看到这样的我。”垂下头,李蒗涯的眼神空洞。
“那就先和我回去,等你觉得自己可以见他时,我再带你去和他见面可好?”哄小孩的口气,对此时的李蒗涯却十分奏效。只见他点点头,不再言语。
大雨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傍晚的云霞露出眼眉,被大雨冲刷后的空气倒是更为清新了。
推开竹制院门,随心领着李蒗涯缓缓步入院中。
“这里的环境你可满意?”
李蒗涯笑笑,“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在那里都是一样的。”
“你住得惯就好。”随心也不多说,径自往屋内走去。“对了,我还有个人给你介绍介绍。”
李蒗涯皱眉,“这里还住有别人?”
“你方才不是说哪里都是一样的吗?”随心眯着眼,似笑非笑。
“呃……没错。”
“那就来看看里面这位吧。”随心上前,轻轻叩响房门。“是我。”
“进来吧。”房里传出的是一醉人的女声,李蒗涯不由一惊。
“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进来?”随心往后看了看,轻声催促。
“哦,来了。”按捺住心里的疑虑,李蒗涯紧跟随心步入房内。
正文 第九十六章 从头再来(下)
更新时间:2008…6…12 12:30:00 本章字数:3421
从外边看这间竹屋相貌平平,毫不起眼,无非是寻常人家的屋舍罢了。但当你进到里边,就决计不会这么认为了。
和外观的朴实不同,屋里的摆设更接近简朴的奢华。无论是桌子还是椅柜,无一不是用上等的木材制成,但摆在那里又该死地和谐,让人挑不出一星半点的毛病。房里没有彰显主人性格的字画、丹青,一切简单、有序,令人深感舒心。
正在李蒗涯四处张望之时,一抹淡雅的浅紫身影缓缓自内室而出。那是一位美得不似凡人的女子,她巧笑嫣然,眉目生情。一颦一笑都透露出仙人的气息。
“你的动作还不是一般的慢啊。”美人在随心身前站定,有些埋怨地说道。
“谁让他这么难找呢?我可是辛苦了不少时间呢。”随心依旧笑着,眼里却有无法言喻的宠溺。
“那还真是该好好犒劳犒劳你了。”美人笑笑,绕过随心来到李蒗涯跟前。
李蒗涯下意识地往后一退,他知道自己现在有多么落魄,在如此的人儿面前,他竟有些自惭形秽了。
美人眉头微蹙,转身对着随心无奈地一笑。
随心会意,行至两人只间。“这位是李蒗涯,楼主的朋友,这位是慕容凉澜,楼主的妹妹。”
“妹妹?”李蒗涯抬头,盯着凉澜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凉澜局促地瞟开眼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姑娘请不要误会,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有些惊讶罢了。”
是啊,任谁听到这样的事都会惊讶吧,江湖上只说幻君有多么多么厉害,多么多么俊美,还从未有传闻说他还有个如此貌美的妹妹。无论于谁,这都是一个特大号消息。
“小弟……哦,就是你们楼主从来就没提过那个……”知道这样问很冒昧,但李蒗涯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的。”凉澜笑着,语气柔而温和,好像春天的清泉,沁人心脾。
“今后小澜会照顾你的,你就先在这儿好好修养,等哪天想通了我便来接你。”随心掏出扇子,边摇晃着,边迈出房间。趁李蒗涯不注意,他还对凉澜眨眨眼,而后抿嘴不语,悠然地朝竹林尽头离去。
“呃……慕容姑娘……”毕竟是孤男寡女,李蒗涯有些为难地开口。
“李大哥,”凉澜打断李蒗涯的话,笑盈盈地说道,“不必如此见外。你是珏的大哥,那自然也是我的大哥,叫我小澜便是了。”
“可是……”
“莫不是李大哥瞧不起小妹吧。”
李蒗涯闻言,急忙摆手否认:“这是哪里的话,只是……”
“既然李大哥不嫌弃,那就喊我小澜。”凉澜嘟起嘴,倒显出了平日不见的顽皮状。
李蒗涯眉头微皱,似是犹豫不定,看了凉澜一眼,最终还是点点头同意。这好像还是有些无奈的味道嘛。
凉澜看在眼里,却也不去戳破,只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那过程又何足挂齿?这不是卑鄙,而是为人懂得变通。
两个人在深山老林的生活称不上惬意,却也别有“韵味”。李蒗涯如往常一样鸡鸣而起,月落而息;至于凉澜,也习惯性地日中起身,夜深归床。本来说是让凉澜照顾李蒗涯,但日子久了,反倒是李蒗涯做起了凉澜的保姆,又是做饭又是打扫屋子,标准的新好男人。
凉澜骨子里是开化的现代人,对于男女有别这种思想根本没放在眼里,在她的影响下,李蒗涯也不再一天到晚碎碎念,只是有些无可奈何地任由她不定时地闯进自己的房间有一搭没一搭地讲些东西。但他也隐隐感到,有凉澜在,似乎自己的心平静不少,连夜里扰人的噩梦也甚少光临。或许,因为她和她哥哥有相似的气息吧,李蒗涯如此理解。
见李蒗涯的脸上开始出现笑容,那悲伤也渐渐淡去,凉澜甚是欣慰。这让她知道,她这大半月的努力没有白费,她的大哥终究不是懦弱胆怯之人。跌倒了再爬起来,男子汉就当如此。
“大哥。”李蒗涯正捧着书细细品味,眼前却忽然冒出一抹浅紫的身影。他放下手中的书,嘴角上扬。
“冒冒失失的,今天又要做什么了?”不知不觉间,李蒗涯当真与凉澜亲近起来,或许是因为她身上慕容珏的影子,又或许……
凉澜定住脚步,没有像往常一样迎上前去,而是面容肃穆地站在李蒗涯身前几步之远,好像有什么重大事件需要宣布。
“到底怎么了?”李蒗涯也慌了,他不曾见过这样的凉澜,那种眼神好像武林大会上搅起一池波涛的西楼楼主幻君,那个曾经称自己为大哥的男子,那个自己久久无法忘怀的男子。
“我想现在是时候告诉你一件事了。”凉澜淡淡地说着,并未理会李蒗涯不安的神情。“你知道我究竟是谁吗?”
“小澜,你想说什么?”李蒗涯站起身,他想要上前,却被凉澜用眼神拦住。
“我知道你讨厌欺骗,所以,这次我选择首先坦白。”凉澜直直地看着李蒗涯,目光深沉,却带有丝丝愧疚。“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慕容珏,有的只有慕容凉澜,西楼楼主慕容凉澜。”一字一句,深深地敲进李蒗涯的大脑,让他一时间忘了言语。
“我从来没想过欺骗,但事实是,我一次又一次骗了你,虽然都是无意的,却实实在在地对你造成了伤害。”说到这里,凉澜满脸苦涩,她从来不会欠别人什么,可是对眼前的男人,她已经亏欠太多。
“小澜,你在说什么?你是小弟?你……”李蒗涯欲言又止,面对自己朝思暮想却原来近在咫尺的人,他胆怯了,他竟然胆怯了。他不要她看见自己的懦弱,他不要她知晓他的落魄!
“大哥,是我害你落得这般田地的,都是我。”当日随心以慕容珏的名义寄给李蒗涯的书信上其实只有短短十三个字,冥王心经不可练,否则气绝身亡。”随心笃定李蒗涯会前去盗出冥王心经一探究竟,他更笃定易千秋不会让任何人得手,但只要沧浪派出现一瞬间的混乱,他们便可以轻而易举地进入沧浪获取想要的东西。只是随心没有想到,那易千秋竟如此狠毒,连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子也能痛下毒手。东西确实到手了,但却赔上了李蒗涯的一身武艺,更赔上了他的一身骄傲。凉澜心里是满满的痛,满满的愧疚。
“这又与你何干,慕容楼主。”李蒗涯分不清自己是恼怒自己还是恼怒眼前的女子,只是声音不似往常,冷,彻骨的冷。
“大哥,不管我是什么身份,你永远是我的大哥,这点以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往后依旧是……”
“不要再说了!”李蒗涯大喝一声,止住了凉澜话语,“我现在什么都不是了,你从我身上又能得到什么?你还在假惺惺地说些什么?!”闭上眼,不再看凉澜受伤的眼神。她的痛便是他的痛,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的心已经为她跳跃,为她起舞,所以他不想拖累她,不想。即使是用这种最伤人的方法,他也不得不逃开她,远远的,远远的。
“大哥,你不是如此懦弱的人!”凉澜抓住李蒗涯的双手,大声喊道。
“你根本不了解我,我就是懦弱,就是一个跌倒后爬不起来的懦夫!”
“啪——”一声脆响,李蒗涯的左脸颊上赫然出现了火红的五指印。
“李蒗涯你给我听着,我不管你说什么,你是我大哥,我不许你再颓废下去!”顿了顿,凉澜稍稍平复心情,“从头来过不好吗?你的人生,你和我的相遇。”
“可以吗?”李蒗涯的眼神迷离。他不是已经走得太远了吗?他还有机会从头来过吗?小澜,我们真的可以从头来过,你只是你,我只是我,没有派别,没有兄妹吗?
凉澜重重地点头,“可以,只要你愿意,可以的。”
李蒗涯紧握的拳头渐渐松开,上前,轻柔地将凉澜揽入怀里,下颚抵着那一头乌黑的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