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闲谈了一会,全叔便来禀报饭菜好了,是摆在这里还是摆在外边,柳卿想也不想的就回道:“摆这屋,就两个人,坐在那么大个屋子里敞得慌。”
卫孚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被怠慢了,虽然接触还不多,但是做了这么多年窥探人心的勾当,眼力劲却是练出来了,希及是真的不太在乎那些东西,可能更多的,她只是觉得若是谁不能接受,那就请便,以后若是不愿意来往了,他更是不放在心上。
这是个肆意惯了的人,那些条条框框的东西他在努力遵守着,若是实在遵守不了的,他也不在乎让别人知道他没有遵守。
这样真性情的人还真是难得一见。
柳卿的饭菜向来是由全婶准备,今天虽然添了一个人,除了多加了两个菜一壶酒,其他的也没什么变化。
看着有些素淡的饭菜,柳卿有了几分不好意思,全婶一切以她为先,压根就没有因为有客人而有所改变,所以这菜就显得太过清汤寡水了。
“我喜欢清淡的饭菜,倒是忘了吩咐他们多准备点荤菜了,要不这样,我们慢慢吃,我再让厨房准备两个菜。”
卫孚反倒是满眼的欢喜,他什么没吃过,反而是这种家常般的饭菜极难吃到,就算他府里简单,在吃食上也是极尽精华,厨子还是从宫里派过来的,他平时不在乎这些,也就随他们去了,今天看着这一桌菜,心里突然就多了点东西,说不上来的东西。
“不用,就这些够吃了,我可是要比较一下比起我家的厨子如何。”
柳卿明白这里的规矩,主家不起筷客人是不会动的,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青菜放进嘴里,等吞下去了才道:“全婶伺候我多年,我早习惯了她做的饭菜,好不好我说不上来,但是我吃得很舒心,就不知道合不合闻听兄口味了。”
卫孚也没客气,每盘菜都细细尝了,这才回话:“很好吃,真想让我家厨子来这学学手艺了。”
柳卿不知道这是不是客气话,不管真假她都不想接应,她的府里不能安插别有用心的人,“我习惯先填一填肚子再喝酒,这样不伤身体,不知道闻听兄能不能接受?”
“你都说不伤身体了,当然接受,行了,别顾忌我,按着你的习惯来就行。”
既然客人都这么说了,柳卿更是无所顾忌,讲了一上午学,虽然中间吃了些糕点,那也早消化了,空着肚子喝酒那也太为难自己了。
两人好像都没有把食不言放在心上,吃了个半饱,便开始闲谈喝酒,一顿饭吃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结束,柳卿脸颊都红了,眼睛晶亮,让人不敢直视,卫孚看得有些怔愣,有些理解为什么男人也能称之为绝色,让人神魂颠倒了。
第二卷 第四十章 故人的消息
两人谈笑自然,好像都忘了他们其实相识也不过短短几天而已,卫孚原本抱着的打探心思也渐渐放下,对一个坦荡得都懒得计量的人,他要是再去打探,自己那关都过不了。
“对了,京城最近有一件挺热闹的事,希及你听说过姚家吗?”
姚家?杜容夏当时说过的那家?柳卿点头,“听人说过,不过没去了解过。”
看,就是这种坦荡,他根本什么都不隐瞒,“姚家的嫡长女自己挑了个夫婿,听说还是她自己追来的,姚家已经同意他们成亲了,不过听说那个男人挺硬气,许再多的好处也不愿意入赘,姚家那娇娇女发蛮了才不得不同意下嫁,说起来姚家也算是个异数,就算是疼嫡长女,也没听说过能疼到这份上的,哪家的女儿不是许给世家,用姻亲来维系关系的。”
这里的女人都什么地位,柳卿就算没亲眼见过也听说过,随意买卖,交换,赏赐,完全没人权可言,所以她才这么小心翼翼,不想被拆穿了身份,不然她都不敢想像,等待她的将是什么。
也对身后的柳家没有把握,大环境是如此,她能期待柳家特殊?
“能和姚家攀上亲,也算是一大助力了,如果真入赘姚家对他以后反倒会多出来许多诅碍,那个男人是个聪明人。”
卫孚端起茶杯,仿似不经意的道:“那人我倒是听说过,姓杜,在士子间也算是有点名气,听说来自清远府城,这倒是挺难得的,人一多就喜欢划分成各种小圈子,京城这些个大小圈子里其实对外地来的人挺排挤的,他能得到认同,是真有些本事。”
也怪不得希及当初会资助他,应该也是不想他被埋没吧。
杜?杜?!杜容夏?!柳卿有些怔忡,不期然的想到当初他离开时的态度和话语,虽然她是委婉的拒绝了,但是,她依然没想到那个说过要回来找她的人,会这么快成婚。
果然啊,电视里演的那些并不全是编的,故事皆来源于血淋淋的现实,在锦绣前程和爱人面前,没几个男人会选后者,是个男人就会有野心,这是男人掠夺的本性,更何况,杜容夏对她还没到那程度,掰开揉碎了去分辨,可能也就是感激的成份而已。
不过,还是有些失望的,虽然明知道他选择了对自己最好的路。
“希及……希及?”看一直闲适以对的人突然失了笑容,卫孚有些后悔和他说这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希及会是这个反应,若真是有交情,去喝杯喜酒不就完了?以希及现在的名声,要是去了绝对是给杜容夏撑面子,对他以后也更有好处。
明白其中原委的全婶轻轻推了推小姐,柳卿回过神来,收回有些散的思绪,脸带歉意接上前面的话,“不好意思,闻听兄,刚想起了些事情,呵呵,有本事的人不会总被埋没的,有时候只要被人稍搭把手,说不定就能闯出名堂来,杜容夏就是这类人。”
其实他根本就没说杜容夏的全名,只是说了个姓氏而已,卫孚心里琢磨着,却不愿意把希及往坏的方面去想,应该还是那该死的坦荡吧。
“希及给他好高的评价,要是他知道了,还不知道多高兴呢,要知道古今书局的柳公子如今在京城的大小圈子里可是名声不小,就愁找不到结交的机会。”
柳卿被这话逗笑了,抛开心底那一点点遗憾,和卫孚闲扯,她和杜容夏本来就没有多深的关系,以后更不会有所牵扯,如果他没成亲,以后若是碰上了,她不介意继续做回朋友,但是现在知道他要成亲了,以后自然就要疏远些,虽然没有扯开那层纱,但是她理解得很清楚,当时他离开时说的那些话的意思,暧昧什么的,她从来就不需要,姚家长女,何其无辜。
送走卫孚,柳卿罕见的没有去书房,而是回了房,在无尘居门口,全婶让两个侍女候在那里,轻声道:“公子,奴去烧点水,您好好泡个澡,这些天辛苦了。”
“好,多烧点,今天就当给自己放假了。”
相比于以前的不要人伺候,柳卿现在已经可以接受全婶的服务了,果然是腐败了许多。
趴在木桶边缘,任全婶给她按摩,柳卿暗暗的鄙视自己。
全婶琢磨了半晌,还是小心翼翼的安慰道:“小姐,您别不开心,杜容夏配不上您。”
柳卿睁眼,回头看到全婶紧张的表情不由得失笑,“全婶,你哪里就看到我不开心了,当时也只是有些没想到罢了,更何况我一开始就没打算接受杜容夏,他……太想出人头地了,和我想要的太不一样,终归是走不到一起的。”
看全婶有了笑模样,柳卿继续道:“全婶,你说我要是打算成亲,我的家人会出现吗?”
全婶无言以对,她不知道该怎么回,族长一直也只是让他们全心伺候好小姐,其他的没有多说过,不知道是族里没有做出决断还是说时间没到。
但是不管是哪方面的原因,她都无法说出来,就算说出来,答案也有点伤人。
柳卿似乎也没有打算要个答案,等了几秒没听到答案就换了话题,“提醒全叔一声,叫他不要和卫孚对上,也不要去查他,不管柳家如何势大都不是无敌的,卫孚接近我也许没什么纯粹心思,但是也不全是恶意,我现在和他还没有利益冲突,短时间内应该是对不上的。”
“喏,奴会提醒他。”
“唔,那些买来的使女里若是你觉得有信得过的就放两个到无尘居来,你一个人又要管事,又要做事,太辛苦了,找两个人分担分担。”
“喏,谢小姐。”全婶心里熨帖,以小姐不喜院子里有陌生人的性子能这么说是真心不希望她累到吧。
那些人当然全是信得过的,只要是从柳家出来的,哪怕是为奴为仆的,哪个不以柳家为荣,而且柳家从不轻易收新人,都是世代服侍柳家的,实在缺人了才会买上一批年纪小的,从小开始培养他们的忠诚度,柳家从来就不会拿全族去冒险。
第二卷 第四十一章 柳家
柳家宗祠中,从老到少俱是神情肃穆,人人手拈三枝香跪在地上,排在最前头的三位老人齐齐磕了三个头后方才站了起来,看着跪满一屋子的柳家儿孙,中间那人朗声道:“不遇大事不开宗祠,这是柳家规矩,今天重开宗祠便是有事情要宣布。”
和左右两侧的老人对视一眼,老人继续道:“柳家避世百余年,虽则是免了很多祸端,却也压制了族内人的发展,我知道族内有人心生不满,也埋怨过,但是好在柳家的儿孙都是讲理的,没有做什么过激的事。”
顿了顿,老人接着往下说,“很多人不解,十六年前为什么要把才两岁的卿儿送走,要是没记错,当年时儿媳妇还大病了一场,和时儿狠吵了一架,当年没办法说的原因,现在可以说了。”
外姓人不能进宗祠,这是铁律,虽则媳妇不在,但是事关自己的女儿,柳逸时脸上依然露出了急迫的神情。
跪着的其他人就算膝盖再痛,这时候也个个咬牙挺着,全神贯注的听族长解说一直缄默的缘由,当年可是闹得不小的,连文家长辈都惊动了,族长和长老硬是不开口。
“柳家但遇不能轻易决定的大事便是靠占卜决定,柳家也必有一支精研它,也因为如此,传世的这么多大家族里,唯有柳家坚持得最久,到如今依然繁盛。
柳家避世百余年,卦象一直没什么变化,可是在卿丫头降世时,卦象有了变化,善长老用自损寿元的方式算出,卿丫头乃是柳家接下来百年中最关键之人,但是卦象另有提示,若是把卿儿养在族里却是对她不利,百般权衡之下才为她选了一处地方送走,并且派了柳全夫妇去照顾。
时儿,不要怪我这个做爷爷的狠心,我只要一日是柳家的族长,便得为整个柳家考虑,若是卿儿真有那般重要,我更得全盘考虑,而不是拘于小节。”
柳逸时知道父亲这时候并不需要他的应承,只是给了他他们夫妻一直想要的答案,一个迟了十六年的答案,那个离开他们身边十六年的孩子,如今再见可还会再认他们这对完全陌生的父母?
老人闭了闭眼,这个答案压在他心里太久了,若是卿儿从小养在身边,可能也就是一个得宠的孙辈罢了,柳家向来男丁昌盛,女孩儿稀少,如今孙辈中也只得两个。
可就因为年纪小小便送离,心里首先就有了愧疚,于是便越发关注,越发放在了心底,什么好东西都想给她送一份去,她的一点点优秀也无限放大,更何况应劫后的这两年,那孩子做得比一般的孩子更要好。
“卿儿从下山后便女扮男装,”看下面跪着的一众子孙纷纷眼露讶异,老人嘴角扬起,他当时初一听到,不也是这个反应吗?谁能想到她居然这般大胆,女扮男装当起了夫子,去清远府城又当了回学生,一到京城便弄起了那么大个书局。
“虽说家里的条件比之卿儿要好了太多,但我还是要说,论学识,她不比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弱,但是绝对没有你们的迂,她很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并且做到了,不愧是我们柳家的子孙,她一步步走得比我想像中要好许多,而依靠柳家的却甚少,现在卦象显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我知道你们向往外面的世界,也不打算再压制你们,我,以柳家第十九代族长宣布,柳家重新入世的时机已经到了。”
若不是在宗祠中,恐怕跪着的这些人不会这么强抑激动,柳家什么都不缺,成年后也能入世游历,但是限制太多,条条框框的东西让他们根本无法肆意,现在好了,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而不用隐世埋名。
“但是,”轻飘飘一个词,让下面的人都冷静下来,尖着耳朵听接下来的话,直觉的没那么好,果然,“柳家有避世的家规,自然也有入世的家规,回去后你们一条条给我看仔细了,若是有违,不要怪我把你们拘在家里一辈子,哪里也去不得。”
从云端掉入地狱也不过如此了,避世的条条框框就有那么多,入世岂不是更多?他们还想去京城看看那个让族长赞不绝口的族妹呢!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上京我不阻止,但是目前,你们还不能和卿丫头相认,需要时机,若是自认做不到的,暂时便不要去京城。”话是对着所有人说的,眼光却是落在大儿子身上,这些人里,唯一忍不住的,便只可能是卿丫头的亲生父母。
柳逸时狠狠咬牙,知道自己的女儿好好活着,这比什么都强,至于有多优秀反而不是他关注的了,生在柳家,他比谁都清楚要想优秀得付出多少。
语菲知道了这个消息,还不知道要多高兴,总算是,对她有个交待了。
看大家都有些跪不稳了,老人最后吩咐道:“去京城的人不宜太多,见卿丫头时也不得以柳姓,免得她起疑,其他的你们自己商量着去办,只需记住一句话,谁给柳家带来祸端,那柳家便没有这样的子孙,到时不要怪我心狠。”
“喏,遵族长令。”
“起吧,逸时你留下,其他人可以离开了。”
须臾间,宗祠中便只剩下三个老人和柳逸时,一直沉默的两老在屋子里摆着的三张椅子中自己的位置坐下,这不止是宗祠,还是他们几个遇大事时商量的地方,柳家一直是一族长两长老的模式,到他们这一辈也不例外。
族长却没有,背着手转身看着一个个牌位,这是带着柳家走过一代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