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厄运并没有在这对苦命的祖孙身上停止,今年冬天的时候奶奶害了伤寒,由于没钱治病,小病积成了大病。如今奶奶还一直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我同情悠悠的遭遇,执意要悠悠带着我去看看她奶奶,对于治病我还是可以尽那么一份力的。
我走进悠悠家的时候,简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件破旧的茅草屋,几根支撑着的柱子摇摇欲坠,屋顶上破了好多洞,几天前的大雨还在这间破旧屋子里面留着污秽而潮湿的痕迹。桌上摆着两个破碗,其中一个几乎只剩下碗底了,碗里摆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我问悠悠那是什么。悠悠告诉我,那是她昨天从街上捡来的窝窝头……
看到这,我的眼泪便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这样一个七岁的孩子,她究竟经历着怎样是生活啊?
悠悠的奶奶就躺在这个几平米的小屋角落里,屋里没有床,她几乎是蜷缩在一床破旧的棉絮里的,那些棉絮上沾满了污物,散发着刺鼻的异味。
我强忍着恶心的感觉,往里走了几步,看到悠悠奶奶苍老的脸。她长满皱纹的脸痛苦得变了形,双眼紧紧的闭着,嘴角残留着黑色的血斑。
我好不容易从棉絮里找出了老人的手,替她把起了脉……
“悠悠”我转头看向哭成泪人的悠悠,“你奶奶这样多久了?”
“已经一个月了……”悠悠边说边啜泣着,小小的身体不住的颤抖。
“别哭……”我心痛悠悠,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告诉姐姐,你奶奶生病的时候有什么症状?”
“奶奶她……她不停的咳嗽……”悠悠越说越伤心,“好几次还咳出了血……”忽然,悠悠一下跪在我面前,小手拉着我不放“姐姐,求求你!救救我奶奶吧,她是好人!”
“我……”我为难的看了看影尧,阿洛过来拉开了一只抓着我不放的悠悠。
“情况不妙吗?”影尧皱了皱眉头,担忧的看着我。
“恩……”我闭上眼点了点头,“是肺炎,没有及时治疗,现在已经感染了整个肺部……恐怕……”
“连你都不行吗?”影尧盯着我,凤目流出淡淡的忧伤,这样的情形无论是谁看了,都会免不了产生影尧这样的反应。
我绝望的摇了摇头,胸口好像被什么塞着似的,忽然透不过气来。我跟着师傅学了那么多年的医术,全都白学了,我帮不了眼前这对可怜的祖孙。悠悠才那么小,唯一的奶奶如果离开了,她接下来的人生将如何度过?
很多事情,并不是我们想象就能体验到的。在那个时代,我曾在网络上看到过很多关于贫困山区的报道和照片,那时我总是会惋惜的感叹一声,然而不久就会忘却。可是现在不同,我亲眼看到了悠悠祖孙的生活,亲耳听到了悠悠撕心裂肺的哭声,那种刻骨的体验,激起了我无尽的伤悲。
贫穷和疾病,我原以为他们离我很遥远,然而他们却就在我身边。
我痛苦的闭上眼,影尧伸手将我拉入怀中,暖暖的手轻轻拂过我肩头,给我他所有的安慰与温暖……
两天后,悠悠的奶奶走了。由于我们的帮助,她至少走的没那么狼狈。在玉鸢的帮助下,我们为她换了身干净的衣服,铺了条素净的被子。
灵堂设在那个破旧的茅草屋里,我本来提议到别处设灵堂,然而悠悠却坚持要在这个他们生活了七年的地方送奶奶离开。一个七岁的孩子,苦难让她的坚韧远远超过了同龄人。
耳边传来悠悠不断的哭泣声,我的心如同掉入了一个深渊,如果我医术再还好一点,如果我们早一点遇见他们祖孙,如果……太多的如果,然而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如果。
“傻丫头,这不是你的错……”一只手轻拍我的背,我从自责中抬头,对上了一双温婉的凤目。
影尧,她永远能猜出我心里在想什么。
我抹去眼角的泪,使劲吸了吸鼻子,“没事,我只是替悠悠难过,她以后都要一个人过了……”
“傻瓜……”影尧伸手替我抹去脸颊上的泪痕,凤眸如搅乱了的月影,“想哭就哭出来吧……”
以前,我总以为这句话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怎么可能别人要你哭你就哭的出来。然而身临其境,这句话就好像是一把打开了我内心的钥匙,所有的郁郁在一刹那都蹦了出来,泪水像延绵不断的泉,打湿了我的脸。
我将头深深的埋进那个温暖的胸膛里,发泄着我所有的郁结。
四月的天,云淡风轻。上天永远不可能怜悯弱者,我们所能做的只有勇敢的面对……
在我提议下,玉鸢收养了悠悠。她没有孩子,所以当我提出这个意见的时候,玉鸢的眸是闪着母爱的光芒的。
从那以后悠悠就安心的和我们住在了一起,阿洛对于那天出言侮辱悠悠的行为很是自责,主动找悠悠玩。日子一天天过去,忧伤的往事终于慢慢的被掩埋,快乐再一次回到了悠悠小小的脸上。
每一个人都因为这件偶然发生的事情改变了生活的轨迹。
包括我!
“玉姐姐!”我坚定的看着玉鸢,“就请你答应我吧!”
玉鸢面有难色的看着我,“小锦,开医馆是很累人的,何况你一个女孩子家整天抛头露面也实在是太委屈你了……”
“姐姐,我已经想清楚了,姜城并不是个很富裕的地方,那么多的老百姓他们连吃饭的钱都没有,更别说看病了。我不想再看到悠悠奶奶那样的悲剧再发生,求你答应我吧!”这几日我想了很多,人的一生能做多少事情呢?我从东岚流落到凉国,漫无目的地耗费着我的人生,既然我有一身医术,何不为这里的百姓做点什么呢?
玉鸢看了看身边的悠悠,“可是你一个女孩子家……”
“姐姐你不是也是一个女子吗?我曾经对你说过,即使身为女子我也应该活出一番风采来!如今你做到了,那为什么我不能同你一样呢?”我的话说到了玉鸢的心里,她犹豫的脸色渐渐坚定了起来。
“我可以女扮男装治病,绝对不会惹什么麻烦的!”
“好吧!”玉鸢终于点头,“小锦,姐姐相信你!”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筹办,在玉鸢的帮助下,我医馆终于开张了。医馆就开在“鸣鸢酒楼”的旁边,是个不大的铺子,然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我们找到了所以我们能找得到的药材,简单定制了些药具,并给医馆起了名字叫“行云医馆”。
与此同时,我有了一个新的身份:玉鸢的远房侄子——沈行云。
鉴于我开医馆的初衷,“行云医馆”一直秉持着为穷人治病的原则。对于到这里来治病的穷人,我们坚决不收取任何费用。至于那些来这里看病的有钱人则是病照看,钱照赚。
由于我的医术还派得上用处,几个月下来,医馆从起初的只有看不起病的穷人光顾,到后来附近的有钱人也渐渐上门看病了。慢慢的,医馆有了一定的群众基础,生意越来越红火。为了让玉鸢赚回投资的钱,我还相处了些方法。
“鸣鸢酒楼”与“行云医馆”合作,推出了一系列的养身菜,打着补药入菜的噱头,酒楼的生意好了许多,慕名前来的都是些姜城比较富有的地主、贵人。我趁机建议玉鸢举办了一场现场烹饪大赛,由群众海选到请当地有名望的人做评委,选出来的胜者由“鸣鸢酒楼”高薪聘请为厨师。
到九月份的时候,鸣鸢酒楼已经成了姜城最知名的酒楼,酒楼的名声甚至传到了附近的村落里,慕名前来的人不断增多。就连城官都成了这里的常客,隔三差五带着妻儿老小到酒楼里来点菜。
在玉鸢酒楼里,你常常能够看到姜城所有的富商官吏们齐聚一堂,品味着酒楼的特色菜式,欣赏着酒楼四周挂着的佳句好画。
就这样,玉鸢的酒楼和我的医馆,在冬天来临的时候已经赚回了所有的开销,并且还收入颇丰。
我看着自己收获的第一桶金,笑得开心,没想到自己还是有那么一点经商天分的。这半年多下来,我不但为这里的穷人解决的看病的烦恼,自己还小赚了一笔。“姐姐,这样下去,我们俩都能变成富婆了……”
玉鸢看着我,眼中也满是欣喜,“傻丫头,你总不可能一直这么扮成男人啊,过了年你就十八岁了。再不嫁人,就没人要了……”玉鸢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影尧看,留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我偷偷瞧了一眼影尧,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很多事情并不是要说破了才痛快,这大半年的,影尧一直陪在我身边,替我找药材,为我出主意,偶尔和我斗斗嘴,我反倒觉得这样的关系很好。渐渐的,我甚至怕打破了这种平衡。
快一年了,我还是忘不了非扬……
我没有搭话,原本谈话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尴尬起来,影尧看着我,俊美的凤目闪着复杂,我不敢看他。
玉鸢似看出了点什么,忙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可惜,姜城的冬天太冷,到时候酒楼的生意就没有现在好了……”
玉鸢的话说得很有道理,姜城地处凉国北面,地势高维度也高,冬天在这里异常的漫长与寒冷。
“这样吧!”我看着酒楼四周的画,心生一计,“我老觉得咱们酒楼的菜式是挺好的,就是布置太素净了一点,那些达官贵人来了,免不了觉得我们这里太寒碜。不如趁着冬天客流量少,好好整修一番如何?”
“这主意不错!”玉鸢立刻同意了我的计策,于是两个女人在寒冷的冬季开始了热火朝天的酒楼改造工作。
“这里……放这里……”
“还有这个香炉,应该刷成金色的!”
“要不在这里设个雅座?”
“……”
在我用现代人的审美与建筑眼光的衡量下,一座华丽丽的鸣鸢酒楼终于改造完毕了!
我摸着这几个月来跑上跑下酸痛的胳膊,很有成就感的看着焕然一新的酒楼。四周都换上了上好的木材,桌椅都绘上了花纹,就连楼梯的扶手,我都很细心的挑选了适合的雕花。整个酒楼,每一处都凝结着我与玉鸢的心血。
“现在就差吧姐姐的大作都摆上去了!”我看着四面空空的墙壁,似乎已经能想象到那些古色古香的画摆在这里,该是多么的相称啊!
“好!”玉鸢点点头,几个月的监工让她憔悴的许多,然而脸上却洋溢着满足的微笑。这家客栈是她人生的一切,她爱它甚至超过了自己。
然而就在我们准备将画都挂上白墙的时候,难题又出现了。
“姐姐……”我看着刚挂上去的书画,面露难色,“这些诗,似乎不适合挂在酒楼里啊……”的确,玉鸢写诗大多都是站在小女子的角度,虽唯美却没什么立意,和这个酒楼并不是那么相称。
“诶……”玉鸢叹了口气,“我也知道这些诗不配这光景,可我十几岁就进了马府,哪里写得出那些达官贵人想要的诗句呢?”她说话的时候语气很低沉,目光暗淡了很多。
“没关系!”我安慰的拍了拍玉鸢的肩,“我有诗句保证他们看了五体投地,每天都往这里跑!”
“真的?”玉鸢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恩!”我自信满满的点头,唐宋八大家,中国五千年的深厚文化积淀……我终于派上用场啦!
几日后,由我口述,玉鸢执笔。鸣鸢酒楼四壁上挂满了我剽窃来的诗句,在最豪华的雅间里,我甚至摆上了李白的《将进酒》。
“小锦,这些都是你写的?”玉鸢不可思议的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因为文化共鸣而产生的光辉。
“呵呵……呵呵……”我笑得心虚,心中默念:
窃书不算窃,剽诗不算剽。阿弥陀佛……
歌尽桃花扇影风(三)
“鸣鸢酒楼”经过了一整个冬天轰轰烈烈的改造,第二年春天的时候生意果然比以前更好了。不但城里的那些达官贵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光顾这里,就连那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读书人都开始光顾酒楼了,这其中当然少不了那些诗句的功劳。
由于酒楼的关系,我的“行云医馆”也顺便沾了光,公道的价格和过人的医术让医馆的生意如日中天,冬末春初天气突变的时候,前来看伤寒的病人差点挤破了我这个小小的医馆。没办法我只好建立了一个预约制度,小病小痛必须先挂号再看病,至于急诊当然是另当别论了。
我要给病人看病没时间,这个挂号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影尧的头上。一开始他还很不愿意,在我的死缠烂打下,他只好悻悻的同意了。但是放下话来,只在最忙的时候帮我几天,我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答应。心中却暗想,没签合同,他干几天还是得我这个老板说了算。
影尧来医馆帮忙的几天里,医馆的秩序果然有条了许多,每个病人都能根据病情及时的就医,情况很是乐观。
很快温暖的春风驱赶走了整个寒冷的冬季,一年中最美的季节悄然来临。然而我奇怪的发现,来医馆看病的病人还是没有减少的趋势,甚至出现了往上增加的势头。更让我奇怪的是,那些来看病的大多是年轻姑娘,当然也参杂着不少上了年纪的妇人,她们往往都说自己头痛、伤寒,但从脉象看却又查不出一点原因。其中有几个执着的,一定说自己有病,三天两头的往医馆跑,几乎把我弄到崩溃。害得我有那么几天,一听到女子的声音,一颗心就直哆嗦,生怕又是哪个“病入膏肓”的姑娘。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好一段时间,最后我终于从挂号台下那大包小包的礼物里看出了原委。原来,这些大小姑娘们都是冲着挂号帅哥来的。于是我囧了……
“这是什么?”我指着一个鹅黄色的纸包,好奇的问影尧。
“街口的那个莲花送的,好像是什么糕点……”影尧看了那包袱一眼,淡淡的说。
“糕点?”我愣愣的看着影尧,不可思议的问道:“可是我好像五天前就看到过这个纸包了……”
影尧瞟了我一眼,“是啊,那个莲花不是五天前来看过病吗?就是那个时候送来的。”
五天?!
汗……我盯着那包传说中的糕点,透过那层点点油渍的纸,我似乎已经能看到里面惨不忍睹的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