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若!”门外的洛森听见儿子的声音,立即兴奋地大叫,“小森,是爸爸啊,快叫妈妈开门!”
听见洛森如此的称呼,瑰若心里既甜却又痛,本来干了的眼泪又要涌出来了。可是,她立即退得更远,还赶急地一再检查家里所有的窗子是否关紧,才稍放下心来,抱着小森逃到楼上的房里去。
可恨,那个洛森竟叫个不停,敲门声一下一下的叩下,几乎要把瑰若的心都揪出来了。
她倚着窗边而坐,不安地不时偷看屋外的情况,却又看不见什么来。夜色深沉,洛森的声音已息,瑰若才放胆的走到厨房找点吃的来。而小森已坐在小厅中自得其乐地拉着他的玩具车在厅里跑来跑,精力旺盛得叫小妈妈头痛。
“小傻瓜,玩了很久喔,难道你就不会倦的?”瑰若看见儿子,即使倦极,心里仍是畅快。她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把小东西抱在怀中逗着他,“嗨,小朋友,叫我一声来!”
“妈妈!”一个随便喊来的迭音,却足以叫她窝心了。
她的笑容要比小森的还要甜。可是,小东西快要三岁了,还是只懂得说妈妈、车车、打打、拽拽的,真叫她担心不已。
“是不是小妈妈太小抽时间跟你说话,所以,你说话不太好?”她抚着儿子幼软的头发,心不在焉的,“还是如学校的导师说,这跟遗传有关?不知你爸爸小时候说话是否也学得那么慢?”
她也好想洛森好好交代这个问题,究竟那位爸爸是在什么岁数才学会说话?可是,现在他可能就在门外,她却不敢打开门去问他。
而此刻的门外,那爸爸正把耳朵紧贴住门板,愉快地偷听着母子的动静。但声音没听得清楚,却嗅到食物的味道,他在心里惊叹,“噢,那是瑰若最喜欢又最拿手的美食──芝士火腿意大利粉,真香啊!”
他看了看手表,原来已是晚上十时多了,他才记起自己除了在飞机吃过点东西外,他没东西下过肚了,现在肚皮在响,又有芝士意粉的香味,他加倍地饥饿了。但他得要坚持坐在她的大门前,直至她开门出来。
“我才不信你不开门!”
他不容许自己再错失机会,也决不会再次放下她一个人。虽然是饿了一点,屋内却传来隐约的孩子笑声,这就叫他窝心极了。他又想起小森的小脸蛋来,真是跟自己太相像了。世界怎会有如此神奇的事?竟有一个孩子像自己的复制品似的存在着,而且会走、会哭又会笑,实在太神奇!瑰若是如何做到的?他的心却又在痛。
他不禁骂自己──“你竟然错过了孩子出生,你竟在妻子最需要你照顾的时候抛下她一人!你要如何补偿?”
他靠着门板坐看夜空,想起在大漠那段失去瑰若的日子,那时以为自己很惨,一直在生气,却想不到瑰若却被他遗弃在地狱里,想着就愧疚得无地自容。
“瑰若,”他向着天上的星星说,“我会守着你,不会再让你伤心难过,我不会再抛下你和小森……”
####会好的
整夜,瑰若没法入睡,总在担心门窗没锁好,又担心孩子被抱走了。她也觉得自己太傻,怎会有此想法?门外已谧静如死,相信洛森早已离去了,他又怎会一直守在她身边?
她一向也认为──洛森从来不属于连瑰若,但连瑰若却永远属于洛森。世界就是如此不公平。
所以,他走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她只盼望这次是他最后一次出现。
好不容易才合上眼让一条腿踩入梦乡,怎么竟又天亮了。瑰若被一股强大的声音唤醒过来,她不能不睁开眼睛。有时候她也禁不住要抱怨小森,因他的小肚皮像个闹钟,总是准时响闹。
“醒来了吗?我的小王子!”
抱怨是一件事,抱着儿子时,又是另一会事了。只见他的小眼睛吊着一滴撒娇的泪,她不觉好笑,却仍是呵护着把他抱在怀,又要为他张罗吃的来了。
自从仙迪不在,她开始改为依赖儿子来督促生活的规律,因小森每天总会按时要求吃和睡,瑰若也因此而跟着按时进食按时休息,想忘了也不成。幸好她有一副怎么样吃也胖不起来的身体,否则,她舞者的营生之路可要被儿子栽了。
但叫她头痛的是,小东西今早哭得特别的凶悍,一串一串连续的哭声如机关枪的扫射,整幢老残房子都被他震荡,天花板也要塌下来似的,瑰若仍未睡醒的脑袋被儿子吵得完全乱了手脚。
“知道了,知道了!现在就去给你弄早餐,不要吵得地动天摇,好不好!”小妈妈把吵闹的小东西安置在厅里,便赶忙走出屋外拿鲜奶回来,然而,门一开,一个人球便倒了下来,直把瑰若吓了一大跳,才发现竟是洛森。
“少爷?”她惊讶的瞪着他,“你干吗?你……你昨夜就在门外?”
“你怎么就是要叫我少爷?”洛森缓缓的爬起来,盘坐在地,一双倦眼深情又呆滞地望着她,“瑰若……我好肚饿啊!”
看见那可怜兮兮的模样,瑰若真想笑,小森的哭声却又警号似的传来,瑰若没好气的只得跑去把鲜奶取回来,随手把一瓶塞给洛森,再跑进厨房为儿子调小麦片去。
她心里在气──“真是两父子来啊,大清早就只会张开口要吃,都是大少爷!肚饿而已,很大不了吗?要不要如此烦人?”
她快步拿着调好的小麦片走来,洛森却已跟小森安坐在餐桌上一起喝着鲜奶。小森竟乖乖的让爸爸用小匙喂着,两人相处得如此和谐,她看在眼里,心里即拉扯的痛,鼻子酸酸的,嘴角却勾起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瑰若……我们好饿啊!”洛森却是向着儿子说的,瑰若没说什么,只把小森的麦片放在桌子上,洛森已一手拿起来,高兴的说:“哇,小森有东西吃了!来,让爸爸喂你!”
瑰若赶忙到厨房好为洛森弄点东西吃,然而,才转过身去,两行眼泪即不受控的掉下来。又听见儿子在咕噜咕噜的跟父亲说话,她感动得真想把洛森留下来。
瑰若掩着脸走进厨房,洛森急忙跟着到她身旁,彷佛很随意的问:“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她装忙碌的伸手到高柜子拿面条,他体贴地走来帮忙,才走近一点,她却不安地低叫──“不要过来!”,身体反射似的弹开,手上的面条啪的掉在地上,洛森一呆的说不出话。
“对不起!”她低头钉着地板,整个人退到墙边,满脸惭愧,“我,我不是骂你,对不起!”
“瑰若,我……”他走近一步,她自然地再退后一步,却已迫到死角了。他心里在绞痛,没想到她对自己的恐惧感又回到重遇的那天一样,却是更严重了。
他低声说,“我只是想帮你拿东西!”
“我知,我知道!我无心的,我不是要骂你。”她疲倦地掩脸哭了,“对不起,我控制不了……”
“都是我不好,是我……吓倒你!”他难过得声音也走了调,“我向你保证,我此后也不会喝酒,我不会再伤害你。”
“不要再说了!”她激动得话音也在抖。
“你要信我,我不是有心要那样对你……”他想为自己解释,她却猛地抬起头来。
“在西班牙的时候呢?”她愤恨极了,“你不是人!”
“对,你应该骂我的,我不是人!为了你,我已成为一个不择手断的卑鄙小人。”他坦白得不要脸,“但我是一生一世也不会放过你的,我才不会管那什么禁制令,你知道我是认真的!”
“你不应该在这里的,洛森!”瑰若指责的说,“你怎可以抛下安琪?你昨天是要跟她结婚的,你现在叫她如何是好?”
“你怎么要为她着想?全世界的人都会为她打算﹑安慰她﹑爱护她,但那不包括我!因为我所有的时间与心力都是属于你的。噢,不,”他笑了,“还有属于小森的!我只会为自己的妻儿着想,这是天公地道的事。”
“我……”她的眼泪一涌而下,“可是,我……不能跟你在一起!我控制不了自己,我很怕,很怕你!”
“会好!一定会好的!”洛森微微走近了一步,她却再次向后退,当她发现自己再无退路的时候,她摀住自己的嘴,她怕自己又要尖叫了。
“不要!不要靠近我,求你!”她哀求,“不要逼我!”
“我就站在此。”他停住脚步,举起两手作投降状,深情地看着他的受惊小鹿,“只要你不赶我走,你要我怎么也可以!”
“不要这样看着我!”他那双锐利的鹰眼总让她有猎物的自觉。
“好,我转过身去,这样可以了吧?”他无奈地转过身去,是彻底地投降了,“此后,你就是女王,你说怎样就怎样,只是不可以赶我走!”
“你真的好讨厌!”他如此的体贴叫她心里甜死了。
“是,我是个讨厌鬼,但我的儿子却超可爱!”说到儿子,两人的嘴角都禁不住笑意,他背对着她,温柔又满足地说,“瑰若,多谢你。多谢你为我生下小森,辛苦你了!”
她再也忍不住了,她好想投进他的臂弯,被他好好的呵护,就像从前一样,可是,她没辨法做到。
“我……”她慢慢走近他,缓缓缓缓地让额头靠在他背脊的衣领上,这已是她的极限。她好想更加靠近他,就像一个普通女人一样靠近自己深爱的男人。
“对不起。”洛森好想转过身去把她紧紧的抱住,但不能,那只会让她害怕得尖叫逃跑。他放轻声音说,“会好的,我们有时间,我们不会再分开。”
“我恨你,我恨死你!你知不知道?”她的额渐渐的重重地靠在他的背,哽咽的声音渐渐成了泣声,肩膀抽搐着,最后,她放声的痛哭了。
多少凄然的痛苦与委屈,一下子都从泪水涌出,要归还给他,让他来品尝﹑承受。
究竟什么是痛苦﹑悲伤?他又怎会明白?却唯有泪水最了解她。
####笑了
“我们下午就去买另一部车去。”洛森坐上瑰若的小房车的驾驶坐,从镜子看着母子俩,心里快乐得要命,“要买一部合一家大小,有婴儿坐的新车。”
瑰若脸红了,他们真的是一家三口了吗?他们是这样的关系吗?她不敢肯定,也不敢多想。
“我很满意我的车。”她抱着小森在后坐,却伸手轻摇着小森的婴儿坐,嘟嘴说,“只是松了一点,你不是应该会修理吗?”
“呃,这个……”洛森为难地也在研究着那个像窝子似的小坐位,看见小森正热切地要爬进椅子里,他抱歉的说,“对不起啊,爸爸怕修了之后,它可能会更危险!”
瑰若嗤的笑了,玫瑰一样美丽迷人的脸,再次回到她的脸上,他如太阳的开朗笑容也回来了,这世界彷佛再次回到最美好的日子。
“瑰若,我不单要买新车,更要买新屋,好让你住得舒服。”洛森认真地说,“现在的小屋像危楼似的。”
“不,我喜欢现在的家。它很好,我绝对不会搬。”瑰若比他想象中的反应更为强烈,“那儿是我跟仙迪一起共渡艰苦日子的地方,仙迪的画仍在那儿,我要为她看守着画室。”
“但那儿真的太残旧了。”洛森知道一定说不过她,她向来都会顺别人的意,绝少坚持己见,可是若是她坚守的事,就没有人可以改变她。却说,“又或者重新装修吧,整条小巷就以这屋最残了。”
“又如何?”瑰若望出窗外,用行动告诉洛森──我才不想跟你说!
“我多买一幢房子给你,不好吗?”洛森委婉地说,“就算是我送给妻子的礼物,那也不算过分吧。”
“不好。”瑰若的脸红得似要冒出火来了,“谁是你的……妻子!”
“当然是你。你不是想要儿子不要我吧?那太过分了!”洛森装出生气来,“你休想甩掉我。”
“不要胡说啊!我……”瑰若羞涩得不敢看他一眼,头垂得低低的,却说,“我,我并不是要以小森来迫你,我从没要求你负什么责任。”
“现在是我要你对我负责任啊,连瑰若。”洛森认真起来,“小森是我的儿子,你不可以具为己有,你是我的妻子,你不可以随便的放弃我。我是好艰难才找回你们的,拜托你,不要再把我拒之门外。”
“但是,”瑰若不安得很,“你应该跟安琪结婚的,她才是洛家媳妇的理想人选,洛夫人……”
“不要再提他们,就是他们骗我,让我把你丢在外面。”洛森咬牙切齿的转过身去驱动着小房车,最后仍然是忍不住骂声,“我不是人,但他们就更加不是人!岂有此理!”
小房车快速走上公路,洛森却仍在为自己的妈妈而生气,车速愈来愈快,小森乐得咭咭的笑,瑰若却一脸菜色。
“慢一点啊,少爷!”瑰若担心地说,“车上有孩子,安全驾驶,拜托!”
“你少爷少爷的喊我,不觉古怪吗?你怎么就是改不了?”洛森把车速放缓了,却没好气的说,“被儿子听见,那就更古怪了,不是吗?”
“对不起,从小就这么喊……”瑰若也怪不好意思的。
“我从第一天就更正你,要你叫我森就好了,不是吗?”洛森从镜里偷看她,她竟在作无声的练习,正不断地重复着喊他的名字,洛森不禁又幸福地笑起来。
“瑰若!”他愉悦地看着镜里的小妈妈。
“噫?”她不经意地也看着镜里的他。
“喊我一声啊!”他轻声地说。
“嗯!”她的脸再次被他调侃得羞红。
“瑰若。”
“森。”
他笑了,儍傻的。“瑰若!”
她垂下眼睛,回以一笑,甜甜的。“森!”
幸福的大道正为他们展开。小森坐在小妈妈的脚上攀住他的婴儿坐,天真地抬起跟妈妈一样漂亮的眼睛,瞪向爸爸,喊了一个单音──“森!”
一家三口子在小房车之中,幸福地,一起笑了。
####看戏
“森,你……”瑰若望出窗外,“你走错路了,小森的学校要在刚才的路转左啊。”
“不,我们回舞团,反正下午也要带小森一起去试新车的,这个上午,他就跟我在办公室等你吧。”洛森的笑容有点狡滑。
“不成啊,你没可能照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