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儿就不同了,忙着替丈夫整理已经很整齐的衣服,更是殷殷叮喝要他好好照顾自己;石无忌也反过来千叮万嘱要她小心身体,注意自己有孕的身分,凡事不宜太冲动。千言万语说不完,生怕有个遗漏。
终于石无忌打住了话,猛拉幻儿入怀,掀起披风盖住两人契合的身子。深深吻住他那犹自喋喋不休的妻子。
这动作太暧昧了!众人看不到却也猜得出!
幻儿瘫在丈夫怀中。披风放下时,已无精彩镜头。可是幻儿双颊红滟已告诉众人更多的事实。幻儿羞死了,她还没大胆到当众表演呢!而且……而且……该死的,他竟然在这时机对她说出了那三个字,教她如何回应?只能耳根燥热的埋在他怀中,全身无力。他终于说了!
“记得想我,嗯?”他低语。
幻儿虚弱的点头,不知谁由身后扶住了她。她眼光追随丈夫上马的英姿,没空搭理无介的挤眉弄眼。看丈夫远远领队而走,没有再回头,快马行去,很快的马蹄声渐至隐匿,人影消逝在地平线一端……幻儿垂下眼,回身见到扶着她的冷自扬与无瑕,而后方的玉娘、众人的脸都是红的,谁也料不到石无忌会这么大胆当众表演。幸好大批佣人早退走,不然幻儿真的无脸见人了。
无瑕低笑。
“嫂嫂,你把大哥教坏了。”
幻儿嘟哝:
“羡慕是吧!冷刚就不敢这么做,不过他那眼光大抵也是这等表示了。”
进入浩然楼,冷自扬转身要走,幻儿叫住他。
“冷叔,无忌不在,就劳烦您了。”
“应该的。”他声音平板但冷漠。
见玉娘没进来,幻儿连忙开口:
“冷叔,有一件事拜托您好吗?”
“少夫人尽避吩咐。”冷自扬就是不肯改口这些称谓。
幻儿深深注视他道:
“我娘她一个人怪孤单的,我与无忌商量过了,等他回来,替我娘找个人嫁了。您替我注意看看适当的人选好吗?不必大富大贵,但要会对我娘好就行了。您也知道,我娘跟着苏光平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好似见到冷叔眼中闪过什么,却又见他仍平静无波。
“我会注意。”
冷自扬走后,无瑕直盯着幻儿。
“嫂子,你又在动什么主意了是吧?好熟悉的情节哦。”
幻儿挑眉,不可一世道:
“用在推波助澜上可是屡试不爽呢!你知道,你那公公不好弄。”
两人齐看向门外,意外看到玉娘与冷自扬走在一起谈话,玉娘低垂着头,远远的看不见表情。幻儿得意的笑了,好现象!
“对了,嫂嫂,我有事先与你说。”无瑕扶幻儿坐在椅子上,端给幻儿一杯茶才又道:
“等冷刚从江南回来,我们就要搬出去了,要到天山去。以前冷刚在天山就有屋子了,他师父一家子也住在那儿。”
“会吃苦的,那边生活没有平地方便,更没有成群奴仆供你使唤。要自己洗衣、做菜、种田……”幻儿直觉的反对。瞧无瑕一身细皮白肉,娇弱身体那堪做粗重工作?虽明白冷刚一身傲气,但凡事总要衡量一下呀!
无瑕毫不在意的甜笑。
“冷刚早对我这么说了。原本他想与大哥学生意,赚钱让我过好日子。可是,这不是冷刚的志向,他喜爱山水,喜欢宁静。悬壶济世,游走四方是他的心愿。我不要他为了我而改变一切。我爱他的淡泊,爱他的与世无争,爱他所有一切。以前,我就笃定要嫁他,也明白自己会有的生活,因此做衣、煮饭、弄些花花草草也难不倒我。何况,冷刚不会让我吃苦,只要他真心爱我,就没有什么事可以称之为苦。”
比起数月前初相见的无瑕,现在的她太坚强了。幻儿没想到从小锦衣玉食的无瑕竟然放得下一切,全心全意跟随心上人。幻儿好生佩服,要多深的情爱,多大的勇气?虽然不舍,可是听到这一番话,幻儿就知道不必多说了。只要有情爱,一切物质再匮乏清淡也没有什么值得挂心,何况冷刚一身好医术,还怕饿着无瑕吗?
幻儿握住无瑕。
“你变了,无瑕。独立、坚强,但不失原来的温柔。冷刚好福气。那像我,老惹你大哥又气又急。”
无瑕摇头。
“才不是!你来了,家中方开始有了笑声,有了家的感觉。尤其是大哥,因为你来而有了生命的感觉,你不懂吗?大嫂。”
回想一向不苟言笑的大哥,近来脸上常挂笑容,神情温和多了。以往傲龙堡窒人的压迫感连佣人也常噤声不语,全堡上下总是处于无声沉肃状态。直到女主人出现,将活泼好动的气息带来,大肆改变了这里的气氛。她不端架子,不处罚人,兴致来时会提着一桶水与佣人一同打扫。堡内的人依然勤劳工作,但人人脸上都有了笑容。
幻儿反倒不好意思。
“我没那么伟大啦,既然我注定要在这里一辈子,就要好好活着,快快乐乐的过生活,如此而已。”
“大哥没有大嫂幸运,他二十八年来比任何人都苦。”无瑕叹了口气。
这倒挑起幻儿的好奇。她知道石家曾遭灭门,可是从来也只知道个片片段段。没有连贯过。
“当年是怎么一回事?”
无瑕道:
“十七年前,我们原本住江南,富甲一方,爹爹生前极为好客,门下食客三千可比孟尝。在生下我三个月那一晚,一群盗匪冲入我们家,杀人放火,食客逃得一个不剩。冷叔抓着二哥、三哥躲到地窖,来不及回来救大哥,而爹爹在三人围攻下又要护佐大哥,最后以身子挡住剑抱住大哥,死在大哥面前……后来,冷叔救回大哥后,见石家已挽回无望,连夜快马带我们来北方。大哥却一直昏迷不醒。当冷叔找遍名医也救不醒大哥,正在束手无策时,大哥却醒来了。可是竟然变成痴呆,不言不语,谁也不认得。一个月后的深夜,我们住的小草屋起火了,大哥突然疯狂大叫,记起了一切,从此变得不像小孩子,也不像活人,拼命读书、拼命练功、没有笑容,不说话,也不休息。二哥说大哥本来是个温柔爱笑又顽皮的调皮大王,但爹爹的死,伤他太深太重。在仇家未灭前,他都不会松懈自己,而且家中产业大,烦事多,身为当家就必须有太多事要处理。你出现了真好,大哥在你面前可以完全放松。”
莫非苏光平也是抢匪之一?所以无忌说他是仇家?突然,幻儿双眼瞪大!脸色刷白。
“大嫂,你怎么了?”无瑕吓了一跳,忙问。
“我……累了……我回兰院。你大哥交代的,要我一天吃五顿、睡五顿。”幻儿佯装笑容,在无瑕目送下往兰院走去。
天哪!无忌不是去做生意!是去报仇呢!她怎么会笨得现在才猜出来?幻儿半靠床柱,抚住惊跳的心。一方面为无忌不堪的过往难过,一方面又为他此去担心。他带兄弟出门,带他那些训练得可媲美军队的手下一同南下,没带商品,人人腰上却配带兵器。无忌只说要南下,是她自以为是做生意才没多问,他也不算骗她。可是他不明说是何用意?怕她担心?还是认为不关她的事?哦!她担心死了,却又无可奈何。因为她此刻的状况并不能远行,即使强行南下,也只会替他添麻烦而已。不能告诉无瑕,只怕她又会以泪洗脸,多一人担心又何必?叹口气,心头纷乱不平,只祈求一切平安,凡事顺利。
一个微细的感觉触动她感官,幻儿觉得胸口好热,忙拉出衣服内的八卦石,八卦石怎么在发光?而且一直在旋转,快速的逆转好似要吸人魂魄一般,她忙包住八卦石。不敢多看,但空气中却传来一道声音,一道极熟悉的声音!
“柳柳……”
天!这声音是……是妈咪!
“妈咪——”
才叫完,身体就产生撕裂般的疼痛!她抱住头大叫,身体却轻了起来,可是睁眼却看到倒下丢的自己!天!她正在脱离苏幻儿的身体!有另一个力量挟住她的灵魂,往上飘去!在失去感觉前,一道白影注入苏幻儿身体中……
12
弥漫在空气中的是她光闻到就会垂涎三尺的牛肉面香。有一双柔软温热的手正在轻拍她脸蛋。然后慈爱的声音传来:“起来了,柳柳,小懒虫,睡了三天,我就不相信你还睡得着。”是母亲的声音。
柳柳?她叫她柳柳?她猛然睁大眼,跳了起来。入眼尽是二十世纪的东西,电视、弹簧床、沙发,一墙她最心爱的布娃娃……这是她的房间!存于二十世纪台湾的房间,以及她的母亲朱丽容。她惊惶的看向镜中金发碧眼的陌生人,那陌生人也回她惊惶的眼神!老天哪,她不再是苏幻儿,而是杨意柳……不!也不是杨意柳,天知道又是那一具不知名的身体。
“妈咪!为什么?为什么?你在做什么!”她深刻体认到一个事实,她已不再是苏幻儿了,不再是石无忌深爱的那个女人了,是上天给她开了个大玩笑?还是母亲以关爱为出发点的作弄?不!她不要回来!不要!她低哑的对母亲质问。
朱丽容倍受震撼的看着女儿!她认得那眼神!那是恋爱的眼神,为情所苦的哀怨眼神!
她失声直叫:
“不管两个半月来你过着什么日子,都当是梦一场,忘了吧!幻儿,那不是你的年代。
古老的人,那生活,那世界,我怕你过不惯!而灵异界的十位长老不能容许我犯的大错,一直要引你出历史。可是我不肯,后来他们替我找到一具完全契合你灵魂磁场的身子,要让你回到现代重生。过程中,我们有召来苏幻儿的魂魄。才知道她过得很悲惨、很痛苦,不愿重生。连她都这么说了。我又怎么会以为你在那边过得好?柳柳,一切重新来过。我们给苏幻儿三年寿命为补偿,她存在她的年代了。”
回到现代又如何?她的爱人不在这里!她抓住母亲。
“让我回去!让我回去!我爱他呀!妈咪!求求你,再帮我一次,让我回去代她活着,既然她不愿重生,就让我替她重生。”
没有无忌的日子,生活是可怕的空洞!甚至都忘了日子要怎么过!
“没有法子!柳柳,长老们帮我是因为不想要你介入历史中,他们不会助你回去。而我,早没这能力了。才两个月半呀!柳柳!你怎么可能会爱上人?”朱丽容不明白,不过看女儿从未有的哀痛欲绝,她已开始后悔带她回来了。
“两个月半又如何?我嫁人了,爱上了我丈夫,怀了他的孩子,它就是发生了,我又能如何?以为不能再回来,放心去爱,放心去接受,打算终其一生只爱他一人。妈妈!靶情来时,能说不爱就不爱吗?”意柳低泣。
是了,只有尝过真感情的人才说得出这一番话,也只有感情一事才会将该是欣喜若狂的回来,化成肝肠寸断的分离。她的女儿从来不哭的,但是她哭了。朱丽容心疼的搂紧女儿,不论如何,终究不能留她一辈子。她已觅得真爱,穿越千年时空,又何止是千里迢迢?为女儿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即使自己终将孤独。
“妈咪很抱歉,柳柳。我们马上去大陆,那儿有许多奇人异士,一定会有法子送你回去的。虽然舍不得,可是为人父母求的也只是子女们觅得幸福归宿。只要你过得好,柳柳,妈咪什么都会做。”朱丽容捧着女儿小脸,轻拭她脸上的泪痕。
杨意柳新泪又下,感到自己的不孝。
“对不起,妈咪,我应该高兴回来,好承欢您膝下,您费了那么多心血。甚至失去特异能力,都是因为我……我却仍那么自私!对不起……真的……”
母女相搂在一起,朱丽容强笑。
“傻孩子,即使你活在这里,还不是要嫁人?嫁国外,嫁远地,也是不易相见。好了!
不说这感伤的话。告诉我,是什么样出类拔萃的臭男人拐走我女儿的心呀!”她叉腰看看女儿。
杨意柳小女儿娇态毕露,依在母亲怀中,双眼发亮的就要说心上人种种,一挥手,却见一只坠子从她衣内滑落。
是八卦石!
“这是什么?”朱丽容捡起端详。直觉告诉她,这不是寻常东西,尤其石子中散出的能量十分迷离!她身为甲级女巫,对奇异事物不知全部也知八、九。可是这东西,肯定无迹可寻。昨日由大陆回来,她可没发现女儿身上有这东西。何况半个月以来这具身体全由她保管,那么这东西从何而来?
“八卦石!怎么可能?它怎么可能会与我的魂魄一同回来?”意柳大叫,一盏希望之灯燃上心头。
“什么八卦石?你见过?”
她猛点头,急急说着:
“这是无忌——我丈夫送我的传家之宝,属上古遗物。无忌说若解得开它所蕴藏的秘密就可以通古今、知未来、晓天机,可是石家只将它用来传承。此物会慑人心神,不能久看,而且在某种因缘际会时,会产生时空逆转。无忌让我戴着是因为它可以安胎……但……它怎么会跟我回来呢?”
朱丽容秀眉深锁。
“大抵神物的使用,一定与天气灵气交会有关,或星辰,或潮汐,或阴阳交替等其他。
若不懂使用之法,它形同废石,只能发挥些许作用,更怕是反作用。它或许是引你回去的关键。因为世界灵异学会都不会有人来帮我们。可是怕就怕一旦弄错了,在时空逆转中,将你推到宇宙黑洞,让你魂消魄散……后果很可怕。除非我们找到有关书籍,否则不能乱试,懂吗?”她慎重的交代。
杨意柳道:
“可是八卦石属私人收藏,不易现人,那么又要去那里找它的资料?”
倒是朱丽容胸有成竹。
“凡是上古遗物,或传说、或真实,一定会有人撰述下来,但年代可能极为久远,既在大陆出土,资料也一定在大陆。明天我们再出发过去,会找到的,大不了一间一间图书馆找下来。”
将八卦石挂在女儿胸前,至少,目前有一条路好走,利用天地自然力量带走女儿,长老们再也没话说了。
可是……八卦石真的能带她回去吗?
* * *
她不是幻儿!她不是他深爱的那个幻儿!
石无忌惊恐的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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