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到了。”王小明承认。
“你比我想的要更沉得住气。”谛听用表扬的语气说。
王小明笑了笑:“那天晚上阴鬼夜巡,是您赶去给我们脱了困吗?”
谛听但笑不语。
“其实我挺好奇的,但真的一点都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了。”王小明看着桌上的台灯出神:“钟易说我小宇宙爆发凑巧挡住了阴鬼,但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还有小鲁,如果我真的威风了一把而他又看见了,那他一定会亢奋得事后拉着我反复回味总结的,这次他却什么都没说。”
王小明垂下眼睛:“他们两个这样,总归是有些不好说出口的事情,我要是多问了,他们也为难。”
谛听靠在太师椅上,看向王小明身后。
他身后的楼梯一片黑暗,十分安静。
“他们两个很好。”谛听说:“不过有一点小看你了。”
王小明挠挠脑袋。
“特别是那个鲁班小子,把你想得比白大人还不如。”谛听越过王小明肩头,看着楼梯一角:“他以为你是个什么,一戳就炸的气球吗?”
“钟易很好的。”王小明忍不住辩驳说。
“唔。”谛听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不过是万鬼穿心,做了一次鬼首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值班。
不给钱,白蹲一天。
……话说回来,刚才我在写文的时候还想着等会在作者有话说里说点什么,结果写完了就忘记本来打算说什么了。
☆、第六四章
王小明沉默了。
其实他多少有点能感觉到,过阴鬼那天晚上自己大概发生了点什么事;谛听说他沉得住气;其实也不全对。
他没有追问,其实也是存了些侥幸逃避的心理,以为不问,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现在被谛听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他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所以是您救了我;”王小明轻声说。
谛听笑眯眯地看他。
“我以前不知道;自己的体质会惹麻烦;很不明白爷爷为什么要禁止我接触道术。”王小明苦笑了一下,“既然神将能上身;鬼怪当然也可以。招将尚且能通过送神请回去;若是被强势的恶鬼夺了舍,就不是一道送神符能解决的了。”
王小明有点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所以叶寻当时才说我回不来了吗?”
失去意识的自己在群鬼眼中意味着什么,王小明很清楚。当时规模如此庞大的阴鬼夜巡,究竟有多少猛鬼涌向自己的身体,撕咬争夺?
当时的自己,是不是已经面目全非,形状癫狂了呢?
说不定,比那些阴鬼看起来还要可怕……
“也不一定啊。”谛听笑眯眯地说:“不要妄自菲薄,小明。貔貅不会轻易把自己的眼睛送给一个没本事保住它的人。”
王小明抬起头。
夺舍的难易度,是有王小明的状态决定的——他越是疲惫无力,夺舍的成功性就越大。
所以当他失去意识的时候,就瞬间被群鬼们卷上了半空,不论是钟易还是陆小鲁都没能在暴雨中抓住他。
不断有恶鬼附到他身上,又立刻被另一只阴气更盛的猛鬼挤走取代,最初的王小明像一个筛子,不断有阴鬼穿身而过,暂时附身的恶鬼想要保全他的身体,而得不到的群鬼则是吼叫攀扯着想撕碎他——因为最终留在他身体里的,就是新生的鬼王。
当谛听赶到的时候,就正巧看到妖云里红光翻涌,鬼首现世的那一瞬间。
“我不想吓到你,不过当时我看到你的时候,第一反应并不算怎么好。”谛听和声说。
王小明低声说:“我明白。”
他当然知道鬼首意味着什么。比寻常恶鬼更邪恶、更具力量、更难以收伏,会集结阴兵,血洗人间的存在。
上到天神大帝,下到最末微的民间道士,遇到鬼首现世后,只要有可能,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当场击杀。
因为鬼首需要靠不断地吸收百鬼和杀戮来强化自身,所以初生的时候差不多就是最虚弱的时候——这是扼杀的最好时机。
尤其是像谛听这样的神兽,在鬼首初生的时候居然没有下手,王小明还觉得有些蹊跷。
“我……肯定不是鬼首。”王小明终于直视谛听的眼睛:“我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但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很清楚自己是谁。我是王小明。”
“没错。”谛听说:“这也是你活到现在的原因。”
王小明皱起眉:“我不明白。既然你看到我被夺舍转生成鬼首,那为什么我现在还能以王小明的身份坐在这里呢?我并不觉得自己现在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那恐怕是因为……当天晚上的鬼首,并不算一个成功的鬼首?”谛听温和地说:“你爷爷是了不起人。恐怕自你出生那一刻起,他就预见到了会发生这种事情的可能性。”
“作为一个祖父,他用了最有效的方法预防了这些不详的可能。你的天赋极高,寻常人拥有这样的素质,哪怕不需要花费大力气,也能在道术界名声大噪。但他完全把你隔绝开了。在你成年之前——最适合学道习法的十八年里,你丝毫没有碰触过哪怕一张符纸。”
谛听双手放在桌上,手指交叉:“我猜想你对阴气贫乏的接触经验提高了你的免疫力,所以当群鬼在你体内厮杀,渐渐产生一个鬼王时,你本人的意识却没有随之消亡。因此在那三个小子暴露在妖云之下时,原本应该吸收百鬼蜕去人性的你,却护住了那棵枯树,替他们顶住了妖云过境。”
“正因为如此,我没有立即下手,而是观察了一下你。这就是你今晚还能完好地坐在我身前的原因。”谛听说:“我认为你比自己预期的要强大得多,小明。”
“你说的强大,是指我本来应该在被夺舍的时候就魂飞魄散,而实际上却没有吗?”王小明想露出一个苦笑,嘴角却只奇怪地抽了一下。
“不仅如此。从搏杀中胜出的恶鬼并没有拿到它的战利品,我相信当时有那么一小会,你甚至反制了它。”谛听手指轻轻敲了一下桌面:“在我看来,你已经做得够好了。你年纪还小呢,何必对自己苛刻?”。
王小明明白谛听的意思了。
或许有那么一瞬间,他作为王小明的意识让他护住了钟易三人,但这和召将不同,如果当时谛听不在,那他一定已经裹进妖云里走了。
那么一走,王小明就永远不会再出现了。
这就是谛听救了他第二次的意思——谛听大概帮他把鬼首从他身体里剥离了开来。
“谢谢你。”王小明真诚地再次向谛听道谢:“我知道你帮我们很多,我只是没有想到……”
没想到什么,王小明到底没说出口。
谛听微微一笑,并没有追问。
“我年纪已经足够老了,小明。”谛听和声说道:“我活得比你想象的还要久。寻找我的人不计其数,我知道你们找我干什么,我知道很多东西。”
王小明果然表情变了,不安地在椅子上挪了一下。
“我爷爷——和钟易的爷爷,你知道在哪儿吗?”王小明轻声问,
谛听假装想了想:“恐怕我是知道的。”
“那——”
“可惜我不能告诉你们。”谛听说。
王小明:“……”
王小明低声说:“我想求求你。”
谛听往后靠回椅子里:“有很多事情,我都不能说。但我可以带你们去。”
王小明睁大眼睛。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跟你们出来?有那么多人要来求我,如果我想打发你们,那具尸体就足够了。”
谛听叹了口气,看着桌上的灯,露出怀念的表情。
“貔貅让你带着他的眼睛来找我,就是在逼我帮你们呢。他总是很精明的。”
说着,温文的男子身影慢慢变淡,最终又化成了一只站在桌上的小白狗。
小白狗用爪子拍了一下台灯摁钮,灯光一下子熄了。
王小明看谛听摔下桌子,摇摇摆摆地跳上楼梯。
他却没有跟上去,而是坐在原处发呆。
其实他有做思想准备,但是……原来对他来说,“人类”这个身份曾经这么岌岌可危。
谛听说得很是轻描淡写,但从钟易的态度不难得知,当时的情况有多凶险。
钟易对他说,那不过是小宇宙偶然爆发了一次,没什么了不起的。
这种说辞太坑爹了。
害他几乎要以为……这确实没什么了不起的。
“骗子。”王小明坐在黑暗中对自己说。
“你说谁是骗子?”一个淡淡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王小明回过头。
钟易上前,也拖过一张椅子,和王小明面对面坐下。
“我的小宇宙吓人不?”王小明沉默了半响,问道。
钟易表情没怎么变:“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定变得特吓人。”王小明说:“长角了吗?是不是比朱点童子还惊悚?后来是怎么整合回来的?”
“没长角。”钟易说:“雨太大,看不清。”
王小明嗯了一声。
“你哭了?”钟易盯着他。
“我没有。”王小明低声说。
钟易盯着王小明眼角看。
“明明哭了。”眼角都红了。
王小明不吭声,过了很久才又问钟易:“你说我现在还是人吗?”
钟易板着脸:“废话。”
其实刚才王小明还有很多想问谛听的话,比如——那个鬼王去哪了?被彻底扼杀了,还是……
还是依旧在他身体里?
但他不敢问。
王大壮是个天师,他是天师的孙子。
他不能问这个问题。
爷爷没有找回来,自己还差点变成了鬼——王小明极力想装作无所谓,但却抑制不住那种想崩溃的感觉。
钟易长这么大,很少为什么事情后悔过。
但是看到王小明低着头坐在他面前,他却禁不住有些后悔了。
大概不只是后悔。
如果他当时没有决定来找王小明,没有敲响光明文具店的门,那那天晚上的事情,也许就不会发生。
他也许要独自上路——或许最终还是和叶寻联手,他当然能够找到钟铁牛,还有和钟铁牛一起的王大壮。
王小明独自在家里担心,但又求助无门,团团转了几个月,然后王大壮就回去了。
爷孙俩继续一起开店,王大壮继续隔离王小明。
如果是这样的话,眼前这个人,也许一辈子都不会露出这种表情。
钟易把椅子挪得离王小明更近些:“害怕吗?”
王小明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他很想逞强,但不知道为什么,但钟易板着脸问他的时候,他总是有些绷不住。
“我不是老板吗。”王小明说:“我给你发工资呢,你却护驾不利。”
钟易笑了笑:“通共也没拿到几次工资。”
这么说着,他却伸出手来,揽过王小明。
王小明猝不及防,被他带得一歪,被他摁到肩膀上。
他忍不住抖了一下——刚才心脏猛地咚了一下,强烈得像是震到了身体。
钟易常常揍王小明和陆小鲁,但这种温和的动作却是第一次,连王小明都感觉到了钟易的不自在。
钟易不喜欢跟人靠太近,认识他的人都知道。
但这回钟易却一直没放手。
王小明听见钟易生硬地在他耳边说:“不会有下次了。”
王小明用力眨巴眼睛,终于忍不住了哽咽了一声。
“钟易,要是有下次,就揍你。”
作者有话要说:不会有下次了,所以别再害怕啦=3=
钟易其实很憋屈的,中二如他恨不能接受酷炫拽的自己居然没拉住王小明,这是他的黑历史啊哈哈~
☆、第六五章
何彪看了一眼后视镜;车后一老一少睡得挺香,窗外满天星斗。
他稳稳地把着方向盘;轻巧地把车拐进了蓝海公园后门。
公园后门连着一座小山;平时就萧条得没人会经过,更不提现在已经快半夜十二点了。
何飚熄了火,慢慢从座位下摸出一把刀来。
这老头虽然一副乡巴佬的样子,但从火车站出来的时候何飚就已经注意到了;他身边跟着的那个小鬼头,身上穿的都是名牌——他妈的,那个牌子的鞋快一千块钱一双,他自己想买都牙疼,这小子从帽子到鞋都穿了一身。
还有那小胳膊上的;电子表;一看就值钱。
个有钱的老王八蛋。
何飚悄无声息地越过车座,一把扯住了老头的衣领。
“唔?”老头迷糊地睁开眼睛:“师傅,爱国宾馆到了?”
“少废话,把钱都掏出来!”何飚粗声说。
何飚长得五大三粗,两条胳膊都纹了青龙,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他本来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X市跑火车站这条线的人都知道,何飚的黑车上不得,不过何飚是个狠人,哪个外地人倒霉上了他的车,知情的人也都不敢吱声。
谁敢惹他呢,据说何飚和X市地头蛇拜过靶子,早年好像还杀过人。
老头好像还没睡醒,领子还被拽着呢,居然朝窗外看:“师傅,你开错地方了吧。”
“这里……可不好啊……”老头嘟囔了一句。
何飚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但这种不在状况的‘人质’他还是第一次看见,他把雪亮反光的刀尖又往前递了递,抵住老头脖子:“把钱都交出来!”
老头咳了一声:“师傅,外面有人看着呢。”
何飚一愣。
这老头胡说八道什么?蓝海公园他不知道来过多少次了,除了他何飚会光顾,平时连条野狗都不会出现。
就连四年前,他在这里……的时候,整整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也屁事没有,这么多年了,谁也没发现。
“老皮撬,你给我老实点……”何飚拉下脸,正要给这老头一条红的尝尝厉害,车外却突然响起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咔咔。
咔咔咔咔。
何彪动作一僵。
依偎在老头身边的小男孩动了动,把脑袋埋进老头怀里,说了一句含糊不清的梦话。
“真是造孽……”老头摇摇头,轻轻点了点何彪肩膀:“年纪轻轻的,怕冷呢。见了光当然要过来。你把车停在这里,再过一会就开不走啦。”
何彪脸上的横肉抽了抽,本来想一拳把这老皮撬揍老实的,可不知怎么的,他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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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老王!”一个矮胖子看到了出租车里的老头,从宾馆大厅里迎出来:“真是的,火车怎么晚点这么久?我还担心你找不到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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