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念念不忘一种东西,可偏偏宛在水中央,一旦得及,恍惚如梦一般不真实。这一刻,只觉得漫天繁星灿烂流丽,又如群花盛开,在我周围纷纷起舞。
通往登天的路,便如高空那条银河,今晚已经出现在我面前。天阙,在我挣扎,朝拜,千呼万唤,方在今晚对我露出了千娇百媚之笑靥。
无论前方有多少荆棘,此后,我便不再孤单,有一个人将能与我并肩而行,在我看不清方向时,干脆指引着我前行。我看着独孤重华心里极是欢喜,这欢喜仿佛是杯满满的醇酒,再往里面倾倒一点点也会承受不住而溢出来。
半个月后,帝京来旨征召我进宫。圣旨说我抗灾有功,父后也思女过甚,特赐回京一叙天伦。接旨后,我泪落长袍,帝京帝京,一别经年,我终于可以回去了。
第二十一章 回帝京(上)
再次看见帝京城门上方“连城”两个字的时候,心里百感交集,五味杂陈。我凝视着那撒金大字在骄阳下熠熠生辉,心底油然而生出一股沧桑与悲凉,似乎隔了个沧海桑田。
我站立的太久,直到我身后的车里发出一阵咳嗽方把我惊醒。我走过去,弯腰道:“先生,又不舒服,莫非旧疾发作了?”独孤重华的身体不适宜北方清冷的气候,寒冷与干燥总是会引起他一阵阵的咳嗽,想起这点让我有些不安与愧疚。
青色车帘被一只修长洁白莲花般手掀开一丝缝隙,那只手美丽到让人惊骇,帘幕后露出独孤那张淡极的脸,他冲我摇摇头,眼里一片了然的悲悯:“王爷,物极必反,深情极处是寡情,你如斯情深,实在伤身伤神。”
帝京多风沙,雾蒙蒙一阵吹过,发丝缭乱,眼睛也有些酸涩睁不开。我忍住不适一笑道:“不过短短几十年,过于凉薄无情不如不来红尘。”
这种话我也只有和独孤说,他才能明白个中滋味,不会笑我做作。我看似淡薄冷静甚至精于世故算计,但我骨子里其实很长情,念旧,别人对我一点点的好,我虽并不肯当面致谢,却都记在心上。别人给我一滴水,我会想着在合适别人需要的时候还上一瓢,即使我并不如此富有,即使这一瓢饮会让我进退两难陷入绝境。这种类似于清苦书生却守着一些固执的狷介一样,明知实现很难,却总是死守一世一世,冬来打击后遇春立刻勃发的野草般不肯根除。
进了城,帝京繁华依旧。从马车里往外看,心里却觉得越来越多的陌生感,有丝不该来趟这浑水的感慨。明明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却让人有种荒草连陌不见旧路地失语。
我应不应该回来?这种情绪在到王府门前的时候。车帘一把被人掀开,乳母张大人把我搂在怀里哽咽道:“我的儿,你终于回来了!你的父后天天派使者来查看,真真望眼欲穿。”
我的心一下子安宁下来,是的。这里有我最亲的人,这里是我的根。
乳母在红颜天下京城有了店铺后就从安城回到帝师王府帮我掌舵,在内用心呵护这里一草一木,对外则是动用一切关系为我的事业铺路架桥。她没有自己的孩子,整个心神都专注于我身上,时时刻刻等着我回归地一天。无论我在外人眼里多么不肖,孩子却总是自家的好。
我用丝帕拭去她的眼泪安抚道:“乳母,我回来了!”声音低沉吐字清晰,好似庄严宣誓。
稍微休息一下。宫中来使便捎来父后口信,着我尽快入宫。这些使者日日来守候,父后思念已经成疾。我心里一阵怆然。立即着上朝见衣冠随着使者一同进宫。
皇宫的琉璃瓦依旧明晃晃耀花人眼,庞大巍峨的宫殿连绵起伏。远远望去云遮雾掩。那天阙所在是最先承受阳光的地方,所以总是引得很多人向往。
有的想飞上云端。生活在与帝王触手可及的地方。有的却想成为那最顶端地人,让别人都匍匐在她脚下。
母皇坐在高高的殿上看着我,不知为何现在我再也没有以前那种自以为是的亲情地以为天家即使房间大些坐得比普通父母高些,他们还会具有凡人的情感。一个人在那上面生活地久了,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其实对别的感情便会淡漠许多。
我规规矩矩行礼叩头,有如虔诚的臣子。
母皇的声音从高高的地方传来,冷漠而空洞:“小七你长大了,嗯,沉稳了许多。最近几年你一直在忙着与贱民争食,还是那么莽撞。安城也被你发展得不伦不类的,不过瞎猫碰见死耗子,你也别太得意了。总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冰冷没有一丝温度,她一直没有变,从前的温暖只是我的臆想而已,我的突然觉得明白了很多,而且心也不会疼痛了。我的心逐渐麻木,我的脑袋似乎清明极了,我对着母皇完美无瑕的行礼,恭敬地聆听她的金口玉言。也许成长就是这个样子,失去一些东西,比如不切实际的向往与热血,对于不可琢磨的东西不再朝思暮想,也不再认为自己能力挽狂澜。
我们这对母女相处如同君臣,大家好像更能适应这种关系。
秋风一阵阵卷来凉意,宫阙里却一片落叶也没有,据说母皇这两年对落下的东西特别容易动怒,秋天的时候昼夜有人执勤,害怕会有一片不知死活的落叶落花之流冲撞圣颜。
太液池里的碧波随着金凤荡漾,那些莲叶一片也不见,枯荷听雨更是空谈。第一次觐见父后的那些浓淡潮湿温润的翠色,却一直铭刻入骨,想起便是一片温柔。
父后这次在寝宫外等我,只一眼便看见那些刺眼的白发,我便觉得很多被掩埋或者潜藏的情感都被搅动起来。我扑进父后的怀里,哽咽如一夜长大懂事的孩童窥见了父母的心酸。那属于父后气息的森林木香把我裹住,我咬着牙低声道:“父后,我回来了。”硬生生把那句我会保护你的话咽了回去,那么多人不知那双是母皇的耳目,过于意气的话只会给我们父女带来麻烦。
父后拍拍我的肩膀微笑道:“我的澈儿,越来越有遮不住的光辉了。可在我这做父亲的眼里,你永远都还是那个流泪哇哇大哭的宝宝。上次宋青岩入朝的时候,在帝京说你如艳阳中天,光照天下的时候,我心里还老想着你走路摔倒的样子呢。”宠溺而充满自豪。
我搂了一下父后,幸福与酸楚齐聚,说不出只言片语来。无论你已经多大,做了爷爷奶奶也好,在父母的眼里你还是个孩子,你永远不会老,你的孩童岁月永远停留在她们那里。
父后如此偏爱于我,无论我做了什么,他即使不理解也采取支持,更是不惜母皇翻脸。宋青岩对我的赞誉也许不过一句无心的话,但他却当真的很,而且还淋漓尽致描摹回味,实在是过于偏爱之故。对这样的父亲,我忍不住想幸福地流泪。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温暖富可敌国。
第二十一章 回帝京(下)
等我们平静下来,我问:“父后,怎么不见六哥?”
父后看了看我,似乎很难开口,半天方说:“明德现在在宫里清修,很忙的。”
我的心沉了一下;明德被母皇软禁到现在也没有放出来。
父后看了一下我苍白的脸,沉吟道:“澈儿,明德是为国祈福,你不必挂念。”
我只觉得喉咙被人掐住一般说不出话来,脸色红了转白,白了转红。
欢聚不过是父女刻意避开伤心话题,苦中作乐,我出得宫来只觉得轻飘飘地,勉强支撑而走,临上车转脸回顾来时之路,宫阙成群遮天蔽日。那最高最承光的地方,也是最冷的所在。
刚回到府内,李文周迪已经在家恭候我多时了。她们看见我哈哈大笑,朋友之间相聚有说不出的痛快。这几年时光的隔阂俱都在一笑之中冰消瓦解。
周迪上上下下打量我半晌,展颜一笑感慨道:“王爷;这几年不见已经隐隐有凤翔之姿了。
李文与周迪对视一眼,微笑道:“上次那个宋青岩在帝京广传艳阳之说,现在亲眼见之,然。非艳阳不能描摹王爷之态。”
周迪故意苦笑道:“以前单单容颜之美已经惊世骇俗,如今柔靡的倾城之花不能与王爷相提并论了。”我捶了她一拳哈哈大笑,我们互相戏谑如顽童。
酒酣之时,张管家拿着帖子进来禀报说裴侯爷有请。
李文皱着眉头眼睛灼灼道:“现在裴侯骄纵更胜往昔,王爷还是暂避为好。”
我举杯把红颜酒一饮而尽,笑道:“怎么不去。她横她的,与我何干。”
周迪点点头:“王爷现在气定神闲,无论怎么样。我们都是支持你的。”周迪与李文从来没有在我跟前表态,重逢后第一次公开自己的立场。虽然说的如此淡淡,但这等于把性命交托与我。
在我回京当晚,不停有拜帖送到王府。
这些人都打着多押几张宝的心态,无论谁登基都是赢家的心态。我把所有的礼物都笑纳之,若是不收。这些人会不安,收了,大家便心中了然,觉得站稳了位子。但我收了却不表态,只是和稀泥,把这些墙头草又弄得有些捉摸不定。我甚至给她们的错觉,不过是收了恭贺我回京的贺礼而已。这样,就是明睿耳目再众多,她也和那些人一样猜我的心思罢了。
宴会自然是如常赴约。京城里的那些士族依旧歌舞升平,奢侈更胜以往。就是见惯了金钱,富有不输于她们任何一个的我。看见她们酒池肉林寻常事,也觉得胆战心惊。那种感觉好像是花胜到极点。稍微等一下便会残便会谢。想趁着此时尽情享乐的末路狂欢。
裴家夜宴最为疯狂,几个士族带来宠爱的小郎互相攀比到当众脱衣在红狐皮上争奇斗妍。公开宣淫。那些绝色赤裸美男子摆出各种妖娆姿势,迦罗更是艳压全场。他高傲毫无羞涩地躺在红色狐皮上,白得赛玉,红得胜雪,好像血池里开出一朵妖艳的雪莲花。
我目光注视他的时候,他冲我蛊惑一笑,世间所有的风情都在他那里停留凝聚。
周围很多咽唾液的声音,惹得他更是傲然妖孽一般微笑。
我身边一个女人竟然承受不住晕了过去,倒在环绕着扶着她的三四个美男子怀里。另有一些女人更是忍不住想伸手去摸,但知道是裴侯心爱之人,所以都不敢真动。
看着我平静的模样,我左边一个女人的头伸过来笑道:“王爷如此不动心,是不知道这迦罗的妙处吧。这男子冬天温暖如火,夏天搂着温凉似冷玉。”看我仍旧无动于衷,她嘿嘿坏笑道:“最妙的是他身子抱着能软如绵,硬如冰,做起事来更能尽情承欢的。”
我心里一动,眼睛定定看向迦罗,他发现我的注视顿时眼睛如火,里面的好似有无数钩子我暗地叹了口气,这迦罗也是个绝顶尤物,肯定受过严格训练才能有这么一身才艺。
我生恐自己把持不住,避开他勾魂摄魄地桃花眼,寻找裴茵。
裴茵在席上被众美男子拥簇着,正骄傲地看着迦罗,向众人展示这稀世名品。
席间突然有人对我说道:“王爷,你身边的俊秀孩子怎么不上去参赛?”说得大家都向我看来,把清愁盯得发怒。
我收敛怒气挑眉道:“这可不是我的小郎,就是我的小郎,我也没有诸位大方,属于我的夫郎们我是一丝肌肤也舍不得他们露。”说罢,我哈哈一笑解围。
这个时候,你要是和一群色欲熏心的女人们说什么尊重的问题,她们肯定认为你是不合群白痴。所谓铁磁,在她们眼里就是一块喝过,嫖过,鬼混过而已。
裴茵大着舌头道:“你是没有找到比你漂亮的不肯迁就吧,哈哈。可惜凤国就一个迦罗,要不,今晚让你尝试一下他的滋味。”
众人的眼睛直直瞪向我,都不敢相信听到的话,这种无边艳福落到我头上。
我哈哈一笑,把杯中美酒一饮而尽道:“朋友之夫,不可戏。裴侯好意,明澈无福消受。”
本来裴茵因为酒多话失言而有些懊悔,现在我干净利索拒绝反而激起了她的怒气,她皱着眉头道:“王爷,难道嫌弃迦罗不够美?”这便有些斗气不肯服输的意味了。好像一个孩子拿着最好的玩具想得到所有人的羡慕,大发慈悲给一个孩子玩,竟然没有料到对方不领情。
众人都屏息不可思议看着我,迦罗的眼睛也变得有些冷幽幽的。
我慢条斯理地说:“明澈对任何男人都一视同仁,唯独爱钱而已。”
大家说我说完,俱都摇头一直说大煞风景,竟然不爱活物爱死物。
宴会结束大约已经三更,我起身告辞的时候,迦罗身披黑色斗篷遮住全身,冷冷在裴府里拐角处拦住我道:“王爷连一夜都不肯要我,莫非嫌弃迦罗脏。”
我摇摇头也冷冷地说:“我喜欢美色,但我更爱真心,对蛇之类的不敢兴趣,特别是剧毒的那种。”说完,挥掉他的手,冷笑扬长而去。
第二部 暗度陈仓 第二十二章 凤求凰(上)
这年中秋便是母皇的“天长节”,过去母皇庆祝生辰的时候,生日那天定名为“万岁节”,而今六十大寿,她便下令把往年的“万岁节”更名为“天长节”意思是寿与天齐。
以前母皇因为保养的好,所以看起来不过四五十岁的样子,但最近几年因为操心过甚,所以衰老得有些过快。华发已生,在青丝间杂陈,黑白分明。脸上沟壑也有些清晰,特别是眉宇中间那“川”字皱纹,刀刻一般深镂。
母皇大赦天下,与民同乐,普天同庆这花甲大寿。
各国俱都争先遣派使臣来贺,因为我那次抢灾有功,母皇便让我参与接待各国使节之事,算是正式在朝廷里做点事。
齐国、燕国、魏国都来了,但最让人吃惊的是梁国和南月侯国竟然也有使节到来。梁国与凤国老死不相往来,互为仇雠,这次竟然派人来贺不知是何居心。南月虽是凤国的一个封地诸侯国,但已经有近二十年未曾来朝贡,更别提什么服从朝廷调令什么的了。南月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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