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在前面推着手推车,四狗子咋呼,兼之爱炫耀,便一个劲地说日后开店的事,林忘跟在最后,走到巷口这么短的路,他都觉得背脊如芒刺在身,之前那次吵架,林忘出了名,原先不认识林忘的,经过上次也都知道他了,周围的人或是躲在窗后,或是站在楼上,隐晦不明地看着林忘,耳边断断续续传来“使得什么手段”、“靠着什么人”一类的声音,林忘想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些人了,也就不气了,他挺直腰杆子,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走了出去。
林忘越是这样气定神闲不在乎,那些说闲话的人心中越是有气,无论再怎么编排林忘的不是,可人家毕竟离开了贫穷的羊女后巷,还自己开了个小店。
吴大耳朵灵,自然也听见那些闲话,他却不能像林忘这样淡定,兼之有的话真的很过分,吴大一边推车,一边四处瞪眼,他以为林忘没听见而不想闹大,所以只是瞪眼警告,未曾叫骂出来。
几人走到巷子口,看着不同于里面的阴暗,林忘整个身子都轻松起来,终于要离开这个让人蛋疼的地方了。
栓虎和三水在外面早就等不耐烦了,见他们出来,眼睛一亮迎了上去,嘴上连连招呼四狗子赶紧过来搬东西。
之前他们五人将桌子凳子搬回来到不算吃力,一来是木器作坊不远,二来是他们只用搬那几样,可这次搬家,林忘又多了一车的行李,光是每日装醒酒饮的大罐子就占满了整个车子,剩下的也多是些瓶瓶罐罐见缝插针地塞在空隙里,盛衣服的木箱则放在罐子上,是以手推车上再也放不下别的了。
几个人围着手推车七嘴八舌,这个说将最大的桌子放底下,上面码放罐子,那个说这样不稳当,不如把桌子放在罐子上,然后再放箱子,反正无论怎么说,几人还是要抗着凳子的。
“不要争了,这次雇辆车。”
几个孩子省惯了,兼之走惯路了,听林忘说要雇车,又都纷纷嚷着不行走两趟。林忘不是小气之人,再加上如今心中期待,他当然希望越快越好,二十两的房钱都掏了,这会也不在乎十来钱的车资。
林忘再开口,声音特别坚决:“这几天整理的,我也累了,不想再走了,何况和杨小哥约的时间快到了,让人家等时间长了不好。”
吴大他们虽节省,却不是不会看人脸色,听林忘口气就知道他已经雇车雇定了,再加上本是林忘搬家林忘掏钱,他们也没资格多说什么,便也不再开口。他们虽是想替林忘省下钱,可真若是说坐车,几个从来没坐过车的孩子心中还是兴奋的。
吴大说去寻车,没一会,就找来一辆大小合适的无顶车,几人将东西搬上去码好,手推车用两股粗麻绳拴在驴车后面,那车夫有经验,绳子并不是拴在手推车的把手上,而是拴在轱辘上方的一处地方,这样重心下移,拉起来更加稳当。
驴车匀速前进,几个孩子是第一次坐车,面上觉得十分风光,连吹来的热风都觉得舒服至极,有时在街上遇上认识的人,他们还会故意地大声招呼。
吴大比较稳重,却没这样,相反还数落了几句最为得瑟的四狗子,让他好好扶着凳子。
没多久,车子就给他们拉到了地方,那门面的招牌被撤了下来,大门错着条缝。
四狗子第一个蹦下去,站在门口大声嚷嚷:“快开门快开门,我们林小哥来啦!”
他这一喊,到弄得周围行人看了过来,林忘觉得有点尴尬,然后几乎和吴大同时说出来:“不要大声嚷嚷。”
吴大可没这么客气,跳下来直接飞起一脚:“喊什么喊什么?”
他的声音,也不比四狗子的小。
四狗子摸着屁股呵呵直乐,屋中的杨小哥听见动静也出来了,只见他眼睛湿润,鼻尖微红,显然刚刚哭过。
林忘一猜就知道杨小哥又是思念起了亡夫,或是要搬离这里而心中不舍,他之前没跟吴大他们提过这事,几个孩子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哭,但见这小哥年纪不大,且生的好看,一时间也都不闹了,手足无措地站着。
杨小哥勉强露出个笑容:“东西我都搬完了,你来了我就走了,我现在住在喜桥街,你若有什么事情,可到那里寻我,我也不留了,两个孩子让我锁在屋里,我也不放心。”
对方一口气说完,林忘听他如此说,也就不留他了。
在这里,租房子是不带锁的,主要因为主家把钥匙给租户,之后不租了,虽收回了钥匙和锁,可又怕对方偷偷配了钥匙,再起了谋财害命的心思,是以那杨小哥一直等着林忘的到来。
这点还是经那王小幺的提醒,林忘早就配了把好一点的大铁锁。
几人将东西依次搬进去,杨小哥一走,他们又开始闹了起来,又是摸着这店原本带的桌椅板凳,又是跑到厨房。
“这里可真好。”几个孩子没见过世面,这样就稀罕的不行。
林忘自己抱着木箱,说:“我先把衣服搬到楼上。”
“嗯。”
林忘想以后也将二楼用作储物,便也睡在三楼,这楼房全是木制结构,楼梯很窄,踩在上面嘎吱嘎吱响,且极不隔音,林忘都走到二楼了,还能清清楚楚听见底下传来的说话声。
林忘选了原本杨小哥居住的屋子当卧室,这就将木箱放在了床边,也不收拾一下,就又下了楼。
楼下,几个孩子在吴大的带领下,简单将东西归置了一下,因不知林忘怎么摆弄,也只是将搬来的桌子凳子靠墙放,调料和餐具放进厨房。
林忘这就细致地将东西分门别类整理好,厨房有剩余的调料,种类比较齐全,食物什么的却都被带走了,这一点杨小哥之前就跟他说过了,对方倒也是个实在的人。
几个孩子干巴巴站了会,便想起找林忘要木桶,替他去屋后河边挑水,好将屋中擦拭一遍。杨小哥刚刚丧夫,心中悲伤难耐,是以屋子疏于打扫,尤其是一楼和二楼,都落满了灰。
这些活看起来不多,可忙起来一直忙到了下午,林忘这人就是干起活来不愿意停,哪怕是真饿了,也想着干完在吃,除非这活多的一天都干不完。
林忘看着干净的大厅和桌椅,心情都跟着敞亮起来。
林忘捋了一下头发,他不擅长梳头,每日只胡乱绑上,却总是绑不紧,经常散开,他说:“你们先坐这歇会,我上楼梳头,一会咱们就吃饭。”
几个孩子点了点头,林忘这就上楼,大致地擦了遍汗又重新梳了头,这就下来了。
四狗子一见林忘下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林小哥,你给咱们做什么好吃的?”
林忘右手攥着锁,说:“今个带你们出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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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关于酒
众人一听林忘要带他们出去吃,第一反应当然是不舍得,于是四个声音一起连忙制止,林忘听他们乱糟糟闹了一会,找了个空隙,双手做了个暂停姿势,说:“你们先听我说,我说出去吃,不单单是为吃饭,也是别的原因,以后你们在我店里帮忙,当然也要让你们看看别人都是怎么做的,所以我才说出去吃。”
几人一听林忘这么说,都犹豫了起来,四狗子最禁不住诱惑,第一个点头,接连说了三声好。
“别再浪费时间了,我可是真饿了。”林忘带头往外走,其他人这就跟上。
吴大最为林忘着想,一个劲地说:“去个一般的店子就行,林小哥你不要破费。”
几个人走在街上,火树街算繁华,这里地价贵,物价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吴大带着林忘来到另一条街,这街因不挨着河,开吃食铺子的稍微少些,林忘眼见一家铺子前面挂着一个画着酒葫芦的幌子,就说:“我们就去那个小酒肆吃吧。”
林忘的店里以后也要卖酒,正好对于酒他不知道要从哪里买,于是抱着探些信息的心思,这才指的那家,几个孩子并不知林忘的心思,本就对方掏钱,他们也不可能有什么反对的想法。
这小酒肆规模很小,里面只有四张桌椅,靠门的两张桌子已经有人坐了,林忘他们只能选里面的那张。
酒肆的小二见有人来了,殷勤地走过来,询问他们要吃什么酒。几人其实是为吃饭来的,只有林忘还抱着别的心思,吴大并不知道,于是自作主张说:“我们不吃酒,随便弄点饭菜就好。”
吴大说的快,说完才发现自己逾越了,尴尬地咧了咧嘴,转头看着林忘,问:“林小哥,你吃什么?”
“饭菜随便弄点就可以,酒的话,你们这里都有什么酒?”
吴大几人听闻林忘要吃酒,很是惊讶,一起看着他。
那小二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有一种稍便宜的,还有有一种稍贵一点的,小哥要哪种?”
林忘想这算什么回答?难道酒连个名字都没有吗?林忘拿不准,怕自己问去奇怪问题,就要了碗稍便宜的。
等小二走后,吴大悄声说:“林小哥,在外头你还吃酒?”
林忘想吴大可能觉得小哥在外面吃酒影响不太好,就摆了摆手,也小声说:“我以后开店,自然也是要卖酒,我自己不会酿,也不知去哪里买,甚至连有什么酒都不知道,今天借机来看一看,尝一尝。”
几个孩子闻言没有得到回答的了然,反而更加奇怪地看着林忘,栓虎用不可思议的口气说:“林小哥,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要开店啊?”
“自。。。自自自己当当当。。。当然不能。。。”
四狗子打断三水的话,替他说:“自己当然不能酿酒了,要向正店去买。”
林忘虽说根本没抱自己酿酒的打算,可听了后还是吃了一惊。
吴大沉默片刻,说:“我朝有规定,私人不能擅自酿酒,正店也是向官府买的酒曲,并且每一处向哪家店买酒,这都是有规定的,也不能胡乱的买。”
恰巧这时,小二上了酒,几人同时不说话,林忘看着那碗有点尴尬,连吴大都知道的事情,显然算是“常识”,林忘表现出的无知让他自己有点心慌。
等小二走后,林忘又问:“我的店,是向哪买酒呢?”
林忘想越解释漏洞越多,干脆揭过那话题。
四狗子和三水摇头,栓虎说了一个酒楼名,吴大说了另一个酒楼名,两人都不确定林忘那位置是该去哪家正店买酒。
林忘有点急,吴大却安慰道:“这个不用急,你那铺子原先也是卖吃食,你可以去问问那个房主小哥,或者连问都不问,等你放出风声要开食馆,自然有贩酒的人找上你来。”
林忘了然,想自己关心则乱,这种问题一问杨小哥就清楚了。
这会,小二又上了吃食,不过是几张胡麻饼,四碟小菜,小菜做的很简单,简单到只是放了盐炒的,其中还有两碟是咸菜,腌的很一般,林忘吃了几口就不爱吃了,他都纳闷,这样的店竟然还能不赔钱。
原来这种小酒肆,位置不好,租金自然便宜,吃食酒水什么的也跟着价低,来这里吃酒的多是些穷人,偶尔解解酒馋,再就些菜下酒,也不图什么好。
吃完饭,几人就回去了,林忘昨夜因想着搬家的事,从夜市回来后都没能立刻睡着,翻来覆去辗转了有一会,今天又忙了一上午,已经很累了,几个孩子不是没眼色的人,刚走到火树街,就要跟林忘分别。
“林小哥,你回去好好休息下吧,晚上还要去夜市摆摊了。”
酒足饭饱人思困,尤其这会,林忘吃的那碗酒后劲上来了,面上一片滚烫,脑子有点晕晕乎乎,他听了吴大的话,懒懒地点了点头。
吴大见林忘这样,哪会瞧不出他酒劲上来了,原本想着在这就分别的,可又不放心他自己走回去,几人便又给林忘送回了店。
林忘回到店里,关好门,慢腾腾地上了三楼,上午那会他急着下来,只把箱子搬进来,被褥什么的都没拿出来,这会不得不强打起精神铺上了席子枕头,将鞋一拖,就滚上了床。
这床本是杨小哥一家自用的,肯定比店宅务出租房里带的要舒服,林忘往里靠了靠,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一是累了,一是喝了酒,这两两相加,竟让林忘直接睡到了天快黑,他起来后又片刻的茫然,看清了屋中的摆设才想起自己已经搬了过来,不由得笑了出来。
林忘口渴的厉害,下到一楼,喝了两碗水,中午时他因不爱吃那饭菜只囫囵吃几口,这会肚子已经咕咕叫了起来,他懒得弄复杂的,就给自己摊了几张鸡蛋饼,炒了个醋溜白菘。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只觉得这灶台用起来格外顺手,连烧出来的菜都更好吃了,林忘坐在桌边没一会,就一扫而空了。
吃完饭没多久,吴大他们就来了,几人像往常一样推着车去夜市,一路上讨论着店铺的事,倒感觉时间过的飞快。
转天,林忘起了个大早,他将吴大昨天说的话记上了心,吃完饭,就出门直奔杨小哥住的喜桥街。
林忘想本就是去取经,空两手可不好,于是在街上买了点果子。
来到喜桥街,这里的建筑和羊女后巷的类似,二层的木楼,但看起来却比羊女后巷的整齐干净,那杨小哥一年光房租就吃二十两,自己租住的地方肯定不会太差。
这会可跟现代不一样,没有门牌号码,林忘也不知怎么找,只能拦下一个提着篮子的小哥,问:“这位小哥打扰一下,请问这一两天是不是有户人家搬来,一个小哥带着两个孩子?”
那人停下后打量了林忘一眼,见他也是小哥,所以没什么戒备,扭身一指:“在往里走走,他家新搬来的,窗外都是土的那家就是。”
林忘拱了拱手,那人提着篮子匆匆走了。
林忘又往里走了走,专挑窗户看,果然走没一会,就见一家窗户外面挂满了灰,和两旁都不一样,林忘左右看了看,敲响了那家门。
“谁啊?”一个声音从里面传来,因隔着门板,林忘一时听不出到底是不是杨小哥的。
“请问是杨小哥家吗?我是租你家房子的!”
隔了会,门里面传来脚步声,接着,门开了条缝,探出一张脸的果然是杨小哥。这杨小哥因家中没男人,时时戒备,每每开门总是先错条缝,见是熟人才给完全打开。
“是你啊,请进请进。”杨小哥给林忘让了进来:“新搬来,还没完全收拾利索,见笑了。”
“哪里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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