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阮敬昭!”阿妩一字一句地吐出此刻恨之入骨的名字,悲伤,心痛,悔恨,愤怒,这些情绪不断地在胸口交织,闷得几乎要隔断了她的呼吸,每一次都需要费尽巨大的力气,才能将气吸进来。
“是他?怎么可能。他……他看起来不像是那么人啊!”千樱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突然奔到安晴明面前满怀期待地问:“先生,会不会是您和主子看错了,敬昭他看起来那么老实。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安晴明无奈地摇摇头,他知道千樱会这么想,是因为她知道这样的事实对阿妩来说打击太大,因为正是阿妩自己将阮敬昭带到了身边,“知人知面不知心,千樱,这个世界上,表里不一地人有太多太多。很多时候,我们都被表象迷惑了!”
“为什么你会怀疑他?”阿妩紧紧捂着胸口,那里是一颗千疮百孔,几乎快要碎掉的心,好痛……
“因为他的反应!”安晴明移到桌边,伸手拿起白玉提凉茶壶。往配套的纹花白玉杯中倒了七分满。看着清透的水在杯中微晃,他端起来递至阿妩跟前:“把它喝了。平静一些,然后我慢慢与你说!”
“平静?先生,我要如何平静的下来?”阿妩突而激动地大叫出来,从刚才到现在她已经忍了太久了!
“如果平静不下来,就想想你娘的事你是怎么忍下来的!”安晴明厉声喝止住阿妩地激动:“既然已经忍了一个仇人,那还在乎多忍一个吗?”
看阿妩不作声后,他又将茶递了过去,什么都没有说,但那意思阿妩已经明白,迟疑许久,终是接过来一口饮尽,至于喝进嘴里的是茶是泪,是苦是涩,她已经不知道了。十六K文学网
千樱取了绢子帮阿妩抹去脸上的泪痕,可是她自己却是怎么也止不住汹涌而出地泪水。
“还记得几个月前,你告诉殿下有孕时,我们几个在外面听到的事吗?当时八殿下还有其余几个人听到时都是又惊又喜,唯有阮敬昭,在最初的那一刹那,他只有惊,没有一丝喜色,你不觉得这个很奇怪吗?他是你的下人,主子有身孕是一件可喜可贺地事,为什么他却一点也不高兴?从那时起我就对他留上了心,后来便执意将他留在身边,一是为了就近观察,二是万一他真有什么异心,也不至于轻易伤害到你。”安晴明徐徐说着:“几个月的留心观察,终于让我抓到了一丝痕迹,他要与他京里的主子联系,就必然要用到传信的手段,用人传信会泄密,但是用信鸽来传,鸽子却是不会泄秘的,可是他没想到,在他放鸽子的时候,我就在前方不远的树木里等着,一起的还有叶风,我拜托他将飞在空中地鸽子抓下来,这封密信就是从中取得。”
他沉痛地说道:“阿妩,阮敬昭从来就没有真心依附过你,也从来不是真心为你办事,他所敬所忠的主子从来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远在京中的那位阮王妃。”
“可是阮王妃都要他的命了,他怎么还会那么忠心,难道谁对他好谁对他坏都分不出来吗?”
“因为当初的那场责罚根本就是阮敬昭与阮梅心联合演的一出戏!不,不止,从那个叫明珠地侍女开始,一切地一切都是他们编好的戏码!”这次回答千樱地依旧是阿妩,再怎么努力冷静,依然痛的字字呕血“怎么会……他们……王妃,怎么能如此处心积虑?”千樱失神地说着,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倏然又想到了什么,急急说道:“如果王妃真想害小世子的话,那当初主子在桥上被滑倒地时候,她就可以动手了,何必还要一直叫主子坚持下去。让主子平安生下世子!”
安晴明到底没有去过淳王府,也没见过里面形形色色的女人,被千樱这么一说,还真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因为她不止要除孩子,还要借孩子再除一个如梗在喉的人!”阿妩,她并不是一个笨人,只是以前先入为主,一直将阮梅心当成好人。所以对她才没有任何怀疑,眼下所有的假像都被消除,当事情明了,原先不解或被蒙蔽的事自然一一清晰。
“可是先生,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你说孩子不是含妃杀地,而是阮敬昭,那他又是什么时候动的手,他可是一直和我在一起的。”唯独这一点,阿妩还不能解释。
安晴明一指千樱道:“我问过你。当时第一个抱起小世子的人是阮敬昭,而且是背对着你们抱的对吗,时间也比平常更久?”
千樱连连点头:“没错,也许是阮敬昭不太会抱小世子。怕弄到他,所以比较慢。”
安晴明凉声笑道:“那可就奇了,既然不会抱孩子,又何必抢过去抱呢,阿妩在,其他人也在,怎么也轮不到他。”
阿妩似乎明白了什么,只听安晴明继续道:“而且我问过阿妩。她说当时阮敬昭在抱的时候,隐约曾听到一声婴啼声,后面就没了,那么……真相也许就是……”
阿妩冷然接口:“真相就是阮敬昭趁抱容儿背对着我们的时候,用手指生生掐死了容儿,然后顺理成章的嫁祸给曾经来过这里地含妃!”
“怎么可能。我们人都在。他竟敢当着面行凶?”千樱尖声惊叫。
“他就是算准了我们这个心思,料定我们绝不会想到他会当面行凶。所以统统被蒙混了过去!好算计,好手段,阮梅心,她可真够本事,竟能想出这么一个妙招,一箭双雕!”阿妩冷笑不止,讽刺,真的是何其讽刺,她一直以为是含妃害死了容儿,可事实上却是她自己间接害死了亲生骨肉,因为她引狼入室!
“他们,他们好狠的心!”千樱听的簌簌发抖,在王府四年,却从来没发现,原来看起来最温厚的王妃其实就是最狠最毒的那个,所有人都被她的假面具所蒙蔽!
“心不够狠,又如何能保住荣华与地位!”安晴明的话幽幽传至阿妩的耳朵,令她浑身一激灵,手死死握紧已经空了的纹花白玉杯。“那么你现在有决定了吗,告诉我你会怎么做?直接将这封密信呈送给殿下?”安晴明缓缓言语,唯有被逼到绝境之中,方能浴火重生!
“先生这话好奇怪,既然我们已经有了证据,当然要呈给殿下看,让他知道王妃地真面目,否则小世子岂不是白死了?”对于千樱的疑问,没有人回答。
阿妩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最终定格在彻骨的恨上,白玉杯被她狠狠地摔在地上,碎成无数细小地碎末,一颗一颗,闪着能够割肉见血的寒光,而这,就是此刻的阿妩,一再的打磨,一再的锻造,已经令她变成一把锋利无比的宝剑!
“区区一封信成何大用,即使交给殿下,也治不了阮梅心,以阮敬昭对她的忠心,他一定会一力承担,何况阮梅心还有一个最有利的护身符,那就是阮梅落地妹妹……”阿妩走至插起的紫玉兰处,指甲在花瓣上留下一个一个的印记,然后揉碎,不多时,那些紫玉兰已经面目全非,而阿妩的话才堪堪接下去:“殿下对阮梅落情深一片,爱屋及乌,阮梅心就是算准了这一点,再加上她心机深不可测,所以想扳倒她,就必须慎之又慎,否则一旦让她翻身,死的就是我!”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千樱左右为难。
“怎么可能!”阿妩一把从凤穿牡丹花觚中将所有紫玉兰的花茎都给拔了出来,然后用力掼在地上,恨恨地道:“忍她一时不代表要忍她一世,终有一日,我要把她扳倒在泥沼中,让她生死不如死,永世翻不了身!”
如此说完,紊乱地气息方顺了点,她深吸一口气问:“先生,那只信鸽可还在?”看安晴明点头方又道:“将信系回信鸽地腿上,然后将其放掉,任由她飞到京城去向阮梅心报密,既然我已经实破了她的真面目,她再想害我地孩子就没那么容易!”
安晴明颔首道:“也许,你可以在福建生完孩子再回京城。”
此话令阿妩甚是吃惊,睁大了眼道:“若真能这样自是最好,可是福建的事已经办妥,而皇上也下旨来催促殿下尽快返京,我是随殿下来的,殿下回去了,我总不好还留在此处吧?”
安晴明忽而神秘地一笑:“不止是你,殿下也不能回京,因为我猜测京里很快就要风起云涌了,现在回京实在不是明智之举,这样罢,我先去和殿下说说,待有了结果,再来告诉你。”
“只是你这里,在面对阮敬昭时,一定要忍耐,千万别露了破绽,否则于你不利!”安晴明不放心地叮咛。
阿妩目光微闪,再抬眼时,已是一片平和宁静,带着淡然的笑意道:“先生放心,阿妩已经忍了一个曲继风,自然也可以再忍一个阮敬昭,我不会鲁莽行事,我会忍下去,直到可以放心杀他十次百次的机会!”
在安晴明与阿妩的一席密谈后,一切都如往常的风平浪静,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然而仇恨的种子已经在心里生根牙芽,只等一个花开的机会而已!
第三十九章 取舍与双生(1)
而在无惜这边,因福建局势安定,新拓升上来的官员又肯干实事,出台了一系列有利于民生的措施,民心亦逐渐安定,不少流民盗贼皆回来重新当了良民,尤其是安晴明曾呆过的那个山寨,由于无惜的关照,他们每个人都按意愿领到一份差事或者良田,用于安身立命!
眼见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无惜兄弟合计了一下,便准备启程回京,虽奏折早一步递上去,但还是得亲自去向建德帝复命才是,不过这个想法却遭到了安晴明的反对。
“二位殿下,现在回京万万不可!”安晴明做在轮椅之上,轻叩着椅边的扶手,他的话令辜无悠茫然不解:“先生,我们在此立下大功,回京乃是理所当然之事,到了京师父皇夸奖还来不及,又会有不妥,何况京城还有一顶亲王的帽子在等着六哥呢!”
“八殿下没有看最近从京里送来的邸报吗?”安晴明随手从几上取过叠在一起的邸报递给辜无悠,他接过后顺手翻了几翻随意道:“看了,那又怎么样,这里说的无非是京中的一些朝事,还有各皇子大官之间的琐事,能有什么名堂。”
“里面不止有名堂,而且名堂还大着呢!”在说这话的时候,安晴明牢牢盯着辜无惜,等待着他的回答。
无惜微一皱眉,接过邸报仔细的翻了几翻,目光忽而被其中一张给吸引住,原先他只顾着看朝事。不会留意这等小事,可现在被安晴明一提,却隐隐觉出了什么,辜无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随口念及上面的字:“毓庆宫侍卫七日一轮换?这有什么问题吗?”
“毓庆宫要换侍卫……”无惜揉一揉额头。扯过一张椅子坐下后细细思量,喃然道:“我记得毓庆宫地侍卫上一次轮换是两年前,这两年里都没有换过,怎么如今一下子变成了七日一换,这么勤,不太正常……”
安晴明淡然一笑:“对,而且是很不正常,如果我没料错的话。京中即将要有大变,太子地位朝不保夕!”
这句石破天经的话唬的这两兄弟大骇,无惜浑身僵硬,辜无悠当时正好要坐下,被安晴明这话一惊险些坐地上,亏得他身手矫健,单手在地上一撑,重又稳当地站了起来。
“先生……这话……”无惜难得的结巴起来,实在是太过吃惊,他勉力定了神道:“不过是毓庆宫换侍卫而已。先生会不会太过小题大作了?三哥在太子之位上已经坐了近十年,一向甚得父皇喜爱,又没做错什么,父皇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废他之位呢?”
辜无悠听到无惜这话别过头来。似有话要说,但到底还是忍住了,只听安晴明目光一凉,敛了笑脸道:“太子到底是一向甚皇上喜欢,还是从前;太子没做错什么吗?叫他监国,他弄地一团乱,叫他坐镇六部,刑部冤狱。户部亏空,有哪桩事做对的?”他横了无惜一眼道:“事到如今殿下还是不信任我吗?为什么尽说一些不切实际的空话?”
见他误会,无惜连忙否认,临了长叹道:“唉,先生千万不要生气,无惜绝无不信任先生或提防之意。只是三哥好歹是兄长。虽说他有做的不对之处,但背后说人是非到底不妥。何况他是君我是臣,哪有臣下议论君上的道理,万一这话要是被人听了去,又有的一番搬弄了。”
辜无悠咂舌道:“我说六哥,咱们人在福建,太子的耳朵哪来这么长,能听到我们的话,何况就算他听到了又如何,反正他心里早不把你当兄弟了,一门心思就看你不顺眼,照我看,说不定他心里早盘算着怎么整你了,你干嘛还处处维护他,何况就算我们不议论,难道别人也不议论吗?太子地为人处事,不知刺了多少人的心,有时候连我也在想,以后他要是登了基,咱们都跟着这么一位心胸狭小容不得人的主子,不定有多少苦吃呢!”
这番话实是点到无惜心坎里了,也令得安晴明拍掌道:“八殿下这话说的够透彻,没错,你们看到的这些皇上也都看在眼里,十年的时间,他从对太子寄予厚望到不断失望,最后心灰意冷,太子担不起他的交托,担不起这个天下的责任,废太子固然可能会令朝政动荡,但是不废太子却会令大昭王朝的百年基业动摇,殿下,换了你是皇上,你会如何取舍?”
无惜怔仲不语,良久方黯然道:“看来父皇真的是想要废太子了,也是,四哥向来觊觎大位,现在因着父皇在世,所以不敢妄动,但是往后父皇龙归大海,太子继位,太子如何压制地住!”
“所以我说,现在京城外表看起来风平浪静,其实已经暗波汹涌,太子被废,少不得会有陪着连累的人,京城一片混水,二位殿下既可在福建明哲保身,又何必去趟这个混水呢?”安晴明顿一顿又道:“何况太子被废,立新太子之事必然会被摆上朝堂,二位殿下以为谁的胜算最大!”
“四哥!”无惜兄弟同一时间说出了这个人,眼神碰触间暗有隐忧,如果让辜无伤做稳太子之位,那么他们两兄弟今后必然没有好日子过,会不会有杀兄弑弟之事还不敢确定,但是现在的一切功绩悉数化为乌有是肯定地,这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