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晴明从容一笑,弯腰自椅边摘了一朵黄月季,移椅来到阿妩左侧,抬手将其插在阿妩地鬓边:“这样一个三赢地局面不好吗?何况我说的本就是实情,四皇子容不得殿下,所以一旦四皇子夺得帝位,那么殿下就算不死也必遭到一辈子地软禁,待到那时,你的仇要向何人去报?你说的这些殿下何尝不知,但是他也默认了不是吗?”抚一抚月季绽放的花瓣:“现在你还不如担心一下自己,你当真不担心殿下听到谣言后的反应吗?”
这句话说的阿妩心头大乱,没错,她最怕的就是无惜会听信谣言,冷落于她及孩子,恰在此时,千樱进来见过二人后轻声道:“奴婢探听得知,谣言并非出自府内,而是府外小儿的歌谣,眼下整个城镇的小儿差不多都在传唱这事,也不知那些市井之辈怎会得知娘娘的事。”
第三十九章 取舍与双生(3)
阿妩目光一转,心里已经有了数,嗤笑道:“他们会知道,自然是有人刻意将我的事传了出来,也罢,既然源头堵不住,那咱们就堵这府里的嘴,我就不信有人会跟自己过不去!”声音骤然转阴:“去将府里传的最凶,最多舌的几个召来,我有话与他们讲!”片刻之后,她又想到一个人,逐叫住走到院门的千樱:“先生一个人推着轮椅怪累的,你去将敬昭叫过来。”
“你怀疑是阮敬昭造的谣?”安晴明沉声道。
阿妩拂一拂翩然的广袖,似笑非笑地道:“除了他以外,难道先生还能想到第二个不成?”
“既是如此,又何必将他叫来,威慑于他?如此岂不是会让他怀疑你已经知晓了他的作为?”
阿妩微微沉吟,最后颇为无奈地道:“他会不会怀疑已经不是此刻我考虑的事了,我现在只能想法震住他,让他不敢乱来,否则一旦在我生产的时候他动什么手脚,那可真是无瑕顾及了!”
“但愿你做的是对的!”即使真有什么庇漏,他也会替她补全,保她们母子平安。
茶奉上,阿妩尚未喝到一半,几个中年妇人已经被千樱带了过来,她们的脸上带着几分惶恐,张望不已,跟在后面的阮敬昭垂了眼眸施过礼,安静地站到了安晴明身后。
小院内秋风萧萧,落叶平卷,妇人在地上跪了半晌都不见头上的声音。心里更加忐忑,又不敢问叫她们来的目地,只艾艾的跪着。
阿妩看差不多了,方淡淡地道:“我听说近日你们对我的事很感兴趣是吗?都说些什么,说来与我听听?”徐徐地饮了一品清茶。
这些仆妇自然不会承认,纷纷推萎搪塞,可惜阿妩既然决定给她们一个教训,顺带给阮敬昭一个震慑,又岂会轻饶了过去,目光一转,落在阮敬昭半垂的脸上,阿妩逸了一丝淡泊地笑:“敬昭。你说按着府里的规矩,下人私论主子是非传播谣言,被抓实了该如何处置?”
阮敬昭不知在想些什么,被阿妩这么一问略有些无措,定了神后方咳道:“回主子的话,按府规应当鞭苔二十,赶出府去,永不录用!”此话一出,吓的那些仆妇拼命求饶。
阿妩点点头,随手放在茶盏抚着千樱的手起身道:“你倒是记的清楚。好,就按着规矩来,敬昭,你去监刑。记着,一鞭都不能少!”
阮敬昭飞快地看了阿妩一眼,随后又若无其事的应了一声,命人拖着那些仆妇下去行刑。直到他们走的不见人影后,阿妩地眼中方露出几分同情:“她们本不必受这种苦,唉,也罢,千樱。等她们受完刑后,你取两百两银子分给她们!”
话音未落,阿妩突然感觉到肚子一阵绞痛,接着铺天盖地的痛就像发疯一样拼命的往她身上钻,痛的她甚至连叫都叫不出来,只能捧着肚子软倒在地。冷汗像泉水一样喷涌而出。随之而来的暗色的血。
“阿妩!”向来沉稳的安晴明在看到阿妩的异常及地上的鲜血悚然一惊,旋即便明白了是什么事。立时朝千樱喝道:“快去请太医,你主子要生了!”
这句话如咒语一般,马上令千樱从慌乱中清醒,急急忙忙冲了出去,待得领了卫太医等人再进来时,发现地上的血已经流成了小溪,而安晴明亦拖着两条废腿跌倒在地,他地手正被阿妩咬在嘴里,阿妩咬的很用力,整个人都在抖,指上的血顺着她的嘴角不断滴下,狰狞吓人,若不是安晴明让她咬着手指,只怕她此刻连舌头都要咬下来了。
阿妩被抬到了房里,卫太医及稳婆在里面忙活,端进去地是清水,端出来的却是血水,简直就好像浑身血液都要流尽似的。
无惜焦灼的等在外面,安晴明的手已经上了药,脸色尽自沉静,目光却是一刻不离的盯着房门,这一次真是疼到了极致,阿妩几乎是连叫的力气也没有,只死死咬着嘴里的绢巾。
人们总说生第二胎时会比第一抬轻松许多,可看阿妩这样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卫太医见孩子都过了两个时辰还不见露出头来,而阿妩地力气又渐有不支之势,忙出去请示无惜,话很简单,却令所有人都惶恐犯难。
“曲妃这一胎恐怕是难产,请问殿下,真到危极关头是要保大人还是孩子?”
这个问题可说是难也可说不难,不论是宫里还是很多大户人家,女人就是生孩子的工具,在遇到两难的境况时,被问的人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孩子,而这,就是女人的悲哀!
可是对阿妩,无惜是有情地,虽不是最热挚却也是细水长流地那种,这么些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她在身边陪伴的日子,而她又为自己付出了许多,更何况她在父皇心中有着非比寻常地地位,所有的原因,都让他不愿意失去阿妩,可孩子……对于子嗣单薄的他来说也很重要,皇子夺位,子嗣是否繁盛也是很重要的一点!
要孩子还是要阿妩?无惜在犹豫,所有人的目光也盯在他身上,其中有一道特别的阴寒,令无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而目光的来源正是安晴明,接触到他的目光,原本有些恍神的无惜心里猛然一惊,犹豫的事也瞬间有了答案,毫不拖泥带水地道:“保大人,你一定要保曲妃平安!”
说完这句,无惜的心整个就轻松下来,阿妩,习惯了有她相伴的日子,怎舍得她就这么离自己而去,曾经失去过阮梅落。所以他比一般人更懂得失去的痛苦,刚才地犹豫只是一时的迷茫而已。
何况,阿妩对他及他的未来委实太重要,父皇因为阿妩而对自己多有青睐,安晴明这个智绝天下的名士。更是因为阿妩之故才愿意追随自己,假若自己刚才一时糊涂,选了孩子的话,安晴明必然不会再追随自己身侧,而失了他就等于失去一大臂膀!
不,除了这两个,因阿妩而系在一起地,还有另一个至关重要的人。那就是柳逸,这位掌握西北大军几十万人兵权的大将
当本应该纯粹的情爱喜欢掺杂上利害关系时,不论对无惜还是对阿妩来说,都是一种悲哀。
无惜,在一步步的成长中,他看人待事的态度都逐渐在改变,不以心论,而以利害关系论,心逐渐变的孤高冷漠,而这恰恰是一个意图争夺帝位的皇子所需要地。
且看屋里。阿妩虽然已经痛的昏昏沉沉,但却知道卫太医曾出去过,出去做什么纵是没看到,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她努力地睁开眼用冷汗涔涔的手死死抓住经过身侧的卫太医,眼里是无尽的恳求。
卫太医一张皱纹丛生的脸上是掩不住的痛惜,费力地将阿妩的手自臂上扯下来:“娘娘,殿下已经说了,如果不能大小平安的话,就弃小保大!”
不!不可以!她好不容易才盼到这个孩子,岂能在这个时候放弃,她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一定要!
这样的念头令得她昏沉地头脑猛然清醒,身上突然涌起一股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按着太医与稳婆的话,不断地往下用力,她的骨肉一定要平安生下!
“哇!!!”一声恍如天籁地哭声响彻在众人耳畔,松却了所有人紧崩的神经。便是卫太医也露出了笑意。本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没曾想临到关头竟然转危为安。他瞥了一眼稳婆抱在手里的孩子,正欲出去向无惜回禀,另一个稳婆突然大嚷起来:“唉哎,娘娘肚子里似乎还有一个,是双生啊!”
卫太医闻言急急折回,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终于第二个孩子也平安生下,虽然这两个孩子早已过了足月,但因为是双生,所以看起来比一般的孩子身量要小一些。
外面的无惜几人已是望眼欲穿,屋内的哭声他们都听到了,可因为迟迟不见有人出来,所以揪起的心始终未能放下,待后面又听到一声稍小地哭声,不禁面面相觑,不知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直至卫太医笑容满面的出来:“殿下大喜,曲妃为殿下生下一对龙凤胎,而且大小平安!”“龙凤胎?”无惜惊喜的有些恍惚,直至稳婆抱了两个孩子出来才确信了卫太医的话,他快步上前小心地接过两个孩子,一手一个左右细看,小小的身子,稀疏的头发,连眼睛都还没睁开,至于哪个是世子哪个小郡主,根本分不出来。
大昭朝立国以来,除了开国皇帝地宠妃曾诞下一对龙凤胎后,再没有哪一位皇族子嗣诞下过,这绝对是一大吉兆!
无惜欢喜地说不出话来,抱了好一阵子才交给奶娘去喂奶,虽知阿妩已经力尽昏睡过去,但他还是进去陪了好一会儿才走,并嘱咐千樱,阿妩一醒便马上知会他。
当阿妩自昏睡中醒来时已经是深夜了,她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依稀好像看到了早夭地容儿,他冲自己伸着胖乎乎的小手,脸上笑的那样甜,一副很开心的样子,连带着她也满心愉悦,这么多年来背在身上的包袱好像一下子卸下了,容儿……他又回来了!
龙凤呈祥是大吉之兆,原先在府里流传说阿妩这胎是妖异之像的谣言不攻自破,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两个孩子带来的欢祥喜悦中,当京里的建德帝收到无惜的折子,得知阿妩产下一对龙凤胎时,亦是大喜过望,直催着无惜快些办完差事带阿妩回来。
此时京里的风波已经平定,回京不再会有什么不妥,无惜兄弟一合计,便叫人停止在福建各地的假意动乱,令福建恢复平静,只待阿妩一出月子,便可启程回京。
第四十章 一朝扬眉(1)
建德五十一年十二月初,钦差仪驾抵京,这一次差使虽说办成了,但到底拖了这么久,做为惩戒,建德帝扣下了原本应该给无惜的亲王之位,只赏了他双郡王俸例,倒是辜无悠得以晋升为郡王。
阿妩回京后连王府都没来得及回,便先带着一双儿女进宫面圣,建德帝看到这对一模一样的龙凤胎,欢喜的不得了,直言这是皇家多年未遇的大喜事,这一次不光是小世子被赐名,便是小郡主也一并赐了名,一名辜则,一名辜翩然!
两个刚满月没多久的孩子躺在建德帝的臂弯里,面对这个第一次看到的祖父,均是安静的很,时不时露出一个甜软的笑,真是逗人欢喜。
从阿妩站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建德帝眼角唇角的皱纹比她一年前看到时深刻了许多,还有那淡褐色的斑块,一年的时间,却比以往几年都老的快,看来这一次,太子被废对他真的是一场很大的打击。
纵是无比尊贵的帝王,亦逃不脱身为凡人的七情六欲,建德帝对太子寄予厚望,可太子却屡屡令他失望,最后不得不亲手禁闭了这个结发妻子唯一留下的血脉,想必他的心中亦是无比难过。
建德帝直到抱的双手有些酸软,方不舍的将孩子交由奶娘抱着,又逗弄了一阵子,转首笑道:“果然是老了,才抱这么一会儿功夫就酸软难继,比不得从前了。”
阿妩浅浅一笑,上前半跪在建德帝跟前替他捏着手臂。皓白的腕上一串细绞银丝镯铃铃做响:“皇上正是春秋鼎盛,身体康健,哪里有老,是您抱的时间太长了,所以才会有些酸。”
建德帝垂首一眼。似漫不经意地道:“跟老六出去一趟,倒是长进了许多,朕有没有老心里清楚地很,什么春秋鼎盛,不过是下面奉迎的话罢了,朕都已经六十出头了,放在民间已是垂垂老矣,该到颐养天年的时候了。可惜朕还不行!”看阿妩低头不语,他又问:“听说你们找到了当年挂冠而去的安晴明?此人脾气古怪,怎的会愿意跟在老六身边?”
建德帝会知晓此事阿妩并不奇怪,他要是不知晓那才是怪事一桩,此次回京,安晴明地事恐怕很快倒会传的众人皆知,一味瞒着掖着反而不妥,当下说道:“回皇上的话,殿下对安先生甚为崇敬,以师礼相待。而且定璇与安先生曾经有过数面之缘,所以安先生才勉强愿意在府中当一个清客。”
“清客?这样说安晴明会不会太委屈了他?”建德帝的目光仿佛能洞悉一切,阿妩心头狂跳,不知该如何答话才好。正想着,建德帝已经收起了那目光,只淡然道:“上次见他已经是十几年前了,朕也很钦佩他的才学,改明儿有空了带他来让朕见见。”
看阿妩应下,建德帝又说了几句后,便让她带着一双孩子去长春宫偏殿看望辛贵嫔,也让其见见这一对甫降世不久的孙儿。
这一停留。阿妩出紫禁城时已经天色渐暗,天边流霞燃放着最后一丝绚烂,阿妩静静地望着远处,在那里是根本看不见的淳郡王府,她离开了一年,而在这一年间。
而那里。有一个人在等着她,阮梅心这个她曾视为姐妹地女人。实际上阴险刁狠,正是她害死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以往她不知实情所以蒙昧无知;而今,她已经知道了一切,却还要假装蒙昧,依旧与之交好,真是何其讽刺可笑!
“主子,您……”千樱担忧地看着阿妩,广袖长衫下,她的身子正在不停地震颤。
刹那间,阿妩已经扼制住了颤抖,挽一挽臂间的天蓝坠珠披帛,细眉舒展若无其事地道:“放心,我没事,即使是为了这两个孩子,我也会忍下去!”所有的苦与痛尽皆压在心底,
入了府至风华阁中稍稍歇息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