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妩一早便去看了千樱,确定她无所大碍后,方应曲继风的要求回家去征求张氏的意见。
与以往她自己一人回去不同,此次曲继风派四个家丁抬了一乘软轿供阿妩乘坐,并让管家长福随行。
阿妩从未受此殊待,是以一路忐忑不安,好不容易到了乔家院外,长福命家丁放下轿子,亲自掀起轿帘:“姑娘,到家了。”长福是曲继风多年的心腹,焉有不知曲继风心思的道理,是以待阿妩的态度温和有礼,连称呼都改了。
阿妩对此颇不习惯,毕竟就在一天之前,她还是属于长福管辖的下人,她拘谨地下了轿:“福管家,您不必如此客气。”
“姑娘言重了,您还是早些进去吧,老爷那边还等着回话呢。”
阿妩点头会意,上前推开了院门,至于长福则与抬轿的诸人在原地等候。
院门应手而开,几簇叫不出名的小花盛开在暖和的春日下,为沉闷的庭院里凭添了几分色彩,张氏便捧着一杯清茶,坐在花丛边缘,五年的光阴,依然没能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老天也许真的是特别优待她吧!
张氏不知想什么想出了神,嘴角含着一丝温情的笑,而这抹笑,也刺痛了刚进门的阿妩眼睛,只是阿妩毕竟已经不是五年前竭尽所有去讨好母亲,只希望能得到母亲低头一笑的她了,痛被她隐在心中,藏在眼底,表面上依然维持着淡淡的神色,亦可称之为冷漠,无数次心伤失望后,强迫维持起来,以保护自己的冷漠。
“娘!”她低低地唤了声,不出所料,惊醒之后,那丝温情的笑立时从张氏的嘴角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永远不变的冷颜:“你回来了?”
“是!”阿妩扯了扯嘴角,张氏在问了这么一句后,别过头不再言语,今儿个是十二,距一直以来初十回家的日子晚了两天,换了一个母亲定要问女儿是何原因,可是张氏却丝毫不在意,亦或者说她根本不关心阿妩回来与否。
“娘,女儿今天回来是有件事要与你商量。”阿妩强拾了欢笑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临了道:“老爷说当日我在街市上遇到的那个老者便是当今圣上,所以由我代小姐入宫是最恰当的……”尽是被伤透了心,依然免不了一丝期待。
“由你代曲定璇入宫,然后保曲继风官位无忧,性命无忧?”张氏有一阵的沉默,手指在杯沿上慢慢地滑动着,良久才问出上面这句话。
“是!”当阿妩说也这个字的时候,张氏忽而笑了起来,笑容在她脸上不断扩大,却看不出半分高兴的样,所有的,只是无尽的嘲弄,仿佛她听到的是一个多么讽刺的笑话。
温热的茶被泼在花丛间,将几朵刚开的小花弄折了,迎着阿妩不解地目光,张氏逐渐止了笑,手指划过眼角,带下一滴不知是水还是泪的东西,只见她屈指一弹,将那滴在阳光下闪烁着七彩的水珠弹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做完这一切后,她才正眼去看阿妩,刚一接触,阿妩便感到一丝彻骨的寒意,好像背后有一只阴凉的鬼爪在触摸着,渗人至极。
“娘,您……”阿妩只说了两个字便被张氏恶狠狠地打断了:“我问你,你姓什么?”这几个字,她问得咬牙切齿。
阿妩被她这奇怪的态度吓得不知所措,懦懦地回答:“姓乔!”
“呵,总算你还知道自己姓乔,既如此,那么我问你,曲府一家老少是生是死与你有何关系,曲继风官位人头是否保得住,与你又有何干?”她的话咄咄逼人,不留半点余地,把阿妩问得哑口无言:“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还是说你在曲府七年,已经心甘情愿变成曲继风忠心的走狗?”曲继风官居丄六品通判,又是乔捕头生前的顶头上司,更是阿妩如今的主人,可是张氏说起曲继风来,全无半点尊重,实在令人不解。
张氏平息了一下急促的气息继续道:“你听着,若你还自认姓乔的话,那么就去回绝了曲继风,否则今后不要再回来见我,至于曲氏上下是死是活,那是他们自己造下的孽,与我们无关!”
阿妩尽是不理解张氏反应为何如此之大,但见其执意拒绝,全无半点商量的余地,也只有低头应了,心中既有对老爷的愧疚,也有一丝窃喜……张氏这么反对她入宫,是不是表示其实还是在意她的?
当阿妩回到曲府,将张氏的意思告诉曲继风后,他抚膝长叹道:“唉,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你娘对我的误会还是这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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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时移命易 第七章 顶替(4)
“老爷,您和我娘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吗?”阿妩小心地问着,她一直觉得今天张氏的态度很奇怪,如今又听老爷这么说,更是肯定了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事。
曲继风示意她坐下来:“唉,说起来那都是陈年往事了,七年前你爹去世的事,你应该记得吧?”
随着阿妩的点头,他又继续道:“问题就出在这里,当年你爹艺高胆大孤身一人追捕一名犯案累累的大盗,没有人知道经过是什么样的,总之等我带着其他衙差赶到的时候,你爹已经鲜血淋漓的躺在地上了,至于那名盗贼则不见踪影,后来我们将你爹抬了回来,可是他受伤太重,没等大夫赶紧就已经咽了气,唉,每每想起这件事我都于心不安啊,要是当初能早一步走到,说不定你爹就不会死,实在是可惜了!”曲继风边说边摇头,脸上满是惋惜与不忍。
“老爷,这事不能怪您,您已经尽力了。”阿妩忍着伤心安慰曲继风。
曲继风摇头道:“乔捕头真是幸运,有你这么一个懂事的女儿,若是你娘也可以像你这样想就好了,她一直认为是我故意要害乔捕头,所以才迟迟没有赶到,你说这怎么可能,乔头捕不论人品还是武功,都是顶好的,我也一直对他倚重有加,如左膀右臂,试问我又怎么会自断臂膀呢?何况我根本就没有要害乔捕头的理由,可惜任我怎么解释你娘都听不进去,过了这么多年,对我的成见还是如此之深!”
比曲继风这么一解释,阿妩才算恍然大悟,也理解了张氏先前仇视的行为,她想了阵说道:“老爷,要不我再去和我娘说说?”对于进宫,阿妩没有太多想法,她只希望能够帮老爷一家度过难关而已。
曲继风摇头道:“你去起不了什么做用,解铃还需系铃人,我自己去,希望能说服得了你娘吧!”他长叹一声,不再言语,阿妩亦趁机告退。
是夜,曲继风没有带任何随从,顶着满天的星光独身一人来到了张氏所居的宅院,他们在里面谈些什么没有任何人知晓……
第二日,曲继风将阿妩叫了去,告诉她已经说服了张氏,让她再回一趟家找张氏确认,顺便向张氏告别。
阿妩听得满腹狐疑,对老爷的话将信将疑,昨日里老爷还说娘因爹的死对他误会极深,而且长达七年不减,怎么可能凭着一夜的谈话,就令得娘改了性子?
待得回到家问过张氏后,才知老爷说的全是事实,张氏竟真的改了口,同意让她代曲定璇入京选秀。
“娘,您为什么又同意我入京了,您先前不是还说曲家老少的生死与我们无关吗?”阿妩实在想不通其中的关键,只得大着胆子问张氏。
张氏淡淡地睨了她一眼:“这也没什么,昨日里是为娘的太偏激了,后来经曲老爷开解,方知做人不应如此自私。”
对于张氏,阿妩还是有些了解的,知道她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定下的主意甚少有更改的时候,连爹以前都多让着娘,怎么可能单凭一席劝说就有了这么大的转变,里面定然还有文章,可是张氏不愿说,阿妩也不没办法。
两人无言的对坐了一阵,阿妩将带来的一个包裹打开,露出一件天青色的长衫,针脚细密,长短一致,可见缝制之人相当用心:“娘,女儿这一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更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这件衣服是女儿前些日子开始做的,一直到昨儿个夜里才赶制完成,您看看喜不喜欢?”
张氏瞧也不瞧地道:“你在不在我身边我都一样过,用不着牵挂,至于这衣服,我穿着不合适,你还是拿回去吧。”
张氏的话令阿妩正捧着衣服的手微微一抖:“娘您都没试过,怎么知道和不和适呢,不若穿起来试试?要是哪里有不对的,趁还有时间我再改改!”说着她抖开衣服要为张氏换上。
张氏眉头紧皱,滑步退开阿妩罩上来的衣服,厉声道:“我都说了不合适,你怎的还这样纠缠,衣服颜色难看,任你怎么改也是枉费心机!”
好一句“枉费心机”,这话终是令阿妩停下了手,可不是吗,她对张氏再好也只是枉费心机,张氏永远都不会对她改观。
阿妩忍着心痛,装作没事人一般强颜道:“既然娘不喜欢那就算了,改日我再做一件,托人从京中捎来,娘您喜欢什么颜色?”
张氏深吸一口气,别过脸道:“不用麻烦了,衣服我自己做就行了,若是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回去准备进京选秀的事吧!”这样的话客气而生疏,完全不像一对母女应有的对话。
“我知道了,娘,您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阿妩将那件被嫌弃的衣服搭在臂弯里,低眉问着张氏。
“没有了!”这便是张氏的回答,虽是情理之外,却是阿妩意料之中,她向张氏跪拜行礼之后,走出了院子,一直到院门关住,含在眼中的泪才滚滚落下,沾湿了衣襟,自十岁那年之后,她就再没有因娘亲的冷淡而落过泪,这还是第一次,看来她的心还死得不够彻底,总是会有不该的痴想。
“罢了……罢了……”阿妩徐徐地摇着头,泪水随着她的动作不断滴落在家门口,而这个门槛,她以后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跨进。
难过了一阵,阿妩抬手将脸上的泪痕擦去,正要乘了轿回去,忽而瞥见尚拿在手间的衣裳,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扔掉又舍不得,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拿去给柳婶,就当谢谢她们家一直以来对她的照顾,顺便和狗剩哥说一声。
阿妩让轿夫在原地等着,自己则去了旁边柳婶的家,那是两间土丕房,用篱笆围了个简易的院子,里面养着一大群鸡和兔子。
可也是巧了,来给阿妩开门的正是狗剩,原来他正在家里喂鸡,见得阿妩来,不知有多高兴,五年的时间,令狗剩长成了一个年方十八的壮小伙,比阿妩高一个头。他天生体质好,再加上又随那个和尚学了数年的武功,拳脚功夫甚为不错,仗着学过武功,偶尔上山打些猎物打打牙祭或换点家用,倒也有媒人来说过几门亲事,但狗剩不是嫌人家丑就是嫌人家瘦,一直到现在都没定,为着此事,柳叔柳婶不知念过他几回了,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咦,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狗剩拉着阿妩进院,扯了嗓门冲里面叫:“娘,娘,你快出来!”
“臭小子,叫什么叫!”柳婶边骂边走出了屋,腰上围着围裙,显见其正在做饭,见到阿妩又惊又喜:“哟,阿妩,你怎么有空来婶家?快坐快坐,饭就在婶家吃了啊!”
“柳婶,不必客气了,我来也没什么,就是看看你,顺便把这件衣服给你!”说着将手上的衣服递了过去。
“这是送我的?”柳婶瞪大了眼睛,赶紧把手上的油抹干净了,然后接过阿妩的衣服,边瞧边赞道:“做得可真好,简直就跟你娘一样了,要不怎么说是母女呢?”
狗剩在一边怪声叫道:“阿妩,这不公平,为什么娘有我没有?”
阿妩掩嘴轻笑,倒是柳婶楸着他的耳朵道:“臭小子,你还好意思说,人家阿妩还知道给我做衣服,你呢?除了调皮捣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真不知当初生你干嘛,还不如生头猪呢,至少养膘了还能宰了吃。”
直到狗剩吃痛讨饶,柳婶才松了手,进屋去试衣服,狗剩冲她的背影扮了个鬼脸,随即拉过阿妩道:“快来,瞧我养的兔子,比你上次来看时可大了不少呢,浑身都毛茸茸的,跟可雪球一样,可好玩了。”
果然,在兔笼之中,那些小兔子或瞪着红红的眼睛看人,或用两只前爪捧着胡萝卜使劲啃,那样子真是说不出的可爱。
狗剩瞧阿妩开心地咯咯笑的样子,得意地道:“怎么样,不错吧,嘿嘿,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就免费送你一只,让你拿到曲府里去养,应该没关系吧?”
听到狗剩的话,原先还笑意盈盈的阿妩顿时垮下了脸:“狗剩哥,我就快要走了,以后也许再也不回来了。”
这句话,令得正在往笼子中抓兔子的狗剩手一僵,原本已经抓在手里的兔子也乘机跑了出来,跟其他兔子一起跑到笼子的另一端。
“你要去哪里?”狗剩的声音里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颤抖。
因是自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是以阿妩并未有隐瞒,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告诉了狗剩,待听得她要一人进京时,狗剩忽而抬头问道:“你一个人怕吗?”晶亮的眼中满是担忧。
阿妩先是不语,后又扬起脸道:“不怕,何况一起进京的又不止我一个,路上还有嬷嬷照顾我。”
狗剩揉揉阿妩的头发没说什么,只是那担忧及不舍并未因此减去半分,正值此时,柳婶出来,她已经换上了阿妩的那件衣服,可是这衣服似乎小了点,扣子一扣起来,感觉柳婶整个人都包得紧紧的。
阿妩的脸立时红了起来,她这衣服原是照着张氏的尺寸做的,柳婶比张氏粗壮,衣服自不会合身,自己刚才竟没想到这一点就冒冒失失的把衣服拿过来了,真是笨到家了,急急道:“柳婶,你把衣服换上来,我去改改,等改好了再给你拿来,实在是对不起。”
“改什么改,这不是很好吗,我正嫌原本的衣服太宽想改件紧的,可巧你就给拿来了,我喜欢的不得了。”柳婶拍着阿妩的手,眼是充满了慈祥,这是阿妩一直想在张氏眼中找到的东西,可惜从来没有找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