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薄
静宜没想到德妃还会记得自己,诧异的抬起了头:“娘娘真是好记性,竟然还记得奴婢,不错,奴婢原先是在乾清宫当差的。”
“呃?本宫记得你原先并不叫静宜,怎的,改了名儿?”德妃和颜相询。
静宜被问的面容一黯,连眼角都垂了下来:“回娘娘的话,奴婢原名容惜,后来燕妃娘娘说这名字不好听,便给奴婢改了静宜这名,并调至储秀宫任教习姑姑。”
听到这儿,德妃心立时跟明镜似的再清楚不过,在她记忆里,容惜做事勤快细心,模样长的也不错,很得皇上喜欢,燕妃总怀疑她想勾引皇帝,所以从不给其好脸色看,后来不知因什么事得罪了燕妃,便给调离了乾清宫,想不到是来了储秀宫,还连名字都改了。
静宜……德妃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大概猜到了几分,只怕不是她得罪了燕妃,而是燕妃容不下她。
女红比试以三柱香为限,在圆绣棚上绣出一件东西来,大小必须在一尺以上,逾时未完成者便算出局,至于绣什么就由各人随意发挥了,绣的东西越大则表示其绣工越出众,当然针脚必须细密均匀,不能出现漏针跳针的情况,否则便会大打折扣。
在阿妩等人之间,绣工最出众的莫过于章敏之,她所绣的东西可是连蜜蜂都被骗来采蜜,只可惜她抽中的是棋弈,否则定然能在这场比试中独领风骚。不过齐媛的绣工也不差,她选的是一个水仙图案,针起线落,在一柱香刚刚燃尽的时候,她就已经绣出大半,想来要在限定时间之内完成,并不是什么难事。
刺绣女工虽是每个秀女都必学的一项,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精于此道,有些是偷懒不肯学,有些是天生驽钝学不好,眼下就有好几个绣女急的浑身冒汗,不时抬眼去瞅那越燃越少的香,偏偏越是急就越是绣不好,不是线断了就是针滑了手,又或者漏了针。
待得时限一到,静宜命众人皆停了手中的事物,前行上前参拜德妃娘娘,随后命人收了那些个绣棚,尽数拿到德妃面前,请她决断。
德妃一一觅过那或精致或粗糙的绣物,众秀女皆是心提的老早,知自己能否进入复选,皆在德妃一念之间。
但凡没有完成的,皆是落选,绣的不够精细者则酌情而定,齐媛的水仙形态完整,花叶分明,自是顺利过关。
在看到较*后的一副绣图时,德妃手一停,细细瞧了起来,只见那是一只形态逼真的猫,通体皆用黑色的线绣了,唯有两只眼睛是用琥珀绿的线绣的,灵性跃然其上,虽只三柱香的时间,却将这只黑猫绣的毛发毫里分明,连神态亦绣了出来,德妃当即问:“这是哪位秀女绣的?”
随着德妃的问话,一名身穿蜜合色衣衫的秀女越众而出,在她的衣衫各处皆用金棕色的洒线绣成花纹,几枝沉静不张扬的发簪插在婉转的乌发上,另有数朵小小的连翘绢花别在鬓边,衬得芙蓉娇面,秀丽动人。
齐媛见得此女心中微微一动,她原先倒还真没注意,秀女之中还有一个如此出众之人,比之章敏之亦可说是各有千秋,不逞多让。
“你叫什么名字?”德妃和颜问着这名垂首行礼的秀女。
“回娘娘的话,奴婢叫阮梅落。”该秀女轻声回答,声音既软绵柔美又带着几分醇香。
德妃细眉轻挑,面带讶色地道:“你就是阮相的孙女儿?阮梅落?”
阮梅落的点头印证了德妃的问题,也令得在场诸秀女悚然动容,阮宰相乃是两朝元老,德高望重,在朝中声望极隆,宰相的孙女,怕是这届秀女中身份最高的一位了吧?!
第一卷 时移命易 第十一章 初选(3)
“你这只黑猫绣的倒真是细致,看来颇精于女红啊,不愧是相府的千金。”德妃的夸奖令众秀女皆侧目于阮梅落,就连齐媛也不例外。
“娘娘过奖了,奴婢的绣工不过是能看的过眼罢了,实谈不上精通。”阮梅落噙了一抹淡淡的笑,令得温婉的面容更添秀色。
德妃含笑不语,挥手让其退下,然后又低头瞧剩下的一些绣物,待其全部阅毕后,共有十七人被挑落,余下四十来人通过初选,阮梅落和齐媛自是在这通过的人中,只可怜那些落选之人,千里迢迢来到京城,一心一意想留在皇城,却不想才第一轮比试便被无情的筛选了下来,一些心智软弱之人,已经哀哀地落下泪来,只碍着德妃在场,不敢放声哭出来。
德妃见得那些落选秀女的一脸苦相,眉尖微蹙,招手唤过朱长寿,让他领着那些落选的秀女去储秀宫中收拾包袱,然后遣送回老家。
这一批比试完毕后,接下来便是阿妩所在的那一批,也即比试琴艺,阿妩心中万分紧张,手心里尽是冷汗,这是她的一个机会,只要她故意弹坏了琴,便可借落选之名回到福州,不必顶着小姐的身份再留在这陌生的紫禁城里。
琴艺比试不比秀工,即不能数十人一起弹,也不能一个一个弹过去,这样的话怕是弹到明朝也弹不完,是以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每三个秀女轮流弹一支曲子,一人刚落,另一人便要堪堪接上去,不能早也不能晚,必须接得恰到好处,这是对众人琴技的一次考验,毕竟谁都不知道前面一人会在哪一个曲调里面停下琴弦,只能全神贯注的倾听等待。
这一批恰好是六十个秀女,但是三人一组,也要弹足二十曲,这时间耗的不是一般的长,德妃纵是耐心再好,到后面也不禁有点疲惫了,遇到弹的不好之人,往往不待其弹完,便直接打发人下去,然后再换另一人。
待轮到阿妩时,已是近午时分,她被安排在弹奏曲尾的位置,抽取的曲目是《江雪》,在她前面的二人,一人琴技平平,弹不出曲中意调,另一人更是差强人意,尤其她几次偷眼去瞧德妃,见其面色不愉,心中更是紧张,指下连连弹错,弄到最后曲不成曲,调不成调,怎么也调整不过来,结果自不用说。
阿妩见德妃将目光投向了自己,赶紧低头,将手指放在琴弦之上,几乎是刚一放上,手指便自己动了起来,动听的琴音自指间渲泻而出,亦令德妃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若是照这样下去,通过初选自不在话下,不过阿妩的本意并不是如此,所以她在中途硬生生变了调,将好好一首曲子弹的荒唐走板,比之先前那个更加不如。
照阿妩的想法,自己弹成如此,自然会被筛选下来,果然,德妃手微微抬了起来,只要她朝素衣这么一挥手,素衣便会将她的名字自秀女名册中划去。只是不知为何,直到阿妩将整曲弹完,德妃的手都不曾朝素衣挥下,反而定定地瞧着阿妩,沉静的眼眸如看透一切,令阿妩不自觉的低下了头,心中更是狂跳不止,难道……难道自己的技俩被德妃看穿了?
“将她留下吧!”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却令得阿妩心中一沉,嘴里满是苦意,想不到避来避去,终究还是避不开,算了,既然上天要她继续留在紫禁城中,只能听天由命,走一步是一步。
也几乎是在德妃说出那句留用之话时,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阿妩身上,有不解,有嫉妒,有愤恨,有不甘,令阿妩如有针芒在背,坐立不安,特别是那些因弹的不好而落选的那些个秀女,气得牙根儿都痒痒,凭什么一个弹的比她们差上百倍的人都可以入选?虽心中恨恨,但却无人敢与德妃相争,将能将一腔怨气都借由眼神向阿妩发泄!
且说那些秀女出去后,静宜方迟疑着问:“娘娘,这曲秀女琴技如此之差,怎的依然让她过了初选?”
“琴技差?你真的这样认为?”德妃低头用茶盖拨弄着盏中翻腾舒展的茶叶,声音闲适悠然。
静宜尚未张嘴,素衣已是拉住了她:“静宜,你不该这样置疑德妃娘娘,娘娘让曲秀女通过,自然有她的道理。”
德妃弯唇一笑,执了袖起身,目光望向窗外晴朗的天空:“本宫没什么道理,只是就事论事,她远比你想的要聪明。”这句似是在对静宜说,却是有些无头无尾,令人听了莫名其妙,不知所谓何意。
德妃未就此事上再说下去,静宜等人也不敢再问,陪了德妃至殿中用膳,另三场比试在末时开始。
这一场除了章敏之外还有赵吟容,德妃在瞧见赵吟容那雍肿的身形时有些诧异,没想到秀女中还有这么肥胖的人,当真令人惊讶。
既是下棋,自然要两人对弈,输一人便要落选,而这一场比试也将会是落选之人最多的一场,高达半数。
章敏之不仅绣工出众,棋艺也不逞多让,与她对弈的那名秀女棋力并不弱,一开始两人僵持不下,各不相让,待到中段之时,章敏之连走了几步妙棋,逐渐占据了上风,开始步步紧逼,压得对方透不过气来。
德妃本身颇通棋艺,是以饶有兴致的一个个看过来,待走至章敏之对弈的这一局时,不由驻足观望。身边站了德妃这么一个人,章敏之却是连头都未抬一下,依然将全副心神都放在棋盘之上,反观其对面那个秀女,就没这么镇定了,执棋的手甚至有些微颤抖。
章敏之再落数子,子子都落在对方要害之处,对方数度想要翻盘,却终是不敌,最终只能面色惨白的弃子投降。
直到这个时候,章敏之才欠身向身边的德妃请安,德妃和颜悦色地道:“你的棋艺很好,最难得的是能守得住心,不为外界所扰,下次若有机会,本宫也想与你对上一局!”
“谢娘娘厚爱!”章敏之神色淡然地谢了恩,也许她真的是天性淡漠吧,不管什么事,都无法让其心境或神色产生大的变化。
再看另一边的赵吟容,她自小懒惰,虽家中聘请名师教习,她却是能推就推,能偷懒就偷懒,从未认真学习,对于下棋更是一知半解,勉强知道该怎么走而已。
赵吟容下的一手臭棋,但她的对手可不弱,一出手便迫的赵吟容连连弃子,无法自保,眼见着就要输了,赵吟容突然小声说道:“喂,你是哪家的秀女,姓什么?”
“你问我吗?”一直低头注视棋盘的秀女听得赵吟容的话抬起了头,那是一张白得像玉一样的瓜子脸,眉心很宽,下面是一双烟水秋瞳,尖尖的下巴,以及那一点红唇,又是一个标准的美人儿,只是这美人儿身形瘦弱看着有点弱不禁风的样子:“我不过是普通人家的秀女罢了,不值得一提。”
她轻描淡写的口吻却令得赵吟容有了信心:“瞧你的佩饰和衣裳都不甚华丽,想来家中条件也不是很好,不若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这盘棋你假装输给我,然后我给你一大笔银子,一千两够不够,要是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再加!”
最近写的很慢,对不起看我书的朋友们,我也想快一点,可是总是没办法,唉,慢慢努力吧,希望大家能够谅解
第一卷 时移命易 第十一章 初选(4)
如此明目张胆的收买令那名秀女甚是吃惊,直觉对方要不是家族势力雄厚令她肆无忌惮,便是她疯了,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是据她所知,这在京的高官里似乎没有一位姓赵的……
“这位姐姐,我不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若是我假装输给了你,那我岂不是要落选了?”
“话虽如此,但是你落选的话可是能进帐一千两,不,我给你加到两千两,够你家舒舒服服的过日子了,何况此届秀女如此之多,你就算入了初选也不一定最终能留在宫里,还不如拿银子来的实在些。”也真亏赵吟容胆子够大,居然敢这般赤祼祼的当众贿赂,她们说话的声音虽小,但并不保证就一定没人听到。
“敢问姐姐一句,您是何家秀女?”
赵吟容带着几分得意的口吻道:“家父乃是福州知府,姓赵,官居从四品。”
“哦,是吗?”该名秀女漫不经心的应了声,一颗黑子落在棋盘之上,彻底封死了赵吟容的所有生路,中指点在那颗黑子之上迟迟未抬起:“据我所知,知府一年的俸银不过百来两,这两千两银子又是从何而来,难道你们一家老少二十年不吃不喝?”
“这……”赵吟容没想到她会突然将话题转到这个去,难以回答,干脆说道:“这你不用管,只要告诉我,你到底愿不愿意接受我的条件?这样罢,我再给你加一千两,三千两!”赵吟容这次也是下了血本,她总共就带了五千两的银票来,现在一下子去了三千两,心疼自不必说,但是只要能进到殿选,然后再借着揭发阿妩假冒曲定璇的事,而让皇帝领自己的情,那自己以后的荣华就有了保障。
秀女轻哂一笑,白的近乎透明的手指终是从那棋子上抬了起来:“这位姐姐,难道你看不懂我这枚棋子的含义,此子一下,你的生机尽绝,想必我的意思已经够明确了!”不待赵吟容发火她又不疾不徐地道:“姐姐,这里是紫禁城,不是福州一隅之地,你觉得这样做能瞒得过德妃娘娘的眼睛?”
“你!”赵吟容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拒绝白花花的银子,真是笨到家了,亏她刚才还费了诸多口舌,真是对牛弹琴,她怒哼道:“哼,我劝你最好还是想清楚,免得到时候后悔,那可是整整三千两白银,你们家一辈子都未必有机会见到。”
“三千两?似乎是挺多的,那么你又准备付我多少两,赵秀女?”一个令人意外的声音插到了赵吟容与那名秀女之间,二人讶然望去,竟然是德妃,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赵吟容的背后,看样子,似乎是将二人之间的对话全听了进去,脸上依然沉静似水,瞧不出她心中是怎么想的。
赵吟容大惊失色,怎的这话间让德妃听去了,自己实在是太不小心了,也怪那名讨厌的秀女,早早答应便是了,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眼下可好了。
她一边埋怨着秀女,一早软手软脚地跪倒在地上,哆嗦着叩首:“奴婢见过德妃娘娘,娘娘吉祥。”
德妃也不叫起,带着几分冰凉的笑意道:“赵秀女当真是阔气,三千两白银,说出便出,即使是当朝一品大员也未必能这样吧,只是本宫当真好奇,这银子从何而来?”
赵吟容跪地吱唔着不知